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是个对妆造极执着的人,穿了她的衣服,必须配她妆造,不然她不绕过人去,还嚷嚷着一直想做白鹤公子的造型,白鹤发簪早就做好了,没找到合适的人,拉着年思贤弄那白鹤公子的妆发整了足足一小时。
可入了古镇看了满街贴的汉服节海报,他才明白,穿汉服免票,不穿的话,买票就好了。可已经被高安和骗的上了贼船,只好先上船看看风景了。他规规矩矩的人生里,还从未尝试过这样与他而言大胆又放肆的事情,不过好在古镇里满大街都是穿汉服的,仿佛是在古代一般,他也就没什么拘束。
这样被吴三叔当做是要拍的对象,他有些受宠若惊,忙摆摆手,“不不不。我是陪他来的,狼少是他。”
高安和对着吴三叔眨了眨眼,“三叔识货啊!我哥哥这身白衫是不是贼有公子气!”
吴三叔笑了笑,又招手高安和,“你这青衫也不错,江湖意气很足。”
小米这日充当场务的时间竟然比妆发还多,她一直按照吴三叔的指示,一会站在高凳子上扔银杏叶,一会将落地的银杏叶捡起来,如此反反复复了N次,着实累的不轻。
直到吴三叔斜叼着烟,拨弄着相机里的照片,喊了一声:“换衣服!”高安和这套青衫才总算是拍完了。
已近中午,室外阳光太强,光线条件不好,拍不出好看的片子,其他跟随的工作人员就分两组忙了起来,一组在这古宅的屋里布置起了场景,另一组去买盒饭。小米手没有停,帮高安和换衣服和对应的发型、发饰和妆造。小米问:“吴三叔,我这备了白色、黑色、红色,室内布景穿哪套?”
吴三叔看了看工作人员准备的小桌案、酒壶、古代花菱窗格、白纱,就说:“黑色吧,就那种江湖浪子受情伤的故事,安和你自己找找感觉。”
高安和点头,侧瞄了一眼,没见年思贤,问:“我哥呢?”
小米回头看了一眼门外,“许是出去透气了。这个头发简单,五分钟,我换个发带就行,你等会就可以去找他。”
高安和看了看布景估计还得一会,加上大家都要吃个饭,他就出去找年思贤。
众人都在屋里,荒败的院子忽然安静下来。
正午的阳光的照射在树下荒草间,杂乱草木中还扔着一扇破旧的木门,两个本来的石狮小门墩儿横七竖八的瘫在地上,颇有“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的破败感。[1]
荒凉破败如框中之景,而那框就是回廊上的栏杆和雕花廊柱上的镂空装饰。高安和跑出屋去没看见年思想,回首时,就见雕梁画柱围成的画框里面,靠着一个玉面公子,穿着一袭仙鹤白衣,闭眼悠闲之姿晃若仙人入凡间,不由得看呆了。
年思贤这日五点就和高安和开车到了古镇,这一通折腾后,他困得不行,见众人都在屋里忙乎,就走了出来,靠在走廊红柱子上想小憩一会,没想到竟然睡着了。
高安和走了过来,见回廊的栏杆足够宽,就轻手将人放平躺着,他觉得今日让哥哥辛苦了,颇为心疼,就想让他躺的舒服一点。可将人平放躺在栏座上后,他发现日光刚好照在年思贤脸上,他应是在睡梦中感觉到了强光的照射,微微蹙了眉头。
玄衣少年的脸上露出了嗔怒自己的表情,他忙伸出双手罩在年思贤脸上,遮住了阳光。他抬头看着太阳的方向和落下的影子,又往阳光那边靠了靠,刚好在年思贤头顶那侧站住了,用自己的身影,挡住了光。
吴三叔这人烟瘾有点大,他叼着没点着的烟走出房门时,就见白衣公子躺在红漆栏杆座上,他头顶处站着一个黑衣少年,伸手为他挡住了照在脸上的阳光。吴三叔忙解开相机盖,对了焦,拍了一张。他拍照从来喜欢抓拍自然之美,很多时候并没有提前做好构图和过多的光影考量,只是任性而为,反倒排出的照片颇有灵性,在古风圈里很有名气。
就好比这张照,他不会在意那个白衣公子是不是他要拍的模特,只因这画面他觉得好看,触动了他,就拍了下来。
他看出来了高安和看年思贤眼神里的多情,还有那举着双手为他遮光的心疼,忽觉得年少极好,脑中尽是一句“浮生岂得长年少”的感慨。[2]
高安和望着睡着的年思贤,细细打量着,越看越喜欢。眼神就从他的脸往下看,就连那交织在身前的双手都好看的紧,还有那腰带下的一段,瞧着细长,只瞥一眼,就明白古人的断袖分桃之癖不是无稽之谈,若能同他风流快活一回,确实也敢许下“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诺言。
他为自己有这样下流的想法而觉得惭愧,见年思贤腰上别着一把扇子,就倾身去拿。
他为他挡着阳光,就不舍挪动半步,因此需先弯下腰,再去够那折扇。可弯腰时,他起了一抹旖旎的心思,想去嗅一嗅哥哥身上的香气,就慢慢的,慢慢的低了头,两个反方向的头,合在一处,近到不过咫尺,可没亲上就是相隔天涯。
他们的唇离碰上只有一掌距离时,高安和压了呼吸,抽出了他腰上的折扇,站起身来,小声展开折扇,继续为他遮挡阳光。
刚好这一幕也被吴三叔拍了下来,他将相机拿的近些,波动着转轮看向相机里方才拍的照片,一共三张,狼少为白衣公子以手遮阳,狼少与白衣公子倾面相亲,狼少以扇为他遮风挡雨。
吴三叔看着照片竟然愣了,他默默的将嘴里叼着的烟攥到掌心,塞到裤子口袋里,低叹一句,“绝了,真好看。”
年思贤在荒宅里待了一下午,因为室外还是太冷,他睡得并不踏实,等太阳有些西下的时候,就冻醒了。
醒来之后在在栏杆上发了一会儿呆,冷静了不少,看见自己穿着一身汉服,不禁打了个冷颤,他才发现,自己变了。
以前的他,很难被别人的想法所影响,可现在的自己,竟然好似心甘情愿的被高安和影响着。
屋子里放着古风的音乐,帮吴三叔找摄影感觉,那曲子将人带回到盛唐年华:“看长安建安与潘安
都想沾一沾
神仙掐指算此去少圆满
得来失聚了散千万莫求全”[3]
年思贤咂摸着歌词,“长安,建安,潘安,都想沾一沾。”
有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1]“衰草枯杨曾为歌舞场”出自清·曹雪芹《红楼梦》。
[2]“浮生岂得常年少”出自宋·晏殊《渔家傲》。
[3]歌曲《人间不值得》黄诗扶,词:迟意,曲:黄诗扶。
第22章 凡间滋味(4)
下午落日时,又拍了第三套红衣造型,直到天黑,总算结束了这一天的工作。夜里一众人要去古镇上清吧里放松,那请吧坐落在古镇的河边,临河的窗开着,刚好抬头就能见灰瓦古镇飞檐高耸的轮廓上的一轮圆月。
众人拱着高安和给大家唱歌,他穿着还没换下的红色汉服,拿起马克风唱歌的样子着实好笑。可当音乐想起时,他深情的看着台下的年思贤,而那悠扬低沉的音乐在他包含情感又细腻的音色衬托下,歌曲竟将众人都唱的有些低落。
好似这样的夜里,这样的月光下,就该喝杯酒,听着音乐,缅怀一下曾经爱过,但又错失了的人。
歌词也带着淡淡的忧伤,飘过了古镇千年的月和千年的河。
“爱只是爱
伟大的爱情到头来也只是爱
碧空尽的深处谁也不曾存在
追怀追怀 还逃不过要置身事外
偶遇而来互相依赖
河上的船儿总不能永不离开 蜿蜒的泡影到底离不开
人山与人海 无奈浪淘一浪又一浪也不过只是一次澎湃。”[1]
吴三叔在清吧里的角落里,拿着笔记本电脑,一边导出一边翻看今天的照片,不住的摇头感慨。他合上笔记本,走到年思贤桌前,“小哥,你今天睡觉的时候,我刚好看见了,抓拍了几张你的照片。不好意思,画面感特别强,我们摄影师都有抓怕的毛病,看见好的人或物,就喜欢拍下来。我加你微信发给你吧。”
“哦,没关系。那,谢谢你。”年思贤拿出手机。
“我这一年各种商业片接到手软,拍了整整一年的古风,可我敢笃定的说,这三张可以封神,是我这几年拍的作品里最满意的照片。”
年思贤有些惊讶,何以这么高的评价,就说:“那我好幸运,能成为你的‘封神之作’。”
吴三叔加了年思贤微信,说:“一会儿我回去客栈,简单调一下颜色发你微信啊。”
“那谢谢吴三叔了。”
夜里的客栈是早前叶氏娱乐的差旅管家早就定好的客栈,虽是古镇特色的客栈,但也有四星的标准,高安和自是拉着年思贤和自己同住。他进了屋,解释着:“这客栈肯定没你订的那么高端,凑合住一晚,明天我带你去古镇里转转,夜里咱们就回苏州。”
年思贤也不是挑剔的人,总归在哪睡,他的睡眠质量都那样,差别不大。他点点头,站在梳妆台前,看了看客栈,整体干净整洁,实木的装修,很有古风气息,见高安和一袭红衣在窗前坐在,好似古装剧里的大婚之夜,不由的感慨:“安和古装扮相真的很好看。”
高安和轻佻的抬了抬下颌,“怎么?被我美色迷倒了?”
年思贤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是一副可以被调戏的美男子模样。”
“那……调戏么?”高安和见年思贤没说话,就起身走到他面前,壮着胆子问:“考虑收了我么?”
年思贤吓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直接撞在了梳妆台上,他退无可退,正不知所措间,手机响了,他解锁了手机,就见微信跳出了吴三叔的对话界面,是他说的那三张图。
因为是专业摄像机拍的,且吴三叔还略略调了一下光和构图,整个图片很大,年思贤正好趁着打开图片这事,躲开了高安和的挑逗。
高安和也不急,就站他身前,也瞧着手机屏幕,他还悄悄将一只手扶在了梳妆台的镜框上,扮作不经意的,将人圈在自己胸前,“吴三叔拍的照片?”
“嗯。”年思贤还奇怪,这图片加载中模模糊糊的一团黑一团白是什么。他举着手机,在照片加载出来的一刹那,他才发现竟然是他和高安和的合照,忙将举着手机的手往下撤,那手还没落到身后,就被高安和一把攥住,“被偷拍的也有我,我有权看。”
他将年思贤的手拉回到两人面前,翻动着三张照片,直到两人几乎要亲到的那张,他觉得口干舌燥,原来自己那时竟是闭着眼睛的,原来自己离他那么近。心里不禁腹诽,这吴三叔好会抓拍,光凭这张照片看图写话,他自己都能脑补出几部电影来。
年思贤的脸腾一下就红了,等三张照片看完,就按了锁屏键,将手机丢到梳妆台上,转身要去卸掉身上繁杂的假发和汉服。可身子还没转过去,腰就被高安和控在掌中。高安和一手扳着他的腰,另一手扶在梳妆台的镜框上,将人围在自己和梳妆台之间紧密的空间里,他心里只有一点点把握,可是想赌一把,就问:“你把我当什么?”
年思贤犹记得他之所以来此一行,是因为他发现高安和对自己的感情不一般,可他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这样一个少年的心意,想逃避。也记得前一日,在苏州园林的那个清晨,高安和吻了自己的额头,自己并没有躲开。他心里很是矛盾,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情感,想了想,说:“朋友。”
高安和就知道,年思贤不会那么容易面对自己对他的情感,可听到这句“朋友”时,心上还是塌了一半。
不知是不是晚上喝了两瓶啤酒的缘故,他觉得自己冲动又大胆,望着面前红润的薄唇,就印了上去!
这吻来的猝不及防,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还要强装镇定,“再说。”
年思贤两眼睁的有些大,他没想到高安和会强吻他,可已经被人吻了,难不成自己要上去打他一巴掌,那也太狗血了。他安慰着自己,不就是肉碰肉亲了一下,都是男的怕什么。可这个问题真难回答,他从没觉得自己词汇量如此匮乏过,试探着:“哥哥和弟弟?”
这话听得让人窝火,高安和垂眸望着那唇,恨不得咬上一口,他惩罚似的欺了上去,含住他的上唇,吮了一下,丝丝甜让他沉迷不已,又吮他下唇。他抑制着自己汹涌澎湃的欲望,将那股火气化作一口叹息,“不对。”
年思贤总算反应过来了,抬手推开高安和的胳膊,这本就是个无解的问题,“放手!那你说!”
他一挣脱,高安和就害怕了,忙松开双手,后退一步,可气势上丝毫没有变弱,“我在追你啊。”
问题是,你把我当什么?回答是,我在追你啊。
这自问自答的问题和答案匹配么,定是不匹配啊。年思贤想着这个问题和答案的逻辑,根本不成立,就鄙视的说了一句:“滚!”
高安和头一回见年思贤生气,还骂了人,心里在埋怨自己,怎么就不能温水煮青蛙,慢慢来呢。这么一弄,万一哥哥真气恼了,自己岂不是前功尽废。
他放下姿态,忽然柔弱起来,低声唯唯诺诺的说:“哥,我给你拆头发吧,这妆发挺难弄的。”
这个借口年思贤确实没有理由拒绝,他自己拆这妆发和衣衫着实有些难度,就顺势做在梳妆台前,任凭高安和帮他拆卸。
心里还要劝说着自己,忘掉刚才那个让人心跳的吻。只是被吓到了,不是心动,不是心动。
高安和将他古风的假发拆好后,也没多想,顺势就去解他腰带,因这腰带上还系了绦子,打的酢浆草结,不是很容易解开。没成想年思贤后脊被触碰那一刻,如刺猬一般跳了起来,“你干嘛?”
高安和心里很不是滋味,哥哥以为他干嘛,难不成自己还要吃他豆腐,上他不成,自己在他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啊,“这个结扣难解,我帮你。”
“不用,我自己来。”
高安和心上酸酸疼疼的,迅速换了衣服去洗澡了。两人这夜没再说一句话。
第二天的古镇之旅要多别扭有多别扭,因来的时候就是做的商务车,回去众人也是从苏州坐高铁回北京,都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小米和其他工作人员都要求逛一天,下午回苏州,坐最晚班次高铁回北京,两人只好也跟随着这样的计划。
起初一行四五个人从客栈出发时,还是前后脚走着的,没多久,路边的小店也有趣,各自看中的点都不同,加上人流也多,一会儿大家都分开各逛各的了。
年思贤想着那就随便逛逛吧,当自己在散心,他能感觉到高安和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两人自昨晚那番尴尬对话之后,除非“嗯”、“啊”之语,都没张口。
直到有主办方的花船滑过桥时,人群朝着桥上涌动,恰好年思贤也在桥上,他被人挤着动不得身时,忽觉有人护在他身后,那人比他高一些,壮一些,拥着自己逆着人群,走过桥去。他回头望向高安和,“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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