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负山沉默着,他没有直接表明是否赞同纪询的想法。但他拧紧的眉心,一点点松开……
“纪语的真相也更近了吧?”他突然说。
“是啊。”
孟负山喃喃:“我一直都觉得,到最后,纪语都是我们认识的纪语。她做的事情……”
他的声音突然有了一丝颤抖。
很轻,轻得像是水面的涟漪。
多少惊涛骇浪,都藏在这微微的涟漪之下。
“4月22日,他们分了骨头,也许……是因为这样,纪语才……”
孟负山最终还是没有将这句不应该说出的话补全。他说:
“拉你上船,可能是我做得最正确的决定。”
“但是拉你上船,”纪询回答,“是我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随后纪询站起来。
“算了,已经到了这份上了,没有必要再说这些丧气话……给我几分钟,随后我们去凶手那里。”
纪询留下孟负山,去甲板上找霍染因。
可进了甲板,环视一圈,却没有霍染因的身影。
他站在这里,直到声音从背后传来:
“和你的partner谈完心了?”
“其实你说第一次的时候我就想说了,”纪询回头,看见角落的阴影轻轻动了一下,霍染因从阴影中走出来,“这个单词的含义是不是有点多。”
“是啊。”霍染因懒懒道,“所以完美涵盖了你和孟负山,不是吗?”
“你在吃醋吗?”纪询打个直球。
“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资格让我吃醋?”霍染因反问。
“当然有。”
“……”
“因为你正在吃。”纪询,“所以可见,我的资格还很充足。”
“脸皮真厚。”霍染因轻声说。
“显然还不够厚。”纪询靠在栏杆上,“否则见到你的第一时间就亲上去了,这样想来你就不会当着无辜的孟负山的面说出那个单词……他还恐同。”
说着说着,纪询都同情起孟负山来了。
“……你过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些不着调的东西?”看起来霍染因的忍耐到了临界点。
“其实不是。”纪询从口袋里摸出一枚冰糖,塞进嘴里,“我是在想凶手。凶手没有自由移动的能力,被困在某个房间里,他想要以罪治罪,那他的报复就还没结束。他要怎么再继续?他拿出了一本日记本,让我们找吴老板弄明白了四十年前发生的事情,真相很令人愤怒很令人痛心……又怎么样呢?这不能确保我们看了日记后就会对吴老板动用私刑。他想要浑水摸鱼的话,就得让我们这些人迫切的去制造混乱,日记本并不是那种强烈的动机啊,最多就是找个办法去和吴老板谈,并不会和柳先生直接杠上,也就是说,不够混乱……”
说到这里,纪询忽地一愣。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他看向霍染因,“寻求警方解决问题。”
“你的意思是……”霍染因若有所思,“对了,找到垃圾桶线索的前提是之前翻找过它,只有这样才能知道它多了什么,否则即使是你也没办法一下子锁定。凶案发生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我仔细检查垃圾桶,也就是说,这条线是特意留给我的。他知道我会回到现场。”
“我猜他看见你从二楼跳到一楼了。”纪询,“他的计划是在柳先生封锁二楼到柳先生离开二楼去甲板之间临时做出的,而这之间,你的移动轨迹,唯一可能被二楼的人看到的,就是那一回了。”
“他看到你有高超的攀爬技巧,又想到你之前案发时出色的搜证能力。他大胆猜测,你是个警察。也只有警察,才会在这种情况下重返案发现场,进行搜证。如果不是,他的线索放在那边,也很安全,没有人会注意垃圾桶里多出的几张纸。”
“但问题又来了……”纪询说,“凶手想让警察做什么?应该不全是四十年前的真相吧,四十年前的案子对警察重要,但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案子,对警察也重要。”
“联络外界。”霍染因说,“走投无路的凶手,觉得自己继续报仇的希望不大,于是想让警方逮捕凶手。别忘了我们之前的目的……找到凶手,关掉屏蔽器,联络外界。现在看来,多少有点讽刺,这恐怕也是凶手的期望。”
“确实,很有可能。”纪询说。
“至于凶手到底是谁……”霍染因看一眼纪询。
“放心吧,我已经想明白了。”纪询表示。
“很好,以后你可以一进来就说正事。”霍染因不冷不热,转身准备进房间。
“我倒不这么想。”纪询没动,依然靠栏杆站着,又给自己塞了冰糖,“正事要说。但我觉得在做正事之前,你需要一些放松,或者需要一些发泄。”
“正好。”
纪询坦然说,舔了舔唇边的糖渍。
“我也需要。”
“刺啦——”
突然的声音让房间内的孟负山拧了拧眉。
他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看见甲板门位置的窗帘被扯了一半,正微微摇动。
纪询和霍染因在窗帘后。
应该不至于出事。
但他的手依然摸向了武器……直到窗帘被掀开,霍染因先走出来,接着是纪询。
孟负山先看了看神色平和不少的霍染因,又看了看后面捂着嘴的纪询。
“怎么回事?”
霍染因撩一眼纪询。
纪询声音有点含混:“想事情绊倒了,带了窗帘。”
“你的舌头?”
“绊倒的时候咬到了。”纪询。
孟负山以一脸你看我像傻子吗的表情看着纪询。
但他没有说话。
霍染因揍了纪询一拳而已,主人自己都不在意,他犯得着着急上火吗?
从三楼离开后,他们又到了二楼的其中一个甲板。
之所以如此进出如入无人之境,还得感谢柳先生的通力配合……不过这个甲板,和之前他们攀上的甲板并不相同,恐怕和这里其他任意一个甲板都并不相同。
这个甲板的甲板门,没有关。
不知到底什么时候,甲板的玻璃门打开了。
风呼呼地吹着窗帘,将窗帘吹出各种怪诞的形状来。
这怪诞的形状,像极了邀请他们进入的黑暗谑笑。
或者说。
凶手的谑笑。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半没有修改成功……太迟了,起来再改吧。
*
偶发剧场
【孟负山的小疑惑】
已知:霍染因揍了纪询一拳
现象:纪询脸上没有伤口
推断-霍染因没用力
现象:纪询捂着脸
推断-纪询博同情
结论1:纪询心真脏
结论2:霍染因手真软
第二七三章 解谜。
纪询的脚,停在窗帘之外。
风很大,但窗帘没有被彻底吹起,因为两扇窗帘被夹子夹在了一起,这多少有助于抵挡狂风,也让这遮掩真相的帷幕,还在它应该存在的地方。
纪询不急着伸手掀窗帘。
他站着,想了想,说:“从哪里开始说好呢……”
外头是风雨,周围是紧闭门窗的住户,想来一点点小小的声音,不至于被左右窃听。
“船上的事情对于推理小说来讲,称得上要素颇丰。暴风雪山庄,童谣杀人,密室,还有看起来不知道是不是随机杀人的投毒。
或者说,太丰富了一点。
我一直在想,为什么第一个凶案是密室。那个密室的形成太简单了,根本不需要进行论述,那需要研究的,就是‘为什么要有密室’。
结合第二个案子,似乎可以很明白的察觉,凶手是在通过布置一些雷同的现场,来制造童谣杀人的恐怖气氛,进而让大家产生恐慌,从而使得第三次谋杀顺利实施。
没错,凶手一开始就预见了第三次凶杀。“鬼故事”广为流传,船员知道,柳先生们知道,连普通的老板们都在女人们的分享下知道。因而,它一定会在讨论时被提及。而在接连死掉两个人,又找不到凶手的情况下,慌乱的人们乍然得知凶手是依照的‘鬼故事’来杀人,里头又有毒杀的部分,当然会害怕的不敢吃正常的饭菜,转而寻求密封好的速食包装,可这恰恰好进入了凶手的瓮中,我说得对吗?
——凶手早早为他们,准备好了毒泡面。”
周围只有风声,没有凶手的声音。
可是窗帘底下,分明多出了一双脚。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凶手的双脚。
凶手——房间的主人——静静地站在里边,听纪询说话。
风太大了,雨一直往身上扑,有点冷。
纪询裹了裹外衣,整理思维,继续开口。
他就像和朋友聊天一样在说话,虽然他的‘朋友’,太过沉默:
“此时林老板已经死了,只剩下蒋老板和吴老板。
凶手想要尽可能的一次性杀死两个仇人,才会选择用小剂量的毒药,那样发作的比较慢,前后脚用餐的人不会因为前一个的猝死而不敢吃自己的泡面。
那么毒泡面是什么时候到死者手中的?
林老板死亡之后,大家都丧失了单独行动的空间,桶装泡面的体积很大,很难在同伴的眼皮底下进行调换。而在那之前,蒋老板和吴老板又一直呆在房间里,同样不具备调换条件。
至于前一天晚上,虽然大家吃了不知名的致幻药剂而昏昏沉沉,但只要房间门反锁,即使有万能钥匙也没办法打开套房。而且致幻的前提是吃了食物,假如蒋老板和吴老板没吃呢?我想凶手一定不会冒这种会惊动人的风险。
综上所述,泡面肯定在那个夜晚之前就放入了。养尊处优的老板们如非必要不会去吃泡面,凶手并不担心这些有毒食品被提前摄入影响他的凶杀顺序。
可那时候船上处处有监控。
能不引人注目的走进房间的,就只有本来就担当更换套房物品的保洁人员——
如今,被困在船舱之上的这些人里并没有保洁,由此可以推理出两种情况。一、凶手和保洁是共犯。二、凶手用了某种手法,利用了不知情的保洁。”
说到这里,纪询顿一顿。
一个人的独角戏未免太无聊,纪询试图和‘朋友’产生一些互动。
“你有没有什么想说的?比如关于保洁?”
窗帘簌簌飞舞,那似乎是‘朋友’的笑容。当风止住,窗帘落下,宛如朋友的笑容也跟着落下,而后,沉闷的声音,从里头传来。
“保洁是无辜的。”
“真是……感谢啊。”纪询意外。
凶手帮侦探排除了错误答案,当然叫人意外。
但如果站在朋友的角度来考虑,也许这只是节省大家时间的一种寻常做法。
“嗯——想来也是。如果保洁是共犯,那其他老板的泡面生产日期完全可以做到一致。”纪询点点头,往下说,“回到手法。不知情的保洁放置泡面的顺序是不可预测的,而基于四十年前旧事展开报复的你想要杀的是特定人士。看上去,这很难完成,但在你共犯们的帮助下,只要逆转一下思维,很简单就可以办到。
你的共犯们,是那群失去眼睛的女人,她们出没在除了内部老板们以外的每个上船老板的房间里。随时进出,不会引发任何怀疑。
你只要让保洁拿去的那批次泡面全都有毒,再让这些女人们穿梭于无辜老板的房间,把那些毒泡面扔掉,换成无毒的,就可以了。
而船员和柳先生的房间都没有放泡面,这从用餐时他们是统一分发的泡面可以得知,也就不会有危险。
人们总是下意识的去关注案件发生的地方,而忽视别的,在总数里做减法反而更隐蔽不是吗?”
纪询做了个轻巧的结论,又继续往下说:
“第三个案件到这里就已经全部清楚了,从中可以得知,凶手必定是能够经手船上物资配给的船员,否则是没有办法把整箱的毒泡面带上来的。
再说回第二案吧。
囊括了凶手的船员们,在第二案发生时,都置身于林老板的案发现场,没有作案时间,即是说,他一定有一个共犯,或者制造了某种机关。
我去看过现场,那里的环境很简单。
甲板,血迹,失踪的人。
比起手法,第二案最令我困惑的其实是动机。
当我意识到,凶手是要报复特定的人时,我就在想,一个没有利用大部分人被致幻的时机滥杀无辜的凶手,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二楼的上船老板作为谋杀的第二环?
死去的老板姓倪,不过四十来岁,并不是船上的人。
那他会是船上人员的后人吗?或者什么相关人士吗?
我没能在对方的行李里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但我在房间的镜子里,看见了我自己。
还穿着老板衣服,戴着银面具的自己。
我,岂不是一个老板?
但我,分明又不是一个老板。”
风,伴着纪询诡异的叙述,再度发出怪响。
窗帘像蝠翼一样扑到那双脚上。
漆黑粗壮的双脚,像树根一样,牢牢抓着地面。
“我,是通过中途替代了一位身材相仿的老板混上船的,因为大家都带着面具,谁也不知道是谁。
我开始猜想,这个失踪的倪老板根本就不是倪老板。
那不过是一个带上面具以后体貌没什么特征的中年男士,最后一次出现在早上8点20分左右,听从柳先生的话各自散去回到房中,之后就再没有人见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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