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伯特发出一声尖锐的冷笑,伊丽莎白太子妃不由得停下了自己的辩白。
“我想我们还是别浪费时间了,殿下。”罗伯特讽刺地说道,“您请我来这里,总不是来叙旧的吧?您一定明白,如果我们两个叙旧,那么我们之间能谈的肯定只剩下些不愉快的东西……还是别谈过去的事情了吧,至少我不想和您谈。”
伊丽莎白太子妃脸上的笑容像是放久了的猪油一样凝固了。
“好吧。”伊丽莎白太子妃点了点头,“既然您不想要谈过去,那么我们就谈些现在的事情,但是首先……”
她优雅地转动脖子,把目光投向一边的坎宁子爵。
“大使先生,我已经打扰您这么久了,就不再占用您的时间了。”伊丽莎白公主轻飘飘地下了逐客令,甚至连一个理由都懒得去想。
坎宁子爵站起身来,他的脸上一点也看不出失望或是尴尬的痕迹。想要在权力的竞技场里活得久,那么就别去打听不必要知道的秘密,这个道理他早已经烂熟于心了。
当子爵离开房间后,伊丽莎白拿起一个空杯子,给自己倒上了一杯咖啡。
“您看到了,里面什么都没加。”她喝了一口杯子里冒着白气的液体。
“眼见未必为实。”罗伯特依旧没有尝一尝自己杯子里的饮料的意思,“现在就剩下我们两个人了,您如果要说什么就请赶快说吧。”
“这么没有耐心吗?”伊丽莎白轻轻笑了一声,轻轻撅了撅嘴唇,露出一种带着些许稚气的媚态,“好吧,我承认,听到您意外抵达里斯本的消息时,我感到十分兴奋。”
“我请您来的原因很简单,我需要帮助,我需要有人能在这段敏感的时期保护我的安全。”伊丽莎白太子妃朝着罗伯特伸出手去,罗伯特不动声色的躲开了,“您作为一位贵族,一位骑士,难道能拒绝一位女士的求助吗?”
“请您别在我面前摆出一副弱女子的情态。”罗伯特厌恶地将椅子朝后挪了挪,“您是我见过的最危险的人物,无论是男人还是女人。”
“那我就当您是在称赞我了。”伊丽莎白太子妃将两只手交叠着放在自己的肚子上。
“您是要我帮助您取得葡萄牙的大权。”
伊丽莎白伸出一根指头,轻轻摆了摆,“是帮助我的孩子守护他与生俱来的权利。”
“与生俱来的权利?”罗伯特用一种低沉的目光看向伊丽莎白太子妃,“我倒是不清楚,私生子有什么与生俱来的权利呢?”
伊丽莎白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一对剑眉凌厉的竖起,瞳孔中划过一丝红光,就像是短暂照亮夜空的闪电一样。
她警惕的竖起耳朵,等到确信房子外面并没有人偷听时,那绷紧了的腰肢才放松下来。
“我警告您,先生,说话要有证据。”太子妃嘶哑的声音从紧紧咬着的牙关中间流出来。
“我虽然是第一天来这里,可是也已经听说了一些流言。”罗伯特说道,“其中不少还说的很难听。”
“您也说了,那些不过是流言罢了。”伊丽莎白太子妃高傲地抬着头,几乎要用下巴对着罗伯特,可她的两只手却在肚子前面紧紧地握着,连指节都有些发白了。
“那您为什么这样如临大敌?”罗伯特指了指房门。
伊丽莎白太子妃咬了咬嘴唇,“流言如果不及时消灭,也会有着巨大的破坏性,我想这世上您比起任何人都应当更明白这一点。”
“在我看来,破坏已经造成了。”罗伯特说道,“整个葡萄牙没几个人会认为您肚子里的是王太子的孩子。您是个天生的政治家,应当明白这个简单的道理:重要的永远不是事实,而是观感,不是内容,而是形式。”
“所以我才需要来自不列颠的帮助。”伊丽莎白急促地说道,“我的敌人们在不断散播这些有毒的流言,他们败坏我的名誉,损害我肚子里孩子的合法性,他们为了削弱王室,不惜将我们变成一个笑料。”
她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张纸,“您瞧瞧吧,这是我早上收到的……真是恶毒至极!”
罗伯特接过那张纸,发现那是一张用粗劣的油墨印刷的传单,上面印着一首讽刺诗:
“每个人都在私下里问自己/王太子能行吗?他不行吧/悲伤的太子妃失望至极。”
他抬起头看向伊丽莎白,她紧紧地咬着嘴唇,几乎要在上面咬出血来。
罗伯特低下头,接着读下去:
“若昂王太子,您若想要看看/野种,王八和娼妇/就先照镜子看看/再看看太子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因为那孩子/长着意大利人的鼻子。”
“这是谁写的?”罗伯特问道。
“这是个次要问题。”伊丽莎白从罗伯特手里接过那张传单,将它撕得粉碎,“写这些玩意的人只不过是拿钱办事而已,我的敌人们雇佣他们来败坏我的名誉,就像是雇佣一个杀手去取受害人的性命一样。”
“那您的敌人又是谁?”
“还能是谁,西班牙人和他们的走狗,还有布拉干萨公爵这个道貌岸然的大伪君子!”伊丽莎白太子妃脸上满是厌恶的表情,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们不敢在肉体上消灭我,就要在道德上损害我,损害我孩子的名誉!”
“若昂国王怎么看?如果我是您,我就会注意国王的态度。”
“您以为我没有吗?”伊丽莎白烦躁地拍了一下桌子,“他不愿意见我!他的医生说国王正在静修,任何人都不能打扰,我想他一定是听到了这些流言,可是他没有证据,因此也不能贸然做些什么。”
“那您想要不列颠为您做什么呢?”
“自然是给予我支持!如果不列颠能够支持我,那么我的敌人们就会投鼠忌器,这群胆小鬼对于被卷进不列颠和西班牙将要爆发的战争的前景怕的要死,更不用说让葡萄牙成为战场了,他们不敢触怒菲利普,也不敢触怒爱德华。只要他们意识到只有让我的孩子继位才能够维持和平,那么他们就会支持我的,我会在战争中保持中立,用高官厚禄收买那位布拉干萨公爵,爱德华也能得到我承诺过的巴西殖民地,人人都会得到他们想要的,所有人都会满意的。”
罗伯特微微皱了皱眉头,“您所指的是什么样的支持?如果您想要的是一百艘战舰和两万名士兵组成的远征军这个级别的支持,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您这是不可能的。不列颠和西班牙即将开战,如果不列颠往葡萄牙驻军,那么西班牙人立刻就会发动入侵,葡萄牙会变成战场,而且是一个对不列颠很不利的战场。这里距离马德里只有几百英里,距离伦敦却有几千英里之遥,如果一定要和西班牙开战,我还是宁可在英吉利海峡或是尼德兰和他们打仗,而不是把宝贵的力量浪费在葡萄牙这种次要的地方。”
“我不需要爱德华真的派两万人来里斯本,我只需要让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会发生就好了。”伊丽莎白抓住了罗伯特的胳膊,罗伯特面露不悦,但她的手就像是鹰爪一样越抓越紧,罗伯特只能够放弃将她的手甩开的努力,“您也说了,政治就是表面现象,您只需要让他们相信,不列颠是我的坚强后盾,那么就足够让一些骑墙派站到我这边,让一些意志不够坚定的敌人保持中立。”
“我没有权力给您做出任何的承诺。”
“您可以写信给爱德华,我相信他会答应的。”伊丽莎白的语速越说越快,“人人都知道您和他的关系……请别见怪,但是如果您表露对我的支持,那么没有人会质疑些什么的。所有人都知道,您不喜欢我,您恨我,这只会让一切显得更加可信。”
“可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罗伯特问道。
“因为这对爱德华有好处。”伊丽莎白紧紧地盯着罗伯特的眼睛,“因为他能够得到他想要的殖民地,您会把更伟大的利益摆在自己的私怨之前的,对吧?难道这不就是爱人之间应当给对方做的事情吗?”
罗伯特厌恶地瞪了一眼伊丽莎白,“别说那个词,殿下,您说那个词时候的语气令我恶心……您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而即便您懂得了,您也会把它当成一种工具的。”
“所以您是答应了?”伊丽莎白面露期待。
“我不能承诺什么,我只能说我不会主动去拆穿您营造的这种假象。”罗伯特说道,“至于您能够得到多少真金白银的援助,要看陛下的态度。”
“这目前对我来说就够了,我……”
门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了兴冲冲的伊丽莎白。
刚才来上咖啡的那个黑人女仆走进了房间,她用手朝着伊丽莎白打着手势。
“国王要见我。”太子妃惊愕地翻译了手语的内容,“还要见您。”
“他怎么知道我请您来了宫里?”伊丽莎白看上去十分不安,“我特别吩咐让人从小门带您进来,是谁给他报的信?”
“他毕竟还是国王。”罗伯特拿起桌上依旧有着余温的咖啡杯,“几年前的事情还没有让您得到教训吗?别以为除了您之外的所有人都是傻子。”
他喝了一口杯子里的咖啡,满意地看着血色从伊丽莎白太子妃的脸上彻底消退了。
第186章 五十五岁的若昂三世
“您觉得……他是知道了什么吗?他开始怀疑我了吗?”伊丽莎白神经质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难道那些耸人听闻的恶毒传言,已经传到了我的公公那里去?是谁在搬弄是非?我要扒了他的皮!”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我想国王既不比别人知道的多,也不比别人知道的少。”罗伯特一边回答,一边站起身来。
“您这是干什么?”伊丽莎白看着朝门口走去的罗伯特大喊道,“您这是要去哪里?回来!”
“去见若昂三世国王陛下,不然呢?”罗伯特摊开两只手,“您的公公,葡萄牙的国王陛下召唤我们去见他,难道您打算拒绝他的邀请?那只会让您显得心虚而已。”
“是的……是的。”伊丽莎白咬了咬牙,“您说的对,他也没有什么真凭实据,最多不过就是试探我几句罢了,这并不难应付。”
她说着,同样朝着门口走去,然而罗伯特却伸出一只胳膊,挡住了她的去路。
“在您出发之前,我要问您一个问题。”罗伯特的声音虽然低沉,但每一个音节都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味道,“那些流言里谈到的东西,有几成是真相呢?”
伊丽莎白像是被雷电击中了一样,剧烈地抖动了一下。
“您向我问出这个问题就是在侮辱我。”她像是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虽然声色俱厉,但罗伯特一眼就看得出她的色厉内荏,罗伯特已经确信,那些流言并非是无根据的胡编乱造。
“是问题也好,是侮辱也罢,您都必须回答。”罗伯特似乎一点也不打算让步。
“倘若我拒绝呢?”伊丽莎白已经到了发作的边缘。
“那么我就不会给陛下写信,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产生您得到了不列颠的支持这种可怕的误解。如果您要和我们做朋友,那么您就要对我们坦诚相待。如果我要下河游泳,不弄清楚这条河有多深,我是不会下水的;如果我不知道您的这一摊麻烦的棘手程度,我也不会把爱德华拉到这个泥潭中来。”
“这是在威胁我吗?”伊丽莎白的眼睛里满是泪水,嘴唇微微抖动着,看上去就要哭出来了。
“随您怎么说。”罗伯特懒洋洋地回答道,“决定权完全在您手上。”
好像有人拔去了浴缸的塞子一样,伊丽莎白眼里的泪光一下子消失了,冷笑又挂上了她的嘴角,“好吧,如果您一定要知道的话……简而言之,那些人说的都是真的。”
“我不想从道德角度评判您什么,但从理智上讲,这种做法实在是有些疯狂,不是吗?”
“难道我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伊丽莎白用手捂住冷汗涔涔的额头,“我尝试了一切手段,可我那个可悲的丈夫……嗨!他根本就做不到,更不用说现在他都快死了。”
“如果我不能生下一个继承人,那么等到我的丈夫和公公死后,王位就落到了西班牙的菲利普手里,我什么也得不到,他们会给我一座城堡和一笔养老金,我今年不过二十五岁,却要过守寡的生活,一辈子穿着黑衣,在空荡荡的城堡里无所事事……我不能接受,您明白吗?婚姻是我的王牌,我已经把它打了出去,这张牌一定得给我换回来点什么!”
“西班牙的菲利普也许还愿意娶您。”罗伯特说道,“当时还在不列颠的时候,他就对您很有兴趣,如今你们两个都快要丧偶了。”
“可他也许会娶别人,法国人一直想要塞给他一个公主。”伊丽莎白剧烈地摇着头,“那样子我就完蛋了,再说……”她微微沉吟了片刻,“我的名声毕竟不是那么完美。”
“您找的那个意大利侍卫……是什么人?”罗伯特斟酌着自己的语句,“是贵族,还是普通的平民?”
“是个贵族,而且还是个不错的姓氏。”伊丽莎白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他祖上和斯福尔扎,美第奇,帕齐以及贡萨加这些名门都通婚过,但是到他这一代已经没落了,而且他是第七个儿子,第七个儿子只要您给他些甜头,他什么都愿意做的,更不用说我给他的比一点甜头要多得多……我给了他我自己。”
“他长得很英俊,很健康,所以我肚子里的孩子血管里流着的再不是我丈夫家族那因为近亲通婚而变得有毒的血液,他会健康的活到八十岁,统治这个国家八十年!”
“您觉得那侍卫可靠吗?”罗伯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如果葡萄牙国王派人审问他,恐怕他用不了多久就会和盘托出的。要是他来勒索您呢?当年凯瑟琳·霍华德的事情您也亲身经历过,您清楚如果他开了口,您会是什么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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