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一贺却脾气很好的反握住他乱晃的胳膊,稍微用了点力气,把几只手乖巧的收在膝盖上,不让他掉下去。
“你醉了。”他温柔的说,“睡吧。”
“你还没说呢,为什么……你当初为什么会来找我?祂们都说你骗我。我也觉得是。但我一向公正仁慈……我给你一个辩白的机会……”
“我永远不会骗你。”
“真的?”
“我从不说谎。乖,睡吧……”
可梦境中的白岐玉不是乖巧的性子。
他从男人的膝盖上爬起来,四顾了一番,晃晃悠悠的从长桌上抓了一个碟子。
然后,他蘸着黏糊糊的猩红酱汁,在张一贺的胸前签了一个潇洒的签名。
又在左胸画了个心。
“好了。”他天真无邪的眯着眼睛笑,“现在,你是属于%¥&……的了。”
白岐玉努力睁大眼睛,去看梦境中的自己签下的名字,可……
无论如何也看不清。
这梦虽不恐怖,却太离奇,太令他作呕,恶心的他胃中翻滚,很快从光怪陆离的女高音咿呀中抽离。
“小白,小白!”
“!”
白岐玉猛地睁开眼睛,被梦中无法言喻的悲伤与憎恨浸染的泪水中,是厉涛歌熟悉的脸。
“做梦了?喝点热水。”
“好……”
喝了一整杯热水,白岐玉才冷静下来。
厉涛歌是匆匆从隔壁赶来的,睡衣还皱着。
明亮如昼的卧室里,白岐玉能看清他睡衣上的纹路,是斯莱特林联名款,S形状的蛇绣的很可爱,耀武扬威的吐着舌头。
谁也不知道痞帅的主美大人还有一个巫师梦。
“我又梦见了那个脏东西……我们……”
梦中的旖旎感仍未完全散去,充斥在白岐玉混沌的意识中,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真不是个好兆头……”
“这算什么。”厉涛歌打断他,不让他继续发散思维。
“我和你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什么弗洛伊德梦境学说都是放屁。你少胡思乱想搞自己心态。”
见白岐玉苦笑,厉涛歌认真的劝他:“你现在就光想好事情。想你荣升主策后做什么样的游戏。……我说,你肯定要做文字类吧?”
“不愿谈工作?那就想象一下年假去哪儿玩,马尔代夫怎么样?我看隔壁组去年那照片,嗬,水洗蓝,蓝的像P的。”
被他逗笑了,白岐玉打趣他:“堂堂主美,形容蓝就只有一个‘水洗蓝’?还P的?”
厉涛歌痞里痞气的笑:“我语文不好,你的好就行了。”
“我说真的,咱俩去马尔代夫吧?租个水上小屋,带滑梯那种,懒觉醒了,套个泳圈就能下水,躺在水上继续睡。烦恼、尘世忧愁,全没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白岐玉全然忘了那个梦。
他揉着可能是睡觉姿势僵硬造成的关节疼,朝厉涛歌道了晚安。
“睡吧,明天要早起。为了以防万一,我定了凌晨3点40分的闹钟,你要是起不来,可别怪我把你砸起来。”
“得令。”厉涛歌痞笑着捏了一把白岐玉的脸,软软的,有点凉。
在后者反应过来锤人之前,他嚣张的吹了声口哨,逃离作案现场,“晚安,白小公主。”
“你!姓罗的你他妈回来!”
第41章 作战前夜(二)
4点, 收垃圾车缓缓驶入小区。
引擎轰隆,车灯打下巨型亮斑,一闪而过。
这些存在感其实都微乎其微, 工作人员沉默而小心地把垃圾分类回收,正如千百个夜里一般, 融入这片自然的静谧。
只有一户人家“醒了”。
两个青年裹得严密,极快的从车边走过。
工作人员心头一动, 狐疑的朝那两个身影看去——
“这么早,去做什么啊!”
厉涛歌拉下围巾,笑了笑:“买的凌晨飞机!”
“哦?”工作人员了然,再定睛一看, 个子高的确实拉着个大行李箱。
“年轻人注意身体,别老是图便宜买红眼航班!别看我这样, 老了总熬夜落下不少病根!”
“好嘞, 谢谢您!”
“快去吧!”
靖德市的农贸市场和五金市场离得很远, 约莫是个对角线,城东和城西。
厉涛歌逗他:“像不像‘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
白岐玉笑着捶了他一下:“贫吧你。”
二人一合计, 准备先去农贸市场,怕晚了东西不新鲜。
厉涛歌劝白岐玉在车上再睡一会儿, 但后者拒绝了。
即使阖上眼, 也毫无睡意:对白岐玉来说, 一日不结束现实中的噩梦, 他就一日睡不好觉。
困着也好,他想, 是为了日后的安心的睡眠。
半暗将明时分, 车窗外的天色昏沉暧昧, 整个城市处于半睡半醒中,睡眼朦胧的。
白岐玉发了一会儿呆,在天地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时刻,有了点游戏文案的灵感,便掏出手机打字。
主线剧情第一个小高\\潮要收尾了。
【……于是,坎蒂·佩恩永远不会忘记那个下午,肿瘤头颅的树枝在窗外张牙舞爪,他签下了契约。】
【而那个信誓旦旦要保护他的东西,也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大或伟大。】
【它只是得益于‘种族优势’,单纯的比他高级了一点而已。当然,‘点’的量度是针对那位亘古存在的旧日领主来说的。】
【甚至说,它与‘祂’,或者说‘牠’的本质并没有太多不同,是如出一辙的恶意、沉浸于杀戮、疯狂,并未脱离任何低级欲\\望。】
【这样的东西,是信不得的。是卑鄙、下流的。】
【于是,他们定下了契约,但谁都没想着履约。】
【契约是给有契约精神的“人”设计的,显然二者都不是。】
【最后,坎蒂·佩恩逃去了银月光辉之城,偷窃了不属于自己东西的肿胀头颅,则被祂……】
等候绿灯时,厉涛歌饶有兴趣的扭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牛逼。”
“什么啊?”白岐玉笑着看他,“给点读后感。”
“问我这个美术人员……”
“这时候知道自己是美术人员了?”白岐玉噎他,“不是白马王子,哦不对,黑马王子么?”
厉涛歌痞里痞气的笑起来:“哎哟,这就记仇了?……给我点时间想想啊。”
他看了一眼后视镜,白岐玉垂着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只能看到精致的小半张脸。
经历了这么多,他气色不太好了,可唇仍红润的像苹果。
莫名的,他又觉得,白岐玉不太像小苹果了。
像白雪公主。
那边儿,许久没收到回复,白岐玉催他:“别想赖账,快说。”
厉涛歌收回心里不合时宜的旖旎,清了清嗓子:“你的措辞里,绝望够了,但疯狂不够。克苏鲁神话里,接触‘不可名状’后,往往就两个结果:狂热的崇拜,或者恐惧到疯魔。”
“就是说再极端一点?”
“差不多。”
白岐玉若有所思的垂下头,删删减减,继续敲打。
厉涛歌开车技术很稳,到第一农贸的时候,也不过5点20分。
天还黑着,只有微不可察的熹光在天的最边际,预示着鱼肚白黎明的到来。
即使天还没亮,人流已经熙熙攘攘。
多得是批发后回小市场卖的二道贩子,也有勤俭持家的老人、周围住民。
临近国庆,大家都想多攒点,防止节后涨价。
商品规模也出乎二人预料,大片的蔬菜水果、水产生鲜,活牛羊,干货……甚至宠物店,农饲料,种猪种羊,但这些都是要预订的货。
除此之外,早餐、糕点摊……临近门口,就有大锅炉架起,百十个鸡蛋糕热腾腾的等候出炉,温馨的食物香味晕染出早市热闹生活。
厉涛歌也去排队买了几个,当早餐,看着白岐玉一点一点吃下一个,自己毫不介意的把剩下的都吃了。
清单上的东西说好弄也不好弄,比如:
“老板,您这儿有5斤以上的白公鸡、黑公鸡吗?”
“黑白的?”戴草帽的老汉蹙着眉头,“非要黑白的鸡么?俺这有2年的土柴鸡,家养的,肉韧,好吃!”
厉涛歌绕开老汉叉着腰的身子一看,两大笼子的鸡、连带着院子里连跑带跳的,全是花的。
逛了三个摊,在一个角落的小妇人处,才勉强找到了5斤1两、5斤3两的黑白公鸡。
由于清单要活鸡,二人让小妇人捆好了,放进袋子。
鸡实在是大,公鸡冠子在塑料袋外冒出来一截,腥红狰狞如凝固的血,还在不住抖擞,颤动。
白岐玉需要很努力的系紧袋子,才不会让鸡扑楞着飞出来。
突然,那红化作液体,徐徐燃烧起来。
它极速蔓延着,一瞬就扑在了白岐玉身上,灼烧他的手臂、他的脖颈……
“滋……滋……”
一瞬间,空气中充盈着蛋白质被烧焦的恶心味道,还有松脆柴火被引燃的烟臭味……
又来了。
即使眨眼过后幻觉消失,白岐玉胃中仍翻滚起来。
赤红的畸形器官扎眼的矗立在那里,看的他干呕了好几次,差点把刚吃的鸡蛋糕吐出来。
他这样,着实把厉涛歌吓了一跳:“怎么了?你缓缓!”
小妇人也吓了一跳:“那个,还没结账呢……”
厉涛歌应着老板,一手帮白岐玉拍背,一手扫二维码。
白岐玉眼前发花,像大病未愈的病患,蹲在地上蜷缩起来。
周围过路的大伯大婶们都忍不住关心他:“没事吧小伙子,低血糖啊?”
“他没事,大爷大婶们,谢谢您们啊!我照顾他就行。”
“给他吃点糖,喝点水!”
“好勒!”
厉涛歌赶紧把两只大公鸡放进行李箱固定好,去旁边小店买了巧克力和水。
白岐玉灌了小半瓶水,才压下去恶心感,耳中一片嗡鸣。巧克力则一点没吃,一想到那股甜腻味儿,他就犯恶心。
被灼烧的感觉太真实了,一想到那纯粹、炽热、不带一丝杂质的腥红,白岐玉又想吐。
“我已经托了同城快递去开中药,”厉涛歌安抚他,“等到了,第一时间给你熬制,到时候就好受了。”
“嗯。”白岐玉紧紧闭上眼,站起身子,面色惨白如纸,“走吧,还有好多要买呢。”
生糯米,红馒头,酥皮糕点,白山羊血。
整只羊、猪、牛,都去除下水分为两片。
出手阔气,所以白岐玉要求把“头颅”完整的给他时,条纹衫的壮汉一口应下。
转账后,壮汉吆喝着伙计帮忙装车,要了他的地址,不经意道:“三大牲,排场很够啊。立堂口?”
白岐玉一愣:“不是。”
壮汉乐呵呵的一挥手:“不用瞒我,整个农贸市场就我一家现宰现杀的,靖德里谁家搞法事都是找我。我看一眼你单子……黑驴血我这也有,一并给你做添头了!”
“谢谢……”白岐玉抿了抿嘴,“不是立堂口……总之,是弟马师傅要的。”
壮汉也再没多问:“那就祝你万事如意!所求皆灵!”
白岐玉诚心的双手合十:“承您吉言。”
不知是屠宰场血腥味太重,还是摊子上陈列的活猪头、羊头太狰狞可怖,白岐玉又胃中一片翻滚。
他觉得诧异,又觉得是被“祂”感染的原因:他过去从不怕血腥,小时候跟着奶奶去市场,看师傅杀活鸡,都一点也不怕。
他记事早,奶奶捂着他的眼睛,他却从奶奶温柔的手缝里偷偷朝外看。
师傅手起刀落,大公鸡的喉咙断了,鸡头扭曲着软下去,血喷涌而出……
是温热的,腥甜的。
很甜。
白岐玉一个激灵缓过神来,便听到厉涛歌口中念念有词。
“你刚才在念什么?太奶交给你法决了?”
“南无阿弥陀佛,观世音菩萨保佑,耶稣基督保佑……”
“不要乱喊神名保佑,小心被记仇。”
“不会被记仇的,”厉涛歌认真的说,“反正他们不保佑你说明就不存在。”
“歪理……”
厉涛歌见他有了活力,心情也连带着好了。
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揉他的头发,又放下,拍了拍他的背:“又难过了?”
白岐玉看着手上提着大包小包,还要分出一只手关心他的高大男人,忍住了泪意。
曾经无神论的人,曾经逃避出马的人,都是因为他,才变得接受玄学,甚至求神拜佛。
“没有不开心。”他轻轻的说,“就是觉得你太可靠了,真的,你为什么这么可靠啊……对我这么好,我何德何能。
厉涛歌失笑:“臭小子,大早上别和哥闹这一出,搞人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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