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允将表情收了起来,杨鸿进一时三刻也看不懂他的心情,虽然略微感觉到程允对这件事并不期许,可他之前答应过媳妇儿不会再对他说谎。
因此他很诚实地点了点头,“想去的。”
“不怕危险?”
“媳妇儿怕吗?”
程允没好气,戳了戳他脑袋,“又不是我要去,我是问你。”
“那鸿进不怕的。”杨鸿进挺了挺胸,一副顶天立地男子汉的样子,“鸿进可以保护媳妇儿,不怕累不怕辛苦,而且还有哥哥在呢!”
“那……”程允还是忍不住道:“要是不能去了,你会很难过吗?”
“为什么不能去?”杨鸿进根本没考虑到程允不希望他去这方面,只是很直线球地思考,“村长说有我和哥哥的名字,我们能去的。”
程允又叹了口气,他知道这趟行程终归是跑不掉了。
要是他出口阻拦的话,他知道杨鸿进肯定会乖乖地留在家里哪儿也不去,可是再三挣扎之下,他还是做不出这样的行为。
他一直教育杨鸿进不能撒谎,不能言而无信,也希望他能多点接触这个世界,尽快成长起来。
程允认为,杨鸿进能好得那么快,一方面是他的药、他的言灵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放任他去接触这个世界,不像过去李凤娇那样将他禁锢住,让他不敢迈出脚步了解这个世界,因此对于他的一些尝试,程允一直都乐见其成。
要是他现在单纯私心作祟,毁了诺言不让他去参加,那他就和那些哄小孩最终什么都做不成的家长没什么两样。
他想起了自己的童年,就是不停地在期待和失望中度过,他不希望自己将来的孩子会重蹈他的覆辙,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另一半有和他一样的经历。
几经挣扎之下,程允在心里不断拉锯着,不停说服自己这趟行程有二哥在,也有官府的人,不会像他想象中那么危险。
他摸了摸杨鸿进的脸,几乎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话,道:“那你要小心一点,别让我担心。”
因为杨鸿进要出行,程允这几天什么都不想干,专心在家替他收拾行囊。
“十天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我怕你行囊太多不好行走,只给你收拾了三套衣服,大衣你也要穿上,记得一休息就得穿上,别觉得热就不穿,这个天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感冒了。”
“平时多跟着二哥干活,别离他太远,要是二哥不在,看见村里的人也可以打个招呼跟着别人干,切记别自己一个落单了。”
“我放了一百文钱在衣服内口袋里,每件衣服都有放一点,你看着饿了渴了就自己买吃的喝的,千万别饿着自己。”
“记得一定一定不能乱跑!遇到有危险的也别强出头,让别的汉子去做,你躲在后面就成,看见二哥忙不过来可以去搭把手,可要是有危险的,顾好你自己就成。”
“还有,出门在外记得少点说话,尽量板起你的脸来,你那张脸不说话还能唬一下人,让不认识你的人不会轻易拿你寻高兴。”
说完他还教杨鸿进怎么做,教他平时除了私下和杨鸿财说话,遇到有陌生人的场合都以一两个字带过。
自己不嫌弃这呆子,但就怕那些无聊的人平白拿他找乐子,过去村子里就发生过不止一次这种事情,那个什么王翠的陈年旧事他也还记在脑子里呢,程允知道这些事情后也不知道心疼了多久。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听说这回陈大哥也去,赶明儿我早点起来,再替你多检查检查,遇到陈大哥也让他帮忙照看一下你。”
……
程允一边收拾一边碎碎念,想起什么就叮嘱两句,说过的话也不厌其烦继续多说几遍,还要让杨鸿进背给他听。
杨鸿进能感觉到媳妇儿特别紧张他,心里美滋滋的,也不嫌媳妇儿烦,就爱听他说话。
就这样高兴了两天,直到出发前一天他才开始突然变失落了起来。
临行前一天晚上,程允又一次确认清楚没带漏什么,早早洗漱好和杨鸿进上了床。
“明天就要出发了,今晚早点休息。”程允替他掖了掖被子,又念了几句注意安全的话。
听着媳妇儿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杨鸿进顿时生出一种不舍的心情。
他翻了个身,抱住了程允,把脸埋在他肩窝处蹭了蹭,撒娇道:“媳妇儿,我舍不得你。”
程允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现在才知道舍不得啊?”
杨鸿进闻言就更不高兴了,“十天好长呀。”
“是啊,”程允叹了口气,跟着喃喃道:“十天真的好长啊……”
两人就这样互相抱着没说话,程允还以为以这呆子的性子,指不定还会说出不想去的话,但等了一会儿,回头竟发现他就这样抱着自己睡着了。
程允无奈地笑笑,将杨鸿进的身体扳正让他睡得舒服一点,给他掖好被子,然后躺下侧身静静地看着他。
他伸手抚了下杨鸿进的眉毛,顺着他的脸往下轻抚,眼里带着自己都没发觉的浓浓情意。
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头一回和这呆子分开,一想到明天之后将会有小半个月见不着这人,心里就感觉一阵憋闷和烦躁。
过去他从没觉得自己竟然还能对一个人依恋如此,从小在那种分崩离析的家庭中长大,还以为自己早已丧失了有一个温暖家庭的资格。
是杨鸿进让他重新拥有了一个家庭,重新体验拥有家人的温暖的,杨鸿进说他舍不得,自己又何尝不是?
良久以后,程允小声地念了一句:“要平安回来啊呆子,别让我担心。”
然后撑起身,轻轻地在他唇边印下了一吻。
第57章
送走了杨鸿进以后,程允在家呆坐了半个上午。
家里没了个人叽叽喳喳在他耳边喊着“媳妇儿”,一时三刻还真有些不习惯。
程允拍了拍自己的脸强打起精神来,他收拾了一下房间,回屋想睡个回笼觉,这几天忙里忙外的,今天一大早还特意早起替杨鸿进打点一切,骤然放松下来,才觉得整个人都累得不行。
但当他一躺在床上,闻着被窝里还残留着的杨鸿进的味道,脑子里想的都是他在外面吃不饱穿不暖还被人欺负的可怜画面,一时三刻又睡不着了。
于是他干脆起身去料理那些枫糖浆。
程允觉得枫糖浆配着松软的煎饼吃是最好吃的了,他研究了一会儿,自己和了蛋液,热了锅在锅里倒上蛋液。
用锅盖盖着闷了一会儿后,程允将饼翻过来,此时贴锅的那一边已经呈现出金黄色的色泽,厨房里飘散着浓浓的蛋糕香味。
程允如法炮制,不过一会儿另一边也熟了。
他将蛋饼出锅放到盘子上,端进堂屋里,拿出前些天备下的不多的枫糖浆,舀了一小勺,均匀地撒在蛋饼表面。
程允用筷子往中间一切,饼顿时被分成两份,而中间尚未彻底凝固的蛋液则软乎乎的,碰一下盘子还能摇晃起来。
枫糖浆随着他这么一个动作流进蛋饼中间,和蛋液融为一体,程允切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外皮金香内里软糯,配着枫糖浆甜而不腻的口感,只吃一口就让人幸福无比。
他下意识地想让杨鸿进也尝尝,喊人的话到了嘴边,才突然记起那呆子早已出发的事实。
程允叹了口气,顿时觉得就连美味的蛋饼都拯救不了他的失落。
过去在家里呆着即便没什么事情要做,只要和杨鸿进待在一起,两人在后院乘凉聊聊天,日子也过得足够舒心。
然而现在只是少了一个人,程允就觉得哪里都不舒服,走两步又坐下,坐不够半分钟又站起,来来回回好几次,他才总算放弃。
于是他也不等李凡来了,提起东西就往南明城走,等走到门口了,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屋里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将家里的门钥拿给邻居王大娘,让她得空的时候就帮忙喂一下后院的鸡鸭,这才提起行李往南明城的方向走。
程允想好了,他决定这十天时间就住在新悦琼楼了,那里离城外比较近,说不定还能听到些关于城外修路队的消息!
新悦琼楼的生意在开业一周后还是维持火爆,而且大家都听说了这回修路的主要原因,似乎是有京城的达官贵人要来,每年他们都会来各个城镇视察民情,只是这回因为有了悦琼楼,人数就变多了。
大家以讹传讹传多了,就变成这群人就是冲着悦琼楼来的。
一时间悦琼楼在大家心目中的形象更加高大了,原本只是有点好奇的都打算去一尝究竟,于是这么多天下来,悦琼楼的生意不跌反升。
然而酒楼里最近招来的几个小二都为了短期的利益跑去修路,一时间空缺不少人,程允的到来正好一解柳文燃眉之急。
刚开始时柳文只见程允一人来还觉得新奇,细问之下才知道那傻大个竟然跟人跑去修路了,顿时哭笑不得。
他实在想笑出声,那傻子还真的是个傻子,甚至都不知道自家媳妇儿日赚多少钱,还为了那点蝇头小利跑去做苦工,可是对上程允那黑得像墨汁一样的脸,他又不敢笑出来。
但另一方面他也是很羡慕程允的,羡慕他有这么好一个伴侣,那傻子简直把媳妇儿哄上天去了,明明什么都不懂,却还是懂得要照顾好自己的媳妇儿。
新悦琼楼有一间房间,原本是柳文在住的,程允来了之后,他就打算将房间让出来给他。
程允原本想着两个男的挤一挤没什么,差点就忘了自己是个哥儿的事实,最后还是柳文一脸“你在说什么天荒夜谈”的表情看着他,才让他惊醒这个事实。
他默默地接受了自己是需要被保护起来的哥儿的事实,也没提可以去找个客栈住的事情,就这样在悦琼楼里安了家。
程允将枫糖浆的做法告诉了柳文,还亲自做了一次蛋饼给他尝试。
相较于枫糖浆,柳文更惊叹于蛋饼的美味,“枫糖浆确实是个不错的点子,但也不是不可取代的,这玩意和蜂蜜吃起来相差不远。”
程允虽说有些遗憾,但也能理解,倒是他忘了蜂蜜也能做出一样的效果了。
柳文忍不住又挖了一块蛋饼,眼神闪亮,“可这个蛋饼却是真的好吃!”
他忍不住端起盘子前后摇晃了一下,见那蛋饼松软无比,却又不会坍塌下来,由衷地叹服道:“妙哉,实在妙哉!我从未吃过如此香甜可口却不腻味的蛋饼,一口吞下去似是未曾出现过一样,只有残留的余香让人回味无穷。”
程允这回掌握了火候,比第一次做的时候还要更成熟一点,是以这回做出来的蛋饼已经不是蛋饼,而更像梳乎厘,又或者称之为蛋奶酥,只可惜如今能用得上的材料不多,不然程允有自信能做出更好吃的作品来。
柳文三两下就把蛋饼吃完,喝了口茶满足地叹了口气,“这玩意吧,要是现在咱们的店开在京城,肯定许多达官贵人来吃,指不定宫中的人也会买回去给主子们吃,这么一来我们悦琼楼的名字想不火都难,可惜了可惜了。”
程允知道他可惜的是什么,这个蛋饼只能新鲜出炉才好吃,不能像之前的鸭脖或者酸菜坛子一样打包运输,不过倒是可以用来招呼届时要来的官员们。
有了这道菜,再加上新弄出来的火锅,这回招待官员们的东西就有着落了。
然而程允还是闲不下来,他发现这些日子只要一停下就会忍不住想那呆子,大概是过去两人总是形影不离的原因,如今只离开了那么一会儿他就浑身不自在。
而程允不高兴的后果,那便是柳文的悦琼楼又多了几样新菜式。
和刚来的时候只为了营生不同,如今程允可说是真正爱上了做菜,他努力回想起以前曾吃过的菜系,一样样还原出来,在那之上又有了一点改变,使之更贴合这个时代的口味。
一开始程允拿着菜谱去找柳文,柳文那个高兴啊,只盼望杨鸿进能在外面多待几天,这样他们悦琼楼接下来好几年都不用愁没新菜了。
然而日子一天天过去,程允身边的气压越来越低,过去那个随和的性子彻底收了起来,每天都臭着一张脸,底下的人偶尔做错一点事情都被骂得狗血淋头,柳文这才开始害怕起来。
就这样修路队从出发开始过去了五六天,期间一直没有什么消息,柳文安慰程允,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程允觉得他们全都不懂自己的妈妈心态,但也无法和这群人解释清楚,只能自个儿担忧着。
第六天下午,天色变得阴沉起来,四处充斥着低气压,看那天色即将要迎来一场大雨。
程允的脸色自那时候起就没好过,又或者说他这几天的脸色就没好过,只是今天尤其严重而已。
柳文顶着巨大的压力让他回房休息,程允也知道自己的状况很不对,这回倒是没和他抬杠,乖乖地就回房去了。
看着天逐渐变黑,程允的担心简直刻在了脸上。
柳文给他送饭的时候便看见他站在窗边抬头看着天,那动作也不知道保持了多久。他咳了两声,把饭放下走到他身边,叹了口气道:“你别太担心,没事的,官府那么多人在呢,再说还有杨鸿进的二哥在,他不会让你夫郎出事的。”
程允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过了许久才说:“我说不上为什么,从他出门第一天起我的心就很乱,这两天一直有不好的预感。”
“你是关心则乱。”柳文安慰道:“来吧先过来吃个饭,听你柳大哥的,你家夫郎不会有事的。”
然而当天晚上,一阵闷雷声将本来就睡得很浅的程允整个人震醒了。
他的心砰砰乱跳,慌忙之下鞋都没穿就跑到窗边,推开窗户一看,外面正下着瓢泼大雨,那雨势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以来头一回见到这么厉害的。
“轰隆”一声惊雷突然从外面闪过,把大地都照亮了一瞬。
程允呼吸窒了一下,许久过后他才发现自己连呼吸都是屏住的,甚至忘了应该如何正常呼吸。
暴雨足足下了一整夜,这天晚上程允几乎没合上过眼,第二天清晨起来时,众人一见面都被他憔悴的样子吓到了。
柳文马上就猜到昨晚上的暴雨肯定害得他没能睡一个好觉,他有点担心程允的状况,这几天他的表现柳文看在眼里,自然知道他已经累积到一个顶点,而这场雨似乎是一个导.火.索,程允已然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他想过去安慰两句,结果一拍他的肩,程允整个人就像抽搐一样抽了一下,吓得柳文都不记得要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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