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遥夜的行为无疑是更加激怒其中浓厚的怨气,暴涨的力道潮水一般撞击在阵壁之上,可惜钟遥夜从来都不是个好惹的主,她当下冷了眼光,一掌便将灵气打了隔空打了进去。
肆意的灵气利刃一般将浓雾般的阴气荡开了一片,骤然照亮了笼罩于黑暗之下的梦行塔。
可原先尚且流转一丝灵气的梦行塔如今光芒却猛地暗淡下去。紧接着,一道锐利剑气铺天盖地而来。
钟遥夜一瞬间意识到那股熟悉的剑气应当是来自宋必回的,但如此横冲直撞,没有丝毫顾忌的蓬勃剑气,却叫她读出了一丝破釜沉舟的意味。
她心里只觉恍然间咯噔了一声,下一秒,便见许多身着泽山红莲纹衣裳的身影从暗色之中忽然出现,接着有些狼狈地跌跌撞撞下楼。
乔暄正是其中一位。
此刻,他脸色铁青的扶着墙壁,虚弱得仿佛下一秒都会直接跪到地上。
数时辰前,拂冥挣开宋必回法阵的一瞬间,便宛如冲破囚笼的洪水猛兽一般向几人之中最弱的乔暄扑了过去。
此人打的一手好算盘,心知只需破掉这一口,便再无人能奈他何了。
乔暄当前也根本是避之不及。
乔河还支撑着整个梦行,宋必回与江屿风皆负了伤,如此突然之事,叫众人都不禁瞬间呼吸一滞。
可就在三人纷纷要上前阻止,而拂冥的化刃的阴气就要直捅乔暄心窝之时,一种极其强烈的瑞气却将其整个撞了开去,正巧落在了江屿风所在之处。
江屿风向来是利落冰冷之人,当下目光淡漠,手起刀落便将拂冥整个人钉死在了地上。
“麒麟!!”当下拂冥几乎是瞬间醒悟过来,险些咬碎一口牙,他憎恶的目光死死盯着远处吓得几乎就要魂飞魄散的乔暄,心中仿似有滔天的杀意喷薄而出,“没想到,居然是你坏我好事!?”
乔暄一时脑袋一片空白。
可乔河根本没有再给拂冥任何机会,瞬时的威压骤降,将其压了个粉碎。
……
摇摇欲坠的石阶碎裂的声响不断。
“遥夜,让门生们出阵。”她听见乔河的声音沉沉地响了起来,没了往常的那么温和轻松。
钟遥夜一怔,当下急道,“那你们呢?刚刚那是必回吗?”
乔河一时没有应答,而响起的却是另一个淡淡的熟悉声音,“师兄,你先去吧。”
“你在说什么屿风!?”乔河不可置信地望着面前之人,一时只觉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我又怎么可能将你们丢在此处?”
“师兄。”飞沙流风之下,江屿风的目光淡然清冷,对比平日却似乎是少了一分光彩,他立于门后,腰间被血染红的衣料上仿佛是绽开的血红花纹,整个人透着一种死寂。
“我时间本就不多了。”他忽然淡淡笑了起来,丛生的废墟之中,是颓靡又妖冶的存在,“必回是这场梦行的阵主,我陪他。”
修仙界中常赞折岁仙君当是成仙之才,如今看来,他们确实未曾说错。
只是究竟何时、几世成仙,却也不一定了。
“不行,就算要我的命来换,我也不可能会把你们留在这!”
乔河皱紧了眉,伸手一把撑住了即将陷落的铜门,企图将江屿风与宋必回拉出门去。
可下一秒,他却听见了一声宛如天语一般虚无的叹息。
迷蒙暗色之中,风自江屿风的身侧骤然而起,飘荡而起的白衣好似永远抓不住的月色一般。
乔河只觉一阵推力瞬时间袭来,将他猛地与梦行塔拽离。
嗡鸣声中,他听见了钟遥夜悲痛的呼喊声,与轰然坠落的砖瓦铜铁。
出口完全塌陷的一瞬,江屿风回了身,毫无顾忌地轻轻环住了面前那人的脖颈。
宋必回望他的目光依旧深沉温柔,仿似往日里波澜不惊的冥海坠入了星子,微荡起了波澜。
“这债我又只能下辈子还你了。”江屿风亲昵放松地搂着宋必回,周遭是弥散开的死亡与血腥的气息,但他却丝毫不在意,“太晚了,若是再早一些就好了……”
他们的感情太多阻隔了,也经历太多坎坷了。
“嗯。”宋必回垂眼低头去亲吻怀中之人。
那个与他命运永远交织在一起的命定之人……
跨越数千年光阴也会重逢,浸没在深沉爱意之中,永不缺席的爱人。
可惜历经风浪的海上舟最终也要沉没了。
宋必回感觉到江屿风似乎轻缓地抚过了自己的手腕,然后与他十指相扣。
可宋必回似乎思考许久,一时垂下了眼,他目光黯淡,却在一瞬间倏忽挣脱了江屿风,缓缓退后一步。
“宋必回?”江屿风一时讶然地睁大了眼,似乎一时根本没法反应过来此时是什么情况。
他正想上前,却在忽然之间,感觉到背部忽然撞上一层空气壁。
再抬眼时,却只见面前灵阵骤起,将他整个包裹了起来。
也将他与宋必回完全分割了开来。
“蛤?!”
“师尊。”他听见宋必回低沉透着悲伤的声音恍然间响在了耳边,“我舍不得。”
“宋必回……你在做什么?”江屿风一时间感觉自己的后脑好似被猛击了一下,眼前一阵阵发黑,喉咙口撕裂开一般,血腥味直冲上来。
他猛然感觉到体内缓缓苏醒起来的灵力,意识到先前那一吻竟是这人将最后的生气渡给了他。
这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跟他一起死。
他竟是想把自己一人留在这世间吗?江屿风只觉一瞬间无法消磨的滔天恨意占据了他全身。
他根本不能接受地拼尽全力企图破开面前这灵壁,却又感觉到如此地徒劳无力。
梦行彻底崩溃的那一刻,宋必回那双眼眸依旧这么深情却悲伤的望着他。
而江屿风却只觉自己也如这梦行一般,完全地崩溃了。
“不必还我了。”
最后一刻,他听见那人轻轻的声音,说了最后一句话。
千年前的风悬在青鸟的羽翼,一直吹到如今。
当年他明知是拂冥设下的陷阱,却又奋不顾身地闯入,自始至终从未想过要天君还给他什么。
他也不期望看到天君逆天改命,将他带回这尘世间,为此还要承受如此长久的天灾人祸,轮回之苦。
这场劫在千年前就应当结束,可玉铎却始终紧攥着不愿放手。
这场被深深埋藏起来的爱意,他不求那人的回应,他如此深沉热烈地沉溺其中,也坦然地接受这场因他大逆不道肖想上神而降下的天罚。
江屿风从不欠他什么。
那便让这场劫数便在此处彻底地结束吧。
第130章 梦醒
朦胧云雾之中,怀令刚刚将修剪下的红梅插入素净的玉瓷瓶,却恍然间听见天边传来一声嗡鸣声响。
他疑惑着抬眼,身形却在一瞬间猛地顿住了。
“完了!”殿外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紧接着便是一连串急促的脚步声响,“为什么仙界的日晷碎了!?”
来人正是福神殿的阳城。
此人一袭赤红烫金卷云袍,一脚刚跨入门槛,却觉一阵风从身侧骤然而去,瞬时撩起了他一绺长发。
“结束了。”风中怀令走得迅速,眨眼间便掠去了数米。
身影消失了个干干净净。
这下倒是留下阳城一人顿在了原地傻了眼。
他抚了抚被风吹得凌乱了的发,奇怪问道,“什么结束了?”
“是两祖宗要回来了!”金鳞倏忽现了身,可他也只来得及说这么一声,便赶着随怀令去了。
阳城一时迷惑地挠了挠后脑,只觉更加不明白这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望着两人匆匆离去地背影,半晌才心想,这仙界能被金鳞称作祖宗的……
兴许只有上头那几位了。
……
江屿风感觉自己好像走在一个永远见不到晨曦的漆黑的夜里。
一切光怪陆离的色彩缓缓在身后散开,然后坠入虚无。
他往前走着,足下不断有翻涌的水声传上来,可他的心却根本不在此处,自然也不想去顾及周遭这些琐碎之事。
这个场景叫他觉得很熟悉,仿佛曾经到过此处一般,直到他听见木板发出的一声「吱呀」声响,才恍然间醒悟过来。
在那梦行里的梦境之中,他始终追赶商明脚步,却最终又只能眼睁睁望着那人离去时,周遭之景,便是在此处。
江屿风感觉内心猛地一震,可抬眼间,眼前看见的却不是意料之中的那个熟悉身影。
而是怀令……
不远处,那人手中正勾着那只晕着微光的凤凰镯,朝他招了招手,放缓了声音哄道,“屿风,来我此处。”
江屿风闻声一顿,沉默了许久,却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淡笑道,“师尊,让我走吧。”
“你们两人倒是有趣。”怀令闻声险些被气笑了,他无奈地长长叹了口气,“一个偷偷地套镯子,一个偷偷地渡生气,现在又是一个都不想活了。”
江屿风闻言也不觉自嘲般弯了眉眼,他们这默契也太奇怪了,就连到死亡来临之前,也总会做出与对方完全相同的选择。
只是这一个相同的选择,也成了击溃他最后一道防线的最有力攻击。
“我先前说要把必回带回去。”怀令手指摩挲了两下手中的镯子,感觉到一种灵魂的温度缓缓传上来。
“可如今必回不在了。”江屿风的声音清冷地融入了翻涌的潮水之中,沉没或者消散远去。
昔日的眉眼好似还在眼前,无论是泽山阶前,那个宛如冰川的目光,后院架上沸腾的汤药,亦或是那雨夜红帐中的旖旎沉溺。
这如梦一般的场景,如今仿佛被一簇火尽数焚烧了个干净。
终究是好梦成空。
“你说得倒也不错。”怀令若有所思地望着江屿风,只觉他周身的气质果然在此劫过后有了不小的变化。
天君玉铎的仙识存在于宋必回的识海,因此梦行塔顶会显现出被禁锢了的天君拟像。
这仙识随着商明的灵魂轮回了千百年,只需有它在,天君便总能在茫茫尘世间寻到那个人。
就如同这一世的宋必回与江屿风一般。
他们的命是纠缠在一块,是怎么也挣脱不开的。
可偏偏又从来都是不得善终。
“不过。”可怀令忽然又开了口,“必回的肉身虽然已毁,但他劫数已尽,且魂魄尚在。”
江屿风瞬时不可置信地抬起了眼。
怀令看着手中血纹流转的凤凰镯,当下勾了勾唇角道,“这么看来,你倒是也算误打误撞保了他一命。”
他微微扬了扬下巴,只淡声道,“屿风,回去后潜心修炼,此后自会有再相遇之日。”
说罢,身影便淡下了些许。
“师尊!?什么意思?”江屿风闻声想拉住后退的怀令,却未想刚刚触碰到那人宛如云翳般的袖口,怀令便迅速消散于黑暗之中。
怀令消失的一瞬间,江屿风只觉好似桥面骤然发出一声断裂的嗡鸣巨响。
紧接着,便是一脚踩空的坠落感。
时空好似也在瞬时间粉碎倒转了。
连着千年前的月色好像也一同碎在了此处。
梦终是醒了。
第131章 数载
“诶?你也是今年来的新门生?”
“可不?”被唤住的少年朗笑道,“能上泽山可不容易,何况今年还是遥夜仙君亲自出的题。”
一举一动之间,倒是颇有当年南星一行人前往除祟大会时的风采。
人间匆匆数载间,又一年泽山大典。
白底赤莲簇拥之中,年年宴会都是一般的盛大辉煌,可惜年年来人却总又不同。
“说来,泽山当年因天珩仙君仙逝都封山了十年。”那少年放低了声音,好奇问道,“怎么去年里突然又开山了?”
“这,这我怎么知道……”身边的少年似乎更加胆小些,不敢多谈这些关乎天珩仙君的事儿。
当年梦行崩塌,麒麟出世,天珩陨落的事接连传出后,整个修仙界险些都翻了天了。
此后泽山掌门乔河毅然决定封山,这些事也几乎都成了大家约定俗成的禁语。
“你们在说什么呢?”
那少年半天未等到身边之人的回应,却恍然听见身后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响了起来,他们二人谈话内容本就有些敏感,这声音太突然,因而叫二人几乎都被吓了一跳。
可回头间,却见一个身着烫金莲纹,腰佩麒麟玉的男子宛如茶楼里磕着瓜子凑热闹的闲散纨绔子弟般,正背着双手一脸好奇地笑着望他们。
正是乔暄……
虽然此人看着一副游手好闲的大少爷模样,但在泽山这地界,却着实给人一种大智若愚深藏不露之感。
那少年眼光上下扫了一圈面前之人,一时眼神都亮了,当下问道,“您是泽山哪位长老门下的弟子吗?”
“我啊……”乔暄故作大尾巴狼般扬了扬下巴,笑道,“算是吧……”
“那你也见过乔河掌门?”那少年激动地问。
“自然……”
“遥夜仙君呢?”
“见过见过。”乔暄抱着手臂,腰间的玉佩也跟着轻轻一晃。
“那天珩仙君与折岁仙君呢?你也见过?”那少年紧追着继续问,“他们真如传言那样惊如天人?”
可惜这回还没能等到乔暄回答,一个警告般的咳嗽声便顿时响了起来。
“议论师长,可是要扣德行的。”女子清淡似水的声音缓缓响在耳边,让周遭瞬时间寂静了下来。
“槐序师姐!”乔暄听见这声音几乎是整个人寒毛直竖,当下跟只受惊了的孔雀似的炸了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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