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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之诚(推理悬疑)——楚寒衣青

时间:2022-02-08 10:44:04  作者:楚寒衣青
  “……纪询给我们制造的,是没有牺牲但能胜利的机会。”孟负山忍耐着和霍染因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我们上去,有机会。”
  “我想你说的上去是偷袭柳先生。我们确实有机会,但我们一旦上去,柳先生就没有一定要留下纪询的理由了——我们如果成功控制场面,皆大欢喜,万一不成功,柳先生的人直接把缠铁链的东西丢下海呢?”霍染因平平反问。
  铁链缠身。
  坠重物下海。
  那纪询就十死无生了。
  这件事情上,霍染因无法承受任何风险。
  他重新凝视回海面:“我下去……你放心,我一定会把纪询带回来。而你,必须呆在这里,接应纪询。随后,耐心等待。”
  他的目光飞快在表上一触,又回到海面。
  “柳先生没有多少时间了,警方很快就到。保证安全,耐心等待。保护人质不归属于你,也不归属于纪询,它归属于警察——仅仅是我。”
  霍染因回望孟负山:
  “不要越俎代庖。”
  “口气真大。”孟负山冷笑,“好像只有你能跳下去,救得了纪询。”
  “我是警察。”霍染因说。
  “我也是。”
  “曾经是。”
  “曾经是——而这是纪询欠我的。”孟负山冷冷道。
  霍染因终于皱眉。
  “你什么都不知道,却想要掌控一切,未免过于自视甚高了吧。纪询已经足够自负了,而你的自负,比之纪询更令人不爽。”孟负山毫不留情,“让开,我去把人捞上来,人是我带上来的,也会由我带回来。”
  霍染因再次看向大海,而后他看向孟负山。
  海浪如此汹涌,谁下去,谁就将直面死亡。
  “为什么要和我争?”霍染因问,“你不相信我能救回纪询?”
  “抱歉,我不是不相信你。”孟负山,“我是只相信我自己。我会把纪询救起来,我有必须要告诉他的事情。而你,留在这里,接应我们。”
  没有第三句话,两人同时拔枪,枪口指向彼此。
  但是,只过了一秒钟。
  霍染因深吸一口气:“撤枪。”
  孟负山:“同时。”
  一,二,三……
  他们在心里默念三个数,没有人拖延,他们又同时放下了枪。
  纪询还在柳先生的手上,如果这时候他们闹内讧,恐怕要让柳先生笑掉大牙。
  冷静点。
  霍染因掐了一下掌心,一丝血迹从他指间渗出。
  冷静点。说服孟负山。
  说服孟负山,才能没有后顾的下去救纪询,才能不在这里浪费时间。
  孟负山也着急,孟负山露出破绽了,他脱口说‘纪询欠他的’……
  是纪语?
  不,孟负山深爱纪语,他为纪语所做的事情,绝对构不成所谓‘纪询欠他的’。
  纪询曾说过甩开他上来,是因为被孟负山威胁……
  “你拿纪询欠你的那件事,威胁纪询。”霍染因说,“我找人查过你,你因为滞留马来西亚远超批假时间而被警局开除。你因为纪询才滞留马来西亚?”
  他自孟负山眼底看见了一丝意外。
  霍染因冷笑。
  他看不起孟负山,孟负山看不起他。
  他们两人相看两厌实在很有道理。
  他闭合一下眼睛。耳旁是纪询的声音。纪询的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荡,干扰他的思维,让他根本无法集中精神。
  他明明极其厌恶孟负山,这时也只能寻求孟负山的帮助:“纪询还在痛呼,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他太虚弱了,我听不清。”
  “你说什么?”孟负山皱眉,更不信任了,“除了甲板上扩音那段,根本没有纪询的声音。纪询也不可能没事瞎喊,他只会保存体力,坚持下去。你……”
  霍染因不想听孟负山接下去的话。
  他又在混乱中找到理智的锚点:“安介。纪语的男朋友。自纪语案子出后不久就失踪了,他最后能够追踪到的行踪,是去马来西亚。你在马来西亚,纪询在马来西亚,安介也在马来西亚。而后安介失踪,你被警局清退,纪询……”
  “纪询……”霍染因,“杀了安介?”
  “‘纪询杀了安介’。”孟负山重复,“那么,现在你下去赌命救一个杀人犯?”
  “我在纪语的案子里就怀疑过他杀人。”霍染因冷冷道,“而我早就救过他。”
  “……”
  “现在只是又添了一个安介。怀疑不代表真相。真相到底如何,我会自己查清楚。”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
  孟负山转开视线。接着他语速飞快:
  “纪询没有杀人。纪询甩开我独自去找安介,我担心纪询,追上去,在马来的沙滩上,我看见纪询对安介动手的那一幕,但是纪询最终没有真正动手——在最怨恨最崩溃的那个瞬间,他还是选择放过安介。而后他在马来西亚天天买酒,烂醉如泥,再后来,安介死了,我见到他们的时候,纪询酒醉未醒,他随身的刀,被已死的安介握在手中——显而易见,有人陷害纪询。”
  一下子,霍染因明白了之后的大致情况。
  孟负山将烂醉的纪询从案发现场搬走,抹掉了纪询留下的一些痕迹。
  可是,也许因为一些不凑巧,他在案发现场的行动被当地人看见了。他卷入了安介的死亡案件,甚至可能被马来警方拘留,由此不得不滞留马来西亚,耽误回国时间……被警局清退。
  “案子破了吗?”
  “黑吃黑。”孟负山,“安介来马来找蛇头偷渡换新身份,蛇头吃了安介。”
  “这件事纪询不知道?”霍染因无法理解。
  “后来我回国,找纪询。纪询已经从警队离开了。”
  孟负山依然没有多说。
  但淡淡几句,已经足够霍染因将情况补全。
  孟负山窥到了幕后黑手的影子,却因为延误时间,不得不自警队离开,他再度来找纪询,当然是想将这件事告诉纪询,也想让纪询在警队里给他帮助,他们共同调查这个案子。
  这个事关纪语,也事关纪询,由他人一手操纵的案子。
  但是在孟负山找来的时候,纪询已经从警队离开了。
  纪询是自己走的。
  他没有发现那时候发生在身上的不对劲……他本来应该立刻发现的。
  他只是……只是在妹妹的案子中,彻底崩溃了。
  而后孟负山独自一人调查到现在。
  “你一直没有将马来的事情告诉纪询,”霍染因说,“但你现在让纪询上了这艘船。”
  “因为我没有其他人可以信任了,我走得太远了。”孟负山淡淡说,“而纪询,虽然改变过,可又回头了,又成为了那个可以依靠的同伴……”
  “纪询没有变。”
  迎向孟负山看来的视线,霍染因重复一遍。
  “纪询没有变,只是迷路了,需要有人把他带回来。而我能,只有我能。我们是同路人,生的路,死的路,都相同。”
  霍染因低声呢喃。
  孟负山无话可说。
  这次,他没再反对。
  “将纪询带回来,如果我没法说,这些事你告诉纪询。”
  他选择相信霍染因。
  纪询昏昏沉沉。
  大脑在反复的刺激之中,不可避免的走向迟钝,疼痛还在折磨着他的神经,但是这时候他反而期待疼痛更加剧烈一点,否则……
  纪询用倒数计时来集中精神。
  按照之前的规律,他们会在大概一分钟左右把他从海水里拉上去,然后会在十秒钟内把他再放下海里。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放到海里的时间变长了,拉出去的时间变短了。
  似乎他们已经越发的缺乏耐性……想要让大海成为他最终的归宿。
  一分钟过十秒。
  锁链再度向上。
  可是这次出了意外,一个大浪打过来,纪询努力仰头——没有任何用,他没有呼吸到任何一点新鲜的空气,他再度被放下去。
  存储于体内的空气在刚才的一分钟里,已经消耗殆尽。
  胸膛的疼痛到了一定界限,反而开始模糊,变成一种干涸的空虚。
  空虚之间,意识反而像长了一双翅膀,越飞越高,越发飘缈……
  直到他在模糊中,突然看见一道影子,在海浪之中,反复地朝他靠近。
  浪永远在和影子较劲,在将影子拍向远方。
  它每前进一点,又被推远,再前进一点,再被推远。
  他和影子之间的距离,远到仿佛永远都靠不近……但这仿佛永远靠不近的距离,在又一个一分钟里,被影子征服了。
  影子将他环住,用力往他嘴里吹气。
  眼前模糊的雾稍稍拂开了,他看见一张脸。
  他的视线看得不是很真切,但那张脸又分明真切的出现了。
  因为早就记在心里的,所以刚见轮廓,大脑就自动将所有细节,一一补全。
  视野恢复了,身体的感知也跟着复苏。
  对方的身体紧贴着他的身体,他们的心跳从两道泾渭分明的路径一路向中间位置靠拢,再到重合一体。
  纪询牵扯嘴角,冲人露出一个模糊的笑脸。他感觉到对方的手已经扶向他的手腕,而他也竖起指尖,费力晃晃。
  那只手停顿一下。
  于是纪询知道了——霍染因已经发现,夹在他指尖的铁丝,和打开的锁头。
  所以。
  虽然有点惨,但也没有那么惨。
  他嘴角的笑容,变得得意一点点。
  手的锁链解开了,还有腹部和双脚的。
  霍染因刚刚伸手去扯缠绕在纪询腹部的锁链,一道微光突然射穿黝黑的海水。
  这次,纪询真的看清了霍染因的脸。
  熟悉的脸,放在心里描摹的脸,给他带来了如同他想象,又远超他想象的慰藉。
  但是,为什么会有光?
  是风雨止息阴云消散?
  不,不是。
  他费力转头,看见了海的遥远位置出现了一艘船。
  那是警方的船吗?
  可是至少警方的先头部队,应该乘坐直升机。
  那么——
  捆在身上的锁链霎时收紧,纪询再度被拉扯出海面,他最后感觉到的,是霍染因仓惶向他伸来的手指,手指划过他的脸颊,像一道跃在晦暗深海中的彩虹,以灿烂的光彩,悦动的热力,驱散他身体里所有痛苦与疲惫。
  他被重新拖上甲板,湿漉漉躺在保镖群中,一位保镖,拿着开了保险的枪指着他。
  他看着柳先生,指示阿邦,向远处突然出现的那艘船,打了求救的灯语。
 
 
第二八二章 灯塔。
  碰触到纪询脸颊的手指,带起了过电似的暖意,可这种安然的温暖只在霍染因手指上停留一瞬,一瞬之后,纪询被拖出海中,拖上甲板。
  眼睁睁看着这一幕,错手而过的愤懑差点让霍染因失去理智,企图上浮抓住纪询,或者跟纪询一起被抓上去。
  但是没有意义,没有价值。
  浮上水面,不会对现有的局势有任何帮助,只会让他和纪询一起,落入敌人的手中。
  他将自己埋在水里。
  窒息。
  伴着他成长,根深蒂固缠绕他的弱点,在这时候仿佛又变成了优点。
  他能够长长的,长长的潜伏在海里。
  让冰冷的海水,四面环绕着他,于昏昏惑惑的水域里,强迫自己将因为无法解救纪询的自责和懊悔,一点点吞咽下去,如同吞咽一片片刀片。
  没有意义。
  纠缠失败,没有意义。
  冷静点。
  冷静点。
  你是来救纪询,不是来跟纪询一起死的,一起死不难。
  最艰难的,是等待。
  眼睁睁的等待。
  等待着可能出现的机会,和可能出现的厄运。
  可是还得等待。
  等待下一个的机会。
  海面上的灯光,越来越亮了,间歇似的,亮一亮。
  透过海水,霍染因似乎看见远处的船,只是剪影般的一片,但是缀着许多灯,像是被群星次第点缀,在瓢泼大雨氲出的朦胧雾气里,迸射着细密的十字星闪。
  不是警方的船。
  又一会,一片小的阴影出现。
  那道影子,以非常快的速度,向这里行驶,于海面刺出一串白浪。
  海水的冷意,开始穿透肌理,浸润霍染因的骨头,没有穿着救生衣的他,在与海浪的搏斗中消耗了太多的力气。
  他闭上眼睛,用力挥去身体上的疲倦。
  继续等。
  等船从他上方经过,悬停在不远处。
  他模糊看见有什么东西射了上去,有点声音,听不真切,水阻隔了声音的传播。
  不过……
  霍染因趁着甲板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必然集中在接驳船的时候,浮上海面,换气呼吸,同时集中注意,快速思考。
  对面船只派接驳船下来,显然是回应柳先生的求援。
  柳先生年老力衰,应当不会自己下来……必然会将保镖派下来。
  他看见了,射上去的是绳梯,下来的,会是保镖。
  柳先生派保镖下来,开出一段距离,在没有信号屏蔽的地方向外界求援?
  不,在纪询已经拖延到的现在,再向外头求援,恐怕柳先生的人来得再快,也没有警方来得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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