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现在最近的一次记忆是初中开学,那天碰到廖凌飞被他的女朋友从校门口追到班里打,因为他把女朋友送的编织手链弄丢了。”
江汜突然抬头:“我记性是不是挺好的?是吧?”
窦惊澜坐在他旁边,肯丁地说:“当然。全校第一,六百三十八分,怎么会不好?”
江汜:“那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这不是很奇怪吗?”
窦惊澜:“可能真的只是忘了?”
可能、真的、只是。
这都是不确定的副词。
江汜苦恼而焦急地说:“那也不可能忘得那么干净吧?我去找我的日记本,我记得我很多本日记,肯定有之前的。”
他光着脚下床,除了客厅厨房,别的地方里地毯通铺,走到哪里都不会冰脚。
窦惊澜没有拦他,跟到卧室门口,看对面书房被江汜打开,从书架上一本本翻找。
书房一整面墙都是书,江汜只在几个自己常用的格子里找了找。
没有找到,他的日记也是从初一开始的。
江汜从书房回来,表情更失落了。
“我找不到了,明明我的日记都在暑假从下往上数第三层,为什么我找不到了?上面是我从初一到现在的日记,我找不到小学的了。可我肯定不是从初一开始写的日记,不对,我根本就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开始写的日记……”
他站在原地自言自语,语速很快。象牙白的脚趾踩在深灰色的地毯上,像个慌乱的小王子。
窦惊澜轻轻地说:“江汜。”
“这不可能啊……怎么会这样……”
他重复了一遍:“江汜。”
江汜抓着自己的头发蹲下来,但自语依然没有停,语速更快了。
“根本不可能……我怎么什么都忘了……”
突然眼前一暗。
他被蒙在窦惊澜的外套里。
江汜睁开眼睛,入目都是外套内衬的灰蓝色,薄薄的外套透着室内的光,带着熟悉的温度,让他有点想掉眼泪。
窦惊澜不知道在干什么,但江汜从外套落到自己头上开始,就没听见多余的脚步声。
他应该一直站在自己面前。
在眼中蓄积的眼泪掉下来,江汜抽噎一下,立刻停住了。
声音好大。
但窦惊澜没有任何反应。
无声的包容让江汜拉了一下外套的边缘,想把自己再盖进去。
这个味道让他冷静。
可江汜没想到,他把罩着他头顶的部分拉了下来,通红的眼睛立刻暴露在空气里。
江汜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旁边的人已经反应极快地勾着手指,把外套拉回去,重新把他罩住。
然后是那个人温热的身体。
窦惊澜蹲下来,隔着外套抱住他,带着温热的体温和好闻的青柠味,像小小地扑了他一下。
不知道窦惊澜是不是笑了,江汜不太确定,接着意识到自己声响剧烈的心跳。
窦惊澜没有说话,江汜就也没吭声。
直到过了很久,他们都听到窦米在外面关掉电视上楼的声音,江汜才听见窦惊澜说。
“江汜,我腿麻了。”
江汜笑开,脸上已经干掉的泪痕随着他面部肌肉而扯动。
有点干痒。
“窦惊澜,我要被闷死了。”
*
江汜没有困意。
他原本想把眼泪洗掉,可是生活习惯让他把自己整个洗漱干净,甚至换好了睡衣坐在床上。
看窦惊澜从卫生间出来,他拍拍身旁的位置,精神地说:“澜澜,能坐我旁边吗。”
窦惊澜依言上床:“还好吗?”
江汜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心情:“应该还可以,没有刚才那么混乱了,可能我真的忘光了也说不定。”
窦惊澜:“好,睡得着吗?看你不困。”
江汜:“我想听你说会儿话,什么都行,读东西也行。”
窦惊澜就真的拿来一本书。
《希腊神话》。
他翻开一页,念道:“在大地的最边缘,在斯库提亚人的国家,有一片不毛的荒漠。峻峭的山岩那尖尖的顶峰直插云霄。四周没有树木,连草都不见一根……”*标注
江汜听着他没有浮动的语调,闭着眼笑:“好敷衍,你怎么这么会敷衍我。”
窦惊澜停顿了下:“没有敷衍,我念书就是这样,没有什么感情,窦米说我念书很催眠。”
江汜:“那再多念一会儿?说不定我就能睡着了。”
窦惊澜:“好。”
直到从普罗米修斯为人类偷来火种,念到阿喀琉斯远征特洛伊,江汜不断晃动的眼皮才乖顺下去,彻底合上。
窦惊澜关掉灯,因为不放心,仔细地把人搂进自己怀里。
做个好梦。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作息太阴间了,不要等更新,也没有不更新
缺的都记在本本上了
没更就是要么在写,要么还没写出来
*标注:在大地的最边缘,在斯库提亚人的国家,有一片不毛的荒漠。峻峭的山岩那尖尖的顶峰直插云霄。四周没有树木,连草都不见一根。——《希腊神话》
第94章 香水
江汜这几天看不下去资料。
他总是会被一些有的没的分神,大多数时候,那些有的没的,是指自己死活都想不起来的东西。
他翻过一页资料,揉着额角,接着看下去。
平时没事就看几页的资料在这时变得密密麻麻,江汜从头扫到尾,也没能看进去一个字。
直到扫到熟悉的字眼。
窦悦。
他勉强集中精神,发现这是一部分注释,像是剪贴上的,更像是笔记。
向后翻,后面几页都和前面的资料画风不太一样,如果说前面叫摘录,后面很多页更像是一个人的笔记。
四年前……一段火场爆炸时间的笔记。
江汜翻回去,先看了看前面的资料摘录。
首先是报道。
2011年五月,汕城渭南县,山云公司研究所所在地发生爆炸,引发周边农田燃火导致火灾,死伤高达四十三人,其中二十七人都是研究人员,包括二十二名硕士和五名博士。
接着是几个跟踪报道。
分为三个方向,农民灾后收成、研究所失事人员赔偿和……研究所失事原因。
看得出前两个方向收集资料的人并不关心,只是简单搜集了一下结果,截取了赔偿合同的复印件。
江汜发现搜集人在赔偿数额上圈了个圈。圈里是两个亿。
数额太多了。
不是说伤亡不值得这么多,而是说相比普通的机构失事,这个研究所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像是想堵住谁的嘴。
江汜又翻过几页,直接翻到了事件的末尾。山云公司在这件事之后立刻注销,研发的产品付诸东流。他们是个研发香水的公司。
一个研发香水的公司和江女士的公司八竿子打不着,为什么自己要看这些东西。
前面很多经济学常识还可以理解为拓宽知识面,这个事件突兀地出现在这里,着实奇怪。
找不到答案,他需要更多的佐证,于是去看更后面的笔记。
没有日期,随心一两句。
【香水。这个公司……拿腺体研发香水,可真是第一次见……但没关系,我不在意。】
【签了保密协议,就只能在自己日记里自言自语了,反正不会有人翻到。】
【研究开始了。】
【老板的眼神真特别,和我一样,像个疯子,我喜欢。】
【今天实验失败,1号死亡。还好我是个beta,闻不到那个味道。】
……
【今天实验又失败了,5号死亡。】
很快的,七号、八号、九号,直到十六号,整个实验才完全停下来。
无一例外,全是死亡。
江汜把几个数字都记了下来。
43人,27个研究人员,16个样本。
刚刚好。
【再这样下去做不下去了,变量太多了,需要更多样本。】
【样本……降低样本年龄,对未发育完全个体进行干预?不错,不错。等着样本被送来吧。】
什么意思,个体指的是什么?
小白鼠?还是……人?
据江汜所知,人类才有ABO的分级……
【实验室炸了。果然,逆天而为不得好死,收拾东西卷铺盖走人。】
【我逃不出去了……我不想死、怎么办,该怎么办……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我”字的最后一瞥拉出一道长痕,像是手被拖走,主人却执意写下这些东西。
江汜看得冷汗直冒,连窦惊澜什么时候站在他面前喊他都不知道。
他啪地放下一堆书页,从资料里抬头,额角一滴冷汗还没落下去,问:“澜澜,你刚才说什么?”
窦惊澜当他还在担心想不起来的事:“说好的要我教你做菜,走吗?”
江汜点了两下头,头重脚轻地把资料按回桌子上,又打开抽屉把这些塞进抽屉里:“嗯,我去洗把脸,坐在这屋里闷死我了。”
所幸,窦惊澜一副毫无所觉的样子,去窗边打开了窗户:“没通风,当然闷,去吧。”
*
晚上江汜又往后看了一些,却没有其余的介绍,这件事后面是别的经济学概念。
这么多页的事件像突兀地被塞进来似的。
他放下资料看了眼日历,过几天就是小年,他马上回老家,见到江女士再详细问问也不迟。
最近雪天很多,到年关更是不要钱的下,江汜走出书房,电视里正在播报有关部门工作人员撒盐化雪,防止路面结冰。
窦惊澜不知道去哪了,窦米正在外面客厅写寒假作业。
说“写”不太对,更像是答案就在那里,她只是个填东西的人,按部就班地填进去就好。
江汜坐在她旁边的地毯上,问:“澜澜呢?”
窦米难得和江汜说话没人旁听,道:“他说他出门买点东西,不知道是买的什么。汜哥,你是不是马上回去了?”
江汜:“嗯,过两天回,走高铁。”
窦米:“好快就过年了。”
江汜:“我尽快回来,在老家也没什么好玩的。几个表哥都成年了,一群alpha待在一起整天吵架。”
窦米:“你以后也是alpha吧?”
江汜:“嗯,我妈妈是个纯血alpha,所以我肯定是个alpha,纯不纯就不知道了,得看我爸。”
窦米:“你爸不是纯血吗?我以为你们这样的家庭婚配都要找最……嗯……”
江汜被她逗乐了:“我伯母和叔母的确都这样,但是我妈不是。”
他还想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家这堆烂账没必要再多说,听见门口窦惊澜拧动门锁的声音。
江汜走到玄关去接他,以为他买菜去了,没想到接了个空。
窦惊澜手里提着一个袋子,里面装的什么江汜没看见,他看到江汜站在门口,问:“过来干嘛?”
“看你买的什么。”
“一会儿就知道了。”窦惊澜把东西放下,“米米,饭好没?”
窦米:“你闻闻,汤还在里面炖着呢,刚好。”
窦惊澜脱下外套去厨房。
江汜也跟过去帮忙。
是排骨汤,一进厨房味道扑面而来,鲜香无比,感官都打通了似的。
雪越下越大。
江汜喝了一口排骨汤,从落地窗往外看,一片夜灯点点,光带缀连,玻璃上倒映出自己安心的脸。
*
晚上睡前,窦惊澜把那个袋子递给了他:“送你。”
江汜接过来:“这是什么?……啊,笔记本。”
皮革的,手感很好,凉凉滑滑的,搭扣声很清脆。
窦惊澜:“以前的记不得,现在的就接着写下去吧,看你那本要用完了。”
江汜看着他,微微笑起来:“好。”
因为收到礼物,江汜开心很多,话也跟着多起来,窦惊澜关掉顶灯之后,他就着夜灯的光亮叹气:“是真的想不起来……”
窦惊澜安静地听着。
江汜借着夜灯看到他歪过身体的轮廓,知道他在听:“什么都不记得了。初中之前的朋友之类的,我现在想,江女士初中特意把我送到这个学校来,是不是因为这里不会碰到我的小学同学。”
很有可能。
窦惊澜看着他茫然的目光,轻声说:“现在你有不会洗衣服的理由了。”
江汜据理力争:“我怎么了,我不过是把衣服染色了,我又没洗裂!”
窦惊澜笑着说:“我是不是该替窗帘谢谢你?”
江汜给了他一下:“那、那还是不必了。”
窗帘被江汜洗坏之后,他们特意联系厂家重新送来一个,但因为是德国的厂商,运过来需要时间。
现在客厅没有窗帘,遇到晴朗的冬天,客厅大亮,羊毛地毯又吸热,到了中午甚至会热。
江汜小动作很多,看他不再问,歪到他肩膀上说:“你会经常想爸妈吗?”
窦惊澜沉默了一会儿,说:“不怎么想。”
江汜有些惊讶:“为什么?”
窦惊澜靠着他。
江汜的头发柔软而温暖,和他靠在一起的时候,窦惊澜总是心安。
“因为都已经不在了……除了祭日扫墓,别的时间想得太多,会很难过,可我还要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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