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都没有留下吗?全杀了?”循清又问道。
“嗯,都杀了。其实我也觉得这事儿挺不地道的,好端端的搞什么内斗。”
“那到底是有什么宝贝?”
“没听说找到了什么。蛇族和狼族如今不也就那个样子。”
循清缓缓摇了摇头,没再说什么。虽说他也是蛇妖,但蛇族与他一文钱关系都没有。起初他化形,也不过就是只小蛇妖,蛇族都不稀罕多看他一眼。他过了天劫,蛇族才来了个长老,用谄媚都不足以形容的姿态来邀请他入族。循清当时面带鄙夷地拒绝了,抬腿就离了寒山,跑去了人间。
两人无言地吃着饭,循清突然又抬起头。修易以为他要问什么,正认真等着循清说话的时候,循清又侧过了头看着其中一棵大槐树。
“出来。”循清盯着大槐树的树干,冷下声音短促地说了这么一句。
修易愣了愣,心道:不速之客?怎的他未曾察觉?
“凶哦。”一个轻轻柔柔的女声从大槐树干处传来。
在修易愣怔的表情中,大槐树前的空气一瞬间好似有了形状,逐渐显露出了一个娇小女子的身形,女子头上的珠翠迎着微风叮叮当当响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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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已全文存稿,所以一定完得结啦。
第4章 委任
来客是个面容姣好清丽的白衣女子,看着也就豆蔻上下的年岁,身上还散着微弱的说不准是仙气还是佛光。她冲着循清眨眨眼,笑着问道:“怎么了循清哥哥,你不认得我了吗?”
“百灵?”妖瞳一现一隐间,循清确定了此人的真身,也笑着问:“你这是跟了哪家尊座?”
“有幸被兜率宫老君的仙丹砸了头,由老君引荐,先后跟了几位仙君,如今在天庭当个小散仙。前些日子西天诸佛来天庭论经,观音菩萨寻我,说你的刑期满了,就要解封了,叫我今日来寻你。菩萨还说,这些年来,她时常想到你呢。”百灵伸出双手,在术法的作用下,一把剑横在了她的手上。不消多言,便也知这把剑便是传言中的“澄明”了。
称得上是虔诚了,循清站起身,双手合了个十。他微微低头,恭谨地说了句:“多谢观世音菩萨,循清铭感在心。”
接过澄明,循清轻轻将剑拔出来一截。看到剑身熟悉的澄澈冷光,循清舒心地笑了,手腕一使力将其收好了。他转头又问百灵:“菩萨可还说,佛祖打算怎么处理我?”
修易刚给百灵送了个石凳,听了这话,忙转头去看循清。
却不知为何,循清的语调听着平静,面上却似乎……怎么说呢,感觉他的眉头在微微克制,似是努力让它们不要蹙起来,唇角似也在克制着不要太僵硬。循清昨晚也说过,千年前他一心求死,对苟活世间已不抱欲望,所谓罪孽深重于他反倒是助力。
可修易此时直觉认定:循清他可能,不想魂飞魄散了。
佛祖既然没有封印他万年,便是也没有准备照着循清自定的惩罚去做。佛祖也许,是想要放过循清的。循清是个什么心性,旁人不知,佛祖定然不会不知。而且冥冥之中修易去解了循清的封,谁又说得准不是佛祖他老人家早就算好的呢。
可真到了这个时候,修易也不禁有些心慌,万一他想错了呢。万一佛祖即使知道他是命定去解封之人,但那并不意味着什么呢。万一佛祖他只是慈悲为怀,不愿循清受一万年的罪,真心只想他受个千年就一掌碎了他的神魂、就此解脱呢……
所幸,还未待修易想太多,百灵就印证了修易最初的猜想。
“在讲经会上,诸位神佛已然谈过这个问题了。最终的决定是,对你的惩罚就到这里了。只是玉帝说,”百灵面上带着些许困惑,顿了一下补充道:“要你为天庭办一件差事,以将功折罪。办完了,一切便结了。”
百灵又奇怪地看向修易,说道:“还有这位助你解了封印的男子。玉帝说,本来循清刑期满了,封印也会有人去解的。但你私自进寒山去解封,即使你不算提早,也是不该。此行你与循清同去,但天庭也不会叫你白做,待此事结了,天庭有仙职等你。不必熬天劫,你也可位列仙班。但最终这职位要与不要,你自行决定。”
此话一出,修易也懵了。他下意识地看向循清,却意外地见循清没多大表情,连刚刚疑似不想死的神情都没了。
“那便谢过诸位佛尊、仙君了。没问题,办什么差?”顾不上百灵和修易的疑惑,循清直接问道。
“我也不知详情。这个你拿着。”百灵递过来一面巴掌大的铜镜:“太白仙君送的通信宝物,使些法力便可与仙君通信。仙君有事通知便会闪烁金光,同样的方式即可通信。晚一点仙君会与你联系的。”
见循清点头,公事也就解决完了。
百灵率先开口聊私事:“千年前都还未曾见你一面,你便封进了寒山……”
“里面好冷啊。”循清的语气甚至有些平淡,听着就好像普通冬日里对天气随口的一句抱怨。
“对不起啊。我也问过地府的朋友了,你那位心爱之人真的不在了。”
修易一听这句,不禁皱起了眉。这小姑娘,怎么又戳他的痛处?
可是意料之外,循清只是垂下眼,然后淡淡地点了下头:“是我对不起他。”
“他不会恨我。”意料更外地,循清还笑了:“那我就更不会恨自己了。我在里边已经想通了,现在有活下去的理由了,你不必担心。”
百灵脸色稍霁,她舒了口气,欣慰地翘起了嘴角。
“白浮呢,你有联系过他吗?”循清转了话头,询问起千年前同修行的那只狐。
百灵摇摇头说:“许久没联系了。起初你被封之后,我们见过一次,聊了聊,都挺伤心的,就各自回去消化了。后来他好像去了狐族,我又机缘巧合得了颗仙丹上了天庭,都很忙,就没太联系过了。现在你出来啦,等你办完差事闲下来,我请示一下,咱们聚聚吧。”
百灵话音刚落,她就微微侧头,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在太阳穴上按了按,像是在接收什么讯息。她放下手指,眉头拱起,面上一副无可奈何。
“又要去忙啦。循清哥哥,这瓶里有两颗老君送的金丹,危急时刻能吊住性命,视情况可保命三至七天不等。虽然你自己可能用不上,但也许有用得到的人。”
一阵微风拂过,百灵如来时一样,身形一动,便离开了。
修易犹豫了一下,开口问:“玉帝让我随行,你并不惊讶?”
“嗯,白给的跑腿的,谁不要呢?”循清手上把弄着澄明,抽空抬头看了修易一眼,不吝啬地给予了一个微笑:“天庭缺人手。这种跑腿的活儿都留给新晋的小仙,修仙的妖、人、鬼、怪、精、灵,年年都有,但多少年也飞不上去几个。”
修易一想也对,天庭再好也是有清规戒律要守。即便是也不见得照着规定严格执行,也到底要装模作样一些。这些年许多过了劫的,十有七八也是不愿早早上去的。
“那你,之后会去菩萨身边吗?”
循清与澄明叙够了旧,终于抬起头,先是面上露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表情,然后他微作思考,答道:“我不想去。与其去做菩萨的弟子,不如在下界过得自由。先前佛祖说我六根未净,我想着也是如此,不去也罢,免得扰了菩萨清修。”
既然问出此话,想必他是在考虑要不要去天庭吧。
循清便笑着说:“还没想好的话,就不必想了。既然让我去,想必不是什么轻省的差事,个把月估计是办不完的。等结束了,兴许你自然就有答案了。”
修易觉得自己奇异地被说服了。确实,提前做计划也是无益。
也就此时,循清怀里的那面通灵镜闪烁起了金光,隔着薄薄的衣料显眼得很。循清心想:来得可真快,天上是真缺人啊。
伸出右手食指点了一下镜面,循清便从镜中看到了亲切和蔼的太白仙。
“仙君好啊。”循清笑眯眯地先开了口。
“循公好啊。”太白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十分慈祥:“辛苦循公跑这一趟啦。”
“仙君叫我循清便好。烦请仙君说一说我们此行的差事吧。”
“仙兽走失的事情,前些年发生了不少回,天庭也曾派人查过,虽然未曾查明原委,但这几年已经没再丢过灵兽了。就在前些日子,天明神君座下的灵兽摄魂丢了。旁的小仙宠倒也罢了,这摄魂是天明神君从极北之地一处异地得来,又在天池悉心孵化出的异兽。形似六尾灵狐,生了四对耳朵,通体雪白,眼睛极为修长。这双眼惑人心智,便是天明神君亲临,也是要十分小心方能稳住心神。摄魂的尾巴平日与寻常灵狐无异,作法时会变为赤色。”太白顿了顿,以更加凝重的口吻补充道:“循清,你法术强盛,但也务必万分小心。此兽虽在天明神君座下待了数百年,却并算不上驯化。因着有孵化之恩,摄魂平日从不轻易施法。但他初次孵化见到多位仙君时,曾施过一次法。在场的仙君除了天明,无一幸免,全都中了招。若非他识得天明,怕是要引得几位仙君自相残杀,必是非死即伤。”
循清点点头,他明白太白试图警告他什么。一只神通广大、能耐也许不在他之下的灵兽,对外人有十分警惕也许还带着敌意的灵兽,这样的灵兽不该丢。能抓走它的,想必也不是什么好打发的山精野怪。
“有数了,多谢仙君提醒。”循清转而又笑道:“千年前我无心撞破的事,我还道诸天神佛全是不知。那想来我现下还活着,并非是受了偏袒。”
“惭愧。此事我们本以为不过是个有些许道行的孽障作祟,却不想其中盘根错节,难查得很。贸然查起,怕要惊动的不止一界,引起恐慌事小,引得他们屠杀生灵、犯下杀孽、坏了秩序事大。我们只能假作浑不在意。此行你知、我知、修易知,玉帝、佛祖、观世音菩萨知,此外便只有天明神君和百灵知道个囫囵,请放心。”
“明白。还要多问仙君一句,若情况危险,我有多大的豁免?”
“玉帝明言,请你凭心行事,以全天下苍生为重。天庭曾与佛祖谈及此事,你便是西天佛家举荐来的,想必佛家会保你。”
“哪怕我又杀了数百个非人非妖的生灵?”
太白叹了口气,道:“哪怕你杀了许多……那种东西。只是切记,不必个个都碎魂。”
“那自然,碎魂还蛮费法力。”循清想了想,又说道:“得玉帝此言,我便放心了。”
随后太白仙君交代了此行的第一个地点,又补充了一堆如需帮助义不容辞云云,便断了通灵。
全程修易都坐在一旁认真听,直到结束才开口问循清:
“何时启程?”
循清抬头笑了一下,先伸手施法收了碗筷,随后抬手隔着修易的袖子抓了他的胳膊,身形一闪,两人便离了结界。
据太白仙君的情报,循清和修易要去的第一站是出了结界正南方的靳州。
靳州卫城有一大户人家姓谭,平日里建桥、修路的事没少干,祖上四代积德至今,但不知怎的就遭了鬼。好好的一座大宅院闹得像个凶宅,谭家老爷见请道士做法无果,当机立断砸银子日夜赶工修了座神庙,亲自带着儿孙上香祈愿。太白仙君面上领了这份祈愿,说着天庭最近腾不出人手,他打发两位即将升仙的小妖去看看,私下通灵却告诉循清,这宅子另有蹊跷,摄魂的灵气曾在卫城附近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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鹅:预祝二位开工大吉~
第5章 谭宅
妖界通往人间,大约有四个出入口。分别在西北部的柴州与庾州交界地带、西南部的靳州最南侧、东南临海的闻州地界和陶、卞、盛、闻四州的交界处。因着修易家离西北部的入口最近,修易和循清正是从西北来的,再使个传送,便就到了卫城。
卫城地处靳州东北部,靳州以养马贩马为主业,卫城有许多大小马场,谭氏便是靠养马发的家。而今盛朝天下太平,国姓陈。即便对马匹需求不比战时,但谭家老爷子谭宴平早早改了策略,悉心培育了性情温驯、毛色油亮的观赏马,专供富贵人家闲来赛马玩乐。谭氏的精明远不止于此,还牵头举办骏马会,每年一次,以外形、速度、耐久为标准把全国骏马评出个上中下甲乙丙九个名次。谭宴平的小舅子以寒门出身高中科举,在户部当了个侍郎,官途眼瞧着一片光明。这骏马会,谭宴平的小舅子是跟皇帝请了谕旨的。每年骏马会的上甲骏马必要献与皇家,其余的马匹按着谭宴平的意思便竞拍,价高者得。每年不论别的,光是骏马会的九匹马,年头好的时候,便够谭家上上下下百八十张嘴锦衣玉食了。
来到卫城,循清先是主张逛逛集市再办正事,修易便由得他了。二人身形高大,面若冠玉,锦衣华服,一黑一白,气度不凡,走到哪个摊位都是活招牌。修易今天算是又明白了几分,说书的真没说错,循清旁的不感兴趣,只一心放在吃食上。吃了小包子、吃了小馄饨、吃了小糖人儿、买了味芳斋的桂花糕,循清才笑眯眯地张罗着去谭家。
刚一迈进谭宅大门,循清就被空气中弥漫着的烧香味儿熏得头疼。若这谭家上下一百来号人天天吸香灰、干嚼香、再努力呼吸,大抵也不过如此了。
哪门子道士出的损招儿?净欺凡常百姓。
修易左手提着桂花糕,右手刚一推开后院的大门,一左一右十来把木棍和扫帚就朝他头上招呼来了。修易连忙一抬袖子将他们挥开了,却又不敢太大力,恐伤了人。
循清在一旁似乎不大高兴,凌空甩了一下手,将劈头盖脸、扑面朝着修易而去的灰尘散到一旁去,来了一场生动的“尘埃落定”。
待尘埃真的落了一地,二人才发现,难怪进门以来一个人影都没见,都在这儿呢。
这宽敞的后院里挤满了人,甚至还砌了个临时灶台,角落里堆满了吃的用的。除了门口倒了一地的十来个家丁,正对院门的中央空地还站了一圈丫鬟女眷。
院内气氛紧张,女眷们整齐划一地拿着绣帕掩面,不敢出一点声儿。
“谭宴平何在?”循清冷着脸问。
“来,来者何人!”一个扎着堕马髻的丫鬟壮着胆子大声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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