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流灵智压紧了眉,道:“……法阵。”
在邪流涡旋倾泻前,西界被一个凭空出现的法阵所笼罩,那方圆万里的灵阵囊括无数生灵,跨越了四方界两端,完成了一次堪称逆天的移形换影。
——整片西界的城池生灵被搬到了南界!
太清宗宗主峰前的高台上,辅阵修士瞬间扑倒大半,严远寒扶了一把凭栏,道:“医修准备,各峰查看伤员,无碍后可带回峰上修养,下批次顶上。速去联络南界接阵的修士,核实是否已接应完全,传书魔族妖族,谢他们助四方一臂之力。”
“邪流灵智必有后招,不可掉以轻心,护山大阵开启,四方大阵开启!”
叮当清脆的铃铛声消失了,唯余呼啸的风声。
每一枚铃铛便是一个开启阵法的通送媒介。
沈折雪他们如何不知,渟渊现世,邪流灵智必然不会袖手旁观,可他们日夜不停这半月,也不是能让对方随意拿捏。
邪流的灵体出现了涣散,他的手臂消失在了股股邪雾中,而灵智的脸色变的更加苍白难看,显然再度于人间上空挖出一个宣泄口也令他耗损巨大。
他反手一抓,就要擒了时渊离去。
沈折雪将一把渟渊向时渊掷出,高声道:“时渊,接剑!”
就在刹那,本该已失去意识的时渊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手腕上的红镯闪烁薄光,准确地接住了渟渊,反手回刺,将整柄长剑送到邪流灵智的喉中!
轰然黑雾炸开,秘境地动山摇。
沈折雪手掌抹上剑身,血淋漓于锋,催出银花藤蔓。
他几步冲到将要涣散的邪息前,振臂一挥,剑影银光交相辉映,一剑斩开邪息!
“噗呲”如划破鼓满气的布袋,邪息翻浪般奔涌,灵智那双阴郁的双眼在消失前依然死死盯着沈折雪和时渊的方向。
来的不过是邪流灵智的一个身外化身,真正的本体尚在帝子降兮的颐月星君体内。
沈折雪摧出法阵,将邪流尽数净化。
待到真正平息,他顺势往下一躺,仰躺在了亭中铺着的柔软绒毯上。
“师尊!”时渊一步扑到沈折雪跟前,轻轻托着沈折雪的肩膀抬起他一些,让他呼吸顺畅。
那座覆盖西界的移形换影法阵所需灵力数以万计,更需坚固的灵力核心支撑。
在修真界千年未曾出现,仅是因为如此恢宏的法阵唯有仙庭真仙才能勉强撑住。
眼下这纯血的真仙遗脉便只有沈折雪了,且有天道灵核的支撑,辅以成百上千的修士,才一举发动完成。
沈折雪已经不想细数这次损伤究竟有多大,只等天道之力慢慢复原南指月。
时渊托着他的肩膀,沈折雪的白发流泻在他指缝间,像是一捧易碎的月光。他一边以灵力为沈折雪治伤,一面道:“师尊,我看清了……”
在沈折雪耳边低语几句,沈折雪颔首,长长呼出几口气,道:“他还有四枚晶石,怕就是对应四方界的劫数。传音给严长老和殊音真人,让他们随时戒备,逆向的心魔阵准备,不要让仙宗和人皇,还有妖魔族君主被邪流蛊惑……”
时渊重重点头,接着沈折雪的话往下,“不久后邪流逐个逼迫不成,会针对整个四方界。”
他这话接了,沈折雪便知道时渊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那口提在胸口的气骤然一松,忍不住咳喘起来。
时渊从红镯中取了丹药,他面上镇静,手却有些抖。
事实上这情况比他们预料的好了不知多少,邪流灵智虽看似已经完全压制了太微天道,但实际上他所受限制越来越多,且越来越急切。
正如水不可禁锢于一方死池,他已经等不了再一个千年了。
水镜是帝子降兮的产物,如今四方界已不再此物通传重要消息,时渊向花格上的铜铃传音后续了安排,并取了裘衣给沈折雪盖上。
待到一切妥当,时渊强忍着酸楚低下头,就要再去查看沈折雪这次南指月上的伤势。
却见他师尊窝在白绒毛的裘衣里,明明虚弱地连手都抬不起来,却还是含着笑看他。
沈折雪被裹在雪白的毛绒中,那双眼清透澄澈,他稍稍抬起来一点肩膀,微凉的呼吸便扫在时渊脖颈。
他知道徒弟担心,可现在也真的很累,累的有些迷糊了。
沈师尊选了个平时决计不会做,却又似乎一箭双雕的法子。
他抿了抿唇,道:“徒弟,再亲一个好不好?”
湖心亭外,雪落无声。
*
璞清九十六年农月,渟渊解封,邪流灵智广诱天下掌权柄者,不得,于十九日后,以回溯之法霍乱四方界。
同月,北界上空现一百丈明镜;东界弦音乱耳,百鬼猖行;南界凡问卦者体弱之症加剧,可四散交感,如起瘟疫。
异变当夜,太清宗以护山大阵反噬镜阵,仅将明镜所照地界划于太清郊野,修士入阵以求寻破解方法,以防镜阵扩入百姓城池。
含山闻殊音迎鬼阵而上,当夜缭乱弦音中听闻阵阵婉转乐律,一紫衣乐袖蒙面出阵,以歌招魂,迷乱鬼军。
更有各宗修士驰援,符光满天,剑影纷纷,冥术纵横。
太清宗悬壶峰以一张药方震动四方界,以此方入药,沾染邪息后或可有转圜余地,并广招天下医修,奔赴南界,寻问卦之症的医治方法。
魔族、妖族与仙宗签立文书,愿护持南界,守一方族人,守南地安稳。
这是四方界生死存亡的璞清年,太微境与邪流灵智之战,就此开始。
第110章 对阵
含山弟子站在掌门书房门前,心中尚有些忐忑,且还有些恍惚。
……我为什么在这儿。
且说含山整顿山门后,原籍的内门弟子已不算多了,外门的却还有几千人。
他们这些人里,一半是当年交了大笔灵石来含山问道,以盼在此修炼,能正式踏入仙途。
谁知他们这些人在入宗后做的尽是杂役小厮的活儿,与当初期望的全然不同,却又被归咎于天赋不佳,不配习得宗内功法。
可灵石倾家荡产都投下去了,想要抽身也并不容易。
还有一半则是天赋不错却没有世家背景的凡间子,或成为那些内门弟子的陪练书侍,甚至还有被迫当了双修炉鼎的情况。
沈折雪接手含山后,与闻殊音迅速清整了宗门,他们这些被操控当血肉灵屏的弟子也一度被接回了太清,经过一套询问和探查后,自然也查出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
世家被惩了一批,至于如何惩戒,太清宗的戒律长老不喜言语,却并不代表他会轻饶放过。
而其余外门弟子,沈折雪表示愿意回家的宗门会给一笔离宗费,已经没有去处了的,便可继续留在含山。
又从中挑选了一批定为内门弟子,随长老峰主修习道法,外门则参照太清宗的模式,随挂名的峰主集体修行。
另定一座南湖书院,目前还没有收学生,主要在印刷发放给百姓们的抵御邪流的册子。
对于外门弟子而言,从前给世家子当贴身杂役小厮的日子是不会再有了。
眼下这名弟子之所以端着沈折雪的药膳,还要从他刚除鬼回宗,决定去厨房给自己开个小灶讲起。
北界含山被邪流灵智降下鬼阵,天光晦暗,百鬼猖行,好在有一位乐修在第一时间以招魂术制住了自冥界爬上来的阴鬼,直到沈折雪赶回。
沈折雪在北界上空凝出了一把百丈有余的玄冰琴,那琴以灵力拨动,叠加天道灵核之力,日夜影响着阴鬼的战力。
故而如今的阴鬼尚不算难对付,他们与太清前来支援的弟子们结为数十支小队,斩鬼同时还会给百姓发放自卫的手册和求救烟火。
宗门外霜雪吹花,灵息化为清凌的弦音覆盖住整个北界,是自从西界大小百座城池横跨万里搬到南界后,又一壮观景象。
且说这名弟子除鬼回宗,轮次休息,他嘴上馋的厉害,就想趁这功夫去到含山后山的大厨房给自己做个猪油拌饭。
不在饭点的含山后厨本该清冷非常,这弟子刚走到门前,却感里间灵气沛然,间或有清脆铃铛声叮咚响起。
他也没多想,只当是太清弟子也来加餐,就这样推门而入。
然后险些被吓了个踉跄。
倒也不是门后有多恐怖的景象。
灶台前的红衣青年一手铲子,一手灵笔,面前悬了七八个传音铜铃,他一记利索的颠勺,喷香烟气将摇晃的铃铛遮的若隐若现。
“粮到了没?嗯,人皇那边派的是三皇子去,这个比上次那个好,让他盯着粮仓那边,新搬过去的主城稳定后就可以交给丞相家小公子,他管的来。”
“让纹贺接受伤的医修到南界边野那里休息,交给悬壶峰主,不必吝啬灵息石,治伤要紧。药材要供上,魔宫后两座山也还能种,洒暮雪山的融冰甘霖,不够用了从春祁调货。”
“我们这里鬼气尚可控制……冷三秋?好,我很快传阵过去。”
时渊将锅里的炒菜装盘,转而去看火上咕嘟煮着的粥,并对愣愣站在门外的弟子道:“稍等片刻,很快就用好了。”
他顿了顿,在那小弟子蒙圈的表情中,又道:“小道友,帮个忙好么?”
于是就有了当前这一幕。
这弟子站在书房外,陷入了深深的迷惑。
刚才那个人是沈掌门的徒弟吧,他在干什么?我是谁我在哪!
就在此时,书房大门向内打开,闻殊音与其余几位长老走了出来,一见他手里的托盘,压低声音催促道:“快进去,别让人觉得我们含山压榨掌门。”
——这么随意对么?这就是原本含山有云的风格嘛?
小弟子恍恍惚惚往里走,心却不由得扑通扑通加速跳了起来。
被操纵守山那日,他站的位置远,并未看清这位代掌门的模样。
相传他千年前便化为阵眼镇守在含山之下,得了机缘才能回到世间,修为深不可测,又精通阵法剑道,重建含山,是个极有实力的修士。
但崇拜敬仰是一回事,要去给他送午膳又是一回事。
手中托盘一时仿佛变得滚烫,小弟子深吸一口气,铁了头就往屋里走,却和正要出来的一人撞了个正着。
“哎呦!”
白瓷盘就要从托几上斜摔出去,他暗叫不好,然而未等到瓷片摔成八瓣的声音,颤颤巍巍睁开眼,却见一白发修士端着那盘子,一手扶在他胳膊肘上,阻止了他向前倒的趋势。
小弟子赶忙道谢,抬眸看去后瞪大了眼,半晌说不出话来。
“见……见过掌门!”小弟子脸上烧的厉害,他垂落下的视线,对方腰间的一段银白发尾便映入眼帘,
沈折雪扶稳了他,道:“下回小心一些,还端着汤呢。”
他俨然是要出门的样子,正撞上这门人来送药膳,寻思着也没什么空闲吃,迥自叹息一声,道:“如果不是知道修士不会过劳猝死我应该现在已经躺平了……唉,你帮我吃掉吧。”
他极为快速地念叨了那么一句,小弟子还没听清,只感一阵微凉夹着梅香的气息从身侧掠过。
小弟子倏然回神,道:“掌门!”
沈折雪回头,那已然红了脸颊的少年人一鼓作气道:“掌门,这是时师兄做的,时、时师兄嘱咐我务必看着您吃了再去。”
“时渊做的?”沈折雪一挑眉,寻思那应该已经赶到北界去的徒弟竟还能卡着空隙做一顿饭。
有天道灵核在,他已不再需要进食休养,但闻着香气,那已经被遗忘许久的解饿感还是涌了上来。
可眼下到底是没时间好好吃了,沈折雪便笑道:“那帮我温在那里。”
他拍拍小弟子肩膀,“去找赵师父给你们这几天外出做任务的弟子加餐,就说我说的。”又眯了眯眼,十分和蔼地看着这虎头虎脑的小弟子,“你不会告诉你时师兄我没吃的吧?”
“掌门,您——”不等弟子再开口阻止,沈折雪便已十分不讲规矩地从窗户跃了出去。
他前脚翻窗而出,后脚就听得有人在屋外喊了一嗓子。
“沈长老,沈大长老!”
谢逐春身后跟着袁洗砚,两人身上尚有未散的鬼气,一进来就见这小弟子直愣愣杵在这里,问道:“他人呢?!”
比起那惊鸿一面的掌门,这位谢师兄倒是个熟悉的人物。
谢逐春叉了腰气不打一处来,“还真就时渊管的住他了!”
袁洗砚看向窗外骤然变动的灵气,道:“沈长老也是想早日破鬼阵。”给谢逐春递了块内含灵光的玄铁,道:“稍安勿躁,吃。”
“……谁教你这个的?”谢逐春翻了个大白眼。
“水清浅说的。”谢逐春想到那已然有了一丝灵识的剑,诚挚道:“她说你们都喜欢吃这个,让我随身带着。”
且说沈折雪翻窗出去后,先去寻了周凌。
那一身灰衣的剑修正在给太清弟子们排布剑阵,缘木剑别在腰间,紫蝴蝶则安静地栖在剑柄处。
太清弟子们虽不知此人身份,却见过他的剑招,一剑开山,气势磅礴,又是标准的太清宗起势,只当他是某位隐姓埋名的前辈。
少有在北山书院见过他的,表示这位前辈当年真是相当不显山不露水,可见高手就是低调。
而比起他本人,弟子们更对那紫蝴蝶更感兴趣。
因着确实有许多人看见那蝴蝶摇身一变,成了位衣袂飘飘乐修,且估摸着还是个大美人。
乐修怀抱琵琶,薄纱遮面,安静站在他身边时,画面颇美。
不过就是偶有弟子看呆后,就会被那灰衣剑修暗中敲打,类似于“看什么看这是我老婆”的话让他们陷入迷惑。
不是说美人影响出剑速度吗,合着就是骗骗老实剑修的呗?
诚然,薄紫衣当年是选了周凌装老婆本儿的匣子住,但他本人对这称呼却还是感到意外。
毕竟当年周凌一根筋地要和他称兄道弟,薄紫衣连夜躲到含山相辜春那儿才避免了和他一个头磕下去,从此兄长贤弟哥俩好。
一千年时过境迁,周凌再直也该想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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