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婧?勾栏院?
宋家院儿里被连吸带玩儿的那十几个色死鬼,就是这么来的?
循清的眉头往一块儿挤了挤,眼睛下方的那块软肉也跟着微微鼓了鼓。
“王爷?”修易重复了一遍,又看向循清:“耗子?”
白浮不明所以,只继续说:“别的他也一概不知了,我看就这条比较重要,单拿出来说说。还有我族里的苏平谢,我派人跟了他几天,他一切如常,连府邸都没离过。我也查问了常伺候他的人,他几乎不出府邸,就每日写字画画,侍弄花草。我不能说他是干净的,但他也许现在已经和那伙人脱离关系了。”
“我如果与他聊聊,你觉得他能见我吗?”循清问。
白浮摇了摇头,道:“无论他曾经是出于什么目的做的,他是不会承认的。这个人平日里不苟言笑,没有大事从不露面,本应该是个铁面无私的人物。这次我细查了一下,他有个女儿,女儿跟一个散修的狐妖跑了,还生了个小外孙。只是,这一家三口许多年都未来过狐族。”
“不会是一家三口都被抓走了吧?”修易问道。
“很有可能就是这样,但他一手葬送了那么多妖兽,还把狼族小少主也折了进去,他的罪名不小,他就更不会随便承认。但我私心觉得苏平谢不是贪生怕死、不敢当的人,他也许也盼着罪魁祸首伏诛,只是……”
“我们需要让他看到希望,让他相信我们可以抓住耗子。”修易接上了后半句。
白浮点了点头,低头喝了口茶水,润润喉,然后道:“你俩聊吧,我族里还有事,这便走了。”
“等下。”
白浮刚要起身,又生生坐稳了,问循清:“还有什么事用我?”
“后日晚上,我们要去见耗子,就是捉妖兽的牵头人。我担心情况凶险,想请你留下帮忙。”
白浮本想调笑一句“怎么这般客气”,但他从循清脸上看到的是久违的严肃与担忧,便改了口风,认真应道:“知道了。我回去交代交代,后日中午过来。”
再次起身要走的白浮突然又转了过来,在走之前留下了一句:“小辫儿挺有趣儿的。”
“……”
循清在一旁尴尬不已,顶着半头有趣儿的小辫儿的修易却反而笑得腹痛。
送走了白浮,循清拿出通灵镜,与太白仙君通了信,本以为耗子王爷是个大线索,却被太白仙君泼了头冷水,太白说:“循公啊,天庭之上大都是天潢贵胄,要说王爷,没有一万也有七千。要从这里入手,可实在查不完。”
没有办法,循清也只能作罢。于是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去见一见耗子本人。之后两人又躺着看了会儿话本,没过多大一会儿,循清连一个完整的故事都没听完,迷迷糊糊地就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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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狐》——清.蒲松龄《聊斋志异》
第34章 旧观
第二日,两人照常打了个时间差先后起床,然后吃了修易晨起修炼带回来的南瓜粥,就着白面饼,还点了个红红绿绿的菜,叫火腿蚕豆,火腿鲜香,蚕豆清甜,合了循清的胃口。
吃过饭,两个人就出门顺腿逛了逛京城。修易带路,二人先是去成衣铺看中了料子,订了几件衣服,又转而在街道两侧的小摊上购置了些小物件儿。值得一提的是,循清特意认真地挑了发绳和木制素簪,修易也只能哭笑不得地付了钱。还路过了卖糖人的小摊,循清嫌太甜,便没光顾。不过路过点芸阁的时候,循清却毫不犹豫地进去了,买了些招牌糕点。
回客栈后,困了便午睡,睡醒了就看看话本,编编小辫儿,吃吃点心,这日子其实说混也好混,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等白浮第三日中午如约而至的时候,屋内的场景几乎和前夜没什么区别,唯一要说得上不同,便是修易头上的小辫儿规整了不少。
循清招呼着白浮坐下,然后和和气气地一起吃了顿饭。饭后循清就把白浮打发去了隔壁小憩,自己则躺在修易怀里舒舒服服睡了午觉。等三人再见,已是到了傍晚,是耗子仙君给出的最后一日期限。
三人在天刚刚擦黑的时候,就到了盛州城外那日的树林,照着耗子留下的方法,果然到了他口中的结界边上。
循清抬手用术法撑开了个一人多高的小口,先行走了进去,修易和白浮随后。进了结界,入眼便是一个破败的寺庙。
循清定睛一看,这不正是当年的满月观,如今本该坐落在闻州渔城的那个满月观,也不知道是凭空搬了过来还是再仿造了一个。还没等走进道观大门,循清三人就事先闻到了今夜鸿门宴的味道——恶鬼的腐烂臭味,腥臭不堪闻。
三人走进道观大门,大门便在身后“砰”地一声关上了,抖落了一地的灰尘木屑和蜘蛛网,不过被循清用术法都挡了。
随后在三人耳畔刮起了十分常见的阴风,鬼本就自带凉凉的阴风,恶鬼更是阴中带腥。循清还没被吓到,已经被熏得头疼了。他沉着气息感受了一下,这院内恶鬼当真不少,十个八个一定是有的。
循清禁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修易,眉头又拧在了一起。
修易知他什么意思,一如既往笑了笑,朝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得了安心的指示,循清这才往前走了几步,刚要迈第五步,他就发现满地的枯叶中似有暗红色的痕迹,迈出去的脚又收了回来。他抬手施法吹散了满地的枯叶,只见一个极大的阵化在地上,他虽不知是做什么用的,不过瞧这斑驳又大写意地泼血手法,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血迹已经有些年头了,倒未必还有用。不过保险起见,循清还是伸出手指,使了个法术,磨掉了阵法的一块,使其残缺因而不能发挥原有的作用。
他又踩了上去,果然无事发生。
就在此时,三人耳畔突然传来了厉鬼刺耳的尖叫声,那叫声尖利又扎耳,一下子就能窜到人的脑壳顶,教人脑子“嗡”的一声、头皮也跟着发颤、发麻。
仿佛刚才还躲着、只敢窃窃私语的小鬼,突然摇身一变,成了法力无边的恶鬼,直要冲到人脸上来,撕开他的身体,饮血啖肉,开场群魔共舞的血池盛宴。
循清耳边仿佛炸开了,他阴沉着脸色低声“啧”了一声。
那阵法怕是镇鬼的,这回好,群鬼出笼了。
他抬起双手,往左右散了漫天的金色光点,星星点点的小光球升到结界内最顶端,如同一颗颗金色的星星闪在夜空,硬生生照亮了这个鬼气森森、恶臭扑鼻的小院。
那群恶鬼的叫声稍稍沉寂,仿佛是被这耀眼的金光吓得迟疑。但也没安静多久,几个呼吸后,便从循清四面八方蹿了出来,一齐冲向了阵法中央的循清。
循清身上浮起一层薄薄的金光,手里拿着微微嗡鸣的、闪着沁骨寒光的澄明剑,警惕地看着四周。恶鬼群扑面而来,他眼中金光大盛,手中极快地一下下挥剑,刺向四周裹挟来的散着腥臭味的黑雾。
一团一团、铺天盖地的黑雾将他层层包裹,再配上凄厉的叫声,阵仗大得叫人揪心。叫修易根本听不清、也看不见循清的身影,他只能从澄明的破空声判断循清确实被包在了里面,从恶鬼群急促而尖利的叫声中知道:循清并未落下风。
从循清破阵开始,白浮就悄悄设好了结界,把修易和他圈在了里面。他不是不能去帮忙,只是他知道循清请他来的目的就只有一个:护住修易。
除了魂陨身消的谢老板,白浮比任何人都清楚循清,他不像修易那般没底,这种程度的恶鬼便是再来上十七八个,也伤不到循清。
白浮最明白,修易绝不能出事。
谢老板的意外就是循清千年来的梦魇,绝不能,也绝不会再上演一次。
事实证明白浮想的对。循清毫发无伤,甚至脸不红气不喘地就用澄明送这一群恶鬼往生去了。黑雾散去,只剩循清站在阵法中央,手里拿着未染血的澄明,用力吐了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肺里吸进去的恶心气息都吐个干净。
小院里看似和来时一样,可耳朵上却少受了不少罪。这地方从凶宅变成了荒宅,一时之间寂静无声。
循清转过头,看到了结界里的白浮和修易。他朝着白浮微笑着点了个头,然后看向脸上担忧之情未退的修易,笑意更深了,随后挑了一下两边的眉毛。
见循清看似凶险,实则稳妥地解决了恶鬼群,修易这才稍稍放了心。
循清抬脚正要继续往前走,忽然听到房顶的瓦片好像动了一下。他猛地抬起头,正欲凝神细细分辨,入耳的却是一声细微但十分清脆的铃铛声。
心道一声“不好”,循清连忙想要回头提醒那两人,鼻间却已闻到一阵异香,那香味顺着他的鼻子往里钻,只顷刻间他就头昏脑涨、双脚发软,他额间一瞬间就出了冷汗。
循清昏了头,视线模糊,他踉踉跄跄地往结界去,然后意识一昏,也不知最后钻进去了没有。
不过循清叫白浮来,实在是个正确的决定。
修易是一瞬间就中了招,登时就失了意识昏睡了过去。但白浮一直绷着一根弦,他最早察觉到了安静气氛的诡异,也最早做了防御。更因为他也修习蛊惑之术,对这种精神类的术法有极强的抵抗力,所以白浮完全没有中招,甚至还在循清没能进结界、倒在外面的时候,瞬间扩大了结界,把循清也圈在了里面。
多亏了白浮在,就在循清被他圈里的那一刻,一支术法化的利箭破空而来,最终消在了结界上,但力度之大,甚至发出了铿的一声。如果白浮没来得及,那支箭便一定会在循清倒下之时,自他后心将他一整个儿贯穿,还得钉在地上。
有寒玉在,虽不至死,却必是免不了痛的。
白浮脸色前所未有的阴沉,他一边抬手施法将循清好好接过来靠在墙边,一边抬头去寻这个下阴手的人。可夜色漆黑,他什么都没看见,但他凭着直觉盯准了先头瓦片响动的地方,眯了眯眼。
瓦片之上,那人被这一眼看得背脊发寒,他心知白浮应该看不见他,但他就觉得白浮那双眼死死地盯着他,且他直觉上十分肯定,这狐王那一刻真正对他动了杀心。
没到半盏茶,不,半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循清醒了。
循清顷刻间就转醒,使得瓦片之上的人脚步虚浮,心惊得厉害,慌乱中又踩出了一声动静。
这次连白浮都露出了几分惊讶,他侧头看向循清,直到见循清眼中情绪很稳,一片清明,才放下心。
“摄魂?”白浮问。
循清站起身,愣愣地看着白浮,回过了神,点了下头。
“我在梦里待了多久?”
“也就我打俩哈欠的功夫。”白浮笑了:“摄魂不是挺厉害的么,还是你更厉害了?”
循清粲然一笑:“当然是我厉害了。修易呢?”
白浮侧了个身,露出了靠在墙上紧皱双眉的修易,然后道:“睡得挺死,一时半会儿怕醒不过来。”
循清走过去,蹲在修易面前,伸出手摸了摸他的侧脸,然后扭过头问知晓一切的白浮:“你说,他这梦里,有我么?”
白浮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说不清是轻蔑还是骄傲,也问了一句:“他脑子里还装得下别人么?”
不置可否,循清笑着站了起来,也看向那瓦片上的人。他随手掷了个法术化的光球过去,临跑前,还来得及照亮了那人衣袍的一角:是灰色的。那人旁边还站着一个小孩,想必是摄魂所化。
“还不下来么?”循清抬起头,几乎是带着笑问的。
头顶的人一瞬便消失了。
随后,正殿内一阵响动,门开了。
出来的既不是摄魂,也不是耗子,而是一个人。
准确地说,是一个异人,像王垚、徐运那样的异人。
借着头顶铺在结界上方的金光,循清眯着眼看了一眼来人。
这回,是一双狼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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设定里,寒玉是个存在了太久的很妙的东西,如果妖们要评出个高下,循清就是天花板。即使六界之内一块儿评级,正经较量起来,循清也大概是上游水平。
像金星那些文系神官,大概也是要输的。但天明在内的那种活了几万年,历劫无数,带兵打仗的神君,是胜得过循清的。
循清愿意主动查案,其实是因为一开始他就认为这是“炸鱼局”,根本就有恃无恐啦。
第35章 旧人
那人吊儿郎当地走了出来,仿佛根本不把面前这个仙气飘飘,随手扔法术的人放在眼里。不过,要论气势,此人比起徐运可差远了。徐运即便没有妖臂,也该是个肌肉蓬勃的壮汉,不说力能扛鼎吧,也该是个大力士无疑。眼前这人,就差了许多个意思,全身上下就这一双腿能看。
循清轻佻地朝他勾勾手,意料之外,那人竟没上钩。
那异人抬起细瘦的右手,朝身后打了个响指。
他身后的门应声而开,在他身后出来了一帮人。
在那帮人走出屋内的阴影,来到金光照耀的院内时,循清的脸色阴了下来,他几乎一瞬间,手就摸上了腰间的澄明。
登时,他全身发麻,血液逆流,心脏狂跳,可脑子却疼得要裂开。
白浮起初并没懂,可一看循清的状态,他醍醐灌顶般地摸清了状况。
面前的是一群穿着灰色道袍的道士,各有所“异”。
再一想起这满月观般地场景,白浮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分明是有人设的局。
满月观、满身都是妖的肢体的道士、恶臭扑鼻的恶鬼……这分明就是专门给循清一个人设下的局。除了循清,谁见过这场面?
只有他,只有循清,只有他见过,不光见了,他还亲手一剑一个杀了他们。那一夜尸山血海,循清手里沾满了罪孽,澄明上缠满了怨魂。
白浮心慌了,这样下去指不定还有什么在等着循清。他什么都好,就只有这件事碰不得,如果,如果循清酣战之中又中了摄魂的招,分不清过去与现在地陷了进去,如果他再杀一次,再把这些人全部杀一遍,佛祖还会饶过他吗?白浮不敢想了,他心慌地叫循清的名字。
循清僵硬地回过头,看着白浮的眼睛,身体微微颤抖。
白浮忍不住吞了口口水,他此刻心里一团乱麻。一千年来,他无数次地想过,在梦中惊醒过,他不敢想那夜的循清是什么样的,他也想象不到一直笑着缠他吃桂花糕、烤兔子的循清是怎么拿着剑杀了那么多人的。他无数次地想过,如果那夜他在,如果他在循清身边,也许谢老板不会死,也许循清不会铸下大错,也许就不会有后面一千年的寒冰之刑。现在,这时候来了,一切都像那夜一样,循清还没杀人,循清正看着他,可他心里一团乱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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