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姣提前找保洁打扫干净这栋两年没住人的小楼,为宋以康添置了许多衣服,挂在他卧室的衣柜内。
回到家中,宋以康看上去变得放松许多,他站在老照片墙前贪婪看着,这里有他与乔楚的回忆,还有小小的女儿,一家三口幸福生活在一起。
宋姣望着父亲的背影,只觉得熟悉又陌生。
自己与家人亮色的回忆大多都在童年,那时母亲还在,她学会认知感情后,就把这些童年记忆翻找出来,细细上色,渲染得美丽非凡。
她一直想着,母亲已经不会回来了,自己得对仅有的父亲好点。
可直到这一刻,宋姣才蓦然意识到,或许和父亲一样,她也只是怀念最早那些年里、一切还完整时的家人。
她过去不认为宋以康对过去的疯狂思念能对自己构成影响,现在却觉得这种氛围过于压抑,让人不适。
宋姣无声叹了口气。
她觉得自己得降低些对父亲的要求,先前定下的情感期待度实在过高。
宋姣在旧小楼陪伴了父亲大半日,并将编造出来的新谎言告诉对方。
她没提自己与许今朝的婚姻和恋情,只说起在华城的好友录,讲创业初期的不稳定,说自己怕退学的事会让宋以康担心,才跟他撒了谎。
宋姣一直巧妙绕开与许今朝相关的话题,中午从附近餐厅订餐送上门。
宋以康脱离外界太久,他有太多信息需要摄入学习,包括现在的数码产品也早跟五年前大不相同。
宋姣早买好一支新手机,把父亲的旧电话卡装入,展示给他看好友录和快通,帮父亲注册快通账号,加入自己列表中。
一直在这里待到临近傍晚,宋姣才对宋以康说:“爸,我先走了,明天再过来。”
宋以康惊讶极了,他问:“你要去哪儿?姣姣,晚上不在家里住吗?”
宋姣对他笑了下:“我来雎洲还有事情做。”
宋以康不明白:“晚上总该回家吧,难道要去住酒店?”
宋姣还是摇头,宋以康忽然反应过来,犹豫开口:“……你谈恋爱了?”
宋姣没有否认,她说:“是,一个女Alpha,她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她。”
宋以康神情有些愣怔,他问:“对方叫什么名字,多大年龄,做什么工作?”
这是属于父亲本能会问的问题,女儿恋爱了,他总得问一问是什么人,尤其在宋以康的意识里,宋姣还是他入狱前刚成年的小姑娘。
宋姣怎么能告诉他,含糊道:“是我公司最早的投资人之一,我们现在刚在一起,还不确定未来,等稳定后我再带她来家里见你。”
宋以康仍有很多疑虑,但宋姣不肯透露,他只能叹道:“年轻人……好吧,你记得一定保护好自己。”
这显然是个含蓄的暗示。
宋以康说这些话时,宋姣才从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期盼的父亲模样,这让她笑起来,上前拥抱住对方。
“我会的。”
回去的路上,华灯初上。
宋姣行驶在熙攘车流中,心情和早上离开时大不相同,没了那些雀跃和期待。
回忆父亲提及许今朝时的厌恶神色,她觉得还是不要试图把许今朝介绍给他认识为好。
自己和许今朝只剩不到一个月相处时间,随着日期临近,宋姣就越发紧绷慌乱,她真的承受不起更多横生的枝节。
回到碧湾时,天色已然彻底暗淡。
宋姣将车停入车库,快步走进小花园,听到从室内传出的隐约声音。
她打开门,熟悉的饭菜香已然萦绕到玄关处,宋姣脱掉外套挂好,换上拖鞋。
许今朝没来迎接她,宋姣以为Alpha在二楼,走进客厅,才发现对方正站在阳台侍弄花草。
见到宋姣,许今朝吃了一惊:“你怎么回来了?”
她以为对方会留在宋家,还当刚才听到的各种声音是隔壁,这才没往门口去。
宋姣说:“我跟我爸说,要跟女朋友约会,他就放我出来啦。”
她把这话说得轻快,还冲许今朝眨眼,带着一身外头染的冷气贴近过去。
许今朝不禁笑了,她手里还拎着修剪叶片用的剪刀,随手放在某个花盆上,牵住小女友的手。
Omega的小手冰凉,她各攥一只在两掌中,拉她来看吊兰。
这是宋姣最早那盆吊兰的兰子兰孙,生出的小吊兰剪下栽种的,正摆在细铁链悬挂的吊架上。
两人现在姿势有点滑稽,双手面对面牵着,把悬空的吊兰花盆围在中间。
许今朝道:“它要开花了,好奇怪,现在是十一月末啊。”
听她这样说,原本透过影绰长叶片缝隙看许今朝的宋姣转为凝神去瞧吊兰。
这花盆吊得挺高,许今朝之前把铁链放低过,转头宋姣又拉高回去了,就爱把它往高里放。
现在Omega正好平视花叶,许今朝则微微低头弯身,两个人手拉手看反季结出的小花苞。
宋姣嘀咕:“还真是啊……”
她专注看那几个不易察觉的吊兰花苞,许今朝注意力却落在了吊兰窄叶间的姣美小脸上。
Alpha觉得自己在窥视一只林间小鹿,对方眨着明亮的大眼,纤长眼睫在树叶间隙中闪动,浓深美丽的眼瞳映着叶影与小巧花蕾。
许今朝捏了下宋姣掌心,后者立刻抬眼看向她,这下她眼底立刻被自己占据,让许今朝满意一笑。
宋姣:“怎么啦?”
许今朝:“唔,也没什么,就想让你看看我。”
宋姣喜欢听她讲这些温柔含蓄的情话,这让Omega露出笑脸,对她撒娇:“晚饭之后,我们去苍江边散步吧。”
许今朝问她:“你不冷吗?”
宋姣道:“现在气温还行,我们穿厚一点,戴围巾手套。”
她都这样讲了,许今朝自然依她。
许今朝在华城医院疗养时,宋姣直接给李阿姨打了电话,说她们要去国外出差,给阿姨放长假,回来再告诉她。
宋姣话说得笃定,撒谎不眨眼睛,李阿姨也就信了。
许今朝疗养一周多,出院之后,她们立刻开始了两个人的旅行。
因为Alpha精神不济,倒也并没天南海北飞,而是就近挑出几个气候宜人、适合度假的地方去慢游。
十一月中旬时候,临近宋以康出狱,她们就赶回雎洲,没想到刚下飞机,在街边撞上出来购物的李阿姨。
阿姨:“啊,你们不是出差了吗?”
宋姣:“是,出差回来了,我们决定回雎洲住一阵子。”
Omega继续她的谎言,李阿姨也信了,还收拾跟回碧湾的小别墅。
刚才阿姨在厨房烹饪晚餐,开着油烟机完全没听到外头声音,看到宋姣回来也极惊讶。
宋姣出门前没说什么,许今朝倒是告诉李阿姨,她今天可能不回来。
三人坐在餐桌边,围着一桌饭菜,宋姣心底觉得这里更有家的感觉。
她本想陪宋以康吃完晚饭再走,但中午那顿饭并不多么愉快,父亲在餐间一度情绪低沉,下午也有一段时间沉默不语。
宋姣不知道应当如何开导他,她甚至感觉自己待在那反而让气氛变得凝滞。
她最终决定还是走吧,将充满旧日回忆的小楼单独留给他,父亲更愿意跟那些老照片和旧物在一起,或许晚上也能在床榻上做个好梦,回到母亲还在的时光里。
晚餐之后,宋姣和许今朝当真穿好风衣,戴上帽子围巾出门。
她俩没敢跟李阿姨说是去江边,现在免得招来对方唠叨,只说要到外头开车玩一圈。
逃出屋子,两个人像是成功背着老妈做了糟糕事的坏小孩,对视一眼,在彼此脸上看到得意笑容。
宋姣开车,许今朝副驾驶,两个人在车内一路说笑,往苍江驶去。
最早在雎洲那些时光,许今朝每天都要驾车往返,清楚记着看跨江大桥钢缆在窗外掠过的节奏,傍晚连绵桥灯的亮度,以至于没有了新鲜感。
可等离开这座城市,她偶尔又会想起奔流的苍江,华城可没有这样的大江,没有能漫步听江水奔流的堤坝。
许今朝觉得,宋姣或许也是想念雎洲的?
对比自己,Omega才是被这片土地与河流滋养的孩子,无论她在这里遭受过什么,它终究是会让人牵挂不忘的故土。
两人在夜色中脱离熙攘闹市,来到罕有人至的江段,将车停在坝边不远处。
白昼里有阳光,并不算寒冷,夜晚江边的晚风可就不饶人了。
许今朝和宋姣拢好毛线帽,裹紧围巾,各戴上手套,隔着柔软的小羊皮交握双手,往堤坝上走去。
堤坝边修了绵长小路,还有大片野草地,夏天时会疯长到没过腰的高度,现在则已经枯黄。
宋姣在江风中说:
“我以前离家出走过,坐公交车到江边来,沿着堤坝走,天黑后躺在长椅上,好多蚊子咬我。”
许今朝没想到身边人还有离家出走的黑历史,她以为宋姣从前应当是那种小机器人,输入指令给出反应。
她问:“为什么离家出走,你那时候几岁?”
这里没有路灯,只能借远处公路的昏黄灯光视物,许今朝看不清Omega表情,只能听到对方被风吹得模糊的声音。
“十四岁,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某天放学后突然就不想回家了。”宋姣这样说。
她描述道:“我打算做点和平时不一样的事,谁也不见,就自己一个人待着。在闹市里肯定很快就会被找到,苍江却很大且安静,这儿有谁能轻易找着我呢?”
从这些平静话语中,许今朝感受到了隐藏其后的酸楚与孤独。
她忍不住把宋姣拉近,也止住脚步,就近端详对方。
这儿真是不明亮,藉着月光与远处的昏黄灯火,许今朝只能勉强看清Omega的五官,也不知脸蛋和鼻尖有没有被吹红。
宋姣的下巴和嘴唇藏在围巾里,眼神看上去并不伤感,反倒很坚定。
许今朝逐渐涌动起亲吻她的冲动。
这种渴望燃烧进Alpha眼底,她胡乱将自己长围巾解开两圈,扯在宋姣耳侧,挡住吹来的晚风,拉下她用来护住脸蛋的羊绒围巾。
宋姣也领悟到她行动的意义,乖巧抬起小脸,任许今朝的手按到自己脑后,和她在围巾保护下热烈接吻。
她尝到Alpha如火燎来的唇舌,热与甜中还能品出一丝面临绝境时的疯狂,这种失控并不明显,被对方温柔克制住,却更让宋姣着迷难舍。
等她们终于肯分开彼此,许今朝仍未放下遮挡江风的围巾,在这小小暖室中凝视彼此。
双份的急促呼吸声中,Omega听见爱人颤声开口。
“等我走了……”
没等对方把话讲完,宋姣已经踮起足尖,搂着她脖颈,又凶又狠献上咬|吻来堵——
哪来这么多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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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破坏气氛是会被小猫强吻的!
第七十五章
宋姣可听不得这种扫兴话语。
与其谈论这些令人心里酸胀的东西,Omega更想做点有意义的事情。
她用亲吻制止了许今朝后续的丧气话。
管什么以后,管什么未来,宋姣只想永远留在现在,停住向东奔流的江水,冻结吹动围巾的晚风,让月亮不再落下,太阳不再升起。
这两个月共度的每时每刻,其实都可以作为永恒的终点,为她们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可现实却很残酷,时间一点一滴走,细沙簌簌往下流,宋姣心中的弦已然被越扯越紧,濒临绷断。
宋姣有次做噩梦,梦见已经失去许今朝后的某天,自己行尸走肉般穿梭在城市里。
灰亮阳光晃得她头晕,汽车鸣笛声让她胃袋翻腾,她看到满街那么多欢笑的行人,没有一个属于自己。
梦中的她头脑发胀,咽喉作痛,漠然从中走过,心想着,又是糟糕的一天。
惊醒后,宋姣紧掐住被单,在黑暗里制止住发声的冲动,侧头去看枕边人。
尽管只能对比出明暗关系,她也隐约看到对方在睡梦中拧紧的眉头。
许今朝的睡颜染着愁绪,不知在梦些什么,是否也是没有自己的将来呢?
宋姣再没闭眼睡下,也没有起床,而是侧躺着看许今朝。
假如对方醒来,这显然会是很惊悚的一幕,可她不愿合上眼睛,也不敢再入梦,她怕再回到黑白灰的城市里,独自继续那种人生。
江风在围巾外刮过,宋姣踮起脚发疯般去亲Alpha,她想把爱人衔在口里,吞入腹中,不让任何谁夺走。
这是方才许今朝想做、却努力克制情感没有施加的痛吻。
小猫咬疼了她嘴唇的皮肤,许今朝却连按在她后脑上掌指的力量都未加重,更未回以凶狠过线的反咬回馈,而是主动低下头,让她不必踮这么辛苦。
不舍得,不舍得。
许今朝被Omega痴缠在这痛且暖的亲吻里,心中茫然想,不舍得让她也疼,不舍得和她分开。
来自爱人的纵容与温柔,却让宋姣沉进甜与苦的深海中。
她的眼眶胀痛发酸,几乎就要流泪了,却拚命忍住,不叫泪水落下。
她终于停止发狂,在交织的呼吸间,一下下轻亲被自己咬出深痕的嘴唇,把难过与后悔咽下,又颤抖去贴Alpha脸颊,勾住对方脖颈的指尖也在小羊皮手套中发颤。
她听到许今朝说:“姣姣,别怕。”
这是最了解她,最包容她的女人。
宋姣不想跟许今朝分开,她们还有一个月,她却已经觉得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两人在夜风里站了许久,许今朝把宋姣的围巾重新拉起,仔细遮在鼻尖下,才将自己解下用以挡风的围巾收回,让浮光的江面与远处公路重新出现在视野里。
许今朝缠起围巾,刚放下手就被宋姣牵住,她们继续沿着堤坝前行。
苍江长到好像永远走不到尽头,许今朝隐约觉得面颊在从外里透冷了,轻声对宋姣说:“我们回去吧。”
折返的路总感觉比来时要长,耗费更多时间,可等遥远看到停在堤坝边的车,就仿佛立刻开始缩地成寸,没多久到了车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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