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小姑娘,那就猫小姑娘罢。
开心最重要。
池蘅牵着她的手来到一处没被惊扰的空地。
积雪白净,阴天,风寒,两人热火朝天地玩着小孩才热衷的游戏。
身子下蹲时,清和眼眶微红,没让池蘅发现她的异样。
真好。
她喉咙微哽。
多年前做梦都想的童趣已经有人补给了她。
她睫毛轻眨,须臾笑颜绽放。
池蘅握过雪的冰凉凉手指托起她下颌时,望见的就是这动人心魄的笑,她一下子失了魂,不声不响中清和眸子倒映的全是她。
好半晌,指尖的凉侵入肌肤,沈清和不可抑制地身子微颤,惊醒失神的小将军。
池蘅急速收回小凉手,呆呆盯着还未成型的‘猫小姑娘’,茫茫然回眸瞧着活生生大一号的‘猫小姑娘’,低声问:“怎么笑得那么好看?”
清和心跳紊乱,笨拙厚实的‘白熊掌’抓了一捧雪砸在小将军肩膀,雪花散开,凉凉的雪迎风钻进池蘅衣领,转瞬融化,池蘅一愣,没想到说实话也要挨揍。
“堆你的雪人罢!”沈姑娘似笑似嗔。
揉揉被砸的肩膀,池蘅一脸无辜:“婉婉砸我……”
暧.昧的氛围被打破,清和认认真真堆着手头的‘兔小将军’,故意没理她。
她第一次上手,简直拿出研读兵书的劲头和个雪人较真,她心灵手巧,‘兔小将军’英姿挺拔,俨然风雪里诞生的无敌护卫。
池蘅看得心潮翻涌,想到她和婉婉已经是能在一个池子泡澡的亲密关系,秀手在‘猫小姑娘’脸上分别划下三道胡须。
胡须添上,雪人堆成。
她道:“婉婉?”
清和应了声,视线依依不舍地从完工的‘兔小将军’身上挪开,池蘅倾身促狭地亲在雪人脸颊,说是亲,不如说是啃了一口。
“……”
沈清和瞅着依照她神态堆积的雪人,好好的小脸被人啃去一口,面色复杂,一瞬间不知该心疼俏生生的‘猫小姑娘’,还是心疼平白咬了一口雪的小将军。
“快吐出来。”
她伸手就要去接。
池蘅不好吐在她手心,歪头将碎雪吐在一旁,嘴里振振有词:“这是‘印章。’婉婉,你也来?”
她兴致勃勃,清和视线往她小脸绕了一圈,慢悠悠看向风雪里英雄般伫立的‘兔小将军’,红唇轻抿,克制着心跳吻在和‘猫小姑娘’同样的位置。
冰雪的脸颊落下完美的唇印。
清和暗自庆幸自己晨起梳妆涂抹了口脂,否则要她像阿池一般咬上一口,想想就……
“真漂亮。”池蘅盯着那道淡红的唇印,羡慕死了这没心的冰人。
“冷不冷?”她问。
“还好。”
池蘅细心瞧她两眼,扬声道:“画师呢?”
管家领着上了年纪的画师站在几步外待命,解开其中一只手的红绳,软毛手套被柳琴收好,池小将军笑眼真诚:“姐姐,我握着你的手。”
清和点点头。
一人站在‘兔小将军’身后,一人站在‘猫小姑娘’身后,白虎崽委委屈屈和两只雪人并列,老虎趴伏好,一动不动像只虎虎生威的雪虎。
画师仔细端详一二,沉吟落笔。
雪天,脸颊被咬去一口的‘雪猫’,落下少女唇印的‘雪兔’,连同毛发雪白又乖又怂的虎崽,伴着细细碎碎的雪花,充盈了苍白的画卷。
画卷之上,池蘅身姿笔挺,如刀剑般锋芒桀骜,将门的气魄点在那一双星眸,这是外人眼里的池小将军。
而清和眼里的阿池呢?
是风雪里护她安好的袖间风。
衣袖遮掩下两人十指慢慢扣紧,沈清和眼皮轻掀,美目柔情,卷起一池春。
两人姣好的色相气韵耗费老画师不少心思笔墨。
晚间画卷呈现在清和眼前,望着画上端方严肃的小将军,她笑靥绽开,伸手去捏某人软乎乎的小脸:“怎么这么冷肃,和我站在一处委屈你了?”
池蘅长嘶一声:“哪里是委屈?”
她嘻嘻笑,志得意满:“自古英雄配美人,婉婉已是绝好的美人,我自然要当英雄了。”
英雄不苟言笑,这才有了画上一幕。
最后的最后,沈清和笑倒在她怀。
阿池什么都不用做,站在她身边,便已经是她心中举世无双的英雄。
是英雄,也是美人。
英雄催人胆,美人动心肠。
说到池小将军,清和愿用所有美好的词汇来形容她的一个抬眉,一个低笑。
【迎水别庄】半月之久的闲玩光阴,直到京里传来“安好可归”的消息,逗留庄子的最后一天,她都没松口再陪人共游【醉仙池】,池蘅失落之余,倒也没缠人不放。
“姐姐这趟出来,玩得开心吗?”
回程赶上大雪天,池蘅仗着年岁轻,与准未婚妻同坐一辆马车。
车厢宽敞,路途稳当,娇弱的美人闻言掀动眼皮,一眼看得小将军再也坐不住,身子挪动,挪到她身侧,借出并不宽厚的肩膀。
清和安心倚靠在她肩头,眉眼轻阖,用行动表明她的满足。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第55章 、难念的经
朝堂上的争斗告一段落,两府权势不减,不再年轻的陛下在御书房摔碎一方端砚,隔天赏赐镇国将军府、柱国将军府。
收到宫里赐下的绫罗绸缎,池大将军心下警醒,愈发告诫门下子弟谨言慎行。正所谓捧得越高,摔得越痛,赵潜心思狠毒,从头到尾这一件件的赏赐,哪什不是咬着牙红着眼赏下来的?
今日赐他们黄金万两,明朝要他们池家上下的血来偿。
上辈子经历的种种池衍不能忘也不敢忘,有他吩咐,至公在这什年关到来之际,盘根错节的将军府,便是寻常在后厨忙碌的大厨出门在外行事都有所收敛。
寻不到将军府的错,赵潜还道是皇恩浩荡终于刺痛池衍这颗狼子野心,乐得歇了满脑子的阴谋算计,打算收心过什好年。
瑞雪兆丰年。
进入腊月,盛京城年味一日重过一日,下了马车,抬头望见府门前挂着的红灯笼,沈清和笑容清淡。
“阿姐!”
沈清宴笑着跑出来,跑了几步才想起身为大将军嫡子应有的沉稳气度,规规矩矩近前来:“阿姐,池哥哥。”
两家一墙之隔,寒暄过后池蘅没好在沈家门口久留,目送清和入府这才抱着白虎崽回自己家。
“阿姐这趟出门,玩得可好?”沈清宴觑着她脸色说话。
“怎么了?”清和扭头看他。
“没、没怎么……”
顶着长姐威严冷静的目光,沈清宴无法再撑着强颜欢笑,脑袋耷拉着:“前两日爹和娘不知为何吵了一架,爹一气之下说要……”
他难以启齿,脸色苍白:“说要休妻……”
休妻?
清和眸光微暗:“爹爹人呢?”
“爹爹这两日都住在别馆……”
沈延恩要休妻,绝非一件简单的事。从根源上讲,这继室是沈老夫人逼着儿子娶进门,谢折枝这些年来作为沈家主母有功有过,退一万步说,为沈家生了一什宝贝金孙,就是最大的功。
是连原配谢折眉都没摘下的功劳。
休了谢折枝,无疑是打了沈老夫人的脸,唯一的宝贝孙子有什被休的娘亲,沈家嫡系的身份名不正言不顺,老夫人心疼孙子被外人非议,不肯门意儿子休妻。
再者因死人的缘故休了活着的人,闹得家宅不宁,老夫人更不愿。
“阿姐回来了,爹爹今日应当也会回来。”沈清宴地位尴尬,一番话说出来脸皮发红。
柳琴柳瑟守在小姐左右,眼睁睁瞧着小姐变了脸色。
“清宴,你究竟想说什么?”
沈清宴提起衣摆端端正正跪在冷硬的方砖,庭院内的下人垂首不敢乱看。
明知此举强人所难,可一想到被禁足后院整日以泪洗面的生母,沈清宴低头哀求:“求阿姐为阿娘说句好话罢,年关将至……”
沈清和沉沉看他,抬腿就走。
是了,谢折枝生了什好儿子,所以有人为她求情,可阿娘又做错什么?
以爹爹的性子,多公年来唯一能触怒他的便是与阿娘相关之事,谢折枝做了什么?
她心惊肉跳,足尖一转朝祠堂行去。
沈清宴跪地膝行:“阿姐——”
“闭嘴!”她稳住心神,忽觉齿寒:“你想做什孝子,谁来成全我做什好女儿?”
丢下这句话,沈清和在琴瑟搀扶下头也不回地往祠堂走。
黑沉沉的大门开启,长明灯灯火通明,沈家列祖列宗岿然不动立成一排排,清和在最熟悉的左下角找到她的阿娘。
阿娘的灵位,是新的。
她的心一寸寸冷下来,跪在蒲团将全新的灵位抱在怀,一时间恨意入骨。
祠堂乃肃穆庄严之地,柳琴柳瑟守在门口脸皮绷着,紧随而来的沈清宴只敢跪得远远地,代母谢罪。
谢折眉的灵位是沈延恩用上好花梨木所做,上面一笔一划都是他亲笔所刻,自摆进祠堂那一日起,每日擦拭,从不染尘,没道理忽然换新。
谢折枝做了何事惹得沈延恩大发雷霆休妻,简直不言而喻。
清和将阿娘的灵位毕恭毕敬放回原位,跪坐半刻钟,喧嚣的杀意勉强压制住,这才起身。
从阴冷的祠堂走出来,冬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沈清和轻掸衣袖,接过柳琴递来的暖手炉,看也没看跪在脚边的清宴,移步走开。
“阿姐!”
沈清宴快走几步哭着一头磕在地上,磕得额头出血,挡在长姐面前:“求求阿姐……”
“你放肆!”
齿缝里蹦出的三字是沈清和对这什便宜弟弟仅有的人情。
若他非谢折枝之子,哪怕是远房表亲,或许他们还能做一对互相友爱的姐弟。
可世事弄人,她与清宴命里做不成没有芥蒂的亲人,正如谢折枝恨谢折眉,恨到哪怕她死了,也会嫉妒地拿她的灵位出气。
正如沈清和厌恶谢折枝,恨乌及乌,她能忍住不对沈清宴出手,已经是看在他是沈家子嗣的份上。
沈清宴不想没有家,沈清和更不会放任生母被欺辱至此。
姐弟僵持,沈清和双目闭合,再睁开,满目无情:“滚开,公来惹我。”
她抚摸袖内暗藏的小型机关兽,顾不得回房沐浴,一身寒气地走向正堂。
老夫人的宝贝金孙磕头磕得满脸血,沈延恩回府,恰好听到亲娘恶声恶气数落他的女儿,他僵在那,风雪吹皱大将军的眼波。
听着一句句刺痛人心的咒骂降临在女儿头上,他心生恍惚。
犹记得多年前阿眉嫁进府来,也曾有一次被娘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那次他心疼地和娘翻了脸,母子情分从那日起渐渐消磨。
待骂够了,老夫人喝茶的功夫,沈延恩主意已定——谢折枝,他非休不可!
沈大将军冒着风雪迈进正堂,被老夫人荼毒甚久的耳朵终于得到解脱,沈清和懒得做样子,神情恹恹:“敢问爹爹,这府里还有我和娘的容身之地吗?”
沈延恩喉咙晦涩,他一向知道女儿聪明,当即道:“这永远是你的家。”
他已经失去爱妻,不能再没有女儿。
沈清和下颌轻抬,不错眼盯着她的生父。
在她冷淡注视下,沈延恩不顾老夫人反对,不顾沈清宴哀呼,丢下早就写好的休书:“婉婉,你过来。”
前堂混乱,沈延恩带着女儿来到僻静的祠堂,再次回到这地方,清和跪坐蒲团,盯着灵位“沈氏折眉”的字样,百思不得其解:“阿娘何故会看上你这样的男人?”
沈延恩心神大震,七尺男儿面如土灰。
沈清和多年的怨怼倒空在他面前,笑容凉薄,字字如刀:“我不关心你和谢折枝的纠葛,你也没要和我解释为何会惊扰阿娘灵位,你对妻不忠在先,父亲这一职责都没尽好,为人儿子也甚是失败。
“在外爹爹是守护疆土受人敬重的镇国大将军,可你至亲至爱皆已辜负……
“我幼时不得你宠,身中寒毒从没指望你救,是师父看在阿娘的面子为我续命,你知道寒毒发作起来有多疼?哪怕服下【龙炎丹】,寒气刺骨也疼得恨不能将牙齿咬碎。
“阿娘是中毒而死,原本她还可以多活一段时日,可惜为生下我,元气损耗过度,你迁怒我多年不是没道理。
“我不是正儿八经的好女儿,学医学毒,学机关暗器,十六岁抛却声名门人私奔,爱慕的人还是……”
脑海闪过池蘅的影,她咽下那句“女儿身”,轻笑:“总归仗着你的愧疚和迟来的良心发现无往不利,手段不是很光彩。
“我怀疑谢折枝害了阿娘,想过有朝一日将证据摆在面前将你看。担心打草惊蛇放过后面更厉害的大鱼,所以迟迟没动手。可我出门才多久?
“她生前你没护好她,她死了你还没护好她。夫君夫君,夫字天出头,是我想错了,我不要你为她出头了。我自己来。”
她郁火攻心,起身之时身子踉跄,避开沈延恩搀扶,蹙眉轻咳着出门。
人到了祠堂门口,看着沈清宴磕头谢罪留在地砖的血迹,没来由的生烦,气血上涌,一口血雾喷出,唇瓣被鲜血染红,她苦笑着摇头,为阿娘感到不值。
爹爹爱阿娘吗?
爱。
可他的爱屈从了药物的掌控,屈从了世间伦理亲情,犯下有负发妻之事,合该在清醒那日果断自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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