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给老师留几串啊!”
一帮人只有沈宿星听到了他的诉求,当沈宿星拿着烤串走过去时,老师满目慈祥,“还是你乖。”
那场面非常像久病不能自理的老父亲和他侍奉床前孝顺乖巧的小儿子。
老师尝了鲜后彻底放弃了文人风骨,“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毅然决然地加入烧烤大队。而不能吃辣的沈宿星则在老师刚才的位置躺了下来,他用毛毯把自己整个裹住,安静地看着夜空。
不远处正在吃烧烤的祁兴臣不经意间瞥见这一幕,便朝他走了过来来,自然地在旁边的躺椅上躺下,“发呆呢?”
“没有。”
两人在躺椅上看星星,沈宿星没有来地说了句,“我现在很想他。”
“那你给他打个电话?”
沈宿星摇头,“不能打,我都已经做好决定了,再去骚扰别人不好,而且我也没什么事要说。”
祁兴臣觉得无所谓,“那有什么要紧的,他不喜欢可以不接呗,你可以给自己一个机会嘛。”
“如果他真的没接我会很难过的,还是算了吧。”
祁兴臣长长地叹了口气,不太懂他们的感情。而沈宿星的手指反复划拉着通讯录界面,停在某一个名字上面,按紧又松开。
祁兴臣凑过去看,不自觉地一字一句念了出来,“魏、延、行?”
耳边骤然响起的声音把沈宿星吓一跳,他想关手机却慌乱地错点了拨号,于是又手忙脚乱地想挂断,却被祁兴臣按住手,祁兴臣用眼神鼓励他,示意他等待。
两人一起坐了起来,紧紧地盯着手机上正在拨号中的界面,沈宿星心跳如雷,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头顶是点点繁星的夜空,不远处同学们在热闹地打牌,他们这一小团的氛围却诡异地安静,空气中传来一声声有规律的“嘟”声,直到一个清冷沉着的声音响起—
“……沈宿星?”
空气停顿了两秒,沈宿星陡然惊醒,然后非常没礼貌地挂断了电话。
他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旁边从头看到尾的祁兴臣眉毛挑得老高,但到底什么也没问,又躺回了躺椅。
沈宿星也对自己很失望,“你是不是觉得……我像个神经病。”
“不会啊,每个人情况不一样嘛,不是有那么句话嘛,未见全面,不予置评。”祁兴臣嘴里叼着根草,翘着二郎腿晃悠,“反正这么多天下来我能感受到你很难过。”
沈宿星也躺回了躺椅,目光平静的看着头顶的星空,“你说城里也能看见这么漂亮的星星吗?”
“可以吧。”
而刚出实验楼大门口的魏延行就那么猝不及防接到了沈宿星的电话,他手机开的震动,冬天衣服厚有减震的作用,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他才听到,他摸出来一看,竟是消失了近小半个月的人来电。
他当然知道沈宿星去哪儿了,他给沈宿星的家里和学校分别打了电话,确定了人只是参加学校安排的校外拓展而不是离家出走。
沈宿星要表达的意思很明确,他想自己没有理解错误,这本来也是他最开始就想要的结果。
当初提出离婚的确是因为他打算出国深造,不乏有定居的可能。他非常了解自己,如果不出意外,他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脚步。当然,他也不可能要求沈宿星完全放弃自己的生活跟着他去到异国他乡,但长期分居异地显然不现实,他不能要求别人无限期等到他归国的那天,尤其是他们这段婚姻只是为了完成父母的期待,并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前提下,这种单方面的付出沈宿星愿不愿意他不知道,但会让他自己有沉重地负担感。
沈宿星还年轻,还有很长的人生,没有必要非耗死在他身上。
所以他基于事实理智地做出决定,结束这段荒诞的婚姻从长期来看,对双方而言都是最好的选择。
朝夕相处两年他自认为还算了解沈宿星,沈宿星乖巧懂事,但也敏感、缺乏安全感,这大概跟他的成长环境有关,魏延行当然也知道提出离婚一定会遭到反对,以沈宿星的性格接受不了变化很正常,他一直都知道他很依赖自己。
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路上偶然遇见结伴同行,最终还是会回到自己的轨道上。
他无意去教会沈宿星什么人生道理,只是一切都恰好发生了,所以需要解决。
魏延行自己看得很开,只是没想到沈宿星反应会如此之大,也没想到会意外多出来个小孩。
责任和理想没有孰轻孰重,诚然他非常想在自己钻研的领域做出一番成绩,但如果沈宿星需要他负责,他也会负起相应责任。
科研在哪里都能做,能进入最顶端的环境当然最好,如果事与愿违他也坦然地接受。
本以为已成既定事实,没想到结果又阴差阳错地回到了最初他所希望的那样。
不知怎地,魏延行脑子里突然浮现出起一句话,是那天晚上他抱着沈宿星时,沈宿星在他怀里轻轻说的,他当时没听清,现在却异常地清晰,沈宿星说,
“你再给我点儿时间。”
沈宿星双手奉上了他想要的东西。
坦白说在看到那两样东西后,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轻松,反而心里像空了一个小小的缺口,怅然若失。
当然他会尊重彼此的决定,在确定沈宿星安全无碍后便不再打扰。
他没想到会在某个平淡的夜里接到沈宿星的来电,魏延行站在实验楼大门口接起了电话,内心十分平静,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路灯上,这么冷的天灯光旁边仍旧有飞蛾萦绕,斑斑点点侵染了暖黄色的光晕,那个地方以前有个人经常站在那里等他。
“……沈宿星?”
对方挂断了电话。
魏延行把手机放回兜里,他抬头,冬日一望无际的黑夜里散落着零零散散的星星。
他这是在想他吗?
第十八章
实验楼某间办公室近日又恢复了烟雾缭绕的颓废模样,进来找人的学妹被呛的咳了好几下,她惊讶道,“魏师兄您不是戒烟了吗?”
同在办公室的钱开头也不抬,“你别管他,他这是想老婆了!”
尚未婚配的学妹被他这口无遮拦的话羞红了脸,匆匆办完正事后就离开了。
这办公室小,常年就魏延行和钱开用,学妹走后魏延行问钱开,“我看起来,很想他吗?”向来清醒理智的人脸上竟带了丝迷茫。
“一般般吧,”钱开耸肩,“也就是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的程度。”
魏延行皱起眉,似乎在思考这话的可信度,人都喜欢按照既定的思维角度看问题,他并不觉得自己会有多思念一个人,他只是有些不习惯。
任何人生活发生变化都需要或长或短的适应期,他也不例外。
旁边的钱开看他这样都着急,他这个师弟什么都好就是太迟钝认死理,钱开当观者清,“我问你,你为啥抽烟?”
魏延行如实道,“醒神。”
他们这样高强高压长期和枯燥数据打交道的工作,谁不是靠着浓咖啡和烟醒神。
“那你前段时间为啥又突然戒烟?”自己戒也就算了,要是遇上沈宿星也在,这人还不让他们抽。
钱开本以为他会说什么沈宿星身体不好需要调养之类的话,反正横竖是为了人家呗,没想到魏延行淡淡地来了一句,“他有小孩了,不能吸二手烟。”
“什么?!”钱开三观具震,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那一瞬间钱开怀疑起了自己的耳朵,
魏延行完全没料到他会这么大反应,他只是在陈述事实,转念一想钱开的反应倒也合理,毕竟他自己知道这个消息后也消化了好久,于是叮嘱道,“你别出去乱说。”
钱开到底没白活三十年,虽然大受震撼,但也勉强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一听师弟这话,不被信任的小火苗蹭蹭就冒起来了,“我是那种人么我!”
“没有,只是小心些为好。”
钱开摸着下巴,心下了然,“难怪你又不离了,原来是为这个啊!”
魏延行再次疑惑,“你能看出来?”
“那可太明显了,”钱开又补充道,“跟你想老婆一样明显。”
钱开又道,“对了,小宿星人呢,这不是放寒假了么,说起来最近我怎么都没看到过他。”
魏延行淡淡地说,“他实习去了。”
钱开好奇,“现在大二都开始实习啦,他去哪儿实习啊?”
“山里。”
“山里?!”钱开又跳起来了,他跟个半身不遂的病人似的在那儿比划,“我、他、不是……他都那样了,你放心让他去山里?!”
魏延行说,“没什么不放心的。”
沈宿星只是去实习,周围还有那么多老师同学在,能出什么事,况且现在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不想因为自己不明不白的态度再次把事情变复杂。
钱开差点就信了他师弟的鬼话,看师弟现在这副颓废德性,都这样了还要嘴硬,赢了是能得个诺贝尔奖还是咋的。
秉持着最后一丝人性,钱开说,“你就不怕他遇上什么意外吗,大冬天的山里又冷,他不是已经……爬坡下坎的万一真出事了呢?”
当然钱开并不知道两人的具体情况,只是处于朋友的角度提醒他。
魏延行垂下眼帘,“不会出事的。”
也不能出事。
他表面上这份冷静理智在接到沈宿星学校的电话后轰然崩塌,沈宿星学校档案家属栏的联系人是他,所以辅导员的电话理所当然地打到了他这里。
辅导员是特地给家属报平安的,她说学院这次组织的野外活动遇上了山体滑坡,安全起见,学生回来的期限可能会推迟一两天,具体时间等通知,让家属不用担心。
他接到电话时博导正在实验室指导工作,大家都安静地听着,突然他跟发疯了一样冲了出去,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一跳。
他们从没见过向来稳重的魏延行如此失态,尤其是在导师面前。
看着师弟快速消失的身影,钱开双手抱胸,难得正经地说,“以前我一直觉得我可怜,都快三十了还没对象,现在看来,还是看不清自己内心的人更可怜。”
一旁的杨拢烟疑惑问道,“你在说我吗?”
“没有,我只是突然感慨一下。”钱开无辜道。
当所有人都还愣神时,见贯风雨的导师从容道,“我们继续。”
山里气温低,晚上更是冷的刺骨,村里离发生滑坡的地方很近,主电线离被山上冲刷下来的岩体砸断了,现在还在抢修,所以民宿也跟着停电停热水。沈宿星站在院儿里的自来水管面前,看着水管里流出的冰水混合物,默默地给自己做心里建设。
没事,洗个脸而已,眼睛一闭一睁就过去了。
他猛吸一口气,正要伸手接水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
“沈宿星。”
沈宿星应声回头,小院儿门口站着本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长款羽绒服,高大的身形隐匿在黑夜中,定定地现在那里。
沈宿星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眼花了。
那人迈着克制的步子朝他走来,站定在他面前,一双冷眸深沉幽暗,里面是沈宿星看不懂的情绪,他还没反应过来便被狠狠地拥入怀中,耳边的呼吸也变得急促。
魏延行从辅导员的电话中得知学生们都安全无碍。理智上他告诉自己没什么好值得担心的,没有人受伤,沈宿星也不会有任何事,但实际上他非常害怕,好像这么多天压抑在心里的东西终于爆发,他已经顾不得导师正在上课,只想立刻马上见到沈宿星,见到活生生的、完好无损的沈宿星。
给沈宿星打电话,关机,再打,还是关机,心里的焦躁不安感越来越严重。
魏延行告诉自己要冷静,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但实际上他连招呼都忘了打就直接跑出了实验室。
从学校出来后他回家取了车直接开往目的地,经历四个多小时车程后终于抵达邻县,但下过雨后进山的路变得泥泞不堪,雨水冲刷掉路表层的泥土,露出大小不一的石头,普通轿车底盘太低根本没法开进去。他又果断掉头去了县里的汽车站,结果时间太晚进山的班车已经收运,卖票的大姐让他明天再来。
魏延行摸出手机搜了搜地图,然后去租车行租了辆吉普,跟着导航开车进山,直奔从辅导员那里要来的具体地址。
他开了一天的车,终于在深夜见到了熟悉单薄的身影,那一刻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下。
魏延行将怀里的人抱得更紧,闭着眼睛享受这劫后余生般的安稳感。
沈宿星迟疑地、慢慢地抬手,隔着毛衣搂住了他精瘦有力的腰,被包裹的温暖透过毛衣逐渐传来,他整个人却还有有些懵,“你、你怎么突然来了?”
第十九章
魏延行揉了把他的头发,“害怕你出事。”
沈宿星好像反应过来了,这两天实习结束应该启程回去的,没想到却遇上山体滑坡,所以归期推迟。昨天老师还在让大家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他不知道该给谁说就没打,现在看来应该是学校又通知了一遍家属。
沈宿星自觉挺对不起他的,两人现在都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而且魏延行那么忙,还特地为他的事浪费时间。
“不好意思啊,可能是学校老师说的太吓人了,害你这么大老远白跑一趟。”
魏延行一怔,随即缓缓放开了怀里的人,他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但也未做过多解释,只说,“这里站着冷,先回房间吧。”
沈宿星看向水龙头,内心十分挣扎,“我还没洗脸呢。”
魏延行盯着他的脸看了两秒,随即正经道,“挺干净的,走吧别洗了。”
沈宿星:“……”
在魏延行面前他习惯性听话,便跛着脚一瘸一拐地跟着走了,没走两步魏延行便发现他不对,“脚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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