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一舟掩饰般地咳嗽了声,说:“没事,先放冰箱吧,饭后吃。”
到家后,蔺逾岸一头扎进厨房做饭去了,闻一舟便习惯性地自己先忙自己的。最近练习时间频繁且稳定,他已经逐渐找回了手感,不再像最开始那样沮丧焦躁。他按惯例保养清洁了琴,又把一些零散的草稿拿出来梳理了一遍,取出几张钉在工作室的墙上,再重头听起了此前录的部分片段的demo。
过了不知多久,他肚子被香味勾得咕咕叫,抬头一看发现天已经黑透,冬末皎白的月亮升得老高。
闻一舟关上电脑,溜达到厨房门口问:“还没好吗?要不要帮忙……”
蔺逾岸头也不回:“快好了快好了!你快出去,我要炝锅了!”
直到眼看着糖醋鱼、虾仁滑蛋、玉米排骨汤和蒜蓉西蓝花被依次端上桌,闻一舟对着这丰盛得过分的一餐瞪大了眼。他震惊道:“过年吗?我们只有两个人。”
可能因为厨房热,蔺逾岸一边解围裙,脸蛋红扑扑的:“嘿嘿,会吗?可能一不小心做多了点。”
闻一舟警惕起来:“今天不会真的是你生日吧,我不信,你身份证给我看看。”
蔺逾岸笑起来:“真不是,我生日是夏天,等不到那时候的。”
“什么叫等不到那时候,”闻一舟下意识问:“夏天怎么了?”
蔺逾岸顿了一下,又笑起来:“没什么,快吃吧,你不是饿了吗。”
闻一舟不做他想,拉开凳子坐下。他起得早,中午又吃得少,确实早就饿了。两人电视也没开,安安静静捧着碗地一顿狂吃,还各添了一碗饭。蒜蓉西蓝花和玉米排骨汤人气最高,几乎见了底,闻一舟去盛饭的时候,蔺逾岸便笑眯眯的给自己夹菜,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甚至比往常还要好。
放下碗筷之后,闻一舟瘫在椅子上,说:“还剩不少,明天中午我带走吧。”
蔺逾岸惊喜地抬起头:“你愿意带去吗?”
闻一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正要辩解,蔺逾岸已经跳起来去拿饭盒了。
所幸闻一舟吃得心满意足,也懒得阻拦他,想起来冰箱里的东西,说:“不过根本没有肚子吃蛋糕了,撑得不行。”
蔺逾岸把饭盒盖子阖上,歪着脑袋想了想,问:“要不要出去散个步?”
两人裹上大衣出门,碗泡在水池里,将烦恼留给明天。蔺逾岸依旧穿得不多,运动外套看起来防风但并不厚实,只戴了个毛帽将耳朵盖住。闻一舟毛衣外面套了风衣,又围了一圈深蓝色的围巾,显得皮肤更白了。
两人走出小街就来到了市中心的主路——新年的灯已经撤掉,但街面店铺里仍是一派喜气洋洋,街上除了他们之外都是出双入对的情侣,紧紧偎在一起行走,还有零星几个卖花的三轮车。闻一舟隐隐觉得古怪,当他拐到第二个弯,定睛看了一眼橱窗内的布置和店门头的海报后,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今天是什么日子。
他尚且不敢完全确定,自言自语般地问道:“今天不会是情人节吧。”
“嗯。”蔺逾岸小声应道。
他愣愣地看向身旁——只见蔺逾岸飞速地移开了目光,与此同时,脸却飞速地红了。他两条眉毛藏在帽子下面,下巴躲在衣领后,只露出两只湿漉漉的眼睛,滴溜溜地转来转去,拼命假装此事与自己无关。
闻一舟拧着眉毛瞪着眼,不可置信,深吸了一口气,还没说话,蔺逾岸率先大喊:“别骂我!”
他这一嗓子害闻一舟泄了气,一边摇头一边笑:“傻逼。”
蔺逾岸被骂了也没反应,贼眉鼠眼地打量他,发现他真的没有生气,又开心起来:“嘿嘿,嘿嘿。”
“不准傻笑。”闻一舟没好气道。
蔺逾岸不在意地把手踹进兜里,问:“你喜欢吃巧克力吗?”
闻一舟不假思索地回答:“不喜欢。”
蔺逾岸朝街边橱窗扬了扬下巴:“你看,他们都要打烊了,估计很便宜呢。”
“并不会,要便宜也是要明天才会便宜,巧克力又不会一天就过期,而且还可以留着三月份再卖。”闻一舟说,“况且家里不是还有蛋糕吗?根本撑不下了,吃什么巧克力。”
“你还知道白色情人节啊……”蔺逾岸咕哝道:“巧克力又不占肚子。”但是想到对方说“家里”,而不是“我家里”,顿时又开心了不少。
闻一舟板起脸:“你再这样笑我就回去了。”
“我不笑了不笑了!”蔺逾岸立刻严肃地扳平嘴角,“这才走了几步,我们走到河边再回家吧。”
闻一舟想了想,同意了,又说:“走到河边不就是回你家的方向了吗,你直接回去就行,干嘛还跟我回家。”
蔺逾岸半张着嘴,鼻子被冷风吹得有点红,看起来傻乎乎的,“失策了”三个大字摆在脸上。
闻一舟瞧他这样,心情莫名好了一些,轻快地说:“走吧。”
两人一边走,街边的店铺逐渐收起,橱窗里只留下展示灯。前方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姑娘抱着一小束花朝他们走来,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将目光锁定蔺逾岸,急切地走了上来。
闻一舟率先伸出手掌:“不需要,谢谢。”
“帮帮忙吧帅哥,我就剩一点没卖出去了,我拿回去也没用了,花了不少钱进的呢。”
闻一舟生怕蔺逾岸要做出什么当街买玫瑰送给他的社死事件,忙说:“我们不需要。”
姑娘看着年纪很轻,皮肤很好,双眼皮,笑起来弯成一条线:“我马上门禁了,必须得赶快回去。但还剩几朵,我就成本价给你们,行吗?我是学生,本来也只想赚点零花钱。”
闻一舟面无表情地拒绝:“成本价不成本价的,我们要来没用。”
“可是我想要。”蔺逾岸却忽然开口了。
闻一舟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然而姑娘已经立刻双眼放光,期待着看着蔺逾岸:“这么多加起来,就50块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可我没有50块。”蔺逾岸又说。
这下不止姑娘,闻一舟也纳闷地看着他。
蔺逾岸把眼睛放到他身上,又重复了一遍:“可是我想要。”
闻一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震惊地说:“我是不会买给你的。”
“就50块钱!”蔺逾岸嚷嚷道。
“就50块钱!”姑娘也起哄助威。
“和多少钱无关……”
“你就买给我怎么了!”蔺逾岸开始无赖了。
“你就买给他怎么了!”姑娘继续助攻。
“你们俩……”闻一舟指了这个指那个,“是托吧!”
“不是,我们不认识的,”姑娘连忙摆手,“我是真的马上要回学校,我就是A大的,我可以给你看我学生证。我本来都想把花送给室友和宿管阿姨算了,但是这样我今天晚上就白干了,这么冷的天呢。”
她伸出短短的手指头:“我手都冻红了。”
“你看人家多可怜。”蔺逾岸不怕死地添油加醋。
“我刚才就是看见这位帅哥想碰碰运气,想说他买来送女朋友也不错。”她忽然奸诈地笑起来,“但是我看错了嘛,所以你就买来送你男朋友也不错,他都这么说了。”
“他不是我男朋友!”闻一舟提高音量,“好了,现在你这花绝对别想在我这卖掉了。”
“我错了我错了,”姑娘讨饶般笑起来,“那你买来送你朋友,好不好?”
闻一舟抿着嘴憋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他也不是我朋友”这句话。
他看着面前一大一小狗狗眼乘以二,觉得脑仁都疼。姑娘又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摆了摆手:“再打个九折,我亏本甩卖,45块!”
“算了算了,”闻一舟火大地掏出手机扫码:“50就50吧。”
姑娘瞬间喜笑颜开,掏出手机二维码递到他面前,闻一舟扫好码抬头一看,发现两人正喜滋滋地交流眼神。
到账声音响起,姑娘把花往闻一舟怀里一塞,脚底抹油风一般溜走了。大街上就剩下他和蔺逾岸两个人面面相觑,一个满面春意,一个脸黑似锅底,手里还捏着一把红艳艳的玫瑰。
闻一舟:“……”
“那是……送给我的。”蔺逾岸小声提醒。
闻一舟扬手一丢,花砸在蔺逾岸脸上,蔺逾岸手忙脚乱地接住。闻一舟往前走了两步又转过头来,恶狠狠地问:“你真不认识她?”
蔺逾岸无辜地摊开手:“我上哪儿认识女大学生去。”
接下来一段路,闻一舟走得风快,但并不可能有效地甩掉蔺逾岸。他远远看到河堤边的柳树后立刻跳转头,说:“河边到了,我回家了,再见。”
“啊啊!”蔺逾岸慌忙道:“再见,明天见!”
闻一舟走出十来米后,蔺逾岸又大声叫他:“闻一舟!”
“干嘛!”闻一舟猛地转过头来,不耐烦地瞪着他。
只见对方扬了扬手中的花束,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谢谢你的花!我会好好记住的!”
闻一舟赶苍蝇一般挥了挥手,扭回头去继续走了。
在蔺逾岸看不到的地方,闻一舟嘴角终于松动,像是无奈般地摇了摇头。
而在他背后自己看不到的地方,蔺逾岸脸上的笑容却逐渐褪去。他表情怅惘地看着手中的花,在路灯下站了许久许久。
作者有话说:
上周有点忙,更新有点少,甚至忙到忘记申请榜单,好心痛!
第17章 喜欢
蔺逾岸独自回到家,找遍全家也没有一个花瓶,于是把之前阳台上摆着忘记扔的伏特加酒瓶洗了洗,插上了花,还各种角度拍了照。
他家就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一居室,餐桌基本充当工作台。他坐回到桌子前,一碰鼠标屏幕就亮起,还显示着出门前打开的页面——邮箱里一封全英文的邮件,标题是一份邀请,落款是ACL排球联盟和NLM美国医药国家图书馆联名。
邮件的大体内容是两个机构想要合作做一组对照实验,研讨最新的赛季前六周训练方法论,以及其对于选手在赛季中发挥的提升效果,包括但不限于对于选手在认知层面和精神作用、以及生物层面的弹跳力、跑速和爆发力等等方面的影响。与此同时,实验途中还会有研讨会和几位世界知名的体能训练师讲座。整个项目为期三个多月,开始时间为4月20日,地址是芝加哥——印第安纳州的菠萝队也是全美排联赛的强队。
这对于蔺逾岸而言,无疑是一次很好的机会,更重要的是,这个时间段简直就像计算好般完美契合,让他连一个像样的借口都找不出。
蔺逾岸坐在电脑前许久,荧幕惨白的光照亮他的脸,直到又渐渐暗下去。蔺逾岸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动了下鼠标,荧幕重新亮起。他点击回复邮件,开始一个字一个字地敲击键盘。
“感谢您的邀请,我很荣幸能够加入……”
闻一舟对此自然一无所知。
次日两人见面时,一切已经恢复如往常。出门时间,闻一舟迷迷糊糊地抱着早饭坐在副驾驶,蔺逾岸十分清爽地开车行走在早高峰的市区。归家时间,闻一舟望着窗外轻声哼着歌,蔺逾岸拿余光瞟了他好几次,忍不住问:“有什么好事吗?”
“嗯?”闻一舟没明白,“怎么了。”
“看你心情很好的样子。”蔺逾岸说,“难道是因为今天练习得特别顺利吗?”
“你怎么知道?”闻一舟有些惊讶。
蔺逾岸笑了一声:“你还能是因为什么,总不至于是午饭特别好吃吧。”
“哼哼。”闻一舟发出无意义的声音,又补了一句:”是还可以。“
”演出曲子定了吗?“
”早定了。“
蔺逾岸应了一声,又问:“虽然你之前说了不会再演那首歌,但……真的不会演吗?”
闻一舟知道他说的是“A simple love song”,顿了一下,老实说:“目前的确没有排在歌单里,不过孙燕齐挺想加进去的。”
“观众也肯定很盼着听吧,毕竟最近很火来着。”蔺逾岸说,“而且这首曲子也是他合写的?”
“是,他词曲都参与了。”闻一舟说。
蔺逾岸:”嗯。“
“不过嘛,还是看你们整体设计更重要,如果是那种……就像之前圣诞那次演出那种,”他努力找着合适的词汇,“就是每首歌之间都一点联系的,整个像一出音乐剧……”
“叙事性的。”闻一舟帮他补充。
“对对,叙事性的表演,突然为了热门就加一首曲子,可能也挺怪。”
闻一舟点点头:“是的,会冲淡主题,减少戏剧性,节奏也会不流畅。所以今天按照原先的歌单dry run了一次,虽然小问题不少,但整体效果还不错。”
蔺逾岸也跟着开心起来:“很好啊,还有一个多月呢,记住这个手感,演出时肯定不会有问题。”
闻一舟想了想,颔首轻轻地说:“嗯。”
自己好像从来没和何谦分享过这些,闻一舟想,彼此工作上有什么烦心的困难亦或得意的成就,几乎都是各自消化。以前他以为只是因为双方都对此没什么需求,毕竟工作内容和性质天差地别,也都不是精神脆弱需要他人安慰平复的性格。最多就是何谦会说一句“今天拿下来一个跟了很久的大案子”,然后他会说“那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庆祝一下”,如此而已,甚至到了饭桌上也不会对此展开多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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