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用这个吧。”在柜子里挑挑拣拣,周辞旧拿出来一个黑色的药丸朝他走过来。
“什么东西,我不……”
沈闲本能的就要偏头拒绝,可是周辞旧像是一个喂人家吃药的惯犯,捏住沈闲的下颌微微使力,顺着沈闲张开的嘴就把那颗药丸给他喂了进去。
“听话,”周辞旧合上沈闲的嘴,看他有了一个吞咽的动作才笑眯眯的把松手:“这个药是甜的,只是让你不能大声说话而已,不苦的,我在里面加了好多糖。”
“你!”
“你乖,不然我就不带你出门了哦。”
沈闲愤愤的闭上了嘴。
周辞旧随意的拿帕子擦了一把头上的血,后来发现越擦越多,他是个没耐心的人,索性把帕子一扔,给沈闲裹了一件外袍,轻松的将他打横抱起就出了门。
“带你去看你的周兄啦!”
第102章
周府大门前面,因为门是关着的,所以三三两两的掉着几片碎叶,它们在太阳下烤得很脆,轻轻一踩就裂成渣滓。
有人在门口敲了敲门,好半天,才有一位上了年纪的老者探出头来:“你找谁?”
不远不近的马车里面,周辞旧一手捞着沈闲,一手掀着帘子,从车帘的缝隙里面,沈闲眯着眼才看清这人是周府的管家,周明朝府上的大小事物都是他打理的。
“唔!”
“小声一点,”周辞旧拍拍沈闲的肩,嘘了一声:“别让他们发现你。”
“周公子在吗?”敲门的人声音压得很低,一张普通的脸上看不出表情:“我从京城来,有要紧事找他。”
似乎京城两个字很敏感,管家一听把开了一半的门都推开了:“可是我家公子不在,昨晚上连夜走的。”
那人面上看不出波澜,点了点头:“那便算了。”
管家看了他一眼,忧心忡忡的合上了门。
那人走到马车旁边,微微颔首:“公子。”
周辞旧抱着昏过去的沈闲,手揉在他的颈侧:“回吧。”
————
沈闲醒过来的时候,只是在被子上偏了偏头,颈部就一阵剧痛。
“嘶”的一声,沈闲皱起眉,想要摸一摸,却发现手腕不能动弹,沈闲挣了挣手,向上一瞧,看见有绳子穿过床头的架子,把他的两只手齐齐的捆在床头,他现在动不了。
沈闲望着自己手腕上的绳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随后屋子里走进来一个人。
周辞旧华丽的声线比小孩吃到了糖还要愉悦:“你醒啦!头还疼不疼。”
沈闲用力的拽了一下床头的绳子,从床上抬起头来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闲的脑袋还是很疼,他刚刚想起来周府管家说的周明朝连夜离开了临州城的那句话,心里面还没来得及落差,就发现自己被绑在了床头。
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充满了危险的动作,代表着他受制于人,被囚在方寸之地动弹不得,沈闲面容白嫩,眉眼弯弯,说他是在娇宠里面长大的孩子也不为过,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他。
何况看不见周明朝,沈闲心里面又慌又急,他用力扯着手腕上的两条红线,白皙的手腕上勒出深深浅浅的红印子,有的地方磨破了皮渗出了血迹,沈闲晃然不自知的撕扯。
“别扯,别扯,”周辞旧小跑了两步上前,握紧了沈闲的手腕:“你脑袋不疼了吗就这样闹腾,听话,别动了。”
周辞旧抬手摸了摸沈闲的脖颈,沈闲痛的一缩。
沈闲耳后已经青紫一片了,周辞旧一只手抬着沈闲的脑袋,让他枕着自己手臂,另外一只手给沈闲揉着后颈。
“对不住啦!”周辞旧一边揉着一边道歉:“当时你听见那个老头的话太激动了,我差点拉不住你,你就好滚下马车了。”
所以周辞旧只好对着沈闲来了一记狠狠的手刀,张牙舞爪要下马车的沈闲立即软软的倒了下去,周辞旧接住了他,还拨了拨他额前的头发。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周辞旧的力道很合适,脖子舒服不少,沈闲反而更累了,木然的透过周辞旧衣衫处的褶皱透过的光亮,沈闲想不通这个人到底想干什么。
“我真的不想要干什么,”周辞旧笑了,力度依旧轻柔:“以前表兄在,你老是和我说不了几句话,周明朝护你就像老母鸡护小鸡崽子似的,我就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沈闲看着床头的绳子,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
“是真的,”周明朝起身解开了绳子,又把手腕放在自己手里摩挲:“你怎么不信我呢!”
沈闲拧着眉毛,看不惯他的假惺惺:“那现在好好说话了,我能走了吗?”
“那不能,”周辞旧笑了,手指滑过沈闲的手腕:“花了好大一番功夫给你弄到这来,我还没和你待够呢。”
沈闲垂眸收回手,手腕被红绳磨破的地方火辣辣得疼,但他没吭声,和周辞旧这样的人,是讲不通道理的。
“你要吃点东西吗?”周辞旧不在意他的冷漠,侧身肩膀碰了碰沈闲:“还是想和我喝点酒?”
沈闲想把酒壶扣在他的脑袋上,向里坐了一点没理会。
周辞旧等了一会,伸出一根手指头绕着沈闲的头发:“你不想吃吗?也行,也才一天没吃东西,饿不死,那咱们也得说会话,不然两个大活人坐在屋子里面一点人气儿都没有,死气沉沉的。”
沈闲用手绞着被子,咬了咬唇,还是问了:“周兄他,是真的走了吗?”
“他走了啊?”周辞旧说:“在马车上没听见吗?管家说他连夜走的。”
沈闲说不清这个时候是什么滋味,就是心头突然空了一块,喉头也泛着苦。
“那他,”沈闲松开被自己握成一团褶皱的被子,声音有点涩:“为什么要走?是京城里出了什么事吗?”
周辞旧眼里有东西飞快的一闪而过,片刻后桃花眼轻眨,他又勾起唇角:“那个我不知道,你得问他去。”
沈闲又低头不说话了。
周辞旧肯定知道点什么,但是他只说是周明朝走了,但是为什么走,去哪里,去干了什么,他不说,问就是不知道。
沈闲在周辞旧府上困了两天,最开始的时候控制不住的自己焦躁的情绪,扔东西,不吃饭,对周辞旧言语犀利,周辞旧不管他,到最后生气了,就对着沈闲颈部一记手刀,把人打晕了事,后来沈闲也就麻木,大多时候都蜷缩在床上沉默不语,视周遭的一切都是空气,周辞旧不在意,坐在床头和沈闲能说好多话。
说他以前在皇宫里面在墙角下养的那株小花,到最后被一个小宫女在他面前踩在泥里,和满地的落红混在一起,又说李贵嫔养的那只猎犬,曾经咬下来他手臂上的一片肉,后面还说那个在大雨里面被人奚落蓬头垢面宫女,那个宫女抱着一个小孩,她和那个小孩都染上了病,去太医院却只求来了一副药,宫女给孩子吃了,她自己倒在了大雨泥泞的宫道上,周辞旧还说,皇宫里面那么大,宫道又那么多,死掉一个宫女没什么大不了的,大雨停掉的日子宫人出来打扫清理完又变得干干净净的了。
周辞旧说到这里碰了碰沈闲的背:“你想不想知道那个宫女是谁?”
沈闲背对着他,好像是睡着了。
周辞旧轻声道:“那个人是我娘。”
果不其然,床上的那个人影小小的颤动了一下,很轻微,但是周辞旧眼尖,还是发现了。
“你没睡着呀!”周辞旧掀开被子,把沈闲抱起来,他低头端详着沈闲的脸:“不过才两天,你怎么憔悴了这么多?”
沈闲皱眉,许久未曾喝水的嗓子哑得厉害:“你要干什么?”
除了最开始去周明朝府上的那次,周辞旧几乎都不让沈闲离开这个门,可是现在,周辞旧带着他,有快要踏出这个门的趋势。
“虽然很舍不得,”周辞旧遗憾的抱着沈闲走出门口:“可是城主已经找到这里来了,如果不把你放出去,我在临州城可比不过他。”
见到太阳的那一刻,沈闲条件反射的闭上眼,许久没见天日的他被刺激得流泪,他闭着眼睛的时候,周辞旧已经带着他走到城主面前。
“不好意思,”周辞旧把人递给城主:“他这几天有点不乖,一直不肯好好吃饭。”
看着在周辞旧怀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眼下青黑的沈闲,城主皱了皱眉,把自家儿子轻轻的接到自己怀里来。
“爹?”揉着眼睛的沈闲感到抱着自己的好像换了一个人,眯着一条缝的眼睛去看时,却看到了自家父亲那张熟悉又严肃的脸。
“嗯。”城主低低的应了一声,把孩子好好的护在怀里后,警告的看了一眼周辞旧转身就走。
“爹,”沈闲有点局促,这么大人了还被自己爹抱着在路上走有点不好意思:“你放我下来吧,我自己能走。”
城主抱着人,大步向前,唇角不自觉的向下撇着,这是很明显的怒气勃发的征兆,可是沈闲一说话,他又把情绪都收了回去。
“你爹又不是老了,抱个小孩还抱不动!”城主早就看见沈闲细细的手腕上一道一道的瘀血和脖子上面的大片淤青,哼了一声:“等会儿去看你娘,这几天你不见她紧张的厉害,好几夜没睡着。”
沈闲乖巧的说好,接着就低头扯袖子盖手腕上的红道道,他这才看见。
城主看见上面有的地方还泛着血丝,这种钝器形成的伤口是慢慢的疼,到底是自己儿子,城主的心抽了一下:“他怎么欺负你的。”
刚才在周辞旧家里,城主不是没有发作,是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他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处理,沈闲已经找到了,日后再来算账。
“没事,周辞旧就是脑子有坑,”沈闲飞快的遮住手腕上的伤口,他现在想问的不是这些:“爹,周兄他,是真的走了吗?”
“明朝他,”城主顿了顿:“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103章
当今的圣上还是皇子的时候,先帝病重,当时只他一个皇子,从小受先帝教导,也博览群书,为人也中规中矩,没有犯过大错,由他登帝是别无其他选择的。
可是坏就坏在有一个成熟稳重,才貌双全的永南王,从小能文能武,小小年纪穿着一身白袍子往那一站,不止其他人,先帝都很喜欢他,对着如今的皇帝的时候,先帝总是威严的,保持着一个父亲和帝王的严苛,可是看见小永南王的时候,先帝总是笑着把他抱在膝头,摸摸小手还摸摸小脑门,乐呵呵的逗他。
皇帝每每回想起先帝看见自己和永南王在一起的眼神,永远是带着叹息的,他明白,那是可惜永南王不是他自己的儿子。
父母都是天定,皇帝还是努力的学习,可是日日勤奋,笔耕不缀,还是比不上天份来得重要,他辛辛苦苦背了三天的圣人训,比不得读了一遍就能记下的永南王,他在烈日下练了好久才能射中的靶子,比不得永南第一次拉弓射箭就能正中靶心。
他永远的辛苦努力在随便就能成功的永南王面前往往不值一提,永南王就是天上的太阳,他就是被太阳晒到身上投照在地面上的影子,人们有时看见他,会觉得这个影子还挺有意思,但是天上的太阳,永远都是褶褶生辉,引人夺目的。
其实皇帝少年时和永南王的关系不差,情谊比同窗好友还要深厚些,只是有的时候他看着别人对永南王的称赞,自己笑着附和的时候,心里面那股莫名其妙的不甘总是像小豆子一样,越积越多,到最后已经成了无法释怀的心结。
后来先帝病重,朝中一度有谣言先帝觉得皇帝难当大任,想要让永南王担任摄政王一职,辅佐祖宗打下的百年基业。
皇帝每日在床榻前奉汤扫水,衣不解带的伺候,战战兢兢的看着在踏上闭着眼病容憔悴,奄奄一息的先帝,害怕他突然死掉,又害怕他死掉真的有让永南王摄政的遗诏,他越是胆战心惊,就伺候的越是周到了,我朝以孝治天下,文史言官看见瘦弱的皇帝,难得的赞不绝口。
后来先帝还是咽气了,直到皇帝稳稳坐上皇位,他还内心忐忑不敢置信,竟然这般轻易的就坐到了这九五至尊的位置。
先帝大逝,停棺发丧用了一段时日,在先帝身边一直学习,皇帝对帝王之道耳濡目染,他收买权臣,拉拢人心无师自通,短短一年时间,他就坐稳了这个皇位。
权力是个很有迷惑性的东西,他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看着下面的一群人贴着地面俯首称臣,他们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胆战心惊,唯唯诺诺,这种极度满足自己虚荣心的感觉很奇异,让他有一种临驾于众生之上的快感。
这种权利的喜悦他还没有在独自一人的时候仔细琢磨,他就敏锐的感觉到朝中的大臣还是很看重永南王,他在朝堂上一说话,那些有分歧意见吵得不可开交的大臣立即停止争吵,认真的听取永南王的意见,明明就在刚才,皇帝的劝说他们置若罔闻,就连朝堂上最不对付的将军和文臣都能在永南的周旋下平衡一二,维持表面上微妙的和谐。
皇帝俯视着永南王的眼神日渐深沉。
永南王也不是傻子,他敏锐的察觉到当今圣上对自己的敌意,他开始在朝堂上不发表言论,退步明智的选择明哲保身,他想退,可是皇帝不想放过他。
帝王被日积月累的照射内心已经嫉妒得面目全非,他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样,他只知道不能让永南王好过。
永南王的权利被一步一步的收回去,那时他已经有了妻儿,为了家人,他沉默的妥协,永南王不贪明逐利,志不在此他也不在乎这些虚名,只要家人安康就好。
他的妥协在皇帝看来是进一步的示弱,初次在永南王身上感到胜利的喜悦,皇帝更加的肆无忌惮了。
所以永南王本想在临州城常住,暂避锋芒,可是皇帝看不见他,疑心永南王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招兵买马,做一些有负皇恩的事。
所以在皇帝三番四次的催诏下,永南王把少年周明朝一人留在临州城,自己带着夫人去京城,为了孩子,夫妻二人愿意在皇帝的眼线下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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