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着,泪却从眼里抑制不住倏然而落。
“一切都在变好,你怎么还不回来啊……”
“太迟了。”他不笑了,拧着眉红着眼睛望着床上的人,“这些事来得太迟了!如果我能早点找到真凶,他们也不能拿这事来做文章!如果那天我能再早去一点!你也不会……什么都太迟了!”
他已哽咽难鸣。
“以前总是你替我摆平一切,要挡在我前面护着我,在修真界你是少爷,在那个世界你是总裁,你是站在最高处的人,可你也肩负着最重的责任,承担着最大的风险,我不是不喜欢你的庇护,恰恰相反,我喜欢你护着我的样子,我只是不想什么都让你承担,曾经,我怪你总是什么都自己担下,我想做鹰想做狼想独当一面,不懂你的担忧,后来到那个世界走了一遭,我终于明白,怎样才能让你安心,我开始享受你对我的保护了,可……你怎么不见了呢?”
他颤着气缓息。
“你是不是在报复我?那次我没和你打招呼就自己跑了,所以,这次你也没留下一句话就躲起来对不对?我知道错了呀,我、我真的知道了,你快点回来别再生气了好不好?你别……别……”
他额抵上池唯容的手背,已泣不成声。
“阿唯,我快撑不下去了……”
虚妄接下池唯容原本负责的事务后,变得忙碌起来。白日里他陪伴池唯容的时间变少了,唯有每日亥时,他雷打不动地坐在山脚等待一个时辰。
跟着他出过任务的弟子们都知道,不管再繁琐的任务,他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在亥时之前解决,亥时一到,他必定出现在山脚,从未迟到。
今日妖魔难缠了些,他差点没赶上时辰,是最后一刻到的山脚。他还喘息着,烛火却忽然剧烈摇曳起来。
他眸光一凛,熏风当即甩飞出去,刷地划穿了三个极恶鬼魂,他至近前,一手拉过踉跄跑在最前面的魂魄护到身后,一手收回熏风,极恶鬼魂霎时化成黑烟散去。
他转身去扶吓得浑身颤栗不止、跌坐在地上的魂魄。
“姑娘,你没事吧?”那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他边问边把她扶着坐上石阶。
“我……”女子还惊魂未定,她难以置信地盯着自己的双手,“我是不是死了?”
虚妄低下目光,轻声道:“是。”
听到回答,女子不受控制地大哭起来,虚妄安静地陪在旁边,默默地为她撑起一个温暖的结界,好让她不那么冷。
或许是结界温热的缘故,情绪失控的女子逐渐安定下来,抽噎着挂着眼泪抬头环视一圈,问道:“这是哪儿?已经到地府了么?”
“还未。”虚妄说,“这是浊世风华里,修真界第一世家池家所在地。”
“池家?这就是池家?”女子仿佛忽然看见了希望,“据说池家很厉害的!能不能……能不能让我复活?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她急迫地抓着虚妄,“我为池家做牛做马!只要让我复活!”
“抱歉。”虚妄微低头,“人死不能复生。”
作者有话要说:
阅文快乐~
第104章 何故
女子一怔,手一松,又低声啜泣起来。
“可有未完成的心愿?”虚妄温声问道。
女子抹着泪点点头,虚妄问道:“有什么能帮你的?”
“我有身孕了。”女子低头看自己肚子,眼泪啪嗒啪嗒直掉,“三个月。”
虚妄略怔,他抬手隔空用灵力在女子腰部探查,并无魂魄痕迹,应当已经走了。
“缘分未到。”虚妄收了手,“来世再续。”
“会么?”女子转头看虚妄。
“嗯。”虚妄轻点头。
“谢谢,你是谁?”女子又问道,“是池家的弟子么?”
“是。”
“刚才,谢谢你了,否则我连魂魄也保不住了。”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还怎么和我的宝宝续前缘哪。”
“举手之劳。”虚妄说,“他们罪有应得。”
“都怪我不小心。”女子蹙眉哀伤起来,“早上走路急,没看见那个石块,才一不小心跌进河里。”她又开始抽泣,“我相公还不知道哪……”她眼泪俞发汹涌,“他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他要是知道了,得有多伤心,该怎么活呀……”
虚妄望着虚空沉思,睫毛在烛火映照下于脸上落下阴影。
他知道自己无法逃离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担忧吧。
“仙君?仙君?”女子拽拽忽然发起呆的虚妄。
“抱歉。”虚妄回了神。
“我想再去见我相公一面,你能帮我么?”
“你魂魄太虚弱,无法显形。”虚妄说,“他见不到你。”
“没关系。”女子轻摇头,“只要我能再见他一面,就够了。”
“你想好了?”虚妄声音沉下去,“这样的一面,可能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痛苦。”
“谢谢仙君,我想好了。”
“好,我送你去。”
约半个时辰后,一小院门外,虚妄和女子站在门边。
“你魂魄本就虚弱,之前又被恶鬼所伤。”虚妄叮嘱她,“你只有一炷香的时间,一炷香后,我必须送你走,否则你将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我记住了。”女子颔首,“多谢仙君。”
“去吧。”
女子跨进院门,屋里还亮着灯,男子和他的母亲正在忙碌。
“不知道阿凝吃过没。”男子喃喃自语,正沥干碗筷上的水,“她去参加好友婚宴,应该吃过了吧,不过那种婚宴,不知道有没有她喜欢吃的菜。”
“娘!”他边把碗筷收进橱柜边喊道,“明天早上去买条鱼,等我下工回来,做阿凝最爱吃的水煮鱼。”
“她说她明天回来啦?”他娘擦着手跑到厨房门口问道,“我怎么听她说要和好友玩个几日的?”
“回的。”男子道,“本来是说玩几日来着,她这不是有身孕嘛?我不放心,让她明天就回来,她都答应好了。”
“唉,那地方路途遥远。”男子忧愁道,“我说请几日假送她去,她怕我误了差事,非不肯,娘,我这心里怎么有点慌慌的?”
“慌啥慌?她都多大人了?”他娘白眼一翻,“干啥都要你送?哪有那么娇气!”
“哎呀,娘。”男子无奈道,“人不也才二十出头的姑娘嘛,再说她还有身孕,我担心她很正常嘛!”
“整天就知道媳妇长媳妇短。”他娘道,“果真有了媳妇忘了娘,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娘你真是的。”男子赶忙过去扶他娘坐下,“我们也没少孝敬您哪,阿凝她哪里待你不好啦?您啊,以后少说说她,她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娘子!”
一字一句全部清清楚楚地落在阿凝耳朵里,她捂着嘴蹲下身痛哭起来。
“想哭就大声哭出来,他听不见的。”
虚妄的声音在阿凝耳边响起,他人依旧等在门外,只是用了只有她能听见的传音术法。
阿凝终于放下手,瘫坐在地,嚎啕大哭。
一炷香快到时,阿凝从门里失魂落魄地走出来,泪一直未干。
“你的……”虚妄问道,“身体在什么地方?”
她相公至今没接到她出事的消息,说明还未有人发现,好友结婚事务繁忙,怕是以为她只是有事耽搁了,根本顾不到去细究,她的身体,应该还躺在冰冷的河水里。
“我图省事,走了一条崎岖近道。”阿凝抽噎着,声音沙哑,指着一个小路口道,“顺着这个路口一直走,看见的第二个桥,便是。”
“你放心。”虚妄道,“后面的事,我都会处理好的。”
“多谢仙君。”
“走吧。”虚妄轻声道。
阿凝回头看了一眼亮着灯火的小屋,低垂下头。
“嗯。”她应道。
“敢问姑娘芳名?”
“霍凝絮。”
“霍姑娘,可不可以帮我个忙?”
“仙君请说。”
“如果姑娘遇到一位叫池唯容的公子。”虚妄道,“替我告诉他,家里有人等,叫他早些回来。”
“好。”霍凝絮轻点头,“原来仙君也在等人。”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厅堂里的人,“我相公等不到我了。”她转头对虚妄道,“小女子祝愿仙君早日等到所念之人。”
“多谢姑娘。”虚妄颔首,他燃了符纸,金色结界圈住霍凝絮,而后他又画了一道红符推入结界,霍凝絮魂魄开始消散。
“有缘之人终会再聚。”虚妄行送别礼,“霍凝絮,慢走。”
后来,她家里人接到消息,在河边找到尸体时,她的身体被一件附着灵力的道服盖着。
掀开道服,她衣衫整齐,破口都被好好地拉住,脖子以下没有一丝肌肤暴露在外。
据当时一直抱着她的相公说,她的身体是暖的。
人都说霍姑娘平日行善积德,老天也不忍,才护了她这最后一程。
虚妄睁开眼,他站在茫茫暗黑中。那个被池唯容描实的“自己”就立在他面前,却不见握笔人的身影。
他日日做着这个梦,可梦里只剩了他和他“自己”。
他醒来,怀里是池唯容冰凉的身体。
他把人抱紧了些,泪从眼角滑落。
“阿唯,何故不肯入我梦?”他说。
床头上池唯容先前刻的诗下面,多了新痕。
凄凄残梦护君身,死生不论候归魂。
故魂不回难消恨,痴魂不肯退烛藤。
一年后。
“如何了?”虚妄问刚为池唯容探完脉的谷梁隐。
“无异样。”谷梁隐道。
“那就好。”虚妄点头,“你曾经说过……”虚妄坐回床边,垂眸看池唯容,“无论他魂魄受多重的伤,甚至……魂飞魄散,从他身体上都看不出来是么?”
“嗯。”
“他的身体,能保持多久?”
“只要我在,谷梁家在。”
“多谢。”虚妄起身对谷梁隐行礼,“这一年来,你几头跑,辛苦了。”
“不必多礼。”谷梁隐轻托起他,“唯容是我挚友,你无需谢我。”
“我知道,你救他不是为了任何人的感谢,但我。”虚妄说,“不是以池家弟子的身份感谢你。”
“明白。”谷梁隐颔首,“从我第一次注意到他看你的眼神时,我就知道,你对他来说,是不一样的。”
“怪我迟钝。”虚妄转头,目光掠过池唯容的脸,“知道得太晚。”
“他总是顾虑很多。”谷梁隐到桌边坐下,“也是到很久以后,才向我坦白。”他给两只杯子倒上水,“来喝点水吧。”
“好。”虚妄也过去坐下,“他就是这样,心思藏得深,别人看到的,都已是他权衡利弊后摆出来的最佳方案。”
“你是他唯一的冲动。”谷梁隐抿了一口茶,“关于你,他没办法准确地权衡利弊,所以,才自己跟自己斗争了那么久。”
虚妄垂眸捏着茶杯。
“但也因为你。”谷梁隐继续道,“他才没有成为一个,只会权衡利弊的冰冷工具。”
虚妄抬眼看他。
“池家少爷是他的使命。”谷梁隐道,“而你一声声唤着的‘阿唯’,才是他的烟火人间。”
虚妄愣了片刻,而后端起茶杯,对谷梁隐一笑:“得友如谷梁公子,幸甚至哉,以茶代酒,我敬你。”
他们一饮而尽。
“你能等他多久?”谷梁隐放下杯子。
“等到他归。”
“若是……”谷梁隐浅浅叹息,“你的生命到了尽头,他还未归呢?”
“那我便去无间地狱找他。”虚妄回答得坚定,像是早就确认的答案,“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定寻回他。”
谷梁隐低笑一身,道:“你们,还真是像啊。”
送了谷梁出门,虚妄回房时,门边多了一位等他的人。
“蜚英师兄。”虚妄道,“何事?”
“他……”陆蜚英扭捏踟蹰着开口,“他的墓地在哪儿?”
林叔当初下葬时,陆蜚英还没从一系列的事情中缓过来,把自己关在房间,不肯去送葬。
“你想去看他?”虚妄问道。
“我……”陆蜚英低着头,“总要去看一眼的。”
虚妄目光下移,才看到他手上还拎着一篮子祭拜用的东西。
“跟我来。”
林叔墓地。
陆蜚英一把一把地烧着纸钱,虚妄安静地站在旁边。
“他做那些伤害你的事,都是因为我。”陆蜚英忽然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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