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自己的不安是为何,他不安于除了身体外没有一个东西连接他和严焕朝,没有能让严焕朝长久待在他身边的手段。
人与人的关系总需要某些凭借去维系,然而他和严焕朝之间除了性一无所有,而且是单方面的性。倘若有天严焕朝对他失去兴趣,不再想碰他,不再来找他,他们便会彻底失联。
直至他看到一则娱乐新闻,大意是说严焕朝与某著名导演合作悬疑片,毁形象出演悍匪,搭档目前就读央戏表演系二年级的新人男演员。
新闻配了几张图,其中一张是开机仪式大合照,新人男演员与严焕朝并排站在一众剧组人员的中间位置,很是打眼。
新人眼睛很亮,一笑起来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当真是神采飞扬。如此鲜活的小年轻,二十还不到,尚未被娱乐圈大染缸污染,纯粹又明亮,就连他也忍不住多看几眼。
喜新厌旧是人的天性,如此活色生香的鲜肉,观众会喜欢,严焕朝日夜相对难道会没毫无感觉么?
盛岚曾经提及凌川与严焕朝的那段情,说严焕朝染指凌川之前,凌川虽是童星出身却难得很干净,被保护得很好,像初生豹子一样拥有旺盛而灿烂的生命力。这样的小孩谁不喜欢呢。
几年的时间,足够严焕朝将人调教得彻底变了个样,凌川脸还是那张脸,眼神和气质却脱胎换骨。那会儿仍不少观众觉得凌川仍是那个情景喜剧里永远无忧无虑的小孩子,看新片突然发现凌川一下长大了,成了春梦里可以肖想的对象。
某种意义上,男人大多是极度自信自恋的动物,尤其是功成名就的上位者。他们希望效仿光源氏,不断地找未被污染的小年轻,玩所谓的养成游戏,将他们一点点培养成理想中的爱人。
前赴后继的年轻人不过是他们实现自我愿望的原材料,他们享受这个塑造爱人的过程。而这个过程又与爱人无关,与爱己有关。
另一张新闻照片记录了严焕朝与新人演员私下的见面,入镜的车很眼熟,分明是之前特意用来接方沐风的黑色奔驰。
凌川妒忌方沐风,觉着严焕朝待他有所不同,可事实上他和凌川又有什么区别,都是仰仗严大老板的兴趣过一天是一天。
就像这车能拿来接送他,自然也能接他人。
他看似更得宠,兴许是因为这张脸让大老板想起年轻时的自己,所以就多花点儿心思而已。
这几天方沐风不时胡思乱想,在严焕朝面前就连呼吸也觉局促,直至此刻竟觉得压在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一阵莫名的轻松感。
严大影帝想纳谁进他宫中承恩宠是他的自由,他方沐风连个胡思乱想的立场也没有。
严焕朝知道便是知道了,又能怎样。哪怕严焕朝对他的新鲜劲儿没过,哪怕这位新人演员并非新宠,那又怎样。
妒忌对方沐风来说是太过昂贵又没必要的情绪,反正严焕朝身边的位置永远不属于任何人,自己再计较只会显得小家子气,反而会误了他的正事。
应该说严焕朝多少是喜欢他的,不然不会花那么多心思追求和维系,可那只是普普通通喜欢一下。像喜欢一株植物,心情大悦就摸摸他的叶子,赏赏他的花朵,但绝不会喜欢他埋在土里丑陋而扭曲的根系,而方沐风也不求谁能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这么一想,方沐风也就从混乱的情感纠结中脱身而出,投入到拍摄工作中。
情感不可上头,事业还是要好好干的。
拍戏期间他致电盛岚,托她帮忙物色几套租房,便宜点且隐秘性比较好,等月底杀青就去现场踩点。
盛岚愣了愣,几秒后才说话:“你和焕朝出问题了?”
方沐风否认,只说:“准备准备就差不多了。”
盛岚相信方沐风心里有数,没继续追问,应下了。
方沐风不喜欢打无准备的仗,万一哪天被严焕朝扫地出门,他也必须要给自己找个去处。
没有哪个人哪段情值得他不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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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大家可能在急他俩为什么还不麻溜点说开了啊,赶紧在一起啊。沐风因为过去没什么安全感,一有风吹草动就容易情绪反复,所以要他自己想开了走出来才行。
哪怕直接跟他说很爱很爱他,他也不会信的。因为他现在在跟自己的情绪较劲,不想承认自己的感情,与严老师的表现这些外在没有多大关系。
纠结不了很久,也剩下没几章了。
第55章 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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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视剧杀青前两天,赵清一叫来几辆餐车,以方沐风的名义犒劳全剧组。
严大影帝素来出手霍绰,这不过基本操作。
方沐风自当感恩戴德,客客气气说谢谢。
赵清一说严先生刚进组比较忙,算是解释为什么这些天不怎么找他。
方沐风颔首。他明白的,一代新人胜旧人,虽然他这旧人也没旧个一年就快被打入冷宫。
赵清一细细打量方沐风的表情,问他有什么话要代为告诉严焕朝。
方沐风看着赵清一,心底突然涌上一阵发笑的冲动。
以前不怎么注意,现在一想,越发觉得赵清一这带话行为像极了古代皇帝身边的太监所做。而他方沐风现在这是失宠的杨贵妃,还要借高力士之口给唐明皇捎个信呢。
方沐风嘴角似笑非笑地翘了翘,问他:“严老师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赵清一沉默以对。
方沐风耸耸肩,说:“那我也没有话要说的。”
历经几个月的拍摄周期,方沐风终于杀青。转日,他就同盛岚去看物色好的楼盘。
盛岚办事效率没得说,眼光也是一顶一的好。他们一家一家看过去,很快就定下其中一家公寓。
签好租约后,两人在一家西餐厅吃饭。盛岚将这些天的疑问和盘托出,问他是不是在跟严焕朝怄气。
方沐风表情平淡:“没有,挺好的。”
盛岚搁下手里的刀叉,追问道:“那到底怎么回事?你现在钱很多吗,每个月租着一个公寓又不去住。”
方沐风脸上浮出笑容:“岚姐,狡兔也有三窟,我才一窟你就不喜欢了?”
盛岚见他这样子是打定主意不说真话,心里虽有点儿火但没继续盘问,转而提到另一件事,说前几天周之漫团队的人找上她,表达了希望跟他合作新戏的意愿。
“我看了一下剧本大纲,是部女主比较出彩的戏,但是男性角色还行,”盛岚根据现阶段的信息,替他分析道,“最重要的是班底很不错,导演是李沛然,李沛然你见过吧。”
方沐风颔首:“嗯,之前在电影节上碰过面。”
盛岚说:“那就对了,男主人选她和周之漫都属意于你。她俩是默契很好的老搭档,也拍出过现象级作品。这回能当影后的绿叶,对你来说是个很好的学习机会。”
方沐风相信盛岚的眼光,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下来:“岚姐,这戏我接了。”
不久后他与周之漫、李沛然约在咖啡馆见面,谈电影合作事宜。导演李沛然有事耽误,他和周之漫先坐下来聊起了天,气氛很轻松。
“这电影可是有大尺度的哦,”周之漫单手托腮看着他,笑意嫣然,另一只手捻起勺子搅了搅咖啡,“严大影帝舍得让你跟我演?”
圈内从来就不存在真正的秘密,何况严焕朝并没有在圈内人前刻意掩饰,与严焕朝走得近的周之漫知道也并非什么新奇的事。
方沐风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语气平静地说:“他不会在意的。”
道理很简单,严焕朝知道方沐风在外面再怎么离经叛道,还是会乖乖回到他身边,而他却不知道严焕朝是否以及何时回来。
这种主动权旁落、始终仰头看别人的感觉很难令人喜欢。
“这样吗?”周之漫打量方沐风几眼,半是认真半是玩笑说,“你大概不知道他之前还提防着我,怕我会对你下手呢。”
方沐风笑出声:“我有这么抢手吗?”
周之漫没正面回答,只意味深长地笑笑。
李沛然出现在咖啡馆里,朝他们挥挥手,大步走了过来。
周之漫便结束了这个话题,等李沛然过来后,三人互相说笑几句,初定下电影合作。
那天晚上回到公寓,方沐风一开门就注意玄关处多了双鞋。
他走到卧室,看见严焕朝在床上睡着了,胸口处还摊着一个剧本。
明明应该在剧组的人,却毫无预警地回来了。
方沐风站在门口望了许久,才慢慢走近,将剧本拿起来轻轻放到床头柜上。
那应该就是与新人合作的戏,方沐风甚至没再往剧本封面多看一眼。
严焕朝睡得很浅,在此时突然睁开眼睛看他,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方沐风说:“就刚才。”
严焕朝起身,将他拉坐到自己的大腿上,环抱在怀里。
方沐风微蜷身体,脑袋与严焕朝的脑袋互靠着,任由对方抚摸自己的后颈和背。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待了会儿,既没有问彼此都去做了什么,也没问什么时候会分开。
方沐风突然产生出一种很莫名其妙又格外强烈的预感,就好像这是最后的温存。
自打知道严焕朝拿那辆车载新人后,他就迅速找好了落脚的房子。载人的车是如此,住人的房怕是朝不保夕。他不知道严焕朝会不会突然就拿这公寓藏起他的新娇,他可不想被打个措手不及。
以前方沐风总觉得那一天应该还挺远的,而最近却越来越觉得事实并非如此。
男人是最不该相信的动物,真变了心,说放手就是一息间的事。
他绝不能让自己因此摔个粉碎。
方沐风如此想了想,难得主动提了个要求:“老师,我饿了。”
严焕朝摸上他的肚皮,嘴角上扬:“好,给你煮饭。”
方沐风今晚格外的主动。
他想,如果就此分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上哪去找严焕朝这样声色艺俱全的床伴。既然他们之间唯一的凭证很快也没了,还不如一次性消耗干净。
一次次被推上顶峰的感觉真好,比起累人的情爱要讨喜多了。他们在一起,确实没有复杂的必要。
期间严焕朝想换姿势,方沐风拒绝——他就要面对面看着严焕朝,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再好好感受他。
严焕朝的眼睛深如渊薮,方沐风久久凝视,总禁不住头晕目眩。
人与人的关系何尝不是如此,想要彻底了解一个人,就有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所以在最后的时刻,方沐风选择闭上了眼睛。
再度醒来是第二天中午,严焕朝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也许等他很久了。
方沐风睁开眼,几秒后终于缓过神来,定定地看着严焕朝。
严焕朝倾身靠近方沐风,手指轻轻抚摸他的眼睛、脸颊再到唇角。
方沐风能闻到他袖口有淡淡的烟草味,大概是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抽烟了。
半晌,严焕朝突然问他:“你是不是想走?”
方沐风愣了一愣,转念就想到了他问话的缘由,大概是知道他早就物色好新房子,又或者他也在等他自觉搬走,免得又摊上个类似凌川的牛皮癣。
要让大老板自己先开口,想来想去还是他的不对。
严焕朝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想走?”
在短暂的沉默后,方沐风终于开口:“如果这是老师希望的,我可以走。”
“我希望的……”严焕朝将这句话的关键部分挑出来,重复了一遍,不知为何笑了声,“那你自己怎么想?”
方沐风从床上起来,盘腿而坐,尽量让自己腰板挺得笔直,与严焕朝保持平视,语气异常冷淡地回敬一句:“我怎么想不重要。”
严焕朝依然死盯着他看,一言不发,那目光像是要嵌进他的骨肉一样,过了许久后才说:“如果我说现在就走,你也照办不误?”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方沐风用尽最后一口硬气,爽快应道:“好啊。”
这答案在严焕朝脸上激不起半点波澜,他沉默得可怕,一双眼睛离奇的冷淡又冷静,反正就是冷得吓人,那眼神简直要把人给生吞拆骨。
就是逞强硬气如方沐风,也不禁为之一震。
他实在受不了被这样的眼神注视,但有心作对的话一出口便是脱弦的箭,没有回头路可走。
这世上还有千千万万的漂亮男孩,拿着号码牌等在娱乐圈上位。只要严大影帝一个点头,方沐风相信有许多人巴巴地盼着爬上他的床,陪他玩养成游戏,任他各种打扮塑造。
严焕朝在意的不过是这次先说离开的人不是他,而是他方沐风。
“严老师,”方沐风思考一番,试图令自己的语气平缓下来,好让彼此好聚好散,“其实我们在一起也够久了……”
既然你有了二心,就一别两宽吧。
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圈子的人,日后低头不见抬头见,而他却没有再一辈子可以挥霍了。
严焕朝却以唇封住了方沐风的嘴唇,将他压在床上,令他不得不所有虚伪客套的话吞回到肚子里。
这一记吻格外温柔缠绵,从嘴唇延伸到额头,轻点在眼睛上,划过笔挺微翘的鼻梁,最终又回到唇上,像是晚秋傍晚时分的凉风。
那么舒服柔软。
那么令人感伤。
那么……
要说没有心动是骗人,可心动如何,他在严焕朝身边始终无法心安——而他不喜欢患得患失的自己。
最终嘴唇贴着嘴唇,不即不离,很简单的一个字,走。
然后严焕朝率先起身,先走了。
现在到底是谁要先离开谁。
门合上,方沐风长吁了一口气,像个泄气的皮球陷进被褥里,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严焕朝离开就没有再回来过,给了方沐风收拾离开的时间。
其实也没多少东西,不过是几件衣服和书,临走前方沐风犹豫了一下,最终只带走严焕朝送的雄鹰图,而自己的画像则留在卧室里,任由严焕朝发落。
方沐风执行力强,当天即收拾好搬离公寓,好在狡兔尚有一窟,直接就搬到新家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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