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阵圈升到描绘了龙凤合欢的帐顶,她伸手将劫楼本就散开的喜服前襟彻底扯开,曼声道:“魔君陛下,你帮帮吾。吾那好友能卜出你的命数,吾也会,我许你千年后得一躯壳渡劫,你许本尊一个灵胎,让吾转化邪流的灵核,再反制那邪流一局,你看如何?”
她事事皆要询问,却事事不给劫楼作答的机会。
“你——你敢骗我!”劫楼一身修为皆发挥不了作用,那是通过道侣契逆转压下的绝对的控制。
真仙修为并未完全恢复,假如劫楼不在这上头添那些手脚,未必会沦落到毫无反抗之力的地步。
不过眼前这位真仙还挺期待他的反抗,但看魔君恨不得当场掐死她的怒意,似乎也是种不错的体验。
小昏解下头上的凤冠随手抛出床榻,丝绸般的黑发披散下来,伴随着璎珞玉珠叮当落地的脆响。
她纤细的身躯拢在这流水长发之下,笑道:“怎么能说骗你,吾确实昏沉了这么些年,醒来也并不久,只是你这送上门的魔,本尊焉有不从这道法自然的道理?”
劫楼健硕精壮的身躯在小昏掌下,胸口因气愤而不住起伏。
小昏涂油蔻丹的手指顺着他胸前的魔纹一寸寸滑下,感受着精粹至极的火灵汇聚。
她是在极阳日轮灵火中被孕育的真仙,在白漠中追逐着金乌的方向。
劫楼如同一团火从天而降,此后多年懵懵懂懂,她在窗台前等的便是这团明亮,那是出于对火焰光芒最存粹的的依恋。
“好嘛,算是委屈你。”小昏将长发撩到背后,“你喜欢这样的,索性男身女身并无差别,不过皮肉之貌,吾以后就这样好不好?你别太火气。”
“滚!”劫楼双目赤红,“我要杀了你——!”
小昏置若罔闻,低下头在劫楼耳边哄道:“不要妄动,不然会痛吧……那再告诉你一些事好了,你听来分分心。”
她手一挥,大红描金的腰封应声崩落。
“太仪天道被外来灵体夺舍,为非作歹多年,导致浊气沉积……那外来灵便将浊气驱入太微,毁我故土,杀我族人,太微境受无妄之灾,怎可坐以待毙?”
“邪流与太仪天道归于同源,你说吾若是翻了它,是不是能拉下那边的天道?据太微天道感应,那边的生灵们过得也并不容易啊。”
“而此间灵气茂盛,极易化灵,本尊夺了邪流的灵核,他来日生成的灵智必然不甚聪明,再借你生下邪胎,以邪胎铸剑,反噬邪流灵智,破开虚空——杀了太仪天道!”
“别动……嗯,也别叫吾小昏。”
她亲了一下劫楼的鼻尖。
“吾封号明灯仙尊,自日轮化灵,如灯如昼,照我太微六时辰的光明。”
“今烫金喜帖之上,你该写吾妻——时聆灯。”
“你——!”劫楼倏然哑了声,被下了一道禁言术。
时聆灯摸摸他的脸,道:“夫君,我们还要相处一段时间,你我二人各取所需,不过委屈你几回。夫君,莫要气了。”
魔君劫楼的手深深掐入锦绣褥中,他喉中不断发出嘶鸣,眼中煞红,血丝弥漫像是要将这在他身上肆无忌惮的女子碎尸万段。
时聆灯双臂撑在劫楼鬓角两侧,尚会小心翼翼不要压着他的头发。
劫楼似乎感觉到甚么,忽然极力想要挣扎翻滚,却被时聆灯禁锢在一方阴影下。
在真仙琳琅般的嗓音中,他逐渐远离了意识。
昏迷前的最后一刻,劫楼感受到一股庞大的邪气涌入,一并时聆灯那似乎怜悯又叹息的声音,道:“本尊从未有过孩子,如今却要拿他铸剑,便不起名了罢,起个称呼一并作剑名好了。”
她想了想,“魔生渊底,静水流深,剑名便叫做——”
“渟渊。”
一缕天光照入凌乱不堪的喜房,溅落在案几之上。时聆灯仿着劫楼的声线,解开隔音灵屏,对外面静候的侍女唤道:“传膳,再打一桶热水来。”
侍女闻声离去,时聆灯回首,杏眼微眯,看着劫楼昏睡中犹带怒意的眉目,道:“……愿渟渊此剑,可还我太微海晏河清。”
红烛烧到了尽头,“啪”一声爆开蜡花,彻底熄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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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时聆灯:这是我概括不出来,不然太仪境就是在反穿书,我们太微自救同时给打副手。
沈折雪:那个,你也是在反套路你知道吗?看台词简直化身为渣……
时聆灯:哦?
沈折雪:没什么,您开心就好。
这对在感情线上双带恶人,特殊cp请勿模仿(?)
第108章 孽缘
“……渟渊。”
暗牢静谧,水雾在灵阵四周聚散分合。
劫楼所说的这段过往在四方界千年来闻所未闻,那位自日轮灵光所化的真仙甚至不惜以永留下修界为代价,一举翻覆此间局势。
他疯狂且心狠,对旁人狠,对自己也不例外。
但他的计划没有成功。
时渊听罢前代魔主劫楼的讲述,心中竟未起波澜。
也许是之前沈折雪对他的安慰,或是这么多年来与劫楼的周旋终是有了一个结果。
他已有新的使命,知晓自身存活的意义,便不再会去追索这一分虚妄,于是更多的关注也落在了时聆灯的谋划上。
邪流霍乱了四方界这千年,显然时聆灯的筹谋功败垂成。
劫楼倒是丝毫不在乎与小辈讲自己这一段情史,也是早已瞧明白,他与时聆灯从初遇那一刻开始,结的就是一场孽缘。
彼此算计,各取所需,便是他们全部的缘分。
魔族孕育魔胎周期比人族长太多,时聆灯与他做了近五年的夫妻。
她真的完全不在意皮相,化成女身后喜爱那金灿灿的步摇发簪,朱红的手串耳坠,又将胭脂调得全魔宫的女魔们都崇拜不已,整日里穿的宫装不见重样,秉烛夜游时便如九天落入凡尘的仙。
时聆灯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就俘获了魔宫大半,她绑了高马尾披劲装轻甲可撂倒一只刚成年的大魔,不算极强却也绝不柔弱,刚好踩在一个绝对安全的界限上。
她在小宫人面前温婉大方,在魔族幼崽面前俏皮飞扬。
魔后亦有司管族中事务的责任,相比于仙庭对天下大运的决策,魔族内部的琐事在她看来就和小孩子过家家一般。
以至于在劫楼往后宫塞了几个魔妃给她添堵后,她边等着魔主肚子里来动静,边和那些魅妖狐狸们宫斗,杀了几个心术不正的,留下的刚好凑一桌麻将。
就在这位仙庭真仙学会打牌九的那一年,她终于在劫楼的身体中感受到了魔胎的气息。
彼时她在榻头半撑起身,如水长发流泻下来,脖子上是五道清晰的指印。
如过去的上千日那般,她亲了亲劫楼的鼻尖,说:“好啦,很快吾就要走了,许你渡劫的身体自然会给你,等着魔胎生下来,吾会离开这里。”
时聆灯对劫楼的忍耐度很高,即便手握道侣契反噬的法印,也未将他当做提线傀儡,唯有性命攸关时,才会发动阵法将劫楼反制。
在时聆灯将那魔胎抱走的那一晚,劫楼躺在那张他们厮杀过也纠缠过的喜榻上,想到新婚那夜红烛高照,池中菡萏绽放。
他真的对小昏动了心,但却恨着时聆灯。
“可是他违背了诺言。”劫楼手指一搭一搭敲在膝盖上,“我去找了她的那位仙庭好友。”
那是帝子降兮的第一任宗主。
沈折雪见过那位宗主多次,从不曾听他提起过此事。
可却是他依靠卜算,挖出了薄紫衣天道垂目人间的身份,也是他最初提出了将太古灭邪改做太古封邪阵之事。
如今看来,当年仙庭真仙似乎在用不同的方式与邪流博弈。他们是最接近天道的人,甚至就是天道的副手,比起上修界的惨烈,仙庭在邪流灾祸中几乎是百不存一。
“本尊这伤便是那宗主动的手,我不知他算到了甚么,非要给我续命,轰了我一掌后倒让本尊的天劫多拖了这么些年。”劫楼顿了顿,“并告诉了本尊一件大事。”
他看着时渊,一字一句道:“——渟渊早已铸成。”
魔气骤然突破屏障,与沈折雪的灵气激烈碰撞!
暗牢内的水汽染了寒意,沈折雪扬手招来一把玄冰长剑,浮刃诀悬于劫楼周身,为防魔主利用血脉共鸣,他拂袖将时渊圈在身后灵屏中。
“不要妄动。”沈折雪以剑锋将那魔气逐渐化消,眼底滑过一丝杀意,“仙庭真仙能做的术法,我也能做。”
劫楼审视般盯着沈折雪,末了似乎气不打一处来,道:“……老子真讨厌你们这些仙。”
他将魔气凝炼成珍珠大小,红艳艳一颗,落在沈折雪剑上,道:“看他的眼睛下面,那个封印,时聆灯下的,用本尊魔息解开,渟渊就封在里面。”
时渊下意识一抚眼边,那里有一枚朱红的坠泪痣。
当年第一回 见时渊,沈折雪便隐约有过一种毫无根据的念头,那泪痣也许是封印。
但直到如今,他的灵气早不知在时渊经脉中跑了几圈,也没让他看出来那泪痣的端倪。
而今看来,若是明灯仙尊亲手下的封印,他也确实分辨不出。
这封印下的必然极重,也绝非轻易可解。
劫楼换了个盘腿的姿势,方才的魔气凝珠令他此刻脸白的像是个死人,却依然带着那玩世不恭的笑容,“时聆灯毕竟和本尊五年夫妻,再加上仙庭还留了你这么个仙君,本尊倒也明白那帝子降兮的老家伙的用意。”
“那剑用魔胎的骨血打造,倒也不一定会真的要你的命,边角料还能做着镯子。”劫楼扫了一眼时渊手腕上那镯子,便是他当年把这东西放在莫回头里。
他不想看到任何有关时聆灯的东西,可事实上那真仙留在世上的物件也并不多,那些珠簪步摇封在魔宫之中,不见天日,蒙上灰尘,一如她停在人间的倒影。
“时聆灯功败垂成,原本这把剑本尊不打算取,索性也没人能用,不过你既然带了个真仙相好来,便给他用罢。”劫楼按着额角一副头痛的样子,摆摆手道:“该问的也问了,本尊就知道这么多,滚罢。”
劫楼说不理人就真不理人,时渊便也知今日再无多谈可能,就要与沈折雪离开暗牢。
只是当他们迈上长阶的那一刻,已在闭目养神的劫楼却忽而道:“是本尊搞错了,你这种体质根本不适合我夺舍,我原以为时聆灯当年说的是你。”
他闭着眼,悠悠道:“如今想来,仙庭真仙信奉因果,她当年……说的应是她的那副躯壳。”
时聆灯拿着那把渟渊剑,抹掉了微生对她的记忆,独自一人远走。
可惜她没有成功杀了邪流,最终还将渟渊剑封入微生的魂魄中。
那把剑的气息封存了近千年,直到微生死于护阵,被劫楼重新造化了身体,封印才稍有所松动,浮现了一丝痕迹。
她也许用了甚么东西作为交换,请帝子降兮的好友为劫楼续命,她没有信守承诺,那便算是给劫楼的补偿。
时聆灯便是这样一位仙,无需断绝情爱去习那无情道,每一步皆想的分明。她要维系的是此间的白日天光,要代替天道成为复仇的利刃,这是他们造化之灵生来的使命。
她一生许于太微,能给劫楼的不过一笔等价交换。
沈折雪与时渊离去后,劫楼缓缓睁开了眼。
他忽而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在他与魔胎分离后,他于昏沉中似乎闻到了菡萏花香。
时聆灯再没有去做那故作亲昵的动作,她只是轻声长叹,道:“劫楼,你以后,可不要再碰到吾这般的人了……”
*
时渊与沈折雪走回魔宫,他道:“师尊,含山之役已近尾声,但帝子降兮依然不为所动,怕是那邪流灵智另有盘算,我们——”
他自觉禁了声,魔族虽算是安全,但既然邪流灵智散落邪胎在四方界各地,当年那只颐月狐狸都是其中之一,便是让人防不胜防。
他在识海内与沈折雪谈罢此后行动,沈折雪思索片刻,道:“有理,但一招后手远远不够,我会甄别出不会是邪胎备选之人,去秘境商议。”
时渊颔首,又道:“师尊,我想解开这个封印,取出渟渊。”
沈折雪袖中的手慢慢攥紧。
解开仙庭真仙级别的封印本就容易造成灵力激荡,仙庭真仙的灵气会尽数外放出来。
时渊体内气息驳杂,要启出渟渊绝非易事。
但渊渟剑曾是明灯仙尊拿去诛杀邪流的武器,尽管不知为何她最终失败,但这剑无疑是可与天道比肩,并被天道允可的诛邪利器。
而沈折雪的修为伴随记忆的复苏已于神魂中觉醒,可时渊却并未完全恢复,也许就是因这封印缘故。
长此以往,时渊想要再有所精益便难有可能。
沈折雪不想时渊再去冒险,千年前那些细细密密的念头在千年后还是不知悔改,依然会绕在心头。
即便再理解,再明了其中必要,却也会不忍,会不愿。
但他自己的南指月也是如此,时渊尊重了他的选择,他也不会以为了时渊好的名义去干涉他的决定。
徒弟不再是那个处处需要师尊庇护的少年,他可以为所有的决定负责,肩上也担着四方界的未来。
“好。”沈折雪道:“含山事了后,我们就去秘境解封。”
沈折雪腰间水镜忽而一亮。
他拿起后抹过灵力,对面是冯长老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出了何事?”沈折雪顿时提起了心。
要知道这戒律冯长老可是能办好事就绝不联络大家开会的类型,能让他用水镜万里传音找到自己,怕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确实。”冯长老看了一眼抱着两只灵兽,正苦着脸的怀狸峰主,却问了个似乎不相关的问题,“你徒弟是魔主,他之前有没有计划过和妖族结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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