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目睹此事的是一年前被驱逐出府的小厮,小厮名为善仁,现下就住在鸾城仁安坊。
“他为老管家义子,收敛老管家遗物时发现一本日常记录周器恶行的账册。
“四年前周器对我管束还不算太严,善仁不敢报官,蛰伏两年,好不容易寻了机会找到我,企图教我看清所嫁非人。
“可惜,人人都信周器是名君子,没人肯信我们。
“人言可畏,三人如虎,竟教豺狼逍遥法外!”
蓝梦梦面露哀色,以头叩地:“求陛下彻查鸾城官场!官官相护,黑白颠倒,公道何在!?”
雪球越滚越大,牵连之事越来越广,池蘅目光逡巡底下战战兢兢的官员,气极反笑:“好,好!”
盛光之下,必有阴影。
陛下驾临鸾城,整整半月,鸾城翻天覆地。
知州与周器勾结,对其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周器实乃恶人之中的罪魁,却当了十几年的‘泽玉公子’。
嫁进周家的蓝大小姐遭逢大难,无一人肯信,其中固然有周器‘运筹得当,阴险狡猾’的原因,更多的,是世人眼目被蒙蔽。
天子震怒,官官相护的蠹虫被发落,鸾城官场‘地动’,周器数罪并罚,被判秋后问斩。
周府上下受牵连者众,【太平庵】一夜之内被铲平。
蓝梦梦成功休夫,取得自由身。
又因周器欺世盗名多年,陛下有心令百姓引以为鉴,昔日风光无限的‘泽玉公子’被押送进囚车,白日游.街示众,入夜被带回监牢,如此,直到满了百天。
臭鸡蛋、烂菜叶连同山海一般的咒骂反噬而来,周器戴着手镣脚镣甚是狼狈地东躲西藏。
只他身在囚车,如今还能往哪藏?
阳光照下来,他的丑陋嘴脸无所遁形。
真相大白,人们愈发悔恨听信豺狼,如今恨不能将豺狼剥皮拆骨,挫骨扬灰。
民众的怨恨得到宣泄,却不知午夜梦回,他们是否会对自己从前偏听偏信的行为感到羞愧。
“败类,去死!”
流芳馆门口,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不怕脏地挑了一桶粪泼在周器头上、身上,臭味随风荡开,人们忙不迭捂鼻。
周器也想捂鼻子,他恶心地快吐了。
可他的手被手镣铐着,动弹不得,忍了没一会呕吐出来,脏上加脏。天热起来,走到哪儿身边都跟着一群嗡嗡乱飞的苍蝇。
周器此人被文人写进《鸾城记事》,不说遗臭万年,但凡看到这本书的总会拍案骂上几句,而后陷入深思、自省。
此事成为鸾城男男女女的警醒,是敲在众人心头的警钟。
池蘅要的不仅如此。
盛京。
接到从鸾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密折,谢蕉带着密折去了帝师府。
陛下有指令传来,责令萧崇至、谢蕉、赵勉之、红绣、云雪君、孙逐月,共同督办【情缘司】,修缮大佑朝关乎婚姻的明文律法。
女帝人在鸾城,接连几封密折,指挥朝堂一干能臣有条不紊地忙碌。
说起这【情缘司】,顾名思义管的是世间情缘——男女之事它管,女女之事、男男之事,但凡和情字沾边,它都管。
作为首个官方处理民间感情纠纷的正经衙门,先从盛京开办,总结经验再分设大佑朝各地。
盛京城的百姓热火朝天围在【情缘司】官府门口。
鸾城周器一事被用作典型,男人们被差役普及更正后的《婚姻条例》,女人们聚在一块儿听女官讲述周器是如何一步步靠着自身优势成为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教普天下女子引以为鉴,提高辨别、自保意识。
新修的《佑律》重新规定对此类罪名的惩处,另纵容、包庇、知情不报者皆列为从犯。
一时震慑天下。
蓝梦梦重获自由被接回蓝家堡。
经此一事,蓝老堡主歇了催女儿二嫁的心,蓝霄每日抽出时间陪妹妹解闷,又或带着妹妹去街上看周器游.行。
再次做回蓝家堡的‘小公主’,蓝梦梦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某一日,蓝老堡主前来看望女儿,发现人去楼空,桌上放着一封信。
大小姐仗剑闯江湖,柳琴看了眼跟在后面的‘跟屁虫’,一脸纳闷:“她怎么还跟着呢?”
“主子都不嫌她跟着,你急什么?”
“我没急啊。”对上柳瑟戏谑的眼神,柳琴深觉莫名其妙:“你怎么笑得那么怪?”
柳瑟嘿嘿笑了两声:“你觉不觉得,这位蓝大小姐长得还不错?”
“她长得再不错,你已经有妄秋了,怎么还关心别人长得好不好?”柳琴摸下巴:“不过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我总觉得这位大小姐笨笨的。”
“她可是拿你当朋友呢!”
“她和两位主子是朋友,我怎敢和她做朋友?”
“胡说!昨儿个我还见你偷偷跑过去安慰人家,嘘寒问暖……”
柳琴睁大眼:“我那是看她可怜!”
柳瑟摇摇头,她可是明白为何多年来阿琴连个暖被窝的都没有,这么嘴硬,承认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就这么要她跟着吗?”清和放下车帘。
“她想跟那就跟着好了,咱们喊她过来她又不愿,与其要她孤零零闯荡江湖,不如跟在咱们后头,凡事有个照应。”
池蘅为她剥开一粒葡萄喂到嘴边,瞧她吃完唇瓣润着一层水光,心喜难耐,凑过去吻住那两瓣唇。
马车一路行得稳。
良久,美人瘫软在她怀,眸子含笑:“阿池,接下来咱们去小香山罢。”
小香山是她们初遇大师伯的地方,也是清和得知池蘅女儿身的地方。
那还有她们搭建的竹屋呢。
池蘅弯眉:“好,听姐姐的。”
一行人外加缀在后头的‘小尾巴’朝着小香山驶去。
皇宫内,帝后不在家,家里的小公主眼瞅着要闹翻天。
第203章 松子糖
书斋,佑安一脚蹬着木凳踩到桌子上,身形一晃,小家伙差点栽下去。
她惊了一跳,服侍在侧的宫人也被唬了一跳,心跳到嗓子眼,差点被小公主殿下吓晕过去。
柳嬷嬷一声喊:“哎呦殿下,快下来,被夫子看到要出大事的!”
“能出什么大事?反正阿娘和母皇不在宫里,没人陪我玩,还不准我找乐子么?”
六七月的猫儿最皮实,上蹿下跳。六七岁大的孩子也一样,没大人在,闹翻天还是轻的!
“什么叫做没人陪公主殿下玩,我们不是人么?”
说话的是吴有用家的小儿子。
立时有人来附和:“不错!我们都愿陪殿下玩!”
猫憎狗嫌的年纪,长荣公主带头,书斋一下炸开锅。
佑安之所以要蹬桌子,是为了够着房梁上的鸟窝——有鸟儿在那安家生了一窝雏鸟。
趁着大鸟出去觅食,幼鸟在鸟窝一个劲儿地乱叫。
明明是喊侍卫来就能解决的事,佑安偏要自己来。
她自恃武学天赋不错,有母皇教导,小小年纪轻功学得有模有样,只见她下盘稳稳当当地站在书桌,桌上的书卷早被她拂落,歪歪扭扭躺在地面。
时辰还早,远不到夫子进来授课的时间,离着老远就能听到里面咋咋呼呼的声音。
不少人为公主殿下打气。
小孩子嘛,初生牛犊不怕虎,偏生太后和上皇再过一个时辰才能回来。
柳嬷嬷和一众宫人急得嘴角气泡——若是要小公主摔了,不说皇后娘娘和陛下回来没法交代,太后疼爱这个孙女,这磕着碰着都是事!
佑安被同窗吹捧着,志得意满,她读书比不过萧情,可她功夫好,将门的崽子们有哪个是她对手?
母皇武功盖世,她自幼受她点拨,且不说具体能耐如何,心气总归不小。
同窗们也怕摔了公主殿下,纷纷跑去扶稳桌子,侍卫们眼都不敢眨,且等着见势不妙出手救人。
佑安搓搓手,刚要提气一纵,佑宁小公主穿着粉红春衫被宫人手牵手带进书斋。
在佑宁的小脑袋瓜里,母后母皇一走,皇姐就成了不安生的小猴子。
她抬头看着房梁的鸟窝,发自心底地为皇姐感到担忧,奶声奶气道:“皇姐,你还是下来罢,多危险呀。”
“下来做甚?皇妹,你等我给你把上面的幼鸟掏下来,它肯定和你一定可爱!”
“……”
佑宁才不想像刚生下来的鸟宝宝一样可爱呢。
她小脸软嫩嫩的,嘟着嘴,清澈的眸子转了转,歪头吩咐道:“你们仔细些,不可摔了我皇姐。”
侍卫恭敬应是。
皇家孩子早熟,学东西快,生来是万人宠爱货真价实的宝贝疙瘩。
正所谓三岁看到老,佑宁小公主性子喜静,纵使是孩子,那也是皇城身份顶顶贵重的孩子。
不说旁的,只看这精致的长相、一身的灵秀,教人见了怎不感叹不愧是帝后的亲骨肉?
佑安大笑:“皇妹,要相信皇姐嘛。母皇六岁就能翻过一堵高墙,我再怎么差劲,总不能掏个鸟窝都要摔着,那太丢人啦。”
“你不要说了。”佑宁提醒她:“要专心。”
“……”
小奶团子教训谁呢?
佑安腹诽两声,不和她计较。
长荣公主提气跃起,腾空轻而易举拿下鸟窝,激起一片叫好声。
佑宁羡慕地看了两眼,想想自己长大了也能这么厉害,唇角翘起。
“皇妹,给你看刚出生的小鸟!”
佑安笑嘻嘻托着雏鸟放在佑宁眼前,小佑宁“哇”了一声,伸出手小心翼翼摸鸟宝宝的脑袋:“它好小啊。”
她一脸纠结:“皇姐捉了它,万一它的娘亲回来找不到它怎么办?”
“等它娘亲回来,我再把它娘亲逮了,让它们一家团聚!”
“……”
佑宁眨眨眼:好罢。
隔着一段路听见书斋闹哄哄的,萧情步子加快。
人到书斋门口一眼见佑安被同窗有说有笑簇拥着,又见地上书卷散落,她皱了皱眉。
“欸?阿情?阿情你来了!”
佑安从妹妹手里接过幼鸟,走出几步献宝似地将鸟儿递给萧情看:“阿情你看,我飞上去从房梁掏下来的,它是不是很可爱?我是不是很厉害?”
萧情默然几息,走过去弯腰为她捡起落在地上的书卷——她是爱书之人,无法容忍有人糟践这书。
只是佑安是她的朋友,彼时还在兴头上,她不忍扫她兴,点点头:“很可爱,你也很厉害。”
得到她的认同,佑安喜上眉梢:“阿情!等这只鸟的娘亲回来,我把它们送给你!”
“我不需要,殿下喜欢的话自己养着便是。”
佑宁见了她就喜欢,迈着小短腿走过去和她一起捡书。
萧情冲她笑了笑。
“喂!你这人真是扫兴,殿下好心好意送你鸟儿,你收了便是,我们所有人都想要,就你不要,萧情,你别不识好歹!”
说话的是郑将军家的嫡长子,年七岁。
佑安刚要斥责他,转念又想听听萧情怎么说——她自认待阿情没半点不好,可随着年岁渐长,她与阿情是愈发玩不到一处了。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同窗都看着,她就是不喜,先接过去再给她退回来也使得。
干干脆脆地拒了她,倒显得她热脸贴了冷屁股。
六岁的孩子,身处这个环境,已经晓得要面子了。
萧情从小被养得心高气傲,等了一会不见佑安反驳,眼神微变。
她将书卷好生放回佑安书桌,刚要放下,发现佑安的桌子有被踩过的痕迹,掏出帕子一点点擦去上面的尘土。
看她连自己不在意的一张桌子都甚是爱惜,佑安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今天见面阿情一个笑模样都没给自己,反倒冲皇妹笑得煞是好看。
阿情有多宠阿宁她完全看在眼里,她忍不住幻想,若阿情也能像待阿宁一样待她就好了。
书卷放回去,萧情不客气地看向郑家子:“我和殿下的事,何时轮到你来说三道四?我祖父都不曾说我不知好歹,你算皇城脚下长的哪棵草?”
郑缚被她挤兑地面色涨红:“你敢说我是草?”
“我是在提醒你不要多管闲事!”
萧情向来是牙尖嘴利的。
能送进【书斋】的哪个在家里不是千娇百宠长大的,郑缚咬牙,说不过就要打人。
佑安拦住他:“阿缚!不准你对阿情动粗!”
萧情气红了眼:“阿缚,你什么时候和他这么要好了?”
她问:“公主殿下也觉得我扫兴了?我不要你送的鸟儿就是扫兴了?”
“阿情……你怎么这么说,我、我没那么想。”
她支支吾吾,萧情眼睛又不瞎,她早慧,看得多,凡事也比同龄人早明白,当即冷哼,目不斜视地走到属于自己的座位。
人到了那,甫一坐下,木凳被锯了腿,吃不住力,萧情没防备狠狠蹲在地上。
满堂哄笑。
郑缚趴在桌子笑得眼泪都淌出来。
“阿情!”
“阿桢姐姐!”
佑安佑宁一前一后走过去,佑安腿到底比佑宁长,三两步冲过去搀扶萧情起来。
萧情眼眶发红,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狠狠甩开她的手,看看书斋内哄笑的同窗,再看一脸茫然被甩开手隐隐恼火的佑安,竟是笑了出来:“不劳殿下好心。”
她自己站了起来,胳膊肘擦在地上磨破皮。
这是萧情三年来首次向夫子请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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