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冯寿抱着那个孩子上车的时候,边雨就想好了,冯寿毫无人性和信誉可言,边雨没有办法赌,因为对方只要输了就会直接掀翻牌桌。
他要救方皓辰,要救所有人,他不能让冯寿把数据带走,他只能这样选择。
不要过去。
过去了边雨就会按下实验按钮。
“我这个距离才是安全的。”
冯寿一直都站在方皓辰旁边,所以在知道有那个小窗户的时候,边雨才会那么开心。
“从一开始,边雨就想要跟你同归于尽。”
冯寿先是看了看边雨,又是看了看方皓辰,他恍然大悟一般,惊惶和恐惧立刻漫上了他的脸。
“边雨你他妈的疯了!”冯寿两步跳到方皓辰身后,位置甚至比方皓辰还远。
他掏出枪,指着方皓辰:“我他妈的现在就杀了他!”
“杀了我你现在什么都得不到!”方皓辰侧着头对身后的冯寿说,“那些数据是对的吗?!他改了什么参数你知道吗?!”
“实验必须要进行。”方皓辰说。
“你不是想要看实验结果吗?那么引爆的是那个孩子还是边雨,对你来说有区别吗?”
见冯寿不回答,方皓辰继续说:“别跑那么远,给我解开。”
“我会和边雨一起死。”
“冯寿!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不是要验证这个实验吗?想想我为什么会叫住你!”
“别当懦夫,给我解开!”
“好,你不愿意解开是吗?”方皓辰对着边雨说,“边雨你启动实验吧。”
“不过目标是我们两个,我不怕死,只要和你一起。”
冯寿终于给方皓辰解开,他举着枪,退到仪器室的最边上,命令道:“快啊!你们不是要殉情吗!我成全你们!快点给我引爆!”
方皓辰回头,看着冯寿,满是怜悯地笑了笑。
他走到边雨身边,边雨无奈地问:“你为什么要这样?”
方皓辰抿了抿嘴,他伸开双臂,抱住了边雨,没有黑暗的屏障,也没有任何伪装。
他的头枕在边雨的肩膀上,倾听着边雨的呼吸和心跳,他低声说:“边雨,你愿意和我一起完善这个实验吗?”
接着,方皓辰松开边雨,他看着他,眼睛闪亮,如同最耀眼的星星:“别忘了我说过的话,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我都和你在一起。”
边雨愣了愣神,他就那么看着方皓辰。
良久之后,他终于笑了:“原来你说那句话的时候,是这样的表情。”
“早知道,我说什么都不会在那个时候和你开玩笑。”边雨说。
边雨伸出手来,摸了摸方皓辰的头发。
他想起,在中科院教职工宿舍旁的小屋里,那时的方皓辰站在门口,在与边雨视线相对之时,这个“某个神秘机构来的领导”,看上去竟然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他不自觉地咬了下嘴唇,显得略微笨拙,唯独那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边雨,便就此看进了边雨的心里。
或许我那时候就应该直接告诉你,我很喜欢你。
方皓辰笑了,他拉着边雨的手,一同按在启动实验的按钮上。
“三。”
“二。”
“一。”
注:
收音机里的歌是《山楂树》,是方皓辰母亲唱的。《山楂树》诞生于1953年,传入中国后被广为传唱。方皓辰当时能听出边雨唱的是什么,正是因为他听过他母亲唱的《山楂树》。另外,本文中《山楂树》代表的意象是“选择”,对于当初的边雨是选择是否去201开始统一场研究,对于再之前的方皓辰的母亲是要不要离开自己的孩子进行实验,对于现在的边雨和方皓辰也是选择。
第48章 请注视我
在按下按钮的瞬间,方皓辰就感觉到脸上有一阵酥麻的感觉,同时他也立刻陷入了一片黑暗——所有的烛火都熄灭了。
在陷入黑暗的瞬间,方皓辰下意识地抓紧边雨的手,稍稍过了一会儿,边雨也反过来,握住了他。
可在两人手掌相接的一瞬间,方皓辰却惊喜地发现,边雨的手握起来与从前那种温暖不同,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有一股股的电流在肌肤相贴的地方来回流动。方皓辰抬起另一只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也是这样酥酥麻麻的感觉,好像他全身的生物电都在被几万倍地激发着。
但他并没有时间去思考现在发生在他们身上的现象,忽然之间,仪器室重新拥有了光亮,那是四架钢铁巨兽被重新点燃的光亮。在没有烛火的夜晚,蓝白色的光自每一架仪器的尖端而起,又如同闪电一般落下,却没有闪电那般危险而狂放,它们轻盈地画着繁复而无规律的曲线,仿若满月之下被剑客割开的芦苇花。
方皓辰抬头望着这异象,在漫天的光与电之下,他的身躯显得那样渺小,好像任何一道光柱都可以将他的身体劈得粉碎,可是他的眼中没有任何的迟疑和畏惧,他专注而陶醉地盯着那些光芒,在此时此刻,无论是201也好,还是冯寿也罢,对于他来说,都是如此的微不足道。
“我们做到了。”方皓辰说。
他转过头来,对着边雨嫣然一笑,他抓紧了他的手,他庄严而坚定如同用生命在宣誓,他说:“边雨,请注视着我。”
接着,方皓辰抬起手来,触碰到了那道光柱。
与此同时,几乎是整个人都贴在门上的冯寿,看到了他此生最不能理解的景象。
这绝对不能够被称为是一场爆炸。
爆炸不应该有光,有热,有大量的能量和冲击波吗?不应当有毁灭性的打击和无法弥补的创伤吗?
可是,在方皓辰的手与“闪电”的连接点,出现了一个眩目的亮点,这是第一个超出冯寿认知的情形,他不明白,光与亮不应该代表了温暖乃至火热吗,为什么他却觉得这光亮散发着彻骨的寒冷。
冯寿反手过去牢牢抓住背后的门把手,他将整个后背倚在门上,铁制的门把手抵在他的后背上,使钝痛不断地从肉与骨之间传来,可是冯寿不在意这疼痛,他几乎只有用这份疼痛,才能确认此时自己是清醒的,他没有在做梦。
然而他真的没有吗?
冯寿张大了嘴,把身体更往后靠了靠,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拉扯着他过去。他惊慌失措地看着周围,但是什么都没有,一切还是那样安静地躺在那里,似乎除了他,没有任何活物或者死物被这屋内的异象所影响。
可是冯寿却觉得,他身边的空气在一瞬间拥有了斑斓的色彩,那色彩像油滴在了水中,成为了一只匍匐扭动着的巨兽。
紧接着,随着一声清脆的折断声,那色彩又碎成了几片,那色彩的碎片有规律地旋转着,变换着,好像在这仪器室之外,有一个婴孩,他就趴在冯寿身后的这扇门后,整个仪器室如同他手中的万花筒,他哈哈笑着,拿着这间仪器室旋转着,欣赏着,而在那万花筒的中心,就是边雨和方皓辰。
那色彩的碎片又像被高温熔化了,它们化为了一股股的波浪,如同海啸一般向前奔涌着,而目的地,正是边雨和方皓辰。
冯寿猛地惊叫了一声,可他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惊叫,或者说,此时的他已经丧失了思考原因的能力。
在色彩归因之处,在波浪奔赴之处,那包裹着边雨和方皓辰的光点迅速扩大,似乎变为了一颗近在咫尺的太阳,而后,太阳的肚子被从内部撕扯开来,从其中伸出了一双手臂,那一双光做的手臂,旋转着,依偎着,最后牢牢拥抱在一起,将所有的光亮扣在掌心之中。
直至消失。
因为太久盯着这团光点,冯寿的眼睛在很长时间都无法适应归于沉寂后的黑暗,他愣愣地瞪大眼睛,一动不动,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许久之后,才打开手电筒。
这绝对不是一场爆炸。
哪怕201之前的爆炸再怎么精准,也是切割掉了研究楼相当一部分,但是现在呢?别说是这个房间,就连紧挨着他们两个人的实验仪器,都没有丝毫损毁。
可是这两个人就这么消失了,像一股烟一样,这砖制结构的屋子,他们两个人能跑到哪里去?明明这个房间唯一的门被他堵着,明明他一直都盯着他们两个。
“边雨!方皓辰!”冯寿在一片黑暗之中高声喊道,“赶紧给我出来!别跟我耍花样!”
冯寿咽了一口唾沫,他举着手电走过去。忽然,他的瞳孔缩小了。在操作台前的地面上,有一副手铐,冯寿认得,这正是他给方皓辰铐上的那一副,此时那副手铐一边开着——这是冯寿解开的——另一边仍是锁住的,冯寿摸了摸兜里的钥匙,还在,那方皓辰是怎么把手从手铐中拿出来的?他总不能是和边雨一起凭空消失了吧?!
见鬼了,见鬼了!
“边雨,方皓辰!赶紧给我滚出来!”冯寿又提高了声音喊,可是他的喊声在空旷的仪器室中来回飘荡,却没有一声得到了回应。
“他妈的。”冯寿狠狠地骂道,他伸出手来,却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紧紧地攥了攥拳,从后腰中抽出枪来,像他一贯做的那样威胁道,“不出来是吧?我数三个数,不出来的话我现在就去把那个孩子枪毙了!”
“三!”
“二!”
“一!”
“他妈的,你们以为我不敢是吧?!”
“边雨!方皓辰!”
依然没有声音。
冯寿感觉自己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着,是因为愤怒,是因为愤怒吧?当然,不然会是什么?总不可能是恐惧吧!
冯寿骂骂咧咧地拿着枪便冲出了仪器室,直奔实验台。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他一路一边跑一边骂,他的腿停不下来,嘴也停不下来,好像只要他稍稍一停,这整片山林中的黑暗都会瞬间将他淹没。
到了!
看你们还往哪里跑!
冯寿龇牙咧嘴地笑着,他想都没想,把全身的劲儿都使上,一脚便踢在实验台的门上,只听“哐”的一声,门没有应声而开,响起的,反而是男人撕心裂肺的哀嚎。
“呃啊啊——”
冯寿瘫倒在地上,捂着自己的脚痛苦地蜷缩着,刚刚那一下似乎踢飞了他的脚指甲,冯寿没有去看,他只是捂着自己的脚,一声一声地呻吟。
他妈的,他妈的……
好不容易,冯寿才哼着声站了起来,他用手电照了照,才看清原来这实验台的大门,被边雨用一把挂锁锁住了。
他早就想到自己会来杀这个孩子?!
他被耍了,他被完完全全地耍了,他们把他骗到老基地,就是为了把他当傻子一样耍!
看我笑话是吧?!
冯寿气急败坏,他直接拿起手枪一枪打在挂锁上,只听得几声“砰”的金属响,接着竟然又是冯寿的嚎叫。
他的那把小口径手枪,在折磨方皓辰的时候起了不小的作用,可面对这样实打实的铸铁挂锁,就像用一颗玻璃球去打一块砖,那子弹打在挂锁上,立刻弹了回来,当巧不巧打断了冯寿的两根手指。
“边雨!!方皓辰!!我要杀了你们!”冯寿倒在地上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手指喊道。
忽然,他的呼吸滞住了,他受伤的手和脚和方皓辰受伤的手和腿刚刚好好是一侧……
“举起手来!”
躺在地上的冯寿瞪圆了眼睛,几束强力的手电光晃着他,又是几串急促的脚步声,冯寿感觉有人冲了过来,将他的手折过去,脸牢牢压在地上。
一个男人向旁边的人问:“老乡,你看是他吗?”
那个村民凑了过来,仔细地瞧了瞧冯寿的脸,便道:“是他是他!”
村民说:“俺问他上山干什么,他不说,还给了俺好多钱,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那个男人从兜里拿出两张照片问村民:“上山的有这两个人吗?”
“对对,有的,他们两个在一起,这个人还受了伤。”
一听村民这样说,压在冯寿背后的人狠狠地用力掰着冯寿的胳膊:“说!我哥呢?!我哥在哪?!说啊!方皓辰和边雨,你把他们弄哪去了?!”
冯寿却只盯着那一束束手电筒的光,他的眼中满是惊恐,嘴里却忍不住笑着。
他望着那手电筒说:“他们在光里,他们在光里……”
作者有话说:
还没完还没完
第49章 纸短情长
“边老师,边老师。”
边雨一个恍神,他抬起头来,有些莫名地扫视一圈周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中,他坐在办公桌前,旁边站着一个看上去颇为年轻的女孩子,身着一条红裙子,乌黑的长发被烫成了微微的卷发,显得精致而时髦。
“边老师,”女孩子说,“这道题我解出来了。”
她说着把笔记本递给边雨,边雨却有些心不在焉,他眨了眨眼睛,仿佛大梦初醒。在边雨愣神的当口,办公室里另一个女老师搭了一声话:“你的裙子很好看呀。”
“谢谢老师。”女孩子腼腆地笑了起来,“电影里都这么穿的。”
电影?边雨插话问道:“什么电影?”
“《街上流行红裙子》。”女孩说,“边老师没看过吗?”
“没有。”边雨垂下眼睛,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抬手翻看了两眼桌子上的日历,他盯着那日历上的日期,眉头紧紧地皱在一起。
“你先回去吧。”边雨将那个女生的笔记本递还给她,脑子中一片混乱,怎么会这样……他完全无法想象,也完全无法理解。
“啊?”女生却不接,她执拗地坚持,“可是我的题您还没看呢,我真的解了一个多星期。”
边雨收回思绪,他顿了一顿,也没抬眼,拿回笔记本,伸手从笔筒中拿了一支铅笔,也就是一两秒的时间,便在那上面圈了一个圈,重新递还给她:“这里错了,回去再算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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