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神情萎靡,脸色极差,看起来颇为疲惫。但对上等待已久的三人,他还是打起精神,笑着对他们道了一声:“早啊,诸位。”
徐潇宁问:“晏春怎么样?”
祝星洲神色凝重,似乎不知道怎么说。
松月溪问:“我们能进去看看他么?”
祝星洲点点头,领着他们进屋。
晏春睡下了,一张精致小巧的脸毫无血色,手臂上的经脉倒是恶化为黑色,极为明显。同样引人注目的,是他颈部裸露的肌肤上出现了相思花暗纹。
松月溪探了一下,对方脉象极为虚弱,似乎情况更为糟糕。他俩都是木系灵根,他试着为对方注入灵力,清除血毒,但却无济于事。
“宋阁主不必白费力气,”祝星洲道,“这样救不了他的。”
徐潇宁问:“要如何才能救他?要灵丹?还是特殊药材?若是需要归元殿那边帮忙,你尽管开口。”
祝星洲摇了摇头:“那些……都救不了他。”
“恕我冒昧,”谢天道,“祝兄,晏春他到底是什么人?”
“有如此强大的治愈之力,又与相思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松月溪看着晏春沉睡的面容,大胆猜想,“他是神仙么?难道是——”
他正要说出“月老”一词。
祝星洲却道出三个字:“红线仙。”
这话一出,徐潇宁颇为震惊,一脸“神仙竟在我身边的表情”。
谢天倒是早有怀疑,并不算太惊讶。
“他真的是神仙么?”徐潇宁问,“他是怎么流落人间的?”
“他记忆缺失,自己也说不清。”谢天在床榻边坐下,拉起晏春的手。对方腕骨突出,极为瘦弱。
在那纤细的手腕上,系着一根红绳。
而祝星洲被青色袖袍遮挡的手腕上,也有同样的红绳。
徐潇宁满脸担忧:“完全没有办法了么?”
松月溪道:“他是红线仙,应该和碧华神君类似吧?或许也是可以通过吸收人间情爱恢复神力?”
“那是只有神君才有的强大天赋。”祝星洲道,“红线仙有许多个,他们虽然也能吸收一点情爱之力,但终究是力量薄弱,他们只有促成凡人姻缘才能增长力量。”
松月溪马上明白过来,就是要搞业绩,业绩好了才能变强。
徐潇宁感到极为沮丧。“他帮了我们,我们却帮不了他么?”
这时候晏春咳嗽一声,悠悠醒转。
他吃力地掀开眼帘,看看了房内几人,而后面前牵动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我没事……”他嘴唇嗫嚅,气若游丝,“我可以……自己恢复……”
祝星洲抬手拨开他额前的碎发,拿出手帕轻轻帮他擦拭额上细密的汗珠。
晏春看着徐潇宁,眼神温柔:“听星洲说……你有个喜欢的姑娘,是么?”
“啊,这个……”话题突然一转,徐潇宁简直猝不及防,一时间感到很不好意思。
他下意识地看了祝星洲一眼,心道这家伙怎么把这事也说了!
“可以同我讲讲么?”晏春掩嘴咳嗽了几声,众人都十分揪心。缓过来之后,他又道:“听美好动人的故事,我也是……能慢慢恢复的。”
“真的么?”徐潇宁马上放下了一身的尴尬,“可以啊,我给你讲!我细细地讲。”
祝星洲将晏春的手放入被褥中,而后起身,把另外两人带了出去。
房内只剩下徐潇宁和躺在病榻上的晏春。
徐潇宁原本大大咧咧地在床边坐下,又忽然想起晏春与祝星洲的关系,于是赶紧起身,搬了把椅子,坐到了床前。
“她是归元殿的一位师姐,我俩从小一起长大的。”
才说了这第一句,他眼里就亮亮的,脸上不自觉漾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晏春看着他,只觉得他说到自己喜欢的人时,满脸柔情,百般美好。
“其实也不算一起长大……”徐潇宁觉得自己还是该严谨些,他干咳一声,又重新组织语言,“是她照顾我长大的……师姐温柔善良,我小时候体弱多病,经常很不舒服,她就细声哄我,亲手做好吃的糖给我。后来她还为了我学习医术,成为了一名非常厉害的医修。我俩经常一起出去斩妖除魔,我保护她,她保护我。我觉得她是世上最最最好的女孩。”
晏春问:“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实在太微妙了。
徐潇宁一下子就知道,晏春似乎不怎么喜欢祝星洲。否则他不可能问出这样的问题。
祝星洲明显是很喜欢晏春的,但是这位掌管人间姻缘的红线仙却不喜欢他。没有比这更悲伤的爱情故事了吧?
他突然为好友感到很难过。
稍稍愣神后,徐潇宁收拾心情,认真回答晏春的问题。
他脑子里出现了师姐那张温柔的面孔,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就感觉……很想天天看她啊,很想天天跟她说话,也想她天天跟我说话……就,一看到她就……好像全世界的花都开了。一看到她,就忍不住马上朝她跑过去……忍不住一直笑,一直笑,她还老说我傻。哎,我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徐潇宁稍稍有点脸红,随后他还是忍不住问:“你呢?你……喜欢星洲么?”
晏春沉默了。
他躺在那里,澄澈的眼眸闪过一丝迷茫。
徐潇宁愈发替好友感到悲伤。他双手按在腿上,紧张地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他看着晏春那张脸,心里想着,星洲他……长这么大就喜欢过这一个人吧,噢,倒也不能说人……人家是意外坠落人间的神仙,还是个男的。想也知道青霞派不会允许他坚持这份感情,他自己也定是经历了很艰难的思想斗争才决定与对方相伴,但万万没想到或许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片刻之后,晏春轻声开口:“我不知道。”
春风将他的声音带出去,送到祝星洲耳边。
祝星洲原本正与另外两人在外面交谈,这时候声音一顿,随后手掌在宽大袖袍下面握紧成拳,指甲陷进肉里。
房内,晏春看着头顶的白色纱帐,眼神仍有有些迷茫:“我真的不知道。可能……喜欢吧?又好像不喜欢。”
“可能?”徐潇宁微微蹙眉,“这种事……还有不确定的么?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啊……”
“我不是很懂情,”晏春道,“我的那些同伴,大家也都不懂的。”
“什么?”徐潇宁大为震撼,“你们神仙,都是不懂情的?”
“对啊,”晏春终于笑了,“神仙……本来就是不懂情的。否则当年,天界也不会狠心拆散碧华神君与潇云太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结束了,舍不得睡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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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听戏】
神仙不懂情,说起来也是合理的。
成仙之路本就要参破万相,超脱世俗。而且晏春本体是一棵相思树,是天生的神灵,更加不懂俗世情爱。徐潇宁很快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倒也能理解他的答案。虽然理解,但心里还是不好接受。
他仍然替祝星洲感到很难过。
可是感情这种事没感觉就是没感觉,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是神仙,亦不能勉强。更何况晏春年纪尚小,懵懵懂懂,根本还不理解情爱。
片刻之后徐潇宁离开房间,找到另外三人,告诉祝星洲:“晏春睡下了。”
随后他看看忘尘阁的两位:“血魔蝶已死,我得向归元殿回禀经过,咱们一起回顾一下整件事?”
祝星洲道:“是该好好回顾一番。”
“星洲你就不用来了,”徐潇宁拍拍好友的肩膀,笑着道,“你留下来好好陪晏春吧。”
“在青霞发生了这样的事,我这青霞少主怎能缺席?”祝星洲道,“你们三位先去,我稍后就来。”
他回房间看了看晏春,对方并没有睡着,听见动静就睁开了眼。
祝星洲走到窗边,将稍有些清寒的风关在外面,而后来到床榻边,静静看了晏春几眼。
对方也看着他。
“你真的……一点也不喜欢我么?”祝星洲问。
晏春看着他,沉默不语。这种沉默让祝星洲十分难过,而后是极为压抑的愤怒。
他右手伸进被窝。很快,晏春眉头皱起,露出痛苦的神色。
祝星洲低头,轻轻吻他柔软的唇瓣,吞下他细碎的轻吟。
他认真欣赏着对方的表情,笑着道:“我觉得,你可能还是有点喜欢我的,只是你自己不知道罢了。”
晏春满头大汗,双手揪着被褥,不住喘气。
*
风雨亭里。
徐潇宁和忘尘阁的两位似乎正在讨论晏春的事。
松月溪道:“你还有心情分析血魔呢?我以为你要马上把遇到神仙的事报给归元殿。竟然让我们遇到一个小神仙,挺神奇的。”
徐潇宁笑笑:“嗯……是挺神奇的。”
“你看起来好像很快就接受了,”松月溪忽然想起谢天之前说他师尊就是神仙,他稍稍凑近徐潇宁,低声问,“该不会你见过神仙吧?”
“啊?”徐潇宁连忙摇头,“没有没有,真的没有!怎么可能呢?”
一看他这反应,松月溪就知道,那肯定是有了。
他想不明白了,这怎么回事?先前他就从未遇到过神仙,这才刚回来,就接二连三遇到神仙。现在的修真界已经是神仙遍地走了么?
虽然有诸多疑虑,但他并没有再多问,也没有暴露谢天的师尊也是神仙。
不一会儿祝星洲来了,徐潇宁对他道:“星洲,有酒么?”
“当然。”祝星洲立刻差人去拿。
王管事端着酒,快步进入亭中,为四人斟酒,而后退下。
徐潇宁看向忘尘阁的两人:“两位阁主,目前来看贵派弟子失踪一事就是血魔蝶所为。有迹可查的最早一案发生在去年冬天,于临阳南柳道。”
他把面前的书信推给两人,请他们查看。这都是各地的合欢宗弟子送来的情报。
松月溪问:“与合欢宗完全无关是么?”
徐潇宁道:“归元殿找到过几个死者的骸骨,徐盟主与合欢宗的厉宗主曾一同去查看,确认死亡原因皆是心脏衰竭,修为尽失,并非合欢宗功法所为。而且厉宗主给出了门派弟子踪迹,归元殿也多方暗查走访,相关线索可以佐证厉宗主所言属实。具体的案情仍在梳理与完善中,等整理好了会一并送给二位过目。”
谢天与松月溪交换书信,随后提出自己的疑问:“前面的死者,都是心脏被直接吸干,死状安详,然而从上月开始,新的死者皆被掏心而亡,且并未被吸走修为,是否另有端倪?”
“或许有,但我们尚未查到。”徐潇宁道,“只能推测是血魔蝶在吸收多人修为后功力暴涨,同时也更加凶残,所以杀人手法变得简单粗暴,并且不屑再吸收修为,而是专注寻找情种。”
松月溪道:“他一开始还知道魅惑红雨山庄的庄主,让他帮自己把人骗过去,说明他是有一定思考的。但后面与我们交手时,他明显过于偏执,似乎已放弃耍弄心机。”
谢天道:“好像变傻了。”
“毕竟是魔族,”祝星洲道,“他走的阴邪之路,嗜血成性,脑子变得不好使也很正常。”
众人都与血魔蝶交过手,也赞同这个说法。
松月溪仍有疑问:“既然可以排除合欢宗的嫌疑,那到底是谁谣传是合欢宗所为?”
徐潇宁道:“根据归元殿与合欢宗双方的调查,谣言最开始也就是从临阳南柳道传出的。可能血魔蝶为了掩人耳目,所以故意栽赃陷害。”
他顿了顿,又道:“血魔蝶那时候脑子应当还是好使的,可能也是魅惑了当地的百姓,使他们以为是合欢宗所为,然后就这么传开了。”
这些谢天早已从家中得知,故而并不意外。
几人又合计了一些细节,随后徐潇宁问:“两位还有什么疑惑么?”
忘尘阁的两人对视一眼,各自思索,虽然某些地方似乎还有不对,但目前也找不出别的答案,最终也只能让血魔蝶背负这一切。
见他们不再提问,徐潇宁端起酒杯:“忘尘阁蒙此大难,归元殿未能及时发现问题,制止血魔,实在难辞其咎。我代表归元殿向二位致歉。”
他仰头一饮而尽。
松月溪道:“归元殿能帮我们查清案情我二人已感激不尽,徐公子不必自责。”
他与谢天回敬徐潇宁。
“事情还不算彻底终结,”徐潇宁道,“归元殿还在继续调查,看看能否查到更多线索。我先把咱们这边的情况传回去,等正式结案后我会再次向二位交代。”
“有劳了,”松月溪问,“先前你说的骸骨,现在在何处?可否由我们带回忘尘阁安葬?”
“这是自然,”徐潇宁道,“骸骨正在让归元殿的人送去忘尘阁,二位直接回去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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