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战战兢兢的在家门口不敢叩门,真生怕是遭了什么邪。
云奚弱弱地哼唧一声,更是有点怂哒哒。
其实,也不能赖他,真是路过了,突发奇想要进去瞧一瞧。
从没处理经手过丧事,云奚逛了逛,发现华国的丧葬用品极多,寻常活人用得上的,里边都有,寻常活人用不上的,里边也都有。
…就好像大家都很相信,死去的人在另一处不可知的地方好好生活着。
虽然但是,别人有的他也要有,别人没有的他也要有。
于是云奚就挑了各种各样纸扎的五颜六色小桌子小茶壶小椅子小马车,还定制了刻着很多花纹的石碑,哦不,应该说是珊瑚碑。
此外,还专门去丧仪隔壁买了防水的漂亮布料,五彩缤纷的讣告纸张。
不论瞧那密密麻麻的单子多少次,卿衡之的眼皮都能不辞辛劳地跳起来。
他语气温和极了,带着点熟稔的诱哄意味:“奚奚,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买这些吗?”
云奚小声说:“因为按照你的秉性和审美,肯定会给我买那些比较古朴刻板的款式,一点都不炫酷。”
卿衡之:“…”
卿衡之就快忍不住了,“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奚奚,别这样。”
云奚默默地把自己团成一大团,闷声闷气,“我不想说。”
卿衡之深吸一口气,又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奚奚,我害怕。”
他知道云奚不想说,故而这两年也没再问过。
但这并不代表他忘记了。
就一直隐隐约约地担心着,像头上悬着什么将落不落的刀,拢着什么挥散不去的阴影,而白无涯之死,便又迫使他再次抬起头。
云奚用力地抱住卿衡之。
看把卿衡之吓得。
卿衡之越来越厉害了,但在不厉害的时候,也没说过害怕。
但还没完,云奚就听卿衡之靠在他耳边,声音轻轻的,清澈低沉,带着说不出的脆弱,“云奚…我好害怕,我怕你哪一天,突然就离开我了。”
微微偏开脸,他的眼里似乎闪烁着些许泪光…卿衡之也从来没这样哭过。
云奚整个人都木了。
他家娘子,哭了。
一个有勇气有担当的男人,是宁可自己流血不让娘子流泪!
就是把一切告诉他,又如何呢?!
云奚吭吭哧哧就想说话,司命却阻止道:“你敢说我就自挂东南枝。”
顿了顿,云奚结结巴巴就想说话,司命又阻止道:“…你敢说我就让你殿中的话本子们举身赴清池,而且,卿衡之是故意的。”
云奚:“…好的我信了。”
事实上,卿衡之就是故意的。
故意说害怕,故意哭,故意抱着云奚,展现给他所有自己压在心底的不安。
时光荏苒,卿衡之早已不是那个把情绪都藏起来,被云奚几句话就气得跳脚噎到心梗的矜傲书生。
他如今大权在握,位极人臣,冰早已磨成冰刃,知道什么时候该硬,什么时候该软。
云奚却突然低下头,认真道:“那我跟你说了,你就不怕了吗?”
卿衡之一愣。
云奚:“你不怕我跟你说的,更让你害怕吗?”
卿衡之二愣。
老实说,他不知道。
他从来,只希望云奚是单纯的玩闹。
也只愿意云奚是单纯的玩闹,可如果,云奚是真的有什么难以更改难以抵抗的昭示呢?
他真的可以毫无畏惧地接受这个答案吗?
卿衡之不信鬼神信苍生,只因他的苍生中并不包括云奚。
看着卿衡之明显怔住的脸,云奚仙风道骨地拢了拢自己不存在的胡须,意味深长道:“卿郎,等你考虑好了真要我说,我再说。”
言罢,状若镇定地起身,只留一个清新脱俗高深莫测的背影。
云奚清新脱俗高深莫测着,慢慢地走着,走着,走到门口转个弯…拎着袍子撒腿就跑。
差一丢丢,只差一丢丢,要不是为了那几十箱话本子,他就要把全部全部都说出来了!
云奚觉得他实在没办法搪塞卿衡之。
也没人能搪塞这样的卿衡之,哎,那就让过几日的他,面对过几日的卿衡之,再想应对方法吧。
云奚从来是得过且过的典型,事情不到眼前绝不担心,反正就到时候再说呗。
但他也是真的没想到,事情这么快就到了眼前。
说来,也是寻常。
要知道,朝廷重臣们办案捉人,都是要牵涉私利,招惹很多仇家的,而那些仇家,最喜欢做是事便是组团弄些刺客来排除异己。
而卿衡之这等孤臣,就是异己中的异己,最不缺刺客来找麻烦。
时间久了,家里隔三差五时不时的就要冒出个把黑衣人,飞檐走壁四处乱窜,当然,结局都是捉水牢里排队等着重新投胎。
这不,今个风和日丽天朗气清,便又有刺客登门拜访了。
云奚去凑热闹,他见多了,还会悄咪咪点评一番,就,这几个不如上次那位彪悍,上次那位用的是大长刀,今个这都是用的匕首,想来,主家很穷。
或者,左边那位不如右边的壮实,被暗卫戳了一下,手都在抖,想来本事还没胆子大。
再或者,他们的黑衣服为什么会反光?如果在夜里偷袭,凑到蜡烛边会闪眼睛吗?
…
他在这边煞有其事叽里呱啦,人家在那边短兵相接,噼里啪啦,落花流水,稀里哗啦。
被卿衡之拉着后退一步,好家伙,墙外又翻进来一个,穿着打扮跟院中原有的几人都不同。
云奚预备开始新的一波精彩绝伦的表演。
其实也挺无奈的,他们总是来总是来,是不是真当皇帝派来的暗卫是吃素的啊。
…哦,突然就吃素了呢。
云奚就眼睁睁瞧着,那个新刺客跟打不死的某螂似的,挨了三四五六刀还十分顽强,不肯罢休,宁可扎个对穿,也要朝卿衡之这边扑过来。
速度很快,咫尺之间。
卿衡之就眼睁睁地瞧着,云奚也跟着手忙脚乱地扑过来,一横一挡,然后冰凉锋利的刀尖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真真切切地没入他的胸口。
作者有话要说:
云崽:我死了嘛
卿衡之:你敢
——
某光:好想日万
万:你敢
——
rwkk,是谁得到了旺财的爬床邀请
沐阳 1个地雷
翎 20瓶营养液
做成一条咸鱼 6瓶营养液
小黑伞 2瓶营养液
神奇的二狗子 1瓶营养液
边塞江城 1瓶营养液
旺财:喵呜喵呜喵呜喵呲溜
第033章 你能不能不死?
那一瞬间, 时间被拉得好长好长。
在那把刀离他的胸口只有1公分时,云奚想,这个时候, 就很适合从哪哪个暗卫手里甩出一把飞镖什么的, 救了他的小命,顺便为升官加职助力。
在那把刀离他的胸口只有0.1公分时,云奚又想,这个时候, 他也许可以潇洒地侧过身子,与死亡潇洒地擦肩而过,在刺杀界留下一个绝妙的传说。
在那把刀离他的胸口只有0.01公分时, 云奚又又想, 这个时候, 刺客还是可以幡然悔悟回头是岸的, 作为被刀的人, 他愿意宽恕他的罪过, 相信一切都是刀的错。
在那把刀…好的, 刀已经扎进他胸口, 并在持续推进中了,云奚看着那刀, 仍试图用视线阻止它。
然而刀无视他的阻止,并且表示, 它的存在就是要给他的胸口捅个大洞。
得, 再看过去也就剩下个刀柄。
…要吃席了。
云奚这样想着, 软趴趴地往后一躺, 就落进一个散发着清淡香味的怀里。
是卿衡之。
这是他第二次保护到卿衡之了。
虽然上次是意外, 但这次是真的想要保护的。
作为一个男人, 就该保护自己该保护的人,云奚还很自豪,自己英雄救美的样子应该挺帅。
但卿衡之落泪的样子就应该不怎么帅了。
云奚被抱得紧紧的,只看到卿衡之袖中长剑是如何出鞘,是如何深深扎进那个刺客的心口,以及血又是怎么滋哇乱呲。
他完全看不清卿衡之的表情,但有湿热的水珠不停地掉在自己脸上,一滴,两滴,三滴…数不清的很多滴。
窗外骤然雷鸣,大雨滂沱而下,又一场属于夏天的雨水到来,是快要入秋了。
云奚模糊听着雨声,眼前闪现过许多过往。
初来乍到,卿衡之被飞扑出去的他吓到还要装作镇定的样子。
卿衡之穿着嫁衣,被他一步步背出卿家,背进云家的样子。
成婚后,卿衡之不甘且无何地闭着眼,被迫为他暖床的样子。
更多更多的,是卿衡之微笑,喜爱,宠溺,纵容他的样子,最后,视线凝聚在,卿衡之茫然的,黑到空洞的眼眸。
他的卿衡之真好看啊,哪怕是这时候,也好看得像个失了魂的精致人偶。
或许再看不到了。
云奚知道,一切就要结束了。
没坑到帝君,喜欢卿衡之,他并不后悔,都说为爱痴,为爱狂,为爱duangduang撞大墙,那他为爱而亡,也许更厉害。
也比一边做爱做的事情,一边死去,还要好的结局了。
最后的最后,云奚眷恋地看了看卿衡之,他有些想说什么,可到底什么都没说。
云奚安然地躺在卿衡之怀里,准备迎接永远的黑暗。
他慢慢地露出微笑,闭上眼,再睁开。
闭上眼,再再睁开。
闭上眼,再再再睁开。
…
云奚伸手扒拉了一下卿衡之的袖子,“卿郎。”
卿衡之浑身一颤,泪更是争先恐后地落下。
云奚险些被卿衡之的眼泪水给洗了把脸,他呛出一口血沫,有点怂:“那什么,其实你现在去叫医师还来得及,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卿衡之:“…”
于是抢救回来了,但也没全抢救回来。
到了夜里,云奚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地闭着眼,觉得自己像个裂了口子的热水罐子,一个劲往外冒热水。
卿衡之躺在一旁,把云奚冰凉冰凉的手捂在怀里。
医师说,要不是云奚心志坚定,求生欲强,本是撑不到他来的。
可哪有人伤了心肺,还能好端端的呢?
卿衡之久久地凝视着云奚的脸,捕捉着他微弱艰难的呼吸,突然间,云奚“唰”地一下睁开了眼。
他笑得贼兮兮,“你偷看我,被我抓到了。”
卿衡之:“…嗯。”
卿衡之湿漉漉的眼睫微微颤抖,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面对云奚。
他本应当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不让云奚觉察到什么,而因此感到难受。
但他做不到,卿衡之经历了很多很多人的离开,但经历再多,也绝不是可以习惯的事。
更何况,不论是什么,云奚都早就觉察到了,而且卿衡之清晰地意识到,云奚比他知道得早的多。
一阵窸窸窣窣声,云奚慢慢地把自己塞进他的怀里。
卿衡之避开伤口,把云奚冰凉冰凉的手拢进掌心。
云奚一点都不像个快死掉的人,他活力十足地在他耳边嘀咕:“卿郎,卿郎,你睡了吗?来唠嗑哇。”
卿衡之没吭声。
云奚:“我知道你没睡着。”
顿了顿,耍流氓似的故意在卿衡之胸口摸一把,“那…要不要开始和我的激情之夜?”
卿衡之:“…你想聊什么?”
云奚其实也不知道他想聊什么,他就是疼得睡不着,想吵卿衡之一下。
胡乱想着,就想到今日来瞧他的卿奶奶。
老人家并不知道云奚挨了一刀,只是寻常地上门瞧瞧,还哄孩子般买了大包小包的糖果。
嗅着满屋子的血气,也当真是以为云奚摔了一跤摔出鼻血。
老太太更老了,皱起满脸褶子,好像生来就是个老人模样。
可人生来都是小宝宝。
云奚在黑暗中看了卿衡之一眼,月色如水,从窗外泄来,映得他家娘子俊得失真。
青华帝君几千几万年都是容貌年轻的帝君,卿衡之也只是从少年人变成了青年,以至于,他都想象不出他变老后的样子。
云奚砸吧砸吧嘴,要卿衡之喂他一粒糖吃,然后问:“卿郎,你以后会变老吗?”
卿衡之嘴里也含了糖果,却尝不出甜,“或许会吧。”
云奚想,如果自己能活下去,那卿衡之老了,那他也会跟着变老的吧。对此,他这宇宙无敌旋风美丽小石头,是拒绝的。
他想象了一下,“你变老了,就会满脸褶子,直不起腰,也许比奶奶还要老,路都走不好。”
卿衡之应了一声。
他想,云奚接下来肯定会说,那他就推着自己走,走到哪里停到哪里,然后一起晒太阳。
结果云奚说:“你变丑了,我肯定就不喜欢你了。”
卿衡之:“…”
卿衡之笑了,“这样肯定吗?”
云奚点头,又摇头,“但是我现在还是很喜欢你的,不然你到时候变老了给我瞧瞧再说。”
卿衡之又笑起来,“好。”
本该是被安慰的人,在认真地安慰他。
他突然回想到很多年前的自己。
那是在还不到奶奶拐杖高的的时候吧。
卿衡之他爹生病了,医师也是这样说,说他快死了,说让家里人好好陪伴最后一段时日。
卿衡之年少时就比旁人聪慧,他不信那些什么到天上去当星星之类,专门编撰出来哄小孩子的话。
他只是坐在他爹床前守着,他爹醒了,卿衡之就去问,爹,你能不能不死?
28/84 首页 上一页 26 27 28 29 30 3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