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渊再一次深深地进入他,一具新的躯体,也不是原来的那个灵魂,时间令他们截然不同,可总有一些留下来了,他还是忍不住爱他,甚至沈瑜越是克制他就愈发爱他。沈瑜闭着眼睛,紧紧地蜷在他怀里,高一声低一声地呻吟,他摸着沈瑜的心口,轻声问:“你有一点开始爱我吗?”
沈瑜不响,只温柔地张开手臂在他身上爱抚,手臂,肩胛,脊背,髋骨,大腿……汗湿的掌心贴着他,无声地索求。他从沈瑜身体里退出来,湿淋淋的精液顺着皱襞流出穴口,是混杂着他们两个人的精液,彼此无分。沈瑜喘息着拉下衬衫,脸上露出一点羞涩的微笑,杨渊最禁不住他这样,明明是熟稔的肉体,却每每绽露出生疏的神情,仿佛他才是这具身体的第一个开拓者,是他首先采撷了沈瑜的美好。他起身去拿纸巾,沈瑜忽然在背后说:“爱这个字太重了,我不知道应该怎么说……”他的手向前伸着,就顿在茶几上。沈瑜说:“我很喜欢你,但爱一个人是很累的。”杨渊回过身来摸摸他的面颊,说:“嗯,因为你以前爱过一个人。”沈瑜说:“也许你会觉得我是个很坏的人。”
在他心里是欣慰和失望混乱的心情,至少沈瑜是因为他而逃避他,算不上他的败退。爱总归是从粗浅的动心开始的。但沈瑜一天不死心塌地地爱他,他就一天惴惴不安。一种甜蜜的不安。可能他的确就是活该。他笑了一笑,说:“我也做过很坏的人。”沈瑜却又轻轻在他腿上打了一下,笑道:“你蛮好说我一点都不坏的……我只是要慢慢地来。”杨渊弯下腰去,沈瑜支起上半身,吃力地仰着脸和他接吻。
第118章 番外:找到你了(8)
身上都汗津津的,于是一同去冲凉,在浴室里又闹了一阵。沈瑜催着他先出去。杨渊知道他是要把里面的东西弄干净,不想让自己看见,便出来披了衣服坐在沙发上。靠墙立着一只胡桃木的三层长条柜,应该是餐边柜,但里面横横竖竖塞满了书,那只猫就跳在柜子最顶上,团做一个大饼卧着,尾巴尖一动一动。方才他们在沙发上做爱,猫就赤裸裸地趴在那儿审视他们,一个冷静的观察者。杨渊走过去抚一抚它的头,“摇风……”喊出这名字,鼻子忽然一酸,“你是不是也认不出我了。”
他偏过头看着墙上那幅画框发呆,沈瑜趿着拖鞋懒懒地走出来,单围着一条大浴巾,发梢滴滴答答,锁骨窝里凹着水。浴巾蓝得发黑,像现在,夏夜七点钟的天色裹在身上,一直盖到小腿,露出毛发稀疏的胫骨和白细的脚踝,但是过于苍白,如一座没有血肉的石膏塑像。“为什么总在看它?”沈瑜站在他身后,也抬起头凝视它。杨渊说:“剪得这样碎,就让人忍不住非要知道它原本是什么样子的。”沈瑜静默了一下,说道:“那我把它拼回去给你看。”
沈瑜解开浴巾,蒙在头上胡乱地揉着,像刚从球场上下来的男高中生,短发结成细绺,身上一股潮湿的、温暖的橙花的香气。他进卧室去了,再出来换了一件白亚麻的衬衫,领口盘扣一粒粒系到最底下。杨渊已经把画框摘下来放在地毯上,但是没有打开,潜意识里觉得那里面有一些私密的隐情。沈瑜却十分平静地坐下来将它解体了。
“在剪开以前,是同一个地方的两幅照片。右边是一幢塔楼公寓,我自己拍的……左边是这地方二十年前的样子……那时候还有几百年前的建筑,虽然很旧了。”沈瑜低着头,把一条条碎纸重新排起来。
“……老照片是从档案馆找的,合成到一起做黑白处理,剪开,再打乱顺序,正反交叉,就变成你之前看到的样子。”
杨渊一直没有吭声,断断续续的黑白纸片上像突然跳跃了几个世纪,一侧是整整齐齐的许多窗里亮着错落的灯,一辆老式出租车向左边驶过去,留下个尾灯的残影,车头消失在空气里,灰土路旁一间烂糟糟的青瓦楼,瓦片下铺着塑料布,从檐下垂到门口手写的招牌顶上,“乐乐小卖部”。他问:“这是在苏州?”其实不必问,他知道一定是那里。
“我记得一些……很久以前的事。”沈瑜缓缓地说,“我想要求证,所以就去看一看。”杨渊又问:“这儿是你记得的地方吗?”沈瑜摇了摇头,“认不出来了。”
杨渊也不能辨认,他们死了,但时间不会停下,摧枯拉朽地把那时候一切有形的物体全都毁灭,给风吹走,给推土机埋葬,给工业文明代替。然而实在奇妙,他仍然能从千万人之中把他的嘉安辨认出来。是重构,也是连结,一种隔着时间和过去握手言和的坦然之感。他和沈瑜一同把那些纸片重新打乱了贴回去,白色的画框背板上留着发黄的痕迹,像时间长了脚,一个印子一个印子踩在上面。
夜里他在熟睡中惊醒过来,感到沈瑜在发抖,杨渊隔着被子抱住他,急促的喘息声呼呼地在房间里扩散,沈瑜突然惊叫一声坐起来,扼着喉咙,胸脯一高一低地起伏。沈瑜攫住他的手腕,求救似的,声音微弱,说:“杨渊……一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于非命的。”杨渊只觉得惊惶,顺着那只手摸到他喉咙上去,脖子里全是汗。沈瑜又道:“如果我某一天死了,也就再见不到你了,是不是。”他不回答,黑暗里仿佛有一个庞然大物接近了,他一直怀疑但不敢触及的那件事,兽似的环伺在他们周围,不等他准备好,现在就要狺狺地扑上来了,他忍不住道:“沈瑜,你还记得……你上辈子是怎么死的?”
房间里没开灯,路灯的微光透过窗帘,就着那点亮光,他盯着沈瑜迟疑着翕动的嘴唇,那天在松风楼的事突然回来了。他觉得自己应当感到欣慰,沈瑜愿意告诉他换了任何别人都不会信的秘密,是已经同他更近了一步,真正意义上的信任,但他不能控制自己的心脏像被人伸手进去掏出来撕开似的疼起来,沈瑜的手上沾着他的血。他背着窗躺在那,沈瑜没看见他的眼泪跨过鼻梁流到枕头里去。“你这人也很有意思,“沈瑜轻声说,“我以为你知道了我的死法,一定会问我为什么会那样死。”他不做声,翻身起来抱着沈瑜,亲吻他的喉咙,那不存在的窟窿。沈瑜觉得脖颈里温湿的泪水,先没说什么,忽然凄哀地笑了一声:“杨渊,你为什么哭了。”他的声音也颤抖着。
他们并排躺在床上,听着不远处中环线上的车流声,巨大的车头拖着长而笨重的货箱,经过桥缝时惊心动魄地“轰隆——轰隆——”,使人心里某处也忐忑恐慌地轰鸣着。他知道沈瑜也有话想要问他,但最终没有说出口,也许还是不问更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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