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岐玉捧起一泼冷水扑到脸上,希望自己只是被吓傻了、睡傻了。
再一抬头,镜子里面,被冷水刺激的通红的脸流露出哀求,好像在对他说——
“求求你,不要变成怪物”。
——
连续的加班让所有人都疲惫不堪,晚上,戚戎点了小龙虾和炸鸡犒劳大家。
白岐玉晕乎乎的,勉强吃了点,胃里翻滚着想吐。
老马偏偏拉着他天南海北的聊:“……我邻居家新生了小猫,找人领养呢……你养一只陪你吧?我昨晚去看了,特别可爱!品种说是什么,呃,暹罗?”
“不了吧,”白岐玉委婉的说,“我从小就不讨动物喜欢。”
老马不依不饶的劝他,白岐玉找个了借口逃去阳台吹风。
他又给厉涛歌发了几条信息,仍没有回复。
不一会儿,戚戎也来了阳台抽烟。
他看到白岐玉,吐了口烟圈:“还没问,你搬家顺利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岐玉勉强笑笑:“还行。”
两人相顾无言,白岐玉晕乎乎的,也便懒得讨好老板,趴在栏杆上什么都不想说。
许久,戚戎沉声道:“那天我语气不好,抱歉。”
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儿太多,白岐玉想了想,才明白戚戎说的是请假时的拉扯。
“没事,我都忘了。戚哥也是挂念咱们组的未来,没说错什么。”
因为不舒服,白岐玉的声音显得有些发软,像带钩子的手,挠的人心发软。
他没骨头一样趴在栏杆上,青年颀长的身子躬成一张上好的弦。
夜空下,对面楼宇的霓虹灯在他眸中逸散着慵懒而靡丽的光,卷翘睫毛上跳跃着人工造物的金晖,像沉睡千年,静观世间改朝换代的妖精。
戚戎被这个荒谬的想法慌了心神,他吐出一个又细又长的烟圈,转头去看十层大楼下的夜景。
烟雾缭绕间,白岐玉也忍不住瞥向他,硬朗的五官蒙着一层惆怅,这让他好奇戚戎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突然,手机铃声打破了短暂的旖旎,白岐玉手忙脚乱的掏出手机,是厉涛歌回了电话。
他赶紧接听:“涛哥?你没事吧!”
“没,”厉涛歌的嗓音有些哑,像刚醒,“低烧而已。”
发烧?
心一沉,白岐玉后颈的鳞片又若有若无的痛起来,他真怕厉涛歌被他连累。
“怎么突然发烧了?”
所幸,厉涛歌笑着解释:“上周跑城市马拉松的时候,突然他妈的下雨了,估计是着凉了。”
“你确定?”
“哎……放心,我身体硬朗着呢,躺两天就好了。对了,昨晚你在酒店安全吗?”
厉涛歌这句话问的很奇怪,因为昨晚白岐玉“回”到老国土局宿舍楼后,立刻就打电话确认厉涛歌安全了。
而且……厉涛歌的声音,听起来十分陌生。
是因为被电波处理后失真,又感冒的原因吗?
但一个人的声音会变,可腔调不会:咬字、措辞、停顿,组成声音的指纹,是难以模仿的长年累月形成的特征。
厉涛歌话筒那边的“违和感”,就来自于此。
是一种独特的,看似温润,实则带着漫不经心的发号施令感,以及不容置喙的强势。
很熟悉的说话方式……是谁的来着?
因为白岐玉许久没出声,厉涛歌又问了一遍问题,打断了他的疑惑。
可能是错觉吧,白岐玉想,似乎没什么不同。
“安全的。”
“那就好,今晚也去酒店住吧。”
“嗯。”
“嘶……”厉涛歌不知道碰到了哪儿,痛呼了一声。
白岐玉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厉涛歌那边顿了很久,久到白岐玉又开始心慌起来,他才解释道:“没事儿。可能最近一直没戴耳钉,我刚才一戴,他妈的竟然长死了,还挺疼的。不说这个了,你还在加班呢?”
“嗯。”白岐玉看了一眼戚戎,正好和后者神情莫测的眸子对上,笑了笑,“你今天不来真是亏了,戚哥请大家吃小龙虾和炸鸡呢。”
“那是真亏了,可能发烧烧的,我最近格外爱吃生鲜……好了,我妹喊我吃饭了,你今晚小心。”
挂了电话,得知厉涛歌没事儿,白岐玉心头稍稍轻松了一下。
可一想到今晚该怎么办,绝望便再次涌上心头。
那是一种看不到希望、无能为力的压抑,像沉入海底濒临窒息。
有那么一瞬,他心想不如死了算了,然后被自己极端的想法吓到——会不会真的有一日,他会彻底崩溃,选择死亡呢?
他还这么年轻,他不想死。
他又想哭了,可戚戎还在旁边,他找个借口离开了阳台。
白岐玉没注意到,背后,戚戎的眼神深沉如水。
面容冷硬的男人掐灭了烟,抬起手,轻轻嗅了一下。
不是错觉,白岐玉身上有一股……
甜腻腻的香气。
像什么水果熟的太过,太盛了,甜美的汁液流了一地,又暗夹着腐朽腥臭的死气。
让人很容易联想到一些暧昧、旖旎,难以与人言说的桥段。
抽完第二根烟,戚戎才把心头不合时宜的想法压抑下去。他去洗手间洗了一把脸,回去时,喝酒的人们结束了。
老马试探着问他晚上还加班么,想回去陪孩子,戚戎应了。
组员们兴高采烈地收拾东西回家,戚戎却坐在位置上盯着文档发呆。
那股甜香又来了。
戚戎猛地抬头,看向斜手边的白岐玉,香气正是从那儿传来的。
源头的本人却似乎毫不知情,正缩在椅子里,有一波没一波的写东西。
“小白?”
“戚哥……你还没走啊?”
“有点东西没弄完。你呢?”
白岐玉也想回去,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过周末,可他无家可归。
他勉强笑笑:“灵感来了,想写完了再走。”
气氛沉默了下来,漆黑的楼层里,只有他们坐的这一边儿还有灯。
通风扇静静运作着,过了一会儿,戚戎又闻不到那股让人心痒的香气了。
他随意找着话题:“刚才和厉涛歌打的电话?他怎么了,今天都没来。”
“他发烧了。”
“哦……我听到你们还聊了酒店的事儿?”
白岐玉诧异的扭头看去,戚戎可不是八卦的人,可电脑屏幕挡着,看不清他的神色。
“我家……新搬的家漏水,这几天雨水多嘛。”他找了个借口,“维修的下周一才来,这几天我就在酒店凑活了。”
“今天也去酒店?”
“嗯。”
戚戎很想问,厉涛歌为什么会知道你的私事,你们平时看着没那么熟。但他忍住了。
他的嗓音有些哑,看似不经意的说:“老住酒店怎么行。今晚来我家住,等会我捎上你。”
白岐玉下意识要拒绝,突然萌生一个想法——
之前搬家不成功,会不会是因为距离问题呢?
而正巧,戚戎住的“无妄庄”,位于天柱峰区的临江山麓,距离老国土局宿舍有14km远。
“可以吗?会不会太麻烦戚哥了?”
“麻烦什么。”戚戎“啪”的点起一支烟,“房子买大了,就我自己住,空落落的。再来几个你都不会麻烦。”
作者有话要说:
张一贺日记:
老婆一定不会答应的……老婆怎么就答应了???QAQ
感谢以下老板们的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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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有暗香浮涌
戚戎开的是阿斯顿马丁,这型号白岐玉搜过,四百多万。
白岐玉没坐过这么贵的车,有些犹豫车门会不会有独特的开启方式,戚戎直接帮白岐玉开了副驾驶的门儿,不知是帮他解围,还是绅士风度使然,他看人坐上去,自己才上车。
白岐玉心中一暖:“谢谢戚老板……”
“喊哥就行。”戚戎失笑,“白天喊老板就算了,现在,我只是有幸比你年长的朋友而已。”
车载香水是大地系,像戚戎这个人一样,宽阔、可靠。
车库里地灯昏暗,戚戎看着后视镜倒车,二人猝不及防四目相对,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暗中浮涌。
他见白岐玉愣着,又俯下身子,帮他系上安全带。
“虽然晚上不会查,但是为了安全,还是要系。”
14km的路程,晚上不怎么堵车的档儿,也开了四十多分钟:后段是山路,要爬坡,最高开三十码。
那一片是真的偏,路边杂草横生,凌乱树枝像伸出来的死人胳膊,路灯黯淡无力,整条路黑的让人心慌。
白岐玉都不敢大声呼吸,生怕下一秒冲出来什么东西。
到无妄庄时,已经九点多了。
靖德一线的高端楼房,山景浩瀚,小溪环绕。
楼与楼间隔很远,远看着像一个个隐居山林的木屋,内里装潢却是现代化与生态化于一体。
白岐玉一进门就喜欢上了客厅的整面落地窗,窗外一串西式复古花园廊灯,原生态的小树林蒙着一片暖融融的金。
见状,戚戎打开了落地窗,让他出去逛逛。
“可惜山上凉了。夏天的时候最舒服,可以躺着读书。”
“不怕蚊子吗?”
“有紫外线诱蚊灯。”戚戎指了指林子里一只吊灯。
这里位于半山腰,快十月的档儿,尚有虫鸣回荡在山林。
灯下两把藤编摇椅,窝着抱枕和软毯,小木几上一本《理想国》、一本《局外人》。
白岐玉很诧异于戚戎竟然会看这些。
毕竟,他的工位上码着一堆“高效能人士的七个习惯”,“漫步华尔街”之类让文艺青年看了就萎靡的书。
两人从《理想国》聊到柏拉图、无性婚姻,聊到王尔德和他的波西。
又聊到加缪的“充满了星光与默示的夜”。
“……现在,第一次向这个冷漠的世界敞开了我的心扉。”
男人低沉温厚的声音如大提琴咏叹调滑过,与青年的轻呓默契的交织。
视线相对,相视一笑。
在这片原生态的静谧感中,白岐玉在摇椅上轻轻摇晃着,听戚戎低沉的嗓音说话,觉得心里轻飘飘的。
后颈的鳞片、虎口的烫伤都不疼了,山风吹在身上凉的很惬意。
“我原先还疑惑,你为什么要买这么远的房子……14km的通勤岂不是要六点多就起床?”
白岐玉感慨地说:“但现在我明白了。这片景色,能让人忘记一天的疲惫。”
戚戎却摇头:“其实,我没你想的那么超脱。买这里纯粹是因为大。可以装下我想要装的人。”
白岐玉下意识想问“是谁”,可这一刻,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会不冒犯。
他很想问戚戎难道准备结婚了?
可这一年来的相处中,没见到有类似恋爱对象的男女出现。
别说早走了,戚戎的加班时长比组内任何人都多,这个工作狂对自己也是个魔鬼。
面前,戚戎露出一个略带怀念的笑容。
他垂下头,修长的手指捧起,温柔的抚摸着《理想国》硬皮封面的暗纹。
“男人不都是这样么。有了钱就喜欢买大房子,豪车……不顾是否方便或者实用。”
“很多年前,我被劈头盖脸的骂过好几顿,还是不管不顾的买了这里。现在,每次回想起来,我很庆幸自己的固执……”
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不该说的,戚戎从回忆中抽身,露出一个抱歉的笑容:“扯远了。水凉了,我去倒点热的。”
戚戎有些狼狈的起身,白岐玉看着他的背影,虽然不知道关于这栋房子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理解。
过去的痛苦,现在的痛苦,每个人身上都有。
难得与友人度过愉快时光的夜晚,就不要让旧事的阴霾搞砸一切了。
等戚戎端了热蜂蜜水进来时,白岐玉竟抱着软毯,在摇椅柔和的摇晃中,迷迷糊糊睡着了。
戚戎不忍失笑。
他在白岐玉面前蹲下,轻轻去碰他的头发。
花园廊灯温柔的垂着氤氲的暖光,也给白岐玉蒙上一层金色,比起一般人来略小的脸庞白皙美好的不可思议,像橱柜里最名贵的收藏品。
“这么没防备心?知不知道别人心里想什么,就这么睡着了?”
他定定的看了一会儿,猛地收回手,把蜂蜜水放在小木几上,离开了。
白岐玉睡了很甜的一觉,醒来时,看着山风中摇曳的树影,一时不知今夕何年。
“嗯……”
“醒了?”
“几点了?”白岐玉茫然的眨眨眼,戚戎正坐在他对面的躺椅,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翻过一页书。
“十点半,你只睡了半小时。”戚戎笑着看他,“这么累?我一回来,你就睡着了。”
白岐玉不好意思的笑起来,一时嘴上没把住:“可能加班加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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