“血止住了,先带回去。”谷梁隐道。
虚妄点头,抱着池唯容往里走,谷梁隐呆愣杵在原地,他手下医过的人无数,但极少有的,他的手在发抖。
虚妄把池唯容带到房间放在塌上,而后安静地给他换衣服,擦洗,一切弄干净后,他把池唯容抱上床,仔细盖好被子。
虚妄做这一切时动作利落,行云流水,该干嘛干嘛,清清楚楚,有条不紊,就像在执行某种任务一样,只管按步骤去做,面上毫无波澜,或者说,使自己看上去毫无波澜。
尚阁下院的弟子们闻讯赶来,门外已经聚了很多人,对着紧闭的门议论纷纷。下院上一次这么热闹,还是池唯容刚搬来那时候。
“下一步做什么?”虚妄转头淡声问身后的谷梁隐。
“没有……下一步了……”谷梁隐望着床上双目紧闭的人,“我会保住他的身体不受损伤不会退化,其他的……”他颤着声长叹了口气,“只能等。”
池瀚文带着冷秋宁和尚阁长老一把推开房门,冷秋宁一进门就扑在池唯容身上哭得声嘶力竭,池瀚文立在床边,眉头蹙成了沟壑。
“谷梁公子。”他问道,“真的,没办法了?”
谷梁隐低头行礼:“在下无能。”
虚妄靠在床边,在人潮里安静地不发一言。
半柱香后,他忽然抬眼,起身往门外走。
“你做什么去?”池瀚文偏头问道。
“讨债。”他看着前方,平静地说。
池瀚文没阻他,待他出了门,池瀚文回头看着脸色惨白一动不动的儿子,他手一抬:“来人,把少爷送到尚阁修养。”
“等等!”冷秋宁却一把拉住他,声音已经哭得沙哑,“老爷,就让……让……”她边抽噎边道,“容儿在这儿吧。”
“为何?”
“容儿在这儿……”她回头,泪眼婆娑地看着床上的人,“会回来得快些……”
“信我。”她抬头望着池瀚文,“老爷。”
池瀚文深深叹了口气,而后闭了眼:“你总是比我了解容儿。”他缓缓放下手,“便如你所说吧。”
***
“娘,我害怕!”一五六岁小男孩抱着一女子哭道。
“不怕不怕!宝宝乖!”女子抱着男孩安抚,“娘在呢。”
她边搂着孩子边环视了一圈同窝在结界里的其他十几人,男女老少都有,每个人脸上都透着惊恐。
“没、没事的!”有一少年强作淡定道,“我爹马上就来救我们了!”
“我儿子也快来了。”一老夫人也跟着道,“他翻不出什么花来!”
女子担忧未减,惊慌未定,她蹙眉望着立在结界旁、浑身透着寒气的人:“他、他到底想干嘛?”
虚妄抓着剑安静地等在结界旁,结界里是除池家沈家谷梁家外其他七大世家的亲属,他先前已经和各位宗主留了话:
所有围攻池唯容的人,若不能在规定的时辰内赶到这里,就开杀,迟来一刻杀一个。
一炷香后,他们是一起到的。
“虚妄!”傅翼沛先站了出来,指着虚妄道,“你想做什么?抓老弱妇孺威胁我们赴约,恐非君子之道!”
“跟我谈君子之道?”虚妄嘴角冷冷一勾,“你不配。”
“不要跟他废话了!”秦领道,“我们这么多人,还打不过他一个?这可是他先惹我们的!打残了打死了我们只不过是自保!”
“可……”蒋宗主迟疑道,“我们的家人还在那边,要是我们贸然动手,他杀人的速度应该比我们更快吧……”
“哼!”傅翼沛冷哼,“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我堂堂第三世家宗主,修炼还不如他?今日我倒要看看,谁速度更快!”
他剑“刷”地出鞘,刹那间就刺向虚妄,虚妄眼神一凛,半步没让,剑都没抽,一道结界拦在与他近在咫尺的剑上。
傅翼沛抬手一推,猛注灵力在剑上,与虚妄的结界对峙,虚妄周身散发出金芒,如火焰燃烧。
其他家主见这是个好机会,带着人一拥而上,朝虚妄攻来。
金色灵力球在虚妄手中迅速旋转,尽皆分为两剑绕着他飞转,所有人的剑触碰到结界的一瞬间,结界如火球般炸裂出去,众人霎时被强大的灵力震飞出去摔跌在地,痛感袭来的时候,他们才惊觉除了被震的内伤,身上还多了数条被剑刺划的外伤,血已开始浸湿衣服。
“他……”秦领惊魂未定,“他竟这么厉害了?”
虚妄身上金火更甚,似是还带着隐隐暗红色。
“他、他他……”孔昇颤着手指着虚妄道,“他不会要入魔了吧?”
这句话让在场所有人都颤栗起来,虚妄这样的人一旦入魔,失了心智乱杀人,会比魔宗风狸更可怕。
虚妄收回尽皆,冰锥似的目光倏地钉向孔昇,孔昇浑身一寒。
“法阵,是你家的阵法师主导布成的?”
“呃……不……这……”孔昇被虚妄的眼神盯得浑身发慌,“虚公子,这、这都是意外!我家那个不成器的阵法师,竟然不小心画错!他、他已经去池家赔罪了!眼下已畏罪自尽了!”
“呵。”虚妄手一抬,孔昇霎时被一股灵力吸了过来,虚妄狠捏住他脖子。
“不、小、心?”虚妄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是不小心还是故意为之?!”他忽然怒吼,手下力道忽地加重,孔昇被捏得话都说不出来。
“爹!爹!”孔昇的儿子孔喻急得直拍打结界,“虚妄!你别伤害我爹!”
“虚、虚公子……”孔昇看了一眼他儿子,咬着牙道,“我知错了,我、我拿命赔给你!你放了我儿子!我只有这一个儿子!”
“你只有这一个儿子?”虚妄嗤笑,而后力道忽地更甚,“池唯容不是别人唯一的儿子么?!”他怒吼,“他一生除魔卫道!问心无愧!到头来你们为了一己私利除他?!”他目光如炬环视着周边还趴在地上的众人。
“除他??!!”他猛地一掷,把孔昇狠摔在地。
他抬手又吸了一人过来:“他究竟做错了什么让你们如此大废周章地害他!!!”
嘭——
那人也被重摔在地。
“他手下降服的妖魔比你们所有人加起来都多!!!”
他说一句摔一个。
“可你们所有人的命加起来都不够赔他一人!!!”
嘭——
“你们在这上演亲情大戏!!他却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只剩了躯壳!!!”
嘭——
“他的魂魄正在炼狱苦苦挣扎!!你们却在这生龙活虎!!!”
嘭——
“凭什么!!凭什么!!该下地狱的是你们!!是你们!!!”
嘭——
他把七个宗主摔了个遍,怒意却未减分毫,身上熊熊金火烧得更旺了。
“咳咳……”傅翼沛咳着血喘息道,“你、你要杀光七大世家的宗主?”
“杀你们做什么?”他头一歪,勾着嘴角阴沉道,暗红色灵力球在他手中聚集,而后他将灵力球对准圈着孩子老弱妇孺的结界。
“当然是,也要让你们尝一尝,失去重要之人的滋味。”
浊世风华里,虚妄房间。
谷梁隐刚刚给池唯容喂下一颗护心脉的丹药,他心脉受损严重,需得看着时辰下药。
池瀚文去处理事务了,冷秋宁哭到晕厥,也被带走休息了,此时房间只有谷梁隐和他的弟子在照看池唯容。
“少爷。”弟子忽然道,“恕弟子多嘴,那虚妄留下一句‘讨债’就走了,您怎么不劝劝?自他们回来,他就遭受一连串的打击,如今受了这最重的一击,万一心里承受不住,做出出格的事情来,被真正打成大魔头,那就,再无回旋的余地了。”
谷梁隐深深叹了口气。
虚妄手中的火球越聚越大,这一颗下去,结界内的所有人将形神俱灭,连骨头渣都不会剩。
“你杀了我吧!”秦领挣扎着道,“我不要第一世家的的位置了!我、我想办法帮你把他的魂魄找回来!你放了我女儿和外孙!求你了!求求你!!”
虚妄睫毛簌簌,微微抬了眼,托起火球。
“晚了。”他淡漠道。
嘭——
火球猛砸向结界。
作者有话要说:
“无间地狱是三界六道中的欲界地狱道内八大地狱之第八,也是八大地狱中最苦一个,在此地狱中,将受苦不停,没有间息。”来源于——baidu
阅文快……快……快乐?(微弱地)
第101章 凄雨
天地间红芒大盛,暗夜成了血夜。
本已枯焦的地面又被砸出一个大窟窿,烈风过境,像要把人撕裂般凶猛。
血芒骤灭,众人屏着气放下挡眼的手。
窟窿刚好砸在结界旁,结界内的人恐惧地蜷缩在一起,但毫发无伤。
“他不会的。”谷梁隐偏头对弟子道。
“您信他?”
谷梁隐回头望着床上的人。
“我信唯容。”
虚妄杵在结界旁,盯着地上的某样东西发愣。那是在他把灵力球砸向结界的瞬间从他身上飞掉出来的,东西映入他眼眸的刹那,火球偏离了方向。
他手轻轻一勾,结界倏然而散。
“滚。”他沙哑道。
众人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去找自己的家人,相互搀扶着离开。
虚妄腿一软,跪跌在地,颤着手去捡掉在地上的平安符。
离开的人群中,一小女孩频频回头看跌坐在地上的虚妄,她拉拉牵着她的人的衣袖,奶声奶气道:“娘,萱儿觉得,那个大哥哥,从一开始就没想真的伤害我们。”
“小孩子懂什么?”她娘忌惮地回头瞥了虚妄一眼,“快走!别看了!”
“可是……”萱儿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嘴巴咬着手指,又望了望渐渐弓身下去虚妄,“他看起来好可怜啊。”
虚妄紧捏着平安符,心里的防护罩已爬上裂纹。
“你愿意,就值得。”
“系上,保平安。”
“以前我小时候做噩梦,我娘就是这样哄我入睡的。”
“若是只有身为池家少爷才能遇见你,那,我倒觉得,此乃上天于我的最大恩赐。”
“嗯,在呢。”
“你不要动乱七八糟的念头,否则,我绝不会轻饶你,更不会轻饶我自己。”
“晚风渐凉,多添衣,多吃饭。”
“我为你温了汤、留了灯,你回来吧,回来好不好?”
“我气你,可我既气你,又想你。”
“我也是,喜欢你。”
“什么都没有!没有剑也没有血!对不起虚妄……对不起……是我太心急了……对不起……”
“我们平时都很忙,好不容易有个单独在一起的时间,我一分一秒都不想浪费。”
“山路崎岖,虚妄,你慢慢走。”
“我知道,虚妄,你回来了。”
“这句话,隔了整整一世……才听见你对我说出口。”
“我们,永远不要再告别了。”
“好,就做你一个人的少爷。”
“走,喝羹去。”
啪——
所有画面倏然碎裂,他的防护罩终于全盘崩塌。
那些情绪如万千毒蛇般凶猛撕咬上他的心脏,他疼得浑身痉挛。
冷,无尽的冷和黑暗笼罩下来,他一下摔进了岩壁插满了刀的万丈深渊,边下坠边被撕裂。
“啊——!!!”
他凄绝嘶吼,泪如泉涌。
星月忽隐,凄风骤起,苦雨乍落,天地在黑夜中变了色。
狂风呜咽,卷着树木飞石横冲直撞,夜暗到宛如浸在了巨大墨池里。
窗户被寒风急雨拍打得咯咯作响,一人家的妇人被迅疾的敲打声惊醒,她推推身边的人:“相公,你听听,怎么忽然下这么大的雨?”
男人揉揉惺忪的眼:“呦,真是,大半夜的变天,衣服都收了吧?”
“收了。”妇人下床走到窗边,听着外边的呜咽风声,“相公,这风雨……”她蹙起眉,心里莫名发酸,“听着怎么有些让人难过?像老天在哭似的。”
某农户家的三岁小儿被风雨声吵醒后哇哇直哭,一家人围着哄了一圈,怎么都哄不好。
“怎么回事呦?”孩子奶奶忧愁道,“我家小宝一向很乖,从来没有哭这么久还哄不好的呀!”
“这什么鬼天气?”男人瞪了一眼门,“白天不还好好的?大半夜作妖,别是那什么魔族又来了!”他走到窗边,开了条小缝,寒风霎时窜进来,他被凉得浑身一抖,再看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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