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野并不理会他,三步并作两步到了木笼附近。
大雪一直没停,木笼因为做得简陋,连个顶棚都没有,所以关在木笼里的人,这会儿身上都被覆上了一层薄雪。
裴野目光在几个木笼里快速扫过,很快便发现了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身影。
少年大概是冷得狠了,缩在木笼一角,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个球。
“将军?”旁边守卫的士兵见到裴野,忙快步上前。
木笼里的人闻声都看了过来。
池敬遥猝不及防抬头,便望见了裴野。
对方立在几步之外,双目泛着红意,正一瞬不错地看着自己。
“二……”池敬遥下意识想开口叫他,却忍住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木笼,趁人不备偷偷朝裴野笑了一下。
他就知道,他二哥一定能接受到他的“暗号”!
少年的笑意落在裴野眼底,像是带着尖刺的冰凌在他心上猛然扎了一下似的,令裴野一瞬间几乎有些喘不上气来。
“来人……”裴野哑声道。
旁边的士兵还不明所以,裴青却一眼认出了池敬遥和阮包子。
他伸手在裴野手臂上一扯,而后抢先朝一旁的士兵开口道:“将今日新捉来的这几个人带过来,立刻马上。”他说罢又扯了裴野一把,在他耳边低声道:“若是让人知道了他的身份,只怕他也会有危险。”
裴野深吸了口气,总算恢复了理智。
他如今已经是陈国人的眼中钉了,陈国恨不得每天都派一波人来刺杀他。
若是让外人知道池敬遥的存在,他不敢想象对方会面临什么。
念及此,裴野只得从少年身上收回目光,转身大步离开了那里。
池敬遥很快被人带出了木笼,裴青在一旁等着,亲自带人朝裴野的营帐行去。
“弄些热乎的饭菜过来,再弄个取暖的火盆。”裴青朝身边的亲随道:“此事不得张扬,若是有人瞎打听,一律将人记下来,回头带来见我。”
亲随闻言忙应声而去,随后裴青便带着人进了裴野的营帐。
池敬遥走到营帐外,先掀开帘子探了个头进去。
他这么一看,正好对上了裴野的目光。
裴野如今比从前成熟了很多,一张脸棱角分明,更多了几分英武之气,倒是比少年时更出众了。
“二哥!”池敬遥许久未曾见过他,如今骤然见面还怪不好意思的。
裴野拧眉看着他,双目通红,像是在极力隐忍着某种情绪。
后头的阮包子早已被冻得打哆嗦,跟在池敬遥后头便闯了进去,没想到池敬遥立在门口没动,他这么一冲将池敬遥撞了个趔趄,直接朝着裴野扑了过去。
裴野伸手将人一揽,便觉对方满身寒气。
他呼吸一窒,骤然想起这小东西冬日里最是怕冷的……
“你……”裴野情绪翻涌,一肚子话堵在心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他伸手抚上少年脸颊,只觉指尖所到之处冰凉一片,心中越发愧疚心疼。
可他这万般情绪,到了嘴边却又变了样,只朝少年问道:“谁让你来的?”
池敬遥微微仰着头,闻言不由一怔,眼圈登时红了,下意识便后退了一步。
裴野当即有些后悔,伸手拉住了少年的手,嘴上一句话不说,手上力道却大得惊人。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对方,方才在看到木笼里那个身影的一瞬间,他心中到底有多后怕。
若是今天他不在这里,若是他没从那些凭空出来的生鸡蛋里意识到什么,若是拿人的士兵再粗鲁一些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任何一个可能,都足以产生他不敢想象的后果。
哪怕现在对方就站在他面前,裴野心中那恐惧都没有完全散去。
“我不知道你会来。”裴野哑声道:“哪怕真要来,起码等天气暖和一些……”
一旁的阮包子见池敬遥不说话,忙小声道:“他早点来好找你要压岁钱啊。”
鲁明闻言也想起了这茬,忙道:“是啊,还好赶上了,还没过年,哈哈。”
池敬遥:……
裴野:……
作者有话要说:
裴野:要哭了,怎么哄?在线等,挺急的!!!
第65章
来要压岁钱这话, 池敬遥本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竟让阮包子和鲁明记住了,还当着裴野的面给他抖了出来。
池敬遥顿时一脸尴尬,悄悄抬眼看了裴野一瞬。
好在裴野并未对此事发表什么看法, 而是抬手认真帮池敬遥拍掉了大氅外头沾着的雪。
半晌后, 他又搓了搓自己的手,将手心搓热, 而后捂在了池敬遥脸颊上, 帮他取暖。
池敬遥见他还将自己当成幼时那般对待, 不由心中一软, 鼻子又有些发酸。
“手还冷吗?”裴野略微垂眸看着少年, 见他眼眶有些泛红, 一时有些无措,也不知该如何哄人, 索性拉着少年的手放进了自己衣服里让他取暖。
但尽管如此, 池敬遥依旧冷得发抖。
“裴青, 让人备点姜汤, 再弄些炭火过来。”裴野沉声吩咐道。
“已经让人去准备了, 一会儿便会送过来。”裴青忙道。
没一会儿工夫, 有人将炭盆送了过来,又端来了几碗姜汤。
“先喝点热水暖和暖和,一会儿他们会送吃食过来。”裴青忙招呼几人围着炭盆坐下。
池敬遥手里捧着姜汤坐在炭盆旁边,身上被裴野又裹了一条毯子。
大佬先前躲在了阮包子怀里, 这会儿也探出了脑袋,一直盯着裴野看。
裴野伸手在它脑袋上摸了两下, 便再次转头看向了身边的池敬遥。
“还冷吗?”裴野问道。
“好多了。”池敬遥捧着碗喝了一口姜汤,身上总算热乎了一些。
两人相视片刻, 都没说话。
裴野兀自陷在先前的情绪中,尚未完全抽离出来。
池敬遥则因为裴野变化太大,不由生出了些许陌生感。
如今的裴野身上几乎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气,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愈发深沉内敛,池敬遥甚至有些怕他。尤其这会儿裴野沉着脸也不说话,便更让人摸不透心思。
倒是裴青见气氛有些沉闷,开口问道:“你们去边城,怎么会走到这里来了?”
“这不是雪下得太大,想走小道找个地方歇脚,没想到遇到了你们。”鲁明忙道。
“这一路还顺利吗?”裴青又问道。
“不算顺利,倒也凑活吧。”鲁明道:“前头都还挺好,到了九里坡那边,在破庙里遇上了两个陈国细作,大概是想偷咱们的衣服。”
裴野闻言拧了拧眉,问道:“交手了吗?”
“一个弟兄受了伤,池大夫说不能继续赶路,我们便将他留在了老乡家里。”鲁明道:“那俩细作都死了,就地埋了。说起来池大夫还帮了大忙,若不是他带着猴子追出去,另外一个细作定然就跑了。”
裴野看向池敬遥,虽然知道对方如今安然无恙待在自己眼前,但想到当时的情形,依旧暗暗捏了把冷汗。
池敬遥觉察到裴野的目光,忙小声道:“我没杀人……只是拿飞刀射中了他的腿。”
“嗯。”裴野闻言似是稍稍松了口气,而后又道:“下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不必手下留情,当心他们鱼死网破。”
不待池敬遥开口,他转而又道:“最好不要有下次。”
“对对对,这种事情还是少遇到的好。”鲁明这会儿打开了话匣子,忍不住又道:“咱们这里管得可真严啊,我们三个一靠近兵卡,都没来得及说上几句话,就被拿了。”
阮包子也开口道:“是啊,都不让人分辨几句,阿遥说来找你,他们直接就把阿遥的嘴赌上了,那架势再说就要打人了。”他这语气颇有几分朝裴野告状的意思。
裴野闻言面色顿时沉了下来,抬眼看向了裴青。
“是他们草率,过会儿我亲自去办,定要教训一番。”裴青朝众人连连赔不是,而后话锋一转,又解释道:“不过几位来的日子也确实不巧,头些天便有人去营中说是裴将军的旧识,要寻他。那人带了令牌和路引,巡防的人不疑有他,带着人便进了大营。”
没想到那人被带着进了大营,遇到一个姓裴的武将,误将对方认成了裴野,竟出手便要取人性命。那姓裴的武将反应快,躲开了要害,但还是受了伤。
“自那日之后,不时便有人去营中说是裴将军的旧识,就连兵卡都不例外。”裴青道:“这些人武艺寻常,脑袋也不大好使的样子,明知道我们有了提防,还是一个两个往营里送,着实令人纳闷。”
也正因如此,巡防的人才会见到找裴野的便直接将人扣了,也懒得再给他们分辨的机会,省得他们寻机再做出伤人的事情。池敬遥他们赶了个巧,这才有了先前那一遭。
“他们这么明目张胆的来送死,是不是傻?”阮包子问道。
“不是。”池敬遥道:“大概是安排了别的细作,这些人不过是为了转移注意力罢了。”
裴野闻言点了点头,道:“我先前也是这么想的,才特意在这几日来了兵卡。这里的人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过的,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还是要小心。”池敬遥忙道。
“我知道。”裴野看向池敬遥,叹了口气道:“你在这个时候来,若是让人知道你是我弟弟,我怕他们会对你不利。”
裴野至今可还记得杨城数年前给他上的那一课,为将者,软肋万不可示于人前。
池敬遥想了想,道:“要不……我跟着鲁大哥再回去吧。”
“让我好好想想再说吧。”裴野道。
他方才听鲁明说来时路上遇到的细作,便知道并非只有在边城才会有危险。尤其经历了上次刘将军家中被屠的事情,证明无论是在哪儿,都不是绝对安全的。
既然如此,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反倒让他安心一些。
只要隐瞒住池敬遥的身份,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有问题。
念及此,裴野开口道:“这几日你就留在兵卡,哪儿也别去。”
“那会不会有人怀疑?”池敬遥问道。
“将军行事素来令人捉摸不透,哪怕是身边的亲随,也甚少打听将军的事情。此事只要在座的各位守口如瓶,外人便不会知晓。”裴青开口道:“池大夫放心吧,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裴野深吸了口气,朝裴青道:“一会儿你去朝守卫说,本将亲自审过了,他们一个是来送家书的,另外两个是路过的游医。如今大雪封了路,暂时留他们住上几日。”
“是。”裴青忙道。
既然要将人留在营中,如今将他们的真实身份透露出来反倒更为保险。
只因不说池敬遥是裴野的弟弟,旁人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往那处去猜。
况且池敬遥也不姓裴,任谁也不可能想到他们会是一家人。
没过多会儿,便有人送了几碗热汤面过来。
众人吃了面,这才彻底暖和过来。
下午,裴野找了个人去厨房那边交代了一番鸡蛋的事情,就说鸡蛋是他特意弄了来犒军的,一时忙昏了头,忘了提前打招呼。
厨房的伙夫虽然觉得这理由牵强,但也实在想不出别的解释。
况且裴野行事素来不按常理出牌,他们早已习惯了。
看守们很快便知道今日抓错了人,各个都紧张不已,一齐到了裴野账外等着领罚。
“一直让你们警惕,但不是这么个警惕法儿。”裴青朝众人道:“我亲自看了一眼,那传讯的人带着的家书,路引,甚至还有祁州营的令牌,你们竟都未曾查验,便将人拿了。”
为首的那看守道:“都是属下失职,前头抓了几个审过之后无一不是陈国派来的细作,属下便大意了,这才错抓了人。”
不过依着裴野的吩咐,他们真要处置人之前,还是要审问一遍的,倒也不至于真将人错杀了。但哪怕只是错抓,让人平白无故糟了这么一通罪,也确实很是失职。
“具体怎么罚,等将军定夺吧,我也做不了主。”裴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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