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在哪里见过更深更浓的颜色,有人折了一大捧置在案头,还说要给他染一件同色的衣裳。
“我这是魔障了?”沈折雪摇摇头,只当自己喝醉。
*
时渊搬了床到沈折雪卧房后,最初几日还睡不安稳,沈折雪光是听他的气息就知道这孩子失眠严重,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
他调了几次安神香的配方,总算凑出一味对症下药的香。
那香沾在衣袖上,闻起来格外的冷冽,倒也可以当熏衣香来用。
再过了二十日,时渊失眠的毛病好转了大半,睡眠质量那叫个蹭蹭往上涨,沈折雪也习惯了伴着他绵长的呼吸入睡。
他们衣袍间的冷香被前来请教的太清宗弟子询问过好几次,沈折雪把方子抄了几份,谁知就在太清宗入睡困难症群体中传开,还让个喜欢掉文的峰主起名“冷江南”。
此后厌听深雨再多了个调香峰的称号,愈发显得不务正业了。
时渊修习勤勉,进度赶超同代弟子,筑基指日可待,沈折雪教他完全不费力。
徒弟在选心法道种时选的是剑道,这有些出乎沈折雪意料。
在与严远寒过招时,时渊一曲“飘零书剑”惊艳满座,旁人或许不知,但沈折雪却记得,那曲子自己只是在莫回头给他讲了一遍弹了一遍,他就融会贯通至此,分明是在乐道音律上极有天赋。
但他很快发现时渊是个五音不全走六音的音痴。
……这就很神奇了。
时渊曲子弹得好,但弹完人还是懵懵的,他对乐律的敏锐度其实非常低,曲目练习全靠指法上的死记硬背,本身并不能体会出这些调子间的分别。
典型代表就是沈折雪让他离琴唱曲,那一嗓子下去,把他师尊吓得三魂跑了二条,老半天没有回过神。
一曲《高山流水》,这山也唱塌了水也唱崩了,分分钟跳到隔壁的十面埋伏,不知道还以为要把知音扛回去打一顿。
乐修手上功夫不过是基本功,领悟曲中意才是境界。
沈折雪不好打击徒弟,只让他也学着琴,弹着当兴趣爱好,待到选道种时,沈折雪还着实心惊肉跳了一回。
当时渊拿起剑时,沈折雪才长舒了气,道:“好,剑道也很好,以后咱们小时渊就是剑修了。”
初入道确实需要专精,时渊的符用的也很不错,沈折雪寻思以后再多方面发展。
而剑修起步最讲究根基夯实,需日夜苦练,好在时渊最不差的便是这股埋头苦干的劲儿。
等到小秘境开启那日,连成天找人打架的乔檀也承认,他这身剑道练得确实很稳。
太清宗的宗门试炼素来和含山共用一个小秘境,两个门派从不同入口进去。
沈折雪刚到宗主峰前的广场上,就听得不少宗内师兄师姐劝勉小师弟小师妹们,“看见含山那些红崽子,揍他丫的!”
时渊领了出入秘境的灵牌,身上穿的是太清宗的窄袖短袍的校服,将头发束起,整个人显得格外干练清爽。
他已不再是莫回头里瘦弱的病秧子,而是头角峥嵘的少年修士。
看见沈折雪到场,他从同门旁走来,步履生风,腰间一柄门派标配的玄剑。
“你看,他刚才笑的花儿都要开了,每天都这样,我在厌听深雨都待不下去了。”
谢逐春将令牌在手里一抛一抛,他这次和冷文烟负责新弟子的带队工作,冷文烟整理了腰间灵囊的药草,道:“我看你是吃不到好吃的,心有不满吧。”
“哪里,我就是觉得徒弟太亲着师尊,以后出门是要哭鼻子的。”谢逐春左右看了看,低声问冷文烟,“传闻这次秘境里稀少灵植颇多,会不会有天碧瓦上霜?”
冷文烟小幅度点了点头,谢逐春飞快眨眨眼,“那裴……”
“还关着禁闭。”冷文烟忧伤望天,“你就祝我天运绝佳吧。”
那头乔檀跑到沈折雪身旁,拉着他的袖子问:“沈长老,今天有没有枣糕呀?”
沈折雪反问:“给你的卷子做完没有,字练了没有?”
乔檀瘪嘴:“练啦,周二每天看着我练,还骂我写的像狗爬。”
轰然一道灵气扫荡全场。
“虚步太清弟子听令——”
宗主峰高台前,冷三秋灵威轰然而下,全场肃静。
冷宗主宣道:“秘境考核以灵草采集品种、数量评定优劣,生死自负,若遇危机捏碎令牌可传送回此地,本次采集共十日,尔等皆是四方界的希望,切记,勿堕太清之志!”
巨大的灵涡在广场上缓慢成型,沈折雪拍了拍时渊的手,“安全为上。”
时渊点头,眼底留有未尽之言:师尊,我等你。
“桃灵秘境,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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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新副本开啦!
第32章 偶遇
桃灵秘境一开,弟子们迫不及待化光进入,青云渺渺无踪。
灵涡关闭,来送行的逐个散去,余下诸位师长仍留候原地。
戒律长老感知着空气中激荡的灵息,斥道:“毛头小子们。”目光却久久未能收回。
玄栖子打趣他:“得了冯老头,别嘴硬了,你看人都走了,还朝那看什么看呢。”
他抱着酒壶,面颊泛红,打了个嗝儿,念叨道:“我那小徒弟,性子倔的和驴一样,希望这次秘境之行,嗝,能杀杀他的脾气。”
“那能一样吗?我那是个丫头,才十三,让人欺负了怎么行。”戒律长老反驳。
沈折雪心里忍笑,乔檀那丫头成天打打杀杀,没欺负别人就不错了,谁敢欺负她。
身旁给时渊测过灵根的白胡子安长老颇为担忧,“姑真丫头在心魔阵吃过亏,这个桃灵秘境不会有迷障罢?”
江千垂疑惑道:“不过这个秘境从前倒是没有开过,怎么这次会想用它?”
沈折雪也有些不解,桃灵秘境他只去过一次,刚勘了半个地图就被喊了回来。
这些小秘境在天劫后运行轨迹成迷,朝夕变化,太清宗和含山这次用桃灵秘境,也不知是何用意。
严远寒并未离开,负手道:“修真界虽百年安定,然而邪流隐患未除,如今飞升无望,等你我皆化去虚无,他们要如何自保,又如何守卫人间?”
沈折雪难得听严远寒说这么长一段话。
白胡子长老拄着木杖叹:“唉,也是,想当初封邪大阵未起,仙庭真仙替我们撑着天,后来他们陨落了,还有相仙君……”
他一顿,随即意识到不妥,抬眼看向严远寒,见他神色如常,继而道:“那时候我也才七八岁,到今儿也没有忘记每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感觉,他们这一代,还是得天道庇护,能安宁长大。”
江千垂并未完整经历过那段修真界的浩劫,只道:“倒也不必如此悲观,我们这些当师尊的还在,待将一身所学尽数教与他们,有他们撑着的以后。”
严远寒不置可否,看向沈折雪,“听闻沈长老不日将要闭关?”
沈折雪登时一个激灵,知道他在提醒自己,道:“是,弟子已入秘境,我将闭关半月。”
“那劳烦沈长老多留几套卷子下来,我给我峰上的弟子们存着。”某位峰主赶紧插话,沈折雪自然应下,将早已备好的各种道修的习题册子分发给在场师长。
江千垂笑道:“有心了,这改卷子着实上瘾,待你出关,我们再合编几套可好?”
*
桃灵秘境。
时渊足踏软土,缓缓睁开眼。
入目一片密密层层的森林,林中树木高可参天,遮下大片浓绿。
秘境通道随机传送,他们又为采集而来。时渊运气还算不错,直接被送到了灵植最为丰富的地方。
从灵镯中取出地图,地图只提供了桃灵秘境一半的路标景观,另一半则是涂黑的未知。
时渊估计了一下所需灵草的生长地形,心中画出能最快完成任务的路径,便收起地图,向林深处走去。
沈折雪让时渊采的药大多还是要回到时渊身上,不为求多,用在刀刃上便好。
至于排次分数,师尊让他尽力即可,就当用秘境来检验之前的修习成果。
越是稀有的灵植藏得越隐秘,还往往有灵兽守护,时渊砍走了一个山洞的人面金足颙,采到了一株纯白地近乎透明的灵花。
这花叫“宁君”,药效极为单纯,只有一用,那便是镇痛。
时渊小心翼翼将宁君收起,却听洞口方向,传来一串脚步声。
“时道友,好巧。”
袁洗砚手握长剑,高声道:“方才一只人面颙落荒而逃,还险些扑到我身上来,我当有道友在此,原来是你啊。”
时渊笑道:“那颙胆子小,我只是赶跑了它。”
“相传颙鸣则大旱,那东西特别喜欢吐火,可我看它吓得连嘴都不敢张,你还是过谦了。”
又看向他手里的灵植,“那可是宁君花?宁君花传说甚美,又镇痛凝神的妙用,时道友是受伤了?”
时渊仍噙着笑,想这袁洗砚在书院里孤高不近人情,十五天大课下来,他除了回答师长提问就没说过几句话。
偏对着自己这般侃侃而谈,总不能是专挑着自己来交朋友。
“这花无瑕洁净,我凑巧在书中见过描述,采来看看罢了。”他配合地问:“它有什么传说,可否请指教一二?”
袁洗砚说:“指教不敢当,只是传说这宁君花中有一段苦情。灵花恋慕凡间女子,女子身患重疾,日日受油烹火燎的痛苦,灵花不忍其早亡,以千年修为换得一身药性,镇痛爽神,调养肌骨,女子服用后果真大好,嫁与他人一世和美。”
“以此灵身,许君安宁,这便是这花名的寓意。”
时渊收起宁君花,附和道:“嗯,很感人。”
袁洗砚笑问:“那时道友若是这灵花,被心爱之人服用,却口不能言,可会心有不甘?”
“为何要不甘?”时渊走出山洞,袁洗砚跟在他身后,听得他说:“既然我愿,又何来不甘,只是这传说若是让那女子得知,她知晓自己以灵花的性命为续,不知作何感想。”
“你是说,瞒也要瞒的彻底些,一辈子不让她知道的好?”袁洗砚追问。
“要看她是什么样的人。”时渊答:“灵花从未现身,于她心中本无分量,何苦让她知晓情谊,而若早知情谊,又怎会有这个故事。”
袁洗砚沉默稍许,道:“说得对。”
“你们在打什么机锋哪?”脆生生一声问,乔檀从一株古木后闪身而出。
她手里拎葱似得拎了大把灵草,来回看眼前两人,“我都蹲好久了,你们再不走动,我腿都要麻了!”
“小姑奶奶。”周二从草丛里探出头,“你怎么不提前打个招呼,你跑得快,我就只能在原地吃草。”
乔檀抬起下巴驳他:“我那是怕打扰他们打机锋,你反应太慢,怪我咯?”
时渊看向周二,又问乔檀道:“你怎带他进来了?”
乔檀吐了吐舌头,“他要采的药草太多啦,我记不住,就偷偷把他顺进来让他自己找。”
周二的行头比在廊风城时要整齐许多,衣衫干净,头发也平整,不过脸上胡子没刮,腰间还是别着那把木棍似的缘木。
他打哈哈道:“我就是贪个便宜,你们就当没我这人,继续继续。”
时渊从前就觉得周二此人古怪,两人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可有时又让人觉得,他不该如此潦倒。
廊风城那一趟他存在感极低,可他就是凭着毫无修为的残躯也安然无恙的出来,后来还成功避开了太清宗的人来清洗记忆。
但古怪归古怪,时渊并不讨厌他,也没有心思去探究他的过往。
他猜测此人与自己身世有关,偏偏什么都问不出来,这感觉就不好过了。
“不过你们居然还有心思讲故事,再不抓紧,灵草就要被采光了!”乔檀跺跺脚,一把短剑哗啦啦地在半空中舞。
时渊看了一眼袁洗砚,道:“是,要抓紧才是。”
四人便继续往森林深处去。
有乔檀带队,那速度快了何止一星半点。
这森林也来得奇怪,越往深处走越亮,阳光穿过树梢洒下大片斑影。
“这是独木成林吧?”乔檀抬头看了看天,“也不知道最中心的那棵树上会不会有仙草灵花?”
“按理说是有的。”袁洗砚用剑劈开挡路的藤蔓,道:“快到了,你们小心异兽。”
“……他怎么变得这么好好说话?”乔檀小声嘀咕,“平时就冷着个脸,吓唬谁呢。”
“嘘——”时渊拉住身侧的树藤,比了个安静的手势,以口型道:“你们听。”
三两声琴音响起,叮叮咚咚,不成曲目,像是一直信手拨弹的小调,和着山音呼啸,林涛如潮,竟似响在神魂中,林光暖身,那琴音却沁人心脾。
草木灵华纷纷随音而动,似白日萤火,纷繁地浮起落下,是极美的景致。
时渊心念一动,袁洗砚剑尖拨开最后几枝青藤,乔檀无声惊呼道:“呀,那是老树成精了么?”
一棵独木化一片林海,盘根错节的古木亦有宽大的分枝,在近乎横平的木枝上,正屈腿坐着一人。
那人乌发垂落,经枝叶晒漏的光斑洒满了青衣宽袖。
他腿上正摆着把筝,手指还悬在弦上,将拨未拨,正迷惑地向他们看来。
沈折雪:妈耶,怎么又这么多人……
时渊手上一个用力,把树藤掰断了。
沈折雪将琴改放为抱,从树上跳下来。
乔檀见他没什么敌意的样子,大着胆子靠近,待她看清眼前这树精般的人物身上穿的是太清宗的青衣鹤纹袍,不可置信道:“你是太清宗的人,我宗居然还有你这样的人,你不可能单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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