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她拿阿娘所说的话来说,佑安小脸涨红:“你在那里和她有说有笑,又是擦眼泪又是亲亲,我去干什么?我去了,阿情反而不待见我。
“她从来都是这样,对你远比对我好,她不准我喊‘阿桢姐姐’,偏准你喊。
“我喊她‘阿情’还是拿孤本换来的,她怎么就不能对我好一点?连郑缚都觉得她没把我当朋友看……”
“可是郑家哥哥欺负阿桢姐姐,他是坏哥哥呀!”
“……”
佑安一阵无力,猛地回过神来:她和佑宁辩驳什么?
佑宁还小,哪里懂她的苦?
阿情太优秀了,阿情太冷淡了,阿情喜欢的她不喜欢,她喜欢的阿情又不喜欢。
她送阿情鸟儿阿情不要,她邀请她出来玩,她还是不忘带上一卷书——书都比她这公主殿下重要!
这种怎么追也追不上的感觉,怎么讨好都不得人悦纳的感觉,太压抑了。
远没有她和郑缚他们玩得舒坦。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和阿情走到现在这样的……”
明明,明明郑缚欺负阿情,她最生气了,否则也不会打哭他。
佑宁摊开书卷准备诵读夫子罚背的诗文,头也不抬:“可是的确是皇姐做错了呀。
“母皇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皇姐为嘛不改?你改了,阿桢姐姐一定会理你的。
“她和你是朋友,好朋友。年前送你的小木马,连我都没有呢。”
“我不喜欢小木马!”佑安低声道:“像你这样的小孩子才喜欢那样低矮的一堆木头,我喜欢大马,活的!能带我飞起来的!”
佑宁不懂她,抬头看去,仿佛能看到躺在宫殿角落委屈吃灰的小木马。
她一脸羡慕:“可我做梦都想要阿桢姐姐送我一匹小木马,我不嫌它不能飞,不能飞,我才能抱着它睡。”
“那你去求她好了,你求她,她那么疼你,肯定巴巴地觉都不睡给你做小木马。”
“不要。我还是喜欢阿桢姐姐按时睡觉。”
收回视线,她也一并收敛脸上的笑,认真道:“皇姐,你惹她伤心了,这要佑宁说多少遍你才会听啊。”
“我会和她道歉的。”
佑安情绪低落:“如果阿娘和母皇在这就好了……”
“阿桢姐姐也说了相似的话耶。”
佑宁放下书本张出手臂要奶娘抱,宋怜抱起她,在佑安公主殿下面前弯了腰。
小孩子的手落在长姐发顶,音色软糯糯的,发自真心哄人:“皇姐,你也不要难过了。”
小公主三岁有余,放着自己的宫殿不睡总喜欢和皇姐同睡在【澄明宫】,当晚佑宁照样和佑安睡一张大床。
佑宁睡眠好,佑安躺在床上看着皇妹无忧无虑的眉眼——有时候,她真的好羡慕皇妹啊。
天资聪颖,天潢贵胄,正统出身,是阿娘和母皇的心肝小宝贝,夫子喜欢,宫人喜欢,同窗宠着,阿情疼着。
早年她没这想法,可她六岁了,接近七岁的年纪。
“她不是从阿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这认知以前没打倒她,此时此刻,竟教她无比沮丧。
有种怎么比都比不过皇妹的危机感。
正如阿情第一眼见到佑宁就喜欢,起初存了偏爱,再是她与阿情青梅竹马早几年相识,偏爱就是偏爱。
永远都会有一个更讨人喜欢的挡在她前面。
譬如她与阿情闹了矛盾,皇妹冲出去赶在她前头安慰伤心流泪的阿情。
可佑宁不能安慰阿情吗?
佑宁喜欢她的阿桢姐姐,当然可以安慰阿情,不安慰才不符合她纯真良善的本性。
可她为何要冲在最前面?
她禁不住幻想,若是她冲在阿宁前头安慰阿情,阿情会不会也会和她亲亲?
阿情从来没和自己亲亲啊。
若换成她冲在前面早一步找到躲在假山背面的阿情,她与阿情或许自然而然就和好了罢?
没有阿宁,阿情肯定会等着自己来哄罢。
她露出一个难看的哭脸,想讨厌池佑宁,怪她多余的善心,却又下意识为她掖好被角,指腹拂过她肖似阿娘的远山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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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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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没有人有义务等着另一人醒转做出改变,既不愿坦诚面对,又不想改变现状,迟早会有更好的人出现。
团子们还没长大,人格魅力还没完全出来,但是评论区可爱们催得厉害,咱们就直白点,大纲最开始设定就是宁情cp,青梅竹马,志同道合,三岁年龄差。
第205章 重归于好
金乌西坠,踩着一地流光萧情在仆妇簇拥下回家。
正堂,萧崇至老早沏好香茶等待萧家上下为之感到骄傲的孙女回家。
坐在他身边的萧府小公子萧意,一眼见到姐姐回来,眼睛睁得大大的,很快迈着小短腿跑过来:“阿姐!”
稚嫩嫩的嗓音听得人心情大好,萧情摸摸幼弟的脑袋,冲着坐在上位的祖父有模有样行礼。
萧崇至笑呵呵地朝她招手:“阿桢,来这儿坐。”
萧情乖乖在位子坐下,抬眼看着敬爱的祖父。
“孔先那个老家伙,炫耀他的嫡孙都炫耀到祖父这了……”萧崇至低声问自家孙女:“最近可有诗兴?”
萧情两岁习文,睡觉都要抱著书本,三岁做诗,人不大,却是天生的读书苗子,文采斐然。
假以时日,只要不长歪,莫说做大佑朝惊才绝艳的女状元,做流芳千古的儒者、诗人都毫无悬念。
祖父问她有没有诗兴,萧情抿唇不语。
诗人的心是脆弱敏感,具有梦幻色彩的。
然而萧情自幼从阿娘、皇后姨姨那里学来的又是坚韧不拔、巾帼不让须眉的气概。
她才在御花园哭了一顿,感伤与青梅好友极有可能的分道扬镳,感叹书斋同窗的刻意疏远、若有若无的嫉妒刁难,又深切感念佑宁待她的掏心掏肺,心绪难免大悲大喜。
这会堪堪寻回两分平静,回家祖父问她可有诗兴,她沉吟一番,只觉才被压下去的复杂感受一股脑涌上来,恨不能执笔写它个痛痛快快!
她有太多难言的话要说了,情绪堆在喉咙,烧得掌心发烫。
她做了个敛袖的动作——萧崇至了解自己的孙女,这是阿情诗兴发作快要按捺不住的小动作。
他立时吩咐人来,笔墨纸砚伺候。
萧情三岁写出来的诗让大儒萧崇至认定嫡孙女前途无量,而之后萧情的表现也确实对得起他的盛赞。
迫切想要诉说、宣泄的念头争先恐后冲到笔尖,萧情闭了眼,再睁开,一气呵成!
她字写得甚是漂亮,萧家一家子都是文坛响当当的人物,可她独独学了皇后娘娘的字。
她最仰慕中宫,其次为祖父,而后是为人娘亲的容令,再之后才轮得到做父亲的萧旗木。
都说字如其人,萧情字写得像皇后娘娘,渐渐长大后的性格也受了皇后娘娘影响。
这说不出好坏,孩子还太小,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
萧崇至在一旁看得认真,屏住呼吸没敢搅扰孙女如江河奔流的文采豪情。
最后一笔落下,茶还烫着。
萧情深呼一口气,将自己从诗海中抽离,她双手恭恭敬敬将诗文呈给祖父,萧崇至郑重接过,逐字逐句看去,大赞一声:“好!”
萧家后继有人,帝师大人抚须大笑。
看到祖父心情好,萧情也跟着矜持笑起来。
诗可言情、言志,激动过后,萧崇至重新坐回位子:“今日和长荣公主闹别扭了?郑家的小崽子欺负你了?”
早知这一切都瞒不过祖父,萧情也不想瞒。
她端起茶来小抿一口,忽然想念佑宁递给她喝的蜜水,她摇摇头,故作老成道:“谁能欺负地了我?我只是不和他们一般计较算了。”
这句话萧崇至是信的,他家的小孙女自小性子有棱有角,可外在的棱角不代表里面不会受伤。
否则何至于一首诗而已,感情充沛,隐隐超出她半月前的水准。
诗人是感性的,又或说文人是感性的。
想有大成就,必然要走到某种程度的极端。
要么狠心击碎她的天真,要她悲天悯人,看清世道,要么保留她的天真,天马行空,浪漫华章,万事万物皆可诉于笔端。
为人祖父,他希望阿情是后者。
“郑家的崽子,会受到管教的。”
这是他对萧情的承诺。
萧情不在意郑缚回家会不会受罚,摔也摔了,疼也疼了,比起身上的疼,她更想和佑安好好聊聊。
但佑安没来找她。
“长荣公主打了郑家崽子一顿,打得可凶了,郑小崽子出宫时哭得嗷嗷的。”萧崇至拿话逗弄孙女:“所以果然是和长荣公主闹别扭了?”
不闹别扭,佑安小公主哪来的那么大火气?
“她打她的。她想打谁就打谁,和我有什么关系?”
“这就是气话了。”
萧情看了祖父一眼:“我要喝蜜水。”
仆妇很快端来水温正好的蜂蜜水。
甜滋滋的味道充满口腔,萧情心绪稍缓:“祖父,我好怕有一天我和安安做不成朋友了。”
萧崇至被天下人尊称为‘萧师’,不因她年岁轻而心生轻视,极有耐心地循循善诱:“为何做不成朋友?”
萧家学文气氛浓郁,长辈开明,在这样充斥爱的大家庭长大,萧情被养得很好,她有话直说:“因为安安太别扭。
“像是变幻的天,今天晴,明天雨,今日予你好脸色和你形影不离,明日就能狠心丢下你不闻不问。
“她若即若离,捉摸不定。不懂我的心,也不愿把她的心敞开给我瞧瞧里面所思所想。
“以往我和她闹了别扭,有陛下和皇后姨姨开解。
“她很听她们的话,可一旦陛下和娘娘不在,她就像变了一个人,没了主心骨,总想退缩。
“她性子看起来开朗,这两年我总怀疑她心里装着好多事,这些事压着她,横在中间,使我们不能再像几年前那样亲密无间。”
她满怀信任地求助祖父:“祖父,阿情该怎么做才能帮她,挽回我们之间的友谊?”
“好孩子。”萧崇至一脸慈爱欣慰:“祖父儿时也有玩得很好的朋友,他心眼小,总爱生气,每回他生气我都送他最喜欢的礼物,见了礼物,他不好意思再生气。
“有些人看起来刚强,内里是一碰就碎的瓷娃娃,我不想他破碎,于是只能继续哄他。
“一次两次,周而复始,过了十年。
“次数久了,我开始感到厌倦。
“他心向江湖,我心向文坛,路不同,志不同。
“他最后一次和我闹不痛快,是他喜欢的人喜欢我,也就是你的祖母。
“我们小心维护十年的感情因此决裂,但我总不能再让着他。
“他一走了之,后来我去找他,他提前收到风声避我如虎。
“每当回想起十年的情意,我会感到深深的遗憾。可我不后悔,阿情知道为何不悔吗?”
萧情聪明,低声道:“因为不合适,这份友情从始至终只祖父一人当做宝。”
“不错。”
萧崇至怅然抚须:“人这一辈子会遇见许许多多性情不同的朋友,有的倾盖如故,有的白首如新。
“一味的忍让、迁就,总有一天会感到疲惫。
“感情是易碎品,需要双方共同守护。
“譬如陛下,陛下能与娘娘幼年相识、相知、相恋、相守,绝非一个人的努力,是两人彼此咬牙跨过生死才得来的幸运。
“阿情,哪怕佑安是大佑朝尊贵的公主殿下,祖父也不希望你受伤,不愿见你默默吞咽委屈。
“凡事,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就好。
“做得好不要骄傲,做不好那也没什么可惜。
“尽人事,听天命。缘分是很玄妙的东西,缘分降临,想长久,离不开互相珍惜。”
萧情饮着蜜水,慢慢沉吟。
片刻,她豁然开朗:“多谢祖父,阿情知道怎么做了。”
翌日,书斋。
昨天读书最厉害的萧情受了公主殿下冷落,跑出去连夫子的课都没上,再之后公主打了郑缚,郑缚被家中大人教训,在家面壁思过。
萧情抱著书卷甫一走进书斋,书斋鸦雀无声,明明那么多人,愣没一人上前与她搭话。
萧小姑娘对此见怪不怪,虽然还是会为此感到淡淡的失落,可她的时间不是用来自暴自弃的。
昨日她已经脆弱过,今天就得坚强起来。
像皇后姨姨一样!
过了足足半刻钟,佑宁被皇姐牵着手出现在门外,见到她,萧情眉眼含笑,罕见地,没给她身边的佑安一道眼神。
她见到自己,却假装没见到,佑安难受地要死。
佑宁手指戳戳皇姐的腰,闪闪发光的眸子满了鼓励。
要个奶团子鼓励,佑安脸颊发烫,鼓起勇气迈开腿。
书斋落针可闻。
她都走到了面前,萧情不可能再假装视若无睹,眉毛上挑,一声不吭看着她。
佑安颤声道:“阿情,我不该那样对你,你、你还生我的气吗?”
她从袖袋摸出一支名家制作的毛笔,强行塞进萧情掌心:“这是,给你的赔礼……你能不计前嫌,原谅我吗?”
说出这番话她下了好大的决心,萧情看她两眼:“为何不可以?”
做朋友重在开心自在,她当然会给佑安认错改正的机会。
她会给她不止一次的机会。
可她同样希望能换回佑安同等份量的在意、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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