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思贤只好接过勺子,在白兔的肚子上掏了一口,这味道很是熟悉,可却一时间想不起来是什么味道。
那服务员见他表情,知他定是熟悉却没猜出来,就说:“大白兔奶糖味儿的。”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他呆呆的望着那个“白兔”,回味着那句话。不知何时台上安静了下来,许是要换场。他想着再坐一会,听听下一出戏,就拿起勺子继续将小白兔吃掉。那霓光的贝壳勺子还没碰到小白兔的耳朵,那小瓷叠就被一只手拽走了。他跟随着那白皙的手指望向来人。
那人脸色不大好看,可眉眼间又有些侥幸,仿佛要先叹一口气,可那唇红齿白的公子,却如剧中人一样,开口问了一句:“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年思贤一愣,“嗯?”
“为什么?”高安和将瓷叠放下,坐在他跟前。
年思贤说:“只是休假,不是躲你。”
“不打自招,我有问是不是躲我么?你抢着辩白什么?”高安和拿过年思贤喝过的茶盏,一口将余下的茶都喝了。
年思贤被他问住了,可这问题,继续说下去,就更成了自己躲他,况且,即便嘴上不承认,可他确实是要避世,毕竟高安和也是他想避世中的一份子。他只好幽幽低声说了一句:“你,喝了。我……的茶。”
“就是要喝你的茶。”
年思贤无奈的拿起那个空的茶盏,冲着身后的服务员晃了晃手,意思再加一个,服务员忙递了一个新茶盏来,顺便将两个茶盏都满上茶。他见高安和闷头在吃牡丹花的绿豆糕,好似很饿,就把别的点心都推到他眼前,自己端起了茶盏,掩饰内心的慌乱,他轻嘬一口问:“你来这做什么?”
高安和丝毫没有停的样子,狼吞虎咽吃着茶点,顺便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来:“追你。”
“噗!”年思贤的半口茶不仅没能掩饰住自己的慌乱,还让整个人表现得乱上加乱。
高安和也不看他,从桌上拿了纸巾,头都不转,递他面前。
年思贤接过纸巾,擦了擦唇角,“哦”了一声。
半晌,台上来了一个穿着藏蓝色长衫的先生,拿着阮琴,拨弄了起来。
年思贤将最后一个点心,那只他只吃了一口的小白兔,递给高安和,“你没吃饭么?”
“我只想吃小白兔。”高安和眼神紧紧的盯着他,将小白兔捏在手里,一口吞了。吃完他终是流露出些许餍足的神情,拿着纸巾擦了擦嘴,“大白兔奶糖口味的,是不是?我的小白兔医生?”
年思贤顾左右而言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酒店预订的APP消息推送。”高安和拿出年思贤放在家里的旧手机,“我不是故意看的,我到家的时候,正好它响了,手机推送‘年先生,您预订的苏州良西园酒店……’,我……我来给你送手机……”
这蹩脚的说法,好像方才说“追你”的那个人不是他一样。年思贤也不拆穿,结过手机,“那,谢谢。”
“哥,我没地放住。”
“加一间房。”
“这太贵了,四千多一晚,我穷。”高安和见他不愿收留自己,就来了劲儿,果然刚才吃了甜的,补充了足够的热量,他坚持死磕到底,横竖今晚要将人骗到同床共枕。
若是不知道高安和对自己的那份心思,年思贤一定收留他了,可知晓了他对自己那份心思,就觉得自己很是别扭。且那大屋子里的雕花古床,是古代闺房之趣的地方,不知是古代人个头都小还是怎么回事,年思贤自己一个人住着都不显得大,睡两个大男人,即便盖两床被子,貌似也有些局促。
年思贤走到良西园门口的接待中心,跟客房前台的服务人员说:“加一间房,算我账上,我是初春那个房间。”
“初春,”那前台服务员迅速扫了一眼电脑,“年先生。嗯,您稍等。不好意思年先生,今日客房满了。”
高安和站在他身后,得意的笑了,定是月老帮他。他小心翼翼的拉着年思贤胳膊外衣服的布料,“哥,我为了来这,昨天连轴转的,没买到高铁票,今天晃荡了十几个小时特慢火车来的。”
年思贤这才想到,自己来的时候买的都是一等座的最后一张票,最近年底,休假的人特别多,高铁票很是难买。他走得急,估计也只有慢车了。高安和见他动容,就将苦肉计用到底,似个落水的小狗,眼巴巴的乞求道:“哥,收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1]明朝汤显祖《牡丹亭》。
第20章 凡间滋味(2)
房间叫做“初春”,因这房里摆设确实清新的很,似个怀春少女的房间,雕花古床、白纱帐幔,东边架了一个绘了春睡海棠的屏风,粉嫩可爱。复古的长书案上摆了文房四宝和茶具,还添置了一个十二角宫灯款式的台灯。
屋里的灯具设计也颇有意趣,每一处的灯都有巧思,最有趣是床头灯,分在雕花大床左右,是一对月兔捣药、桂花月圆的宫灯式床头灯。
据说西窗若在春时推开,就能看见窗外一只春杏伸进屋来,虽然眼下是凛冽寒冬没有杏花可看,可西窗边上两个太师椅之间的小桌上,天青色的宅口瓶中,插了一只粉色山茶花。春色,竟也留在了屋里。
年思贤这才意识到,高安和真做到了身无长物,“你行李呢?”
“没带。”
“……”年思贤望向他。
“没带,我出门着急,只带了身份证和手机。”
年思贤走到行李架上,将自己带的宽松衣物扔给高安和,什么都没说,坐在书案前,拿起了书架上的书。
“哦。那我去洗澡。”高安和晓得他的意思,就自己安排起来。他从衣柜里拿了浴袍,路过行李架时偷偷顺走了年思贤的一条内裤。
年思贤当做没看见,他什么行李都没带,总不能说不给。不禁叹了一口气,年轻人真的太好冲动了,就这么不管不顾的追过来了?他心里憋着一口气,那气来自何处,他清楚的很。是不是来自弟弟的喜欢,也只是年轻人的一股冲动罢了。
高安和洗完澡穿着浴袍走出来,轻手轻脚的将年思贤给他的衣服放到一边,又一副偷偷摸摸的样子上了床。
“怎么不穿我的衣服?”
高安和能感觉到哥哥生气了,可又没明白为什么气,大抵是自己说“追他”的言论,就忙解释,“明天出门穿,免得晚上睡觉弄皱了。我穿浴袍睡就行。”
年思贤翻了半天的书,直到十一点半了,不得不睡时才上了床。
高安和问:“你刚才看的什么书?这么好看?”
年思贤心道我怎么知道我看的什么书,自己只保证书没拿反了而已,“睡么?”
“睡。”
年思贤关了所有的灯,只余下床头那对玉兔捣药和桂花圆月的灯笼,他有些迟疑,还是没关。
狭窄的雕花古床,被帐幔和床架子隔出来了不大的空间,加上两个身高都超过一米八的男生,更显得局促。而这不宽的床上,两人紧紧贴着床边,各占一隅,竟似隔了地球那么远,中间都可躺下五湖四海一样。
年思贤躺在靠西窗那边,背对着高安和。高安和转身望着他,一直看着他的背影,他见年思贤沉默再三没有关灯,就说:“哥,你生气了。”
“没有。”
“为什么生气?”
“我说没有就没有。”
高安和只好自己猜,他心里想着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要哥哥没撵走他,他就有机会。总归将所有猜测都说出来,总会察觉他到底哪里生气了,“我刚才偷偷拿了你的内裤,我回去买一整个系列给你,好不好?”
年思贤不禁轻扶额头,这事自己不提他也别提就过去了,总不嫌尴尬似的。
高安和见他没动,看来不是生气这个,“我之前不是拍了一个狼少的电视剧么。是个为爱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虽然那个角色戏份真的不多,但是因为太狠了,Tracy姐说过年的时候播放,肯定会被骂的,就找人给我拍些正面的古风,到时候扭转一下风口,让人觉得我古装扮相还可以,那不过是一个角色而已,骂人的时候口下留德。我本来就是要来江浙一带的,正好这边有个古镇汉服节,Tracy姐约了一个专门拍古风的摄影师在古镇取景,给我拍照。我就是提前两天来了而已,稍后行李什么的,我们公司的人直接从上个剧组给我搬古镇去。我没耽误工作。”
“哦。”
高安和庆幸自己这回猜对了,果然年思贤是觉得自己做事不计后果,跑来追他。高安和想去拍他一下,可手到半空停了下来,落在年思贤的被子上,捏了一下,“哥,你是不是睡不着?我去地毯上睡吧。”他坐起身来大手一挥,去拢自己的被子。
年思贤伸手一把抓住他浴袍的腰带,“你怎么这么唧唧歪歪的?睡不睡?”
浴袍本就没有扣子,全凭一条腰带松松垮垮系着通身的白玉,这不经意的一扯,最是用到巧劲儿,腰带一松,连着肩膀上的半片浴袍一同滑下来。
两人都是一惊。
“对,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年思贤的脸羞的绯红。
高安和将浴袍一扯,放回到肩膀上,系紧腰带,邪笑:“本来想睡的,这回可真睡不着了。”他本来是想缓解一下尴尬的,可说完这句话,见年思贤的害羞已经从脸上红道耳根了,心道真特么罪过。他再脸红,自己可真的要内出血了。
年思贤:“再说话你就给我滚地上睡去!”
难得见年思贤生气,还骂了人,高安和将双唇抿的紧紧的,脑袋跟个拨浪鼓似的猛点头,干净利落脆的“嗙”一声倒在床上。
那床里嵌的是超级软的厚弹床,真真的高床软枕,高安和这一倒,震的床上摇摇曳曳,让人神思也飘荡起来,不由更生旖旎心思。年思贤觉得自己好像疯了,忙收起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紧闭了眼,靠左睡去。
他本来睡眠质量就不好,从来喜欢靠右睡,今日靠着西窗,只能压着心脏睡了,怎么都难受,他的心砰砰乱跳,是压着心脏了?还是自己心乱了?这样跳下去,肯定又要失眠,他试着放轻动作,平躺下来,余光扫到高安和向右背对着,好似睡了。他伸手关了床头灯。
这一夜许是因为前头那段荡漾春心,果然春梦不断,除了开始翻来覆去的一段,他在梦里梦见家人离去的伤心,剩下他独自一人在黑暗的房间里哭,而后,梦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将自己揽入怀里,抱着自己说:“哥哥,你还有我啊,别哭,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而后好像有人吻了他,那柔软的唇,触感无比真实,丝毫不像在梦里。
年思贤有些清醒时,脑中开始回想夜里的那些个梦,反复咂摸着那个吻,他忽然睁开眼!那人梦里唤他哥哥!他一睁眼就发现高安和衣衫不整的抱着自己,他的唇刚好抵在自己的额头上。而自己不仅被人抱在怀里,还靠在他肩膀上。他稍稍挪了挪头,抬眼就能看见高安和那长长的睫毛,心里竟然在想,长得可真好看。
年思贤见高安和动了动,忙闭上了眼睛。那一霎他后悔了,自己为什么要闭眼?不应该马上爬起来,逃出那个怀抱么。
可惜,晚了。
因于此同时,高安和的吻轻轻落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年思贤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脏“嘭嘭、嘭嘭”的跳,马上就要蹦出来了。他只有一个念想,那唇真的好软好软啊……
其实高安和早就醒了,约么凌晨三四点的时候,他被年思贤噩梦中的抽泣声惊醒。原来噩梦竟然能这么折磨人。
黑暗中,借着窗外一点月光一点天光,他见年思贤双手紧紧攥着被子,青筋暴突,似要用尽力气去摆脱梦魇,他紧闭的眼睛在不断的涌出泪水来,他的头不停的晃动,一直在抽泣着。
高安和看的心紧,觉得心上好似有块地方已经化成了血水,融成了汤,好疼。他试着一点一点的靠近年思贤,慢慢的伸出手,轻轻的抱紧他的肩膀,再循序渐进的圈住他的腰,手落在他后脊,摸了摸他的背,“哥哥,不怕,我在呢。安和在呢。”
“哥哥,不哭。”
可怀里之人哭的更严重了,好似根本停不下来。他看着他眉头簇在一起,拿手揉了揉,可丝毫化不开,就抵上去,亲了一下。
之后高安和就这样拍着他,哄着他,偷偷吻着他,一直没有睡。
他的胸膛贴着年思贤的心脏,感受着他的心跳,闭着眼,慢慢的等待天亮。
直到他发觉怀中之人的心跳变得快了,就开始装睡。随后那人动了动,仰着头看着自己。他以为哥哥会跳下床去,可他没有。
高安和好似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心上忽就飘了起来,他睁开眼,看着怀中装睡的人,郑重其事的在他额头印了一吻。
第21章 凡间滋味(3)
古镇汉服节选在冬天很是有道理,交衽深衣穿在最里头,外面还要套上上襦,之后再来一层飘逸的广袖,最最后再套上一个质地颇厚,绣了仙鹤纹饰的圆领袍,这里里外外一层又一层穿起来,年思贤觉得真暖和过羽绒服了。他是被高安和硬来过来的,因为高安和说,一定要证明自己确实是在这边工作的,并不是不负责任的人。
眼下,叶氏娱乐的小团队正聚在古镇一处荒败的古宅里造景。
只见摄影师吴三叔将自己的相机镜头前的盖子扣好,小心翼翼的把相机挂在脖子上,绕到后背上放着。拿着一个肥壮过他的竹筐,将地上散落的银杏叶都装进框里,一边装一边说:“赶紧的,赶紧的,一会太阳升高了可就没法拍了。”
一直负责给高安和化妆的小米这回也来了,她放下手里正在梳理的假发,抢过吴三叔手里的竹筐,“您保护好相机就行,我来,我来。”
吴三叔一笑:“这小姑娘真有眼力见儿啊,前途无量。”
小米:“我们Tracy姐有事没来,千叮咛万嘱咐的,吴三叔是古风摄影顶配的老师,让我们好生学习着。”
吴三叔显得很是受用,可仍是憨厚的笑了笑,“崔西让我来我就来了,先前我没啥名气的时候,崔西帮我不少。”他见地上的叶子都收好了,就冲着年思贤招手,“俏书生快过来!”
年思贤一愣,他穿这身是被高安和逼的,非说不穿汉服进不来,还说这古镇里冬桂花如何如何好看,夜月照拂十里,桂香也飘十里,估计高安和是将自己拍过的古装剧里浪荡公子的台词都编出来了,他只好穿了小米给高安和备的汉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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