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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推门进去了。
凌鹤一扭头是他，也没有要站起来腾地儿的意思，而是柔声跟艾锋说：“抿一抿润润嘴唇就行了，别咽下去了。”
艾锋“嗯”了一声，偏过脑袋看了看江云野：“你们干什么去了？怎么这么久？”
江云野没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艾锋看着凌鹤，说：“我想……跟他单独聊一会儿。”
凌鹤点点头站起身：“好，但是你一有不舒服的要马上说，不然就他那样一看就不会照顾人的，我不放心。还有，别说太多话，你是需要静养的。”
凌鹤出门后，江云野坐到了他刚才的位子，想伸手摸摸艾锋没打点滴那只手，到底还是没鼓足勇气，只是盯着他的脸，轻轻说了一声对不起。
艾锋也轻轻笑了笑，苍白的脸更显得那个笑容让人心疼，笑过之后也没回应他那句“对不起”，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小声说：“麻药劲儿好像过了。”
“很疼是吗？我让医生过来看看……”江云野起身就想按呼叫铃。
“不用，正常的。”艾锋抬手阻止了他。
江云野特别想弯腰抱住他好好心疼，也想紧握着他的手再也不松开，但他还是强忍着冲动，重新坐下，斟酌了片刻才开口：“我想留下来照顾你，行吗？”
艾锋这次看着他似笑非笑：“为什么？”
江云野被问得瞬间慌乱，他该怎么回答？他之前在全安训练基地那个小看台上，一口气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就差没说那三个字了，可当时艾锋那种状态，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听没听没进去，听进去了多少。因此现在就又开始畏首畏尾患得患失了。
他干笑了两声：“都是我的错，如果我不给你带这么多柿子，你就不会受这么大的罪了。我犯下的错，是必须好好弥补的啊，我要留在医院照顾你，最起码……得照顾你直到你出院……”
艾锋只是盯着他的脸，也没说话，良久才说：“你完全没必要愧疚和自责，就算真的是柿子引起的，那也只能怪我没管住自己的嘴，跟你没关系。何况我这边不缺人照顾，有队友，有护工……凌鹤也在……”
他停下来连喘了好几下，江云野赶紧说：“你先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吧。你好好再睡一觉我们再说。”
艾锋摇头，又说：“你回去吧，你虽然没在莫可工作室了，但据说通告也不少，档期也排得很满，最重要的是你还得上学，你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
他说完这句话就微闭着眼睛不再吭声了，却再次皱起眉头，而且此后眉间一直紧锁着没有松开过。
江云野知道他是在忍痛，却不敢去摸他腹部的纱布，很想轻轻捧着他的脸，将他眉间的褶皱一点一点地吻开，却更不敢付诸行动。他亲手给了自己最爱的人巨大的痛苦，却又完全无能为力，没法为他减轻一丁点儿痛苦，他咬着嘴唇差点没哭出来，颤声道：“我等你出院了就走行吗，你现在别撵我走……”
艾锋又睁眼看看他，说：“我现在真的不能让你留在这儿，你先回去吧，等我出院了还得养好长时间，到那会儿我就有的是时间了，我们再找个机会好好聊聊……”
江云野沉默良久，终于点了头：“好吧，我先回去，在你出院之前我还会再来看你的。但我……能不能看看你的伤口？我不碰，我就撩开病号服看一看……”
艾锋没说话，但能自由活动的那只手已经掀开了被子。
江云野撩起他的病号服，刀口都被纱布盖得严严实实，什么也看不见，但他看到了他想看到的，那个彩色云朵的纹身，没有被纱布盖住，颜色还鲜艳如初。
他轻轻将病号服给他整理好，重新给他盖上被子，故作轻松地问：“那个纹身……你没去洗掉？”
艾锋被他用白色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个脑袋，黑发越发衬得脸色惨白，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听你说过洗纹身的过程比纹的过程还疼……我怕疼，就没去……”
“嗯……我也怕疼，我也没有去洗。”江云野眼里的泪水打了好几个转儿终于滚落下来，犹豫着要不要扒开自己的上衣让他看看自己身上那个依然清晰的19号纹身，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
他确信艾锋还是在乎他的。艾锋其实并不那么喜欢吃柿子，还曾经抱怨过再甜的柿子吃过之后都会有一股涩味，但这次竟然连没熟透的柿子都吃了。虽然分手后他就没有再戴过那个绣了云朵的护腕，但他不去洗掉纹身的原因绝不是因为怕疼……
可那又怎样呢？就算他们还是互相在乎互相惦记的，也并不一定代表着他们就一定能回到过去。
他的眼泪掉了一滴在艾锋手背上，艾锋抬眼看看他，抬起那只手在他眼睛上擦了擦：“哭什么？我很快就能出院了，像我身体这么好也能很快就养好了。回去吧，我要赶你走了。”
“大晚上的我怎么走？明天早上再说吧。”
“大晚上的也能订票也能走，走吧，现在走还能赶上明天的课。梅花也是半夜回C市的航班，你俩还能搭个伴去机场。”
江云野还想拖拖时间，但他也知道这是毫无意义的，他看着他眉间始终没有舒展开的褶皱，听着他刻意压制的喘xi声，突然开口道：“我知道你一直很疼，一直忍得很辛苦，我也不敢碰你的刀口，更不敢揉，但我能不能隔着病号服摸一摸？”
他当然知道摸一摸又不能给他止痛，艾锋当然也知道，但艾锋只是微微闭上眼睛“嗯”了一声。
江云野搓了搓手，伸进他的被子，小心地将双手放到他的上腹，一点儿也不敢用力：“那我去订票，订到了马上就走了，你……你要好好的……”
眼泪扑簌而下，但他也不想收回任何一只手擦眼泪，任凭眼泪满脸流淌肆意乱飞：“你一定要好好的，再也不要生病不要受伤了，一定要好好的……”
艾锋睁开眼睛，伸手将他的手拽了出来，又抬手在他脸上糊了一把：“这么大的人了，这么爱哭，丢不丢啊？我会好好的，你也要好好的，快擦擦眼泪走吧。”
江云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那我走了，我还会飞过来看你的。”
他磨磨蹭蹭地背过身去往外走，艾锋却蓦地叫住他：“云儿。”
“嗯？怎么了？还有什么想跟我说的？”江云野倏地转身。
艾锋却是顿了好一会儿才说：“没事，到了给我发个信息。”
“好。”江云野重新转身往外走，又掉了一滴眼泪在门把上。
凌鹤见江云野出门，也没多问，径自推门又进去了，一看艾锋的脸色和表情就心疼地埋怨道：“叫你少说话少说话，你这一看就是话说多了气都喘不过来的样子，什么话非得现在说这么多吗？是麻药劲儿过了吧？很疼是吗？”
艾锋嗯了一声，过了片刻又低低地爆了一句粗口，又忍了一会儿，最终没忍住还是闷哼出了声，随即说了声：“妈的要疼死我……”
“那怎么办？刚做完手术我又不能给你揉，再说了，你再疼也从来不让我碰你肚子的……”
“能怎么办？忍着呗。”艾锋原本是闭着眼睛，此时睁眼看了看凌鹤，给了他一个歉意的笑，“凌哥，对不起，关于咱俩的关系，我想……”
“你别说了，我明白，你别说出口我会觉得没这么难过。”凌鹤自嘲地笑笑，“我刚在门外就已经看出来了，你刚做完手术也放心让他摸你肚子？还有他人都要走了，你还一副欲语还休依依不舍的样子……”
“你还全程偷听偷看？”艾锋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埋怨。
“谁全程偷听偷看了？我是看他这么久没出来，觉得他待多久你肯定就得说多久的话，有点儿担心你，就过来看看，正好看见他把手伸进你被子里去摸，然后就看见你叫住他……”
艾锋没有说话。他刚才叫住江云野欲言又止，只是想问问他上午在小看台上挨着他坐下的时候到底跟他说了些什么。
他之前拍摄的时候很不舒服，胃里一直发堵，还胀痛不已，呕意强烈却又总是吐不出来，于是去小看台上挨着梅景休息了一会儿，梅景离开之后他就觉得胃越来越疼，很快就从胀痛转变为绞痛，没多久就疼出一身冷汗。
江云野过去挨他坐下的时候他还想凝神屏息好好听他到底要跟他说什么，结果身旁的人刚了说了几个字他就觉得胃里那种尖锐剧烈的绞痛像是突然炸裂开了一样，顿时就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旁也一直嗡嗡作响，除了疼痛是清晰的，其他的一切都是模糊的了……
刚才很想听他再说一遍，又觉得应该等自己身体状况好一些了再说。
此时艾锋又给了凌鹤一个满含歉意的眼神：“凌哥，我知道你对我有多好，但真的很抱歉……”
“你不要跟我说抱歉，相反我还应该感谢你。我当初一时冲动跟媒体说了不该说的话，你没当场戳穿我，还肯帮忙隐瞒这么久，已经让我感激涕零了。我知道我跟你没戏，所以我也跟你说过，只要你确认了你的感情，不管你是跟江云野旧情复燃也好，还是又找了别的人也好，我都绝不会再纠缠你。你放心，我绝不会食言的。”
“谢谢。”
“不过，你得给我一点时间好好想想怎么跟媒体坦白。这事儿必须我来说，要是由你来说太伤我自尊了。”凌鹤抬头跟他哈哈一笑，“我也是要面子的啊。”
他人在笑着，眼眶却是发红的，看得艾锋也很是难过。
“好，谢谢。”
第8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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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江云野和梅景搭伴到了机场，网上已经有了艾锋生病入院手术的报道，球迷们又惊讶又心疼，纷纷表达了祝福，希望他能尽快康复。
也有不少人对他的身体状况和未来表示了担心：
“他来全安才两年多，一病了伤了就是大病大伤，这是什么体质啊？”
“据说这次的胃穿孔还不是微创手术，是外科开腹术，那至少好几个月不能剧烈活动的，怎么着也得后半赛程再见了。他这是每赛季都要因伤因病而休息小半个赛季吗？”
“休息小半赛季怎么了？他哪怕只踢半赛季也能拿最佳射手，这样的效率谁敢不服？”
“他进球效率是很高，不过我就是担心他还这么年轻伤病就这么多，以后年纪大了身体素质下降了怎么办呢？”
“小苹果的胃真的是很糟糕啊，来全安之后因为胃的问题住院都至少三次了吧，真心心疼，但更替他以后担心。这身体真的需要好好调养啊。”
……
江云野关掉页面，问梅景：“依你对全安这么多年的了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处理潘星翰这件事情？”
“不好说。”梅景轻叹道，“全安向来是家丑不外扬的那种，而且潘星翰又是自家青训特别看好的好苗子，要护短也不是没可能。但全安又是很有原则性的俱乐部，像这种事情应该也不会容忍，可能不会公开，但一定会内部严肃处理。哎总之都有可能吧，我也说不好。”
“我希望潘星翰自己能勇敢一些，主动跟媒体承认自己的错误。”江云野用手搓着脸，努力想让自己清醒些，“这次锋子病成这样，我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潘星翰是蓄意的，性质太不一样了。”
梅景点点头：“所以我真的……心情很复杂。我还在全安的时候，潘星翰偶尔会抽调到一队来跟着训练训练，那时候小锋还在养腿伤，就经常站场边看我们训练，然后私底下经常指点潘星翰，他们应该算是感情很好的了，我真的想不到他会这样……其实他只要跟小锋说清楚自己想首发的原因，小锋百分百会满足他的，可是这孩子却……”
“他现在应该真的是特别后悔特别难过，我非常理解他现在的心情，但他自己犯下的错，还是需要自己好好面对的。”
梅景嗯了一声之后沉默良久，又说：“不说他了，说说你吧。你这趟来M市是想看看能不能挽回的，现在来了又走了，下一步是怎么打算的？”
“今天是他让我走的。”江云野语气有些伤感，但很快又说，“但我在他出院之前还会来看他的。”
“可是凌鹤那儿……”
“只要锋子明确告诉我，他和凌鹤在恋爱，我绝不会缠着他。但他没这么说过。而且……”
“而且什么？”
江云野垂眸一笑：“没什么，我也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而且，艾锋不仅吃了他带过去的没熟透的柿子，还保留着那个彩色云朵的纹身，甚至，之前他和梅景去他家找螺旋藻胶囊的时候，他还看见了他门厅柜显眼位置放着的那对印着他们合影的护腿板，还有那个再也没见他戴过的绣了云朵的护腕。还有，他试了试原来的钥匙，发现艾锋跟他分手之后一直没有换过锁。
他又对他们的感情有了些信心。
梅景站起身拍拍他：“老年人看不懂你们年轻人，反正吧，只要你不当第三者，我祝你早日和小锋重归于好。我该登机了，有事联系。”
江云野还得在贵宾室休息好一阵，但他都不敢闭眼睡觉，一闭上眼睛就全是艾锋痛苦不堪的画面。他只能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于是插上耳机，点开平时听歌常用的那个APP里的“今日推荐”，开始听歌。
第一首是《分手假期》：“原来分手也有假期，想要回去，却发现我无法面对你……”
他迅速切到了下一首，《三月》，听到那句“两个人说分手以后，时间过得慢慢的”，他再次点了下一首。
接下来是《你不是真正的快乐》，听到那段“紧紧把昨天在拳心握着，而回忆越是甜，就是越伤人了，越是在手心留下，密密麻麻深深浅浅的刀割”，他随意往后拉了拉，就听到最后反复吟唱的“我要你快乐我要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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