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看到了极为喜欢的宝物,胡小媚眉开眼笑,纤手一挥,在纸上挥手写下一串大字——
顺遂一生,奇根异骨,有神机妙缘。
与秦观河身上的老仙家说的“头顶有光,脚下生风,一路贵人相助,一往无前”有异曲同工之妙。
若是放在以前,即使是无神论者的白岐玉,也会惊喜万分。
可现在,他只觉得可笑。
去你妈的顺遂一生,去你妈的神机妙缘……这种福气,谁想要送给谁!
他掩饰下眼中的讽刺,只说:“您确定么?”
出了白梅的事,胡小媚不敢托大,便请求靖宗爷也看一眼,后者微微颔首:“判断没错。”
二人交流起众人听不懂的语言,像雁群掠过天空,悠长空灵,纤细如哨的神语,单是倾听不懂含义,便让人耳清目明、神清气爽。
许久,胡小媚痴迷的看着白岐玉。
“……你这个命格和面相,都是千里挑一,不不,万里挑一的。”
“听说你来找靖宗爷,也是因为沾染了海里脏东西?奇了怪了,像你这样的人,到底作了多大的死,才会被缠上?”
“怪,真怪……那东西似乎特别喜欢你,喜欢你到了难以理解的地步。按理来说,与我们仙家不同,祂们是绝不可能喜欢人类的。”
白岐玉苦笑不得,这个问题,他自己还想知道呢。
他看向沉默不语的靖宗爷,轻声问:“是不是因为我这个……‘长命百岁’的命格,才吸引了脏东西?您看我还有救么?”
靖宗爷眸光闪烁:“你没有死劫,且在我看来,你面临的是万里挑一的‘机遇’,你确定吗?”
白岐玉听着,只觉得嘲讽。
雌伏于他人身下,已是极大的耻辱,更何况那东西连人都不是!
即使到现在,白岐玉仍无法理解“祂”找上自己的原因。
生物厌恶和物种以外的生物“□□”,是写在基因里,类似“害怕尸体”一出同源的“生物警报器”。
从狩猎—采集时代的更早以前,人类尚且是动物的时候,□□的目的只有“繁衍”。
而与非同种生物□□,只会让种群没落,步入衰败与死亡,这条设定是为了不让种群泯灭才写入的。
所以,能自然而然忽略这条后天被称为“背德”的设计的,要么,是精神变\\态,要么,是毋庸在意这条“设定”的无需繁衍的生物。
但话又说回来了,他白岐玉在对方看来,即便再容貌他妈的倾城,也不过是个蝼蚁。
人会和眉清目秀的蝼蚁□□吗?不会!人会觊觎蝼蚁的寿命而□□吗?也不会!
而且,还是如此多次,纠缠不放。
撇除繁殖的目的,自然界的个别物种中,雄兽通过多次□□留下足够的气味来宣誓主权,或者标记雌兽的位置。
可对于无所不能的“祂”来说,这一点也是很没必要的。
“我不后悔,”白岐玉深吸一口气,看向靖宗爷,“我只问您一句……那个东西的存在……那些污秽与疯狂,会继续让探险队其他人步入死局,对吗?”
“是。”
其实,问到这,白岐玉已经得出了答案。
但不知为何,他鬼使神差的又问了一句:“如果没有我,他们会被牵连吗?”
两年前,探险队在饱头山寻找“太岁”,因为“分赃问题”大打出手,一人死亡。
最后证实太岁只是使用毒蘑菇引发的幻觉,当时,白岐玉因为不爱爬山,不在场。
一年前,探险队大部分原班人马集结,游览齐鲁,在青岛旧租界的地下水道“撞邪”。
种种证据看来,白岐玉只是倒霉的“探险队一员”,被盯上的无根无据,其余人的死不过是同样的倒霉。
但他清晰的听到靖宗爷说——
“如果没有你,就没有这一切。”他说,“但你毋庸自责。毕竟,你也是受害者。”
很多年后,回想起那个线香缭绕、仙雾缥缈的夜晚,回想起威仪万千的靖宗爷的一席话,白岐玉总会有各式各样的感悟。
命运从那时已经向他掀开遮掩无尽深渊幕布的一角,只是他从未注意过罢了。
“……现在,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白岐玉永远记得,当时他回答的那句话,以及靖宗爷回复的话。
“我只想回到普通的生活,”他哽咽地说,“没有恐惧,没有绝望,回归过去自信、傲慢、眼高于顶,缺点万千却又平凡普通的我。”
而靖宗爷说:“已经不可能了。我必须告诉你,现在的局面只有两种结果。”
“哪两种?”
“第一种,逃离祂。”
白岐玉睫毛剧烈颤抖起来:“……第二种呢?”
“杀了祂。”
杀了祂……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死死死……
【求求你,帮帮我……】
【所有折辱我的人,所有以怨报德,卑鄙污秽的东西,都去死……】
“你想选哪个?”
“那就,杀了祂罢。”
白岐玉听到自己喑哑的嗓音,陌生的仿佛来自另一片空间。
“不杀了祂,我有预感,即使这次逃过,我也无法逃脱蚀骨的恐惧。”
白岐玉不知道,为什么命运一定要如此走向。
他还如此年轻,为何便有如此多的苦难找来?他还如此年轻,他该拥有无边光耀的未来……
杀了祂……杀杀杀……
无数怨毒哀恸的回声一齐涌上,把白岐玉的理智淹没……
换取幸福富足的生活!
一劳永逸,一劳永逸!!!
“那便如你所愿。”
靖宗爷沧桑沉郁的声音自四面八方的光明中翻滚——
“不该属于大地的污秽也敢觊觎这片土地……”
那一瞬,巨波气流自身旁掀起,狂风与烛光大作,铺天盖地的仙佛雕塑影子下,涌动着狰狞的兽首与爪牙——
“二十四堂仙家听命——”
第40章 作战前夜(一)
靖宗爷说, 三天后,即阳历10月3日,正巧为黄道吉日, 六辰值日, 诸事皆宜。
他大手一挥,写下几张单子。
“此单上所有的祭品,全部需要经过你的手来采购。”他沉声叮嘱,“记清楚了吗?”
“是。”
“重复一遍。”
白岐玉认真的说:“单子上所有的祭品, 全都由我自己采购。”
靖宗爷颔首:“一定要准备周全。错过了,可就至少再等三个月。”
“……后果,不用我老生常谈了吧?”
白岐玉心中咯噔一下,以更加恭敬的姿态颔首:“我明白!”
靖宗爷一挥手,又招来胡小媚,以及主祭室外不知何时围来的四位长袍弟马,叮嘱其他的事项。
厉涛歌好奇的去看单子, 不由得惊叹:“这些东西……”
白岐玉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靖宗爷”。
虽是精神矍烁的老妇人的模样,但那股气势,以及浑然天成的威慑力, 是装不来的。
三尺三巨幅红绸布垂下, 正中神纹大名在琉璃宝灯虔诚的火光中熠熠生辉,单是看着几个大字, 白岐玉便感到一股玄之又玄的气息。
他心有所感,不由自主的双手合十, 认真拜了一拜。
【靖宗爷啊……谢谢您帮助我……愿一切顺遂……】
靖宗爷亦心有所感,朝他望来, 威仪的眉眼柔和了一些。
“后颈, 还疼痛难耐?”
“啊, 是……”白岐玉一愣,过于集中,那股若有若无的灼烧感已经被他抛在了脑后,他方才并没有提。
靖宗爷朝他招手:“来。”
靖宗爷又补给白岐玉一张药方。
“大火熬制浆糊状,细细铺在异状处。”靖宗爷难得的多点了一句,“记住,一定要熬制到无汁水。过程或许疼痛难忍,你要坚持。”
“是。”白岐玉感激道,“我记住了。”
“嗯。”靖宗爷随意的挥了挥手,“行了,去准备吧,多留无益。10月3日子时,无论发生什么,都要赶来此处。”
“啊?这几天,我不用住在这儿了吗?”
“不用。那东西已经离开靖德,去了鲁中一带。你不要怕。”
鲁中?
白岐玉忍不住问:“泰山一带么?”
靖宗爷稍一思索,摇头:“泰山乃五岳至尊,碧霞元君与吾等五门仙家重地,又有城隍大殿镇守,它不会去。”
又来了一批弟马,搬着一架子的寒光的古刀、长/枪,密密麻麻的小匕首,还有白岐玉看不懂的大型器皿。
“凶/器”应当是没开刃的,却莫名的看的白岐玉毛骨悚然。
那是常年浸润在恶意与杀/戮中的“警告”。
见状,靖宗爷随意的挥了挥手,示意白岐玉可以离开了。
可以……走了?
白岐玉谢了又谢,不知以何种心情,恍惚的走出了主祭室。
越过长廊,离开巨门威严的大厅,一直走出城中村。
看到靖德市夜间车水马龙的繁丽街景,白岐玉才双腿一软,差点跪在地上。
厉涛歌吓了一跳,赶紧扶住他,见旁边有公交站牌,半拉半抱的让他坐下。
“不怕了,不怕了……三天后,你就彻底安全了。”
公交穿越奔涌的车流驶来,铜铃般的大灯照的人眼晕,站牌上拿着奶茶打闹的学生们说笑着上车。
背后的广告屏上,当□□星的笑颜温婉可人;街对面,有拉《万马奔腾》的艺人,国粹乐声恢弘,有男女老少围观,不住鼓掌感叹。
远处,是软件园层层叠叠的高楼,加班的窗口燃亮一片夜空,零星散落着。
秋日沁人心脾的凉风卷来所有热闹、繁华的百姓群声,一切都告诉白岐玉,你在人间。
你回来了。
白岐玉垂下头,看脚下磨损严重的人行道,看这片大地,哽咽出声。
“我们能赢的,对吗?……我能回到过去的,对吗?”
厉涛歌紧紧把他的抱进怀里,咬紧了牙:“一定可以的。相信我奶奶,相信靖宗爷。也相信你自己。”
两人在公交长凳上坐了一会儿,许是厉涛歌这般侧面知晓整个事件的人,也不由得感叹万千。
有吆喝糖葫芦的老妪步履蹒跚的走来,厉涛歌上前走去,问了价钱,要了一支。
目送老妪离去,厉涛歌坐回白岐玉身边,递给他。
“谢谢……”白岐玉不好意思的擦擦泪,“你不吃么?”
“我不吃这类东西。”厉涛歌柔声地说,“这么酸,也只有你爱吃了。”
白岐玉破涕为笑,小心翼翼的咬下了糖葫芦最上方的一颗。
他其实没有胃口,咽也是强行咽下去,可这是厉涛歌的关心,他觉得很甜。
“我看清单上所列的,多是生牲活畜,还有一堆大型器具……”
“超市里估计买不到,必须要去农贸市场和五金市场才能弄到,现在采购不可能了……回去好好休息吧,明早我们再去。”
“嗯。”
“还有……虽然靖宗爷说那家伙去了鲁中,但我觉得还是不能松懈。今晚你来我家住吧。”
白岐玉扭头看向他,想都没想,拒绝了他。
“我住酒店就行了。”他说,“正如你说的,还不能松懈……我不能害你。”
“白岐玉!”厉涛歌皱眉,“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把我当外人……”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突如其来的插话打断了对话,二人一起回头,对上了戚戎神色不定的眼。
此刻,三人脑中想的,估计都是:他为什么在这?
戚戎一身运动装,额头上有汗,似乎在夜跑。
白岐玉下意识用余光扫了一圈,没看到周围停车坪有阿斯顿马丁。
这让他难免心生警惕:戚戎住在14km外的山间别墅,这么晚了,夜跑也不该来这吧?
许是感受到了白岐玉的疑惑,戚戎率先开口。
“我刚去探病了,”他指了指街口处,“叔父突然住院了。”
街口处,与城中村的破败截然不同,是一片戒备森严、低调奢华的医院,叫泰康医院。
白岐玉听凌霄八卦过,说那边是前年新建的私人疗养院。
据说医生都是从华西医院、复旦系挖来的顶尖专家,专门接待有钱富豪的地儿,挂号费几千起步。
“啊……”白岐玉想起来什么,“叔父……是前几天和我说的那个胃癌的叔父么?扈大师?”
“是他。”
“医生怎么说?”
“情况不太好了。前年切除后,一直用中药疗养,本来说不会复发的,这两天突然急剧恶化了。医生说,要做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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