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凯禹问:“宁叔叔回家了?”他停车时看见了车库里的车。
“嗯。”方婧诗叹口气,“回来就跟小砚吵了一架,还让人把这孩子的房门锁上了,晚饭都没吃。”
梁凯禹一顿,猜到了些原因。
果然方婧诗说是补课的事情,挽了挽头发,垂头道:“这父子两个,也不知道有多长时间没坐下好好吃顿饭了,要是我们有天……”
她没说下去,似乎有所顾忌,话头一转,“厨房给你留了夜宵,饿了就去吃点,都放保温箱里温着呢,吃完赶紧休息去。”
梁凯禹笑:“我回家休个假,等回去怕是要被同事嘲笑说胖了。”
方婧诗不满:“还说休假呢,回家这几天也没见你歇着!”
话虽如此,实则藏着关心。梁凯禹冤枉,他回家确实是想休息,已经不分昼夜忙了一学期,铁打的人也会累,公司接下来能用到他的地方少,在家这点办公量,比起在公司可轻松多了。
他也不多做解释,扶起方婧诗:“好,我这就去吃,您去休息吧。”
方婧诗踩住拖鞋,扭头慢慢上了楼。
梁凯禹目送她的身影消失,朝厨房走,做饭的阿姨给他留了南瓜粥、玉米排骨汤、红烧肉和鸡蛋饼,保温箱里套着小的保温盒,菜一摸还是烫的,分量估计三个人吃都够,他拿了两双筷子,提着保温盒去了二楼。
宁砚的房间紧闭着,不知谁找了把锁,别在了门把上。
不过钥匙就挂在门锁上,或许是佣人怕出事,只锁里面的人,并不限制外边人——宁小少爷在家人缘奇差,加上宁善兴说话的分量,没人敢挑战权威,所以即使这钥匙在外挂了几个小时,也并没有人转动。
梁凯禹研究了会才把这手法奇特的锁打开。
可是打开门后,房间里也没什么动静,今晚月光透亮,朦胧照着宁砚一团乱的床,他以为人睡了,保温盒轻轻放在床头柜上,猛地发现不对劲。
掀开被子后,床上空无一人。
梁凯禹皱起眉头,视线落在了房间里半开的窗户上,心一点一点往上提——宁砚是跳了窗吗?他的腿还伤着,这么跳下去一点措施不做,腿不想要了?
以前知道他倔,没想到还疯。
他站到窗边,往下俯视——与他房间不太一样的视角,能将草坪上的狗屋尽收眼底,近几年草坪里种了批黄杨球,被修剪成各种形状,他在黄杨球的间隙中,看见了瘦弱熟悉的背影。
犹豫几下,他再次提起保温盒,下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1105 21:35:25~20211107 00:00: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原来是悟空啊~~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宁砚抱着铁锹专心致志的挖坑,工具是他从仓库里扒出来的,很好找,因为园丁经常用,所以放在了个显眼的位置。
梁凯禹冒出来的时候,他下意识把铁锹举起来挥出去,梁凯禹闪了下,低声喊:“是我!”
他匆匆把铁锹放下,胳膊被坠得一疼,没好气说:“大半夜你想吓死谁?”
梁凯禹靠近一点,看清楚他在挖坑,把饭盒放他面前,问:“你干什么呢?”
远远望着他以为宁砚在拆狗屋,走近一看却并不是。
这小少爷着实欢脱了点,又是跳楼又是刨坑,丝毫没把被罚的事放在心上似的,联想宁善兴回家,误会他逃课赶走老师,训斥两句依旧死不悔改的顶嘴,失望之余没气出心脏病就是好的。
宁砚没回答,继续铲土,头也不抬道:“我不吃,你睡你的觉去。”
这种情况梁凯禹能睡着才有鬼,但他清楚宁砚抬杠的本事,故意蹲在他旁边把饭盒打开,拿出筷子吃了两口,宁家做饭的阿姨是北方人,饭菜油盐居多,香气四散,令人垂涎。
宁砚闷头挖了一会,被他咀嚼的声音气到,泄气般吼了一嗓子:“你有病啊!没吃药吧今天?”
梁凯禹:“药我不知道,饭确实没吃,这么好吃,确定不吃?”
“不吃!离我远一点,有多远滚多远!”
真实兄友弟恭。
梁凯禹也被拱上了火,放下筷子看他,宁砚已经转过身去,在尽可能离他远的地方继续挖坑,渐渐的,梁凯禹在他一举一动里发现了不对劲,才想起来他腿还伤着,又从二楼跳下来,不知伤到了哪,胳膊上有血迹。
紧接着他又在不远处看见了个木头盒子,整个人忽地恍然——他抱着狗的骨灰盒大半夜在这挖坑,还能干什么?
宁砚掀起铲子土,整个人已经灰头土脸,可是坑还是不够深,他想把蓝莓埋在一个深深的地方,最好谁都找不到,至于墓碑还立不立?他还没想清楚呢,如果不立,这条陪了他十几年的狗仿佛没存在过一样;可是立了,谁保证宁善兴看见不会找人掘掉?
他陷入这种纠结中,简直像在和什么东西搏斗。
梁凯禹的声音慢慢消失在黑夜中,他毫不在意,埋头苦挖,直到挖出个一米深的大坑,他又开始进行了新一轮的纠结,该让蓝莓朝着哪?
或许可以面朝他房间的方向,但是蓝莓大半辈子都在望着他,死后还让它在这种无尽的守望中轮回,似乎太过自私与残忍。
又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选择把蓝莓埋在这个院子里,而不是狠心把它撒掉,也是种自私的不舍。
想到这他压抑的情绪被敲开条缝,缝隙中有什么东西在萌芽,他觉得难受,蹲下缓缓。
突然一束光亮打在他面前的坑底,他抬起头,看见梁凯禹去而复返。
梁凯禹同他一样蹲下,手上捧着几束新鲜的蔷薇花,估计是在宁家外围铁栅栏上摘的。宁砚忽然有点受不了了,捂住眼睛,强忍道:“你干嘛?”
此时闷郁的天气下起雾气样的东西,绵绵细细,梁凯禹把一半的花丢进坑底,似乎是笑了下,语气轻缓:“当年因为我让它住了一辈子狗屋,算是给它道歉。”
宁砚眼泪不受控制的往下滴,他嘟嘟囔囔:“道歉有什么用?”
“是没用。”梁凯禹说,“就是想让你好受点。”
“我怎么了?我好得很。”宁砚抱起骨灰盒,泪淌了一脖子,语气如常,“我永远也不想原谅你们。”
梁凯禹哑然。却听他接着说:“也永远不会原谅我自己。”
当年的事是非对错理不清楚,梁凯禹早已释怀,或者说从未放在心上,但宁砚记着,并为此自责着,很难说他记了多长时间,压抑了多长时间,梁凯禹一直觉得他不过是个被宠坏的臭屁小孩,可是这一刻,他知道宁砚不是个坏小孩。
后来他又在蓝莓的骨灰盒上撒上花朵,随着尘土一并埋葬,埋时是他动的手,宁砚怔怔地流泪,他才发现宁砚这么爱哭。
有人哭起来歇斯底里,有人压抑着抽噎,还有一类是无声无息的、梨花带雨的——虽然这么形容自己的弟弟似乎有些变态,但是他想,宁砚哭起来真他妈漂亮。
他的眼睛里像碎了块琉璃,莹白雪亮,眼眶红透了,如同抹上嫣红的染料,抬起来擦眼泪的手臂也是纤细的、白皙的,小姑娘似的,不,可比小姑娘娇气多了。
梁凯禹不过回家一星期,见过他哭三回。
回回见,他都静静想,以前青春期班里女生情绪敏感,经常有趴桌子上闷头哭的,抬起头来时,整张脸都闷成红色,和宁砚哭起来不太一样,具体有什么不一样,他说不上来。
他觉得自己是魔怔了,有点不自在。
埋好蓝莓,宁砚左右观望,还是找了块木板插上,打算先做个标记,墓碑等以后补。
两人回去时,在客厅把剩下的饭吃了。宁砚吃得很凶,尽管还抽噎着,但嘴里塞满了食物,似乎是种发泄,梁凯禹给他倒了牛奶。
他嫌弃:“小孩才喝牛奶呢。”
试问哪个大人能说出这种话来,梁凯禹沉默,给他换成了水。
宁砚喝完水,擦擦嘴巴,毫无良心的走人,扔下梁凯禹一人在客厅里收拾残羹剩饭,梁凯禹无言以对,那种公主仆人的感觉又来了。
隔天又是周末,天空低垂,乌云翻滚,眼见着要下雨。宁砚起床时已经八点,宁善兴居然在家。
他一边暗暗念叨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一边打着哈欠从楼上下去,客厅里所有人都在,宁善兴在沙发上低头看报纸,梁凯禹坐餐桌边上翻iPad,方婧诗就在他一旁拿着剪刀插花,他们互不打扰,又相处和谐。
宁砚是这副和谐画面里唯一一个走调的音符。他一出现,似乎就破坏了所有旋律,方婧诗放下剪刀,梁凯禹侧目看他,宁善兴抬起头,眉间隐隐有怒气。
又来了又来了,也不嫌累。
方婧诗给他倒了杯水,笑着说:“小砚醒了?厨房有给你留的早餐,我给你端过来。”
宁善兴重新低下头,看着报纸道:“让他自己端,又不是没手。”
一大清早火气就这么重,宁砚对他怒目而视,可惜宁善兴一个眼神都不给他,方婧诗有点尴尬,正不知如何是好,宁砚走掉了。
片刻后他从厨房出来,端着早餐,坐在了梁凯禹的斜对面。
余光里方婧诗松了口气,继续去修剪花枝了,而宁善兴如同座雕塑,除最开始的抬头外,再无任何动作。宁砚轻轻哼一声,吃了口三明治,却见梁凯禹正看他。
那目光说不上什么特别,宁砚斜了他一眼,梁凯禹对他一笑,清俊的面庞还残留着几分少年气,却也有趋向成熟男人的魅力,要是有小姑娘在他面前,怕是撑不过三秒就要拜倒于他的这张脸。
然而宁砚心如磐石,又吃了口三明治。
客厅通往后院的门被打开了,一个女佣人拿着浇花的工具进门,朝着宁善兴问:“宁先生,狗屋前的板子您放的吗?”
宁善兴疑惑:“什么板子?”
宁砚猛地抬头,语气有点冲:“我放的,怎么了?”
女佣一缩:“没、没怎么。”
她心虚的表情被宁砚捕捉到,宁砚二话不说站了起来,一阵风一样挤开她出去,梁凯禹随即起身,却见宁善兴放下报纸,叹气:“这小子又犯什么浑!”
一瞬间梁凯禹心上涌上股不太舒服的情绪,但很快又归于平静,他跟着宁砚去了院子里——那块木板果然被拔下来了,埋蓝莓的四周光秃秃,甚至于空旷。
宁砚整个人都要爆。炸,指着地方,大吼:“谁拔的?!”
佣人们战战兢兢,互相对视,没人敢承认。
梁凯禹去拽他的手,耐下心来哄:“行了,拔掉再插上去,反正要买墓碑的,一块板子而已。”
宁砚想甩开他,结果甩不动,怒极了似的瞪他,心里那股邪火不知该冲谁发,这时宁善兴走过来,头痛一样揉太阳穴,压着嗓子:“你大清早就找不痛快是吧?”
宁砚瞬间红了眼眶,却没看他,只盯着梁凯禹。
梁凯禹改握住他的手,放手心里捏住。
宁善兴安抚佣人,遣散他们,冲宁砚道:“还有几天就高考了,你算过没有?”
宁砚硬邦邦说:“没有。”
“爸爸从没想过会把你养成这个样子,”宁善兴努力平静理智,“你现在这个样子没关系,咱家里是有点钱,就算你高考落榜,送国外去读书也是一样,可是你为什么不拿出点态度来给爸爸?临近高考,你早恋、祸害小姑娘,还把补课的老师赶走,我真不想那么凶你,然而你让我觉得自己养出来个……废物。”
“废物”两字一出,着实言重。
不过宁砚想,生气时的口不择言,往往就是深埋在心底的真心话,不知不觉,他在他爸的心底,居然已经混成了个“废物”。
他一言不发,甩掉梁凯禹的手,转身向房间跑。
梁凯禹无奈地看着宁善兴,多嘴解释道:“宁叔,那块木板是蓝莓的碑。”
宁善兴闻言愣住。
第8章
“还有之前那个小姑娘,学校已经查明,和宁砚一点关系没有,”梁凯禹怪道,“学校老师没给您打电话说?”
宁善兴慌张:“这……”
那就是没有了。其实也好理解,学校下了错误的判断,又不敢得罪宁善兴,宁善兴不主动上门,这事他们就不可能自己捅出去——万一宁善兴日理万机,顾不上这些小事呢?
梁凯禹没让他找宁砚老师打电话,而是给他找出来宁砚学校的论坛。
高考在即,刷手机的学生少,近期也就出过宁砚这么一个大新闻,论坛里这个话题还没被刷下去,一翻就能翻到。
告诉完宁善兴这些,梁凯禹接了个电话,回屋工作了。
这边宁善兴翻完论坛后五味杂陈,坐回沙发上,颇有些手足无措。
待日落西山,梁凯禹从房间出来时宁善兴已经不见了,朝保姆一问才知道被电话叫走回了公司,走之前亲自下厨给宁砚做了个西红柿鸡蛋汤,还没端进去。
保姆愁容满面:“小少爷这一天都没吃东西,门反锁着,饿坏了可怎么办。”
梁凯禹心里莫名一紧,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你把饭给我吧。”
保姆是知道他们这些年的关系的,有点奇怪,但还是把饭整理好递给他了,这次是个托盘,西红柿鸡蛋汤配了碗米饭。
梁凯禹上楼上一半意识到自己的不对劲,再次站在宁砚门口,他发现或许可以用“鬼迷心窍”来形容自己。
他这是在干什么?
宁砚不吃饭,关他什么事?
但是这么想着,梁凯禹还是敲了门。
门里面没有声音。
梁凯禹想起上次的情形,顿时有点紧张,怕宁砚又做什么出格的事情,他的腿还有伤,加上从二楼翻下去,指不定成了什么样子。
就在他马上破门而入的时候,门开了。
露出来的这张脸,还是熟悉的红着眼睛,梁凯禹微微皱眉,差点伸出手去摸。
5/19 首页 上一页 3 4 5 6 7 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