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知道娘娘身不由己,两相为难,此次找您,只是想请娘娘帮在下一个小忙。”
陆矜挑眉:“何事?”
“如今太子薨逝,陛下唯有一子,且陛下身体如何,朝臣们有目共睹,三皇子被为太子,想来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而我希望,娘娘能引荐于我,让在下进入太子学府。”
作为三皇子养母的陆矜想要塞一个人进太子学府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事。
她微微垂首,状若思量和考虑,半晌后问:“三皇子殿下不过八岁之龄,神智未开,你想拉拢他,怕是早了点。”
谢予安笑着摇头:“我同殿下有过接触,他性子沉稳,早慧过人,娘娘莫要把他当成小孩子,深宫中人,天性里的纯真稚性早早便褪去了。”
陆矜没再说话,起身道:“好,我答应你,但也希望你莫要让我失望,我与你合谋,自是希望你在保我陆氏一族的前提下扳倒无极阁,若你不是他的对手,我随时会弃你不顾,那时便莫要怪我。”
谢予安躬身作礼,“自然。”
陆矜未在言语,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这一方小院。
而谢予安回到严府后,没过多久,大门处传来响动,她拉开房门一看,原是严清川回来了,她笑着迎上去:“怎的不多呆会,丞相大人身体如何了?”
严清川神色有些凝重,“不太好,大夫说丞相大人旧疾复发身体本就虚弱,加之手臂上的伤口经月不见好,恐是有些感染。”
谢予安不知如何开解严清川,现代医学尚且在有些顽疾伤病面前束手无策,又何况是这个世界本不发达的医疗水平呢。
严清川叹息道:“上次见时依稀还能下地,而今却是连地都不能沾了,丞相府已经派人去蜀地请丞相公子尽快返京。”
“哦?丞相大人还有孩子?”
“嗯,丞相大人和他夫人育有一子,秉性纯良,文武双全,但他不愿留京为官,怕被人说是靠其父荫庇,所以早早去了边蜀之地做一方武将。”
谢予安宽慰道:“我托人去寻访天下民名医,让他们入京来为丞相大人诊治,会没事的,别担心了。”
严清川轻点了一下头,这才发觉谢予安一身外出过的打扮,问道:“你去哪儿了?”
谢予安笑笑:“为自己讨了门差事,总得有份正经工作,不然我岂不是成了依附严大人生活的小白脸了?”
“谢阁主其下产业遍布京都,虽谈不上富可敌国,但富甲一方却不遑多让,若你都要讨门差事谋生的话,那叫我等情何以堪。”严清川嘁道。
谢予安刚想嬉皮笑脸回嘴,严清川却伸出手来掐了掐她的脸,然后若无其事道:“不过,有一句倒是说得不错,是挺白的。”
“认真说,到底干嘛去了?”严清川掐着谢予安的脸不松手,大有一番对方不认真作答脸皮就要招罪的架势。
谢予安抬手作投降状,“准备入太子学府做一名小小的书吏。”
严清川皱眉:“眼下东宫无主。”
“迟早的事嘛。”
“你入东宫......是想做什么?”
谢予安悠哉道:“那无极阁阁主想来极好名声,是以不愿直接谋反,落得个乱臣贼子之名,所以啊,他想扶持一少年天子,做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掌权之人,我怎会让他如愿?”
严清川担忧道:“宫中凶险......”
“我又不怕,倒是他才要小心些。他想要的东西太多了,想要权力、地位、名声、人心,想要的越多,弱点便越多。”谢予安敛下笑意,正色道:“我不同,我在这世上,唯一想要的,便只有一个你,只要你安好无虞,我便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任何事。”
她顿了顿,拥住严清川道:“所以你要答应我,不要去做冒险的事,不要让自己置身险境,在我没来到你身边之前,你一个人已经做得够多了,现在让我来。”
严清川放松身子倚靠着谢予安,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她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记得”。
谢予安愣住,“什么?”
严清川轻咬了咬下唇,闭眼道:“我说我有记得。”
谢予安皱眉回忆,须臾后乍然想起严清川原是在回应她们早间分离时,她说的那句“严大人要记得想我”。
说实在的,她本就是一句随心之话,自个儿都没放在心上,可却被严清川认真放进了心里。
一时间,她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往前看书时,她觉得自己至少通过浮于表面的文字大致了解了严清川是一个怎样的人,但这种认知和了解在亲身和严清川接触之后被打破。
而眼下,严清川又在她面前展露出了更多不被外人所识的样子。
这些别扭的、小心翼翼的、不擅长的、羞怯的样子,被严清川藏得最深的样子,她都愿意且只对自己展现。
谢予安不是一个容易伤感伤怀的人,可这一刻,她却觉得眼眶微烫,一些心底翻滚的炙热情绪在全身蔓延,叫她鼻腔发酸。
她忍住酸楚,不愿让严清川察觉。
可严清川是何等的敏锐,自然是察觉到了,她有些怔然,不懂为何谢予安在听见她那句话后会有如此反应,但她并不擅长哄人,沉默了许久,才道出一句:“若你听不明白,那我便再说一句。”
“我有记得想你。”
如此坦诚,如此不像严清川。
却又实实在在是严清川所言。
这两者之间偌大的差距带来的奇妙感让谢予安心中酸楚更甚,她紧紧抱住严清川,将累积在心里的全部爱意凝成短短的三个字。
“我爱你”。
严清川深邃的眸子在这句话落入耳朵的时候,瞳孔缓缓放大,刺目的阳光照射在她的眼眸上,将她惯常深沉的眸底变成一片清潭。
明净澄澈。
她微微张口,一个“我”字从唇间跑出,可“爱”这个字眼,它的意义何其重,重到严清川难以启口,尽管她已经在心底道过无数遍了。
谢予安没等严清川开口,她也并非是想讨得一个回应,她吸吸鼻子,调整好情绪道:“没事了,我也很想严大人,一直很想。”
严清川缓缓合上唇,手落到谢予安的背上,轻轻抚着。
“嗯。”
......
三日后,不出谢予安所料,抑或是不出所有人所料,朝堂之上,百官奏表元干帝早立太子,以安国本。
元干帝翌日便发诏天下,立三皇子褚清为皇太子。
太子入主东宫,元干帝令御阁首席大学士为太子太师,授文,即将回京的太尉为太子太傅,主授武,而丞相本该为太子太保,但因身体原因,便让御史大夫暂代其职。
此时的东宫太子学府内,褚清穿着一身太子玄色常服,上绣有四爪蟒形暗纹,头束玉冠,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嫩生生的小脸在那白胡子太师面前显得有些局促紧张。
每次被严厉提问,他余有肉感的脸颊便会微微颤一下。
谢予安立在一旁,不免有点心疼这小家伙,想她们七八岁的年纪,那正是最顽皮的时候,一个班里像是一半有多动症似的,坐在椅子上就跟板凳烫屁股一样坐不住,惹得班主任苦笑不得,老师们上课严厉归严厉,下了课却是温柔慈爱的,那宽松的教学环境比这压抑的教育环境不知好多少。
“殿下,此句何解?”太师粗哑低沉的嗓音让褚清眼皮一跳,半晌后,他嗫嚅道:“老师,我......不知道。”
一旁的司仪吊着嗓子道:“太子殿下,如今您归为太子,东宫之主,该自称本宫才是。”
褚清讷讷点头,气势显得很弱:“本宫......明白了。”
谢予安看得在心里直摇头,这偌大的太子学府,褚清端坐于正中,其上是授课的太师,再来是太师副手少师,其下是教导皇家礼仪的太子司仪,而后又有包括谢予安在内的四方书吏位于四角,以及一众伺候的宫人。
一众人面色肃穆,以至于殿内的氛围也压抑得紧。
谢予安观这些人对待褚清的一言一行,再细听那太师讲学,只觉出这些人各个心怀鬼胎。
那太师几乎就是打压式教育,想来是想将褚清刻意教导成懦弱畏缩的性子,好叫他日后为他们所控,而旁的人,各个目光如炬,暗中窥察,不知又是哪方势力的眼线,又怀揣着怎样的心思。
生在皇家,何其悲哀,身在深宫,何其孤独。
待课毕,其余人皆都退出大殿,谢予安跟随众人离开后,又偷摸回殿,见褚清还在殿中认真温书,背脊挺直,小小的背影独坐于大殿中,惹人生怜。
她几步走过去,小声道:“殿下?”
褚清回头看来,端起架子,“何事?”
谢予安眯眼笑笑:“不识得微臣了?”
褚清圆溜溜的眼睛露出疑惑,他盯着眼前这书吏想了好一会儿,迷茫的眼神才亮了起来,“你,你是当初和严少卿入宫查皇兄一案的那个人。”
谢予安点点头,“是微臣。”
“你为何这副打扮?”
谢予安顺势坐到褚清对案,坐姿洒脱,一只手撑着下颌,“因为臣想教殿下一些有意思的事儿。”
“什么?”褚清怔怔道。
“不急,”谢予安从袖中摸出一粒糖递给褚清,“殿下吃吗?”
褚清眼睛分明亮了一瞬,却仍然摆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本宫已不是三岁孩童了,早就不吃这些了。”
谢予安笑:“是吗?”说着,她当着褚清的面,慢悠悠剥开一粒糖,丢进嘴里,然后浮夸地连连赞叹好吃。
褚清小小的眉头一皱,缓缓伸出手来,“尝尝也不是不可。”
谢予安丢过去一粒,心道这小孩脾性跟严大人还真是有几分相像。
褚清吃了糖后,嘴巴里咂巴得滋滋有味,脊背也不知不觉弯了下来,含糊道:“你说的有趣的事到底是什么?”
谢予安酝酿了一番,在之后的两三个小时,先从古代的朝代更替史,再到近现代的工业革命,民主意识觉醒,封建王权的崩塌,文化科技百花齐放的现代思想合并一起讲给了褚清听。
褚清听得一愣一愣的,“你的意思是大祁最终也会走向灭亡吗?”
“是,这是历史发展的必然,但不会是现在,你不会是亡国之君,如今的社会生产力注定了封建君主制还会盛行,我并非想和你探讨社会制度的优劣,我是想同你说。”
“日后要做一个好的君主,百姓如水,浩瀚江河,帝王如舟,一叶轻舟,水载舟而行,亦能覆舟翻涌,对待天下民生,万万百姓,要有敬畏之心,仁爱之心。
天下至尊的这个尊字,不是尊贵的意思,而是受到尊重敬仰的意思,你若能得到百姓们真心实意的爱戴尊重,你才配得起这一句天下至尊。”谢予安郑重道。
她看得出来褚清虽生在封建皇室,却因不得宠的缘故,并未受到环境的多少影响,而是难得的还拥有一颗赤子之心。
她想做的,便是保护好这颗赤子之心,以微薄之力,为这天下,推出一位未来的明君。
褚清面色恍惚。
谢予安又道:“对了,你别听那白胡子老头说的那些,以你现在的年龄能学到如此已经很了不不起了,他那是在打压你,pua你呢,你得相信你自己,会成为一个合格的王朝继任者,会比你父皇先辈们做得更出色。”
褚清目光一荡,他出身卑微,虽贵为皇子,却是这深宫最没地位之人,因着不受宠的缘故,多年来,被宫人门明里暗里欺辱也就罢了,谈何有谁如此真心的夸奖过他。
褚清握了握小小的拳头,抬头坚定地看着谢予安:“我会的。”
第76章 亲下厨
之后天色渐暗,谢予安打算打道回府,却被褚清拦下,让她再讲讲表那些地上四个轮子跑的,天上一对翅膀飞的到底是怎么做的。
谢予安费了老半天劲给褚清简单讲了讲这些交通工具的原理,得到了太子殿下崇拜的星星眼,“老师,你好厉害。”
谢予安难得虚心地摆手:“这可不是我发明的,是一个个伟大先辈的成果。”
褚清点点头,“对了,老师,我还不知道你姓名呢。”
谢予安潇洒地捋捋头发,“鄙姓严,一个安字。”
“严?”
谢予安看出他心中所想,坦诚道:“嗯,我从妻姓,就是你想的那个严大人的严。”
褚清一副受到惊吓的神情,“老师,您,您和严大人......”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儿,我方才与你聊了那么多,若你还觉得女子之间相爱有违人伦天理什么的,那我可真是寒心了。”
褚清摇头:“不,我......想说,你和严大人很般配。”
谢予安笑道:“年纪不大,懂得还挺多,好了,我该走了,再晚些宫门就该关了。”
褚清起身,庄重地行了一个礼,谢予安看了他几秒后回礼。
踏出殿门时,她再道:“殿下,如今宫中波诡云谲,在你还没有足够的力量之前,勿要显山露水。今日我同你说的一切,你放在心里便好,不要告知外人,只需韬光养晦,积蓄力量。”
“还有,你而今贵为太子,即便皇帝不喜欢你,你也是这宫里除他外最尊贵的人,若再有旁人以你的出身欺你辱你,你休要顾忌,只需打烂他们的嘴,叫他们好好看看,谁才是主子。”
褚清点点头:“我明白,恭送老师。”
谢予安欣慰笑笑,而后回到严府,严清川已然在府内了。
严清川瞧着谢予安信手步入房间,放下书卷问:“和太子殿下相处得如何?”
谢予安叹气道:“得出一个道理,孩子真难带,好在咱俩也生不出孩子。”
严清川脸一红,刚要斥她,谢予安却走到了案前,低头瞧她纸上写的字,她连忙一手将大半的纸张盖住。
谢予安乐呵道:“写什么不让我看呢?严大人不会在写偷偷骂我的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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