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咒符镇住聻化的薄紫衣时,他便不止一次地想,当年那样一条路,即便他无法阻止也明了其中缘由,但要是能陪一陪他,就好了。
他打心眼里羡慕着时渊与沈折雪。
这对师徒即便在天道不断的磋磨错过之下,也依然陪伴彼此到了最后。
沈折雪走进来后,那紫蝴蝶翩然而起,化为紫袍修士。薄紫衣火急火燎道:“快快快,我还有三盏茶时间,那谱子你来弹,没准今儿就能破了这阵。”
要说也是阴差阳错,薄紫衣当时被蜃云幻境变成了一只冥蝶,又服用了大补人参的一段根须,一并铲掉了和桑岐的道侣契,反纳桑岐不少修为。
而在离开幻境后,他竟以此固形下来,虽也是轻飘飘一只,却比一团鬼气要稳定太多。
沈折雪也拿不准薄紫衣现在的状态。
这次鬼气上涌,薄紫衣招魂以对,镇压的是强悍的阴鬼大军。
冥冥之中沈折雪感应到紫衣或是与冥界牵扯上了些许因果,冥蝶乃黄泉引渡的灵物,几千年也没出现,今时他可蹁跹于人间,便是天道批了个允。
“周师兄?”接任务的太清门人一个恍惚,疑心自己看错。
他们这位灰衣剑修师兄看向那化形而出的乐修时,眼神便变得温柔万分。
薄紫衣每七日一醒,这么几个时辰里他们要么是在奔波途中,要么就在和沈折雪商量破阵之事。
阵法周凌并不精通,又不断有弟子向他来汇报任务进度,这么些日子里轮了好几回的七天,却少有闲暇的时候。
他希望薄紫衣好好休养魂体,却又明白对方想要做什么。
今日这三盏茶,怕是要让他和沈折雪去布阵了。
周凌唯有无奈地摇了摇头,太清门人一阵牙酸,觉得他的眼神简直宠的没边儿了,实在是对单身修士不友好。
倏然,忽见那将要启程的紫衣修士几步走了回来,虚渺的袍摆如透明的蝶翅。
他悄无声息地走到周凌面前,抬手一撩面纱,垫了脚亲在周凌唇上。
这下连沈折雪都惊了。
等到他与薄紫衣准备弹玄冰琴操鬼破阵时,他还是忍不住道:“……你们这进展,颇为迅速啊。”
“你家小徒弟还没亲上?”薄紫衣挑眉,“这叫什么,红鸾动了但没全动?”
沈折雪:“咳咳,也不是。”
他默记了曲谱,调动周身灵息,寒气聚来间,组织了会儿措辞,道:“就挺意外的,你俩比以前放的开多了。”
“我这是不能再寄身傀儡,不然能搞到列星,我俩估计该做的都做全了。”薄紫衣语不惊人死不休,叹道:“可惜啊,本君是一千来岁的老鬼了还是没体会过巫山云雨……”
沈折雪:“……”
好友,以前咋没看出来你这么嚣张。
“死都死一回了,也都看开了。”薄紫衣看向苍茫大地,侧首对沈折雪道:“难得能与你们一同作战,这一回便再为太微竭尽全力,且——”
玄冰琴响彻北界上空,百鬼止行,蹈之随之。
朱红大门浮于弦下,紫色的引渡蝴蝶飞过长空,鬼气急聚,涌入森森朱门后。
一线明光撕开重重铅云,满天飞霜涤荡着苍茫大地。
这是太微的浊气,与清气相生相克,因果成双,归于自然。
周凌抬起头,迎着风霜扬雪,沉声道:“且务必,记得归来……”
*
时渊以传送阵赶到东界镜阵后,镜阵内倒映的城池已是狼藉一片。
火焰熊熊燃烧在坍塌的城墙外围,箭镞散落于草垛断壁中,如经历了一场恶战。
“时哥!你怎么就这样进来了,这里特么的进了就出不去!”
乔檀举剑站在一处逆风的空地上,身侧是横躺遍地的漆黑的走魑。
而更多的黑影则在缓缓靠近。
她见时渊走入镜阵,吼道:“铃铛又炸了,阵眼是冷师兄!虎毒不食子啊他|妈的冷三秋不是人!!”
太清宗精通阵法的长老道:“城头就是阵眼所在,灵屏突破需要时间,亏得带上了足够的灵息石,尚需一柱香。”
顿了顿,“但阵眼是冷文疏,裴荆和他结过血契,可突破灵屏,我们阻拦不及……”
时渊远远看去,剑影与火光交织在高耸的城头,绮丽缭乱,热浪逼人。
只见宽阔城垛上,裴荆双目赤红,平分破的剑芒所向,是昔日太清宗主。
目光落处,却是对方手里那一片修士的残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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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裴荆:你们都在秀了,为什么就我们还在苦逼?
冷文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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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个副本会偏群像一些,集结打大怪,以及主cp进度的最后1%准备ing
*
沈折雪:呵,我还以为会放到番外呢。)
迢:原本boss战是真的没有那个时间…
时渊:师尊,徒儿这就连夜抄家伙去和老迢谈谈。
沈折雪:嗯,去叭√
第111章 何处
邪流灵智盘踞帝子降兮,手握晶石内蕴回溯之法。
那堪比天道威能的溯回术重现了昔日为冲阵所布置的灾祸邪阵,北界是招鬼,东界则是镜阵。
事到如今再无悬念,太微界内的法则已然失衡,从前不可能做到的事被邪流灵智轻易办到。
走魑浩浩荡荡涌来,将阵中修士团团围住。
时渊环顾镜阵,手搭上腰间渟渊,心中有了估量。
邪流灵智此番大动作,看似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如今看来,绝非真正的溯回术法。
这追溯出的邪阵,倒更像是一个拙劣的赝品。
廊风城郊异变时,乔檀还在北山书院抄书摸鱼,她眼见密密麻麻的黑条人影一波接一波荡来,虽未有太大的杀伤力,偏怎么杀也杀不完。
况且自铜铃失效后,他们体内的灵气也在逐渐流失,好在入阵前宗门配给了足够的灵息时,不至于让他们陷入被动。
但天空粘稠的红云还是令人颇为不安。
安长老在进来前从沈折雪那里知晓了这镜阵的厉害,但同时也清楚,这阵虽是往日投影,却也不能完全凌驾于太微天道的法则。
就算是邪流灵智,也不能凭空造出如此大的阵法来,其背后的邪气源头还依然是邪流本身。
西界不久前才回溯了小天劫,一次小天劫对如今的邪流灵智而言,也并不是信手拈来。
他们推断这镜阵嵌套回溯的时间必然不会短,至少不会再有小天劫的威胁。
果不其然,他们都来了有两日了,也未碰上一次邪流涡旋。
原本计划,只要在镜阵中按几位阵修大能与沈长老合制的阵法描绘阵圈,以阵冲阵,便能无需再去寻那阵眼,即可破阵而出。
安长老作为剑修,平日里最头疼弯弯绕绕的阵法,但他们作为护阵者,自然会保障阵修施术时的安全。
本来一切皆是顺顺当当,直到一位阵修无意中的一道秘法尝试,竟直接点破了阵眼所在,将冷三秋的虚像照了出来。
当年时渊他们在镜阵中苦寻虚像不得,缺的便是这样一位精于阵法变换的阵修。
但如今四方界数一数二的阵修皆汇聚于此,仔细配合,便能寻到虚像所在。
邪流灵智没有他们想的那样无所不能,也不是蓄谋已久要一举覆灭四方。
他也是被逼到了一个不得不出动的地步。
冷三秋的出现证明了这一点。
那邪流灵智若真是邪法通天,完全压制了此间天道,又如何会让冷三秋来守这阵的阵眼。
当初镜阵在最后关头是由冷文疏接管,他即是此阵能变化运转的阵眼。
冷三秋千算万算,都没算到他掳走的冷文疏会在这种时候反噬他。
他原是想借助此子与自己同源血脉,炼出一副备胎化体,用来诈死人前,谁知当他来到帝子降兮见过邪流灵智,局面便发生了翻覆。
那灵智看似喜怒无常,行事目的却极强,他等的就是冷三秋送上门来。
如今冷文疏还是在他手里捏着,可他却成了这阵眼的看护者。
且邪流灵智还令他们同命相连,他若是死了,冷文疏还能继续用,冷文疏要是魂飞魄散,他就彻底活不成了。
冷三秋感觉到了久违的愤怒和懊悔。
果然与邪流灵智合作便是与虎谋皮,那灵智看起来已经装的够像人了,可内里实实在在还是个怪物。
任性而为,如水顺坡往下,全然不会去管利益权衡,玩弄的不过他们一时的价值。
同时冷三秋也庆幸,即便被点破了虚像也无妨,这阵法灵屏是整个镜阵的灵力核心,便是那相辜春来了,也不能在一时片刻内打碎。
裴荆的闯入存粹就是个意外。
冷三秋认可他的实力,但他打破了天也不过是太清宗的一名弟子,尚不会让冷三秋这前宗主放在心上。
而裴荆既然进灵屏里来了,他就不会让他出去再用血给外面的修士引路。
冷三秋也不想轻易杀他,太清宗的人或许不会在意一个冷文疏的性命,但却不会看着他们的大师兄送命。
这孩子是他谈判的筹码。
城下时渊也猜到冷三秋的心思,暂且能确定裴荆并无性命危险。
只是他在火焰剑光交织中,闻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
那是从焦灼的砖土中泛出的,淡淡的甜腻气味。
“时哥!”乔檀将袖子都绑了起来,有些气喘,“这玩意儿来的太多了!”
修士的视力不可小觑,有净虚天眼加持,时渊能清晰地看到面前这群乌压压的走魑中,有几套阵环的叠加。
并不是他们杀不完,而是杀的一批又会借由阵环,循环往复地攻来。
时渊低声道:“退后。”
柔和的风灵便将乔檀等人轻推至后方。
乔檀急了,就要上前助他,被安长老抬袖一拦,道:“他这是要清场了,魔族心法与道术有异,我们看好那群划拉圈的。”
不远处那阵修峰主不能擅动,捏着诀怼道:“什么划拉圈!安长老我俩一年入宗的,别以为留个胡子就能为所欲为,我还比你大一百岁!”
另有阵修大佬道:“剑修嘛,原谅一下,麻烦再给我们半个时辰,此阵必然可破。”
走魑大军自四面八方压来。
时渊并未拔出渊渟。
他横握剑鞘,内敛气息,灵力凝做一线平于剑身。
那是含山剑法的起势。
立剑守于阵法前的乔檀担忧地望了望城头的裴师兄,但眼下他们也进不去阵眼灵屏,裴荆又不肯出来,实在是难办。
如今时渊又这样闯进来,乔檀虽是放了几分心,却也还紧绷着一根弦。
而就在众人看见那剑法起势时,她却不由瞪圆了眼,道:“这含山剑法还能这样……”
这些年来太清剑招闻名四方界,饶是门外汉也能瞧出太清的起剑架势。
而含山剑修流散严重,连带着剑法也式微了下去。
况且这剑法是由相辜春编写,从剑舞而改,入门极易,但想要练稳练透却不容易。
含山世家子们有大笔灵草提升修为,不缺加持法器,这初入门的宗门剑招练得不扎实,常被太清嘲笑为绵软无力,也确实不怎么能看。
可乔檀在时渊身上,忽而看到了仿佛脱胎换骨的含山剑诀的起势。
“不算中间那一千年,他的年岁也不算大。”安长老作为铁打的剑修,自然透彻于剑诀奥妙。
他对正在护阵的太清弟子道:“你们看,天赋是一回事,肯下功夫更是一回事,我课上就讲过,天生剑骨的剑修又有多少,天赋虽有差别,但也不是天堑鸿沟,比起符修,咱们剑修最能靠自己拼上去,又不是人人都要当剑圣,你就当个好剑修,已经很是不易了。”
乔檀:“我记得时哥的符画的也不错……”
安长老摸摸下巴的胡须,“可他选了剑,他就要对得起自己的剑。”
城下,时渊缓缓抽出渟渊,一抹剑光照过眉骨。
魔息如海,时渊的道法根基已归于魔,却已能将仙宗所出的含山剑法贯通于灵根修为之中。
不是剑法在拘泥他的道种,而是千万道皆可凝于剑刃。
剑修握剑,唯问本心,可圆融练达,可所向披靡。
他执剑向前,剑锋所向,走魑大军望不见尽头。
*
高处,裴荆重重撞入石垛中,就像是在廊风城被走魑蜈蚣的扫尾撞上西城墙内。
他双目泛着血色,死死盯着冷三秋手里的一缕魂魄,唇齿带血,沙哑道:“还我……”
冷三秋居高临下,好似仍是往日高不可攀的太清宗主的模样。
他道:“裴荆,修道路上,你本可比周凌走的还远。”眼角余光扫过那已虚弱不堪的魂灵,叹道:“可惜,当年我也许该收你为弟子,让你随我修习无情道,不成想却让冷文疏误你至此。”
裴荆用袖子擦掉唇边的血沫,拎着平分破从被他撞得凹陷的墙里踉跄走出。
……冷文疏。
他胸口起伏,呼出滚烫的血气,对那抹神魂道:“我真恨你。”
平分破虽亦是千年神兵,但因机缘不足并未生出剑灵,在冷三秋的精焰烈火的灼烧下,已有些卷刃的迹象。
剑鸣尖锐,裴荆惨笑一声,道:“文疏,第几次了?你推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并不想被你这样用命来救?”
冷三秋目光悲悯地看着他,心中却忽而生出了几分烦躁。
他想起冷文疏被邪流灵智化为此阵阵眼前的那一幕。
邪流灵智驱魂炼阵,需以邪息浇灌,便是炼化昔日廊风城阵眼的旧法,其煎熬不亚于剥皮抽筋。
那双酷似其母亲的双眼内盛着万般的疼痛和茫然。醉梦姮娥没有在最后一刻令冷文疏昏睡,却让他分不清梦和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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