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衍沉默着骑上一旁的乌云踏雪,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却见楚景容双腿一夹马肚,将他远远的抛在身后。
无奈之下,萧云衍只能奋力追赶上去,两道分外般配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巷尽头。
青梧看到这一幕,急的直跺脚,他赶忙爬上马车,吩咐马夫让马儿快些跑起来,千万别跟丢了。
在一行人全部离开后,慕容寻的身影从院墙后显露出来。
眸色阴毒,他唰的一下打开折扇,低笑一声后,动用轻功紧随其后。
这一路上,偶尔能听到街道旁的百姓在窃窃私语,说的都是他跟萧云衍的闲话。
楚景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知道消息散播开来,却没想到已经到了家喻户晓的地步。
为此,他对萧云衍自然没有好脸色,可□□的白雪踏乌却总罔顾他的命令,几次三番的贴到萧云衍身侧,跟那匹皮毛如黑缎,体形也更高大些的乌云踏雪亲昵。
楚景容一忍再忍,最终忍无可忍,恼怒的质问道:“萧云衍,我身下这匹马,是母马吗?”
本在小心翼翼的观察楚景容的脸色,萧云衍冷不丁听到这话,直接被问懵了。
白雪踏乌是他刚寻到的宝驹,昨晚只不过跟乌云踏雪在同一个马厩里关了一夜,谁能想到,感情竟这样突飞猛进?
萧云衍默了默后老实答复道:“不,是……公马。”
一听这话,楚景容气白了一张脸:“萧云衍,你是不是故意的?”是人是马都给他找不痛快。
萧云衍有苦难言,他真不是故意的,这情况,也让他始料未及。
“景容,我……。”
楚景容不听他解释,一挥马鞭,再次将萧云衍抛到身后。
萧云衍长叹一声,只能再次苦追,这一来一往,很快就到了此行的目的地,萧云衍购置在城外的一处别苑。
这别苑依山傍水,风景秀丽,是他还没开宗立府的时候,父皇赐下的,这些年虽不经常来住,但一直有下人打理。
后院里种了一片金菊,正是盛开的季节,紧邻的后山则生长了漫山遍野的枫林,火红的叶片层林渐染,气势滂沱。
凉亭就坐落在后院内,石桌上已经备着好酒好菜。
萧云衍知道楚景容畏寒,却不能将四周统统包裹住,那样会阻碍视线,赏不到四周的美景,只能将进风的那一面落下厚厚的帷幔。然后在周围架起暖炉。
桌子上有楚景容爱吃的桂花酥跟绿豆糕,都是萧云衍亲自做好后,让手下提前摆放在这里的。
石凳上铺了一层保暖的狐狸毛,楚景容刚一踏入凉亭,一股热气袭来,让手脚冰凉的他顿感舒坦熨帖。
楚景容知道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什么,是让萧云衍放手,是跟萧云衍和离。
可看到眼前这一幕,心底竟隐约生出些后悔的心思,他还来不及探究自己到底想如何,要如何,慕容寻的身影就出现在庭院中,笑嘻嘻的上前一步,跟他告罪一声:“师弟,来晚一步,还请见谅。”
能得到与楚景容独处的机会,萧云衍本是满心欢喜,而这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却让他入赘冰窖。
慕容寻怎么会找到这里,还有那句来晚一步是什么意思?
三日后,愿与君城外同游,难道约的不止他一个人吗?
张了张嘴,还没问出声,就见慕容寻占了他的位置,理所当然的坐到楚景容对面。
萧云衍目眦尽裂,也顾不得自己不是慕容寻的对手,怒火促使着他,只想杀了这个人。
刚要动手,耳边传来楚景容的声音,淡漠疏离,没有一丝温度。
“我与慕……师兄有些话说,你先退下吧。”
瞳孔微缩,萧云衍难以置信的看向楚景容,他想质问楚景容,难道退下的不应该是慕容寻吗?
可是话到嘴边,又可悲的发现自己没有质问的立场,只能隐忍妥协道:“好,那你们谈完了,记得喊我。”
一定要喊我,景容,一定要记得喊我!
在萧云衍恳切的目光下,楚景容嗯了一声,却没有点头,反而错开视线,不去看他。
萧云衍心凉了半截,却没有继续纠缠,而是退开几步,远远的站在树下。
在萧云衍离开后,楚景容的面色也算不上好看,他抬头轻扫一眼慕容寻,压着声音问道:“说吧,你的计划是什么?”
不见外的举起一旁的酒壶为自己斟上一杯,慕容寻小酌一口后,不急不忙的答复道:”我的计划很简单,这满桌的好酒好菜,你我二人闲话桑麻,从现在一直坐到日落黄昏。“
“只是这样吗?”楚景容目露迟疑,并不觉得仅此就能让萧云衍同意与他和离?
“只要你不中途心软,只是这样,就能达到目的,若是达不成目的,你自可以取我性命。”慕容寻回答的斩钉截铁,对此坚信不疑。
正所谓杀人诛心,楚景容不懂情爱,也就理解不了,这种精心准备好一切,后眼睁睁的看着心爱之人与仇人把酒言欢,自己却被弃若敝屣的滋味有多痛。
经过那天的风波,萧云衍的一颗心已经千疮百孔,慕容寻就是要在这个时候,再往他的伤口上撒把盐。
想起来的路上世人们的议论纷纷,楚景容一番挣扎后,最终点头:“好,我答应,若是达不到目的,后果自负。”
萧云衍站在树下,像条被主人遗弃的狗,瑟瑟的秋风卷起如墨的长发,袖袍也跟着飒飒作响,他眸光深沉的望向凉亭,静静的看着楚景容跟慕容寻相谈甚欢,一颗心如同被凌迟般的疼。
他等啊等,到底没等来楚景容的一声呼唤。
第42章
天空中突然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转而变成磅礴大雨。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这场雨过后,下一次, 就该落雪了。
本可以跑到檐下躲雨, 可萧云衍怕楚景容想要喊他时候他不在,便依旧矗立在树下。
等下人匆匆忙忙取来油纸伞时, 萧云衍的身子已经湿了半边。
这样冷的天, 身着湿衣, 被风一吹,唇都能冻得青白。
手下伺候的人恳请王爷去换身干爽的衣物, 萧云衍却充耳不闻,他缓缓撑开油纸伞,将伞沿微微倾斜, 用来遮住眼底的落寞与孤寂。
他也有自尊, 不想自己这狼狈的模样, 落入慕容寻眼中。
萧云衍竖起一双耳朵, 隔绝风声,雨声, 呼吸声,只为听到楚景容的声音。
然而,一直到傍晚时分, 夕阳西下, 终是都没能等来那一声呼唤。
从慕容寻出现, 萧云衍就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城外同游?根本就是这两人针对他设下的一个局, 至于目的, 萧云衍也心知肚明。
可笑的是, 就算如此,他依旧心怀期待。
最后换来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
从最开始的新婚之夜,那人说要与他共饮合卺酒,却在他欣喜若狂的一饮而尽后,将交杯酒以祭奠亡人的方式泼洒在地上。
辛苦到手的海东青不屑一顾,费尽心机得来的梵音付之一炬。
再到如今,邀请他城外同游,他犹豫过,彷徨过,还是精心准备好一切,结果……
楚景容,在你心里,萧云衍是不是就是个贱骨头?任凭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这颗心你不想要就罢了,作何要这样践踏?
待日落西山,慕容寻起身离开,路过萧云衍身边的时候,虽没有停下脚步,却有一声嗤笑传入耳朵。
萧云衍没心思再去追究,他这番落水狗的模样,活该被人瞧不起。
在慕容寻走后,楚景容也作势起身离开,青梧连忙从偏房跑出来,打开油纸伞,撑在楚景容的头顶。
擦肩而过时,萧云衍没再阻拦,只是嘶哑的开了口,声音淡淡的,不冲动。
“楚景容,我等了你一天。”
楚景容心口微疼,却被他强压下来,就像慕容寻说的,不能心软,事已至此,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萧云衍跟名誉,总要保全一头。
两个男人,又是师徒,有违伦理,有悖纲常。
楚景容在心里默默呢喃,任凭世俗的枷锁将他禁锢,与此同时,眸光也狠了下来。
“那又如何,我有让你等吗?萧云衍,你等,我就一定要回应吗?”
听到这话,萧云衍喉头干涩,竟无言以对。
是啊,他仰慕楚景容多年,可就像这人说的,自己的喜欢,跟楚景容又有什么关系?
可是,若不愿回应,又作何要接受他的接吻拥抱,作何要赐给他春花秋月的一场幻梦?
“楚景容,你说的是人话吗?你不觉得自己太残忍了吗?”
萧云衍双眸翻红,扔掉手中的油纸伞,猛地上前一步,推开青梧,双手锁住楚景容的肩头。
“与我同床共枕不算回应吗?与我十指相扣,发丝交缠,不算回应吗?与我缠绵拥吻,不算回应吗?你喊我二郎的时候,可不是现在这幅模样,楚景容,若你无意携手到老,作何这般戏弄我?”
“你到底……为何啊?”
萧云衍说完狠狠的闭了闭眼,竟觉得今天这场秋雨,落到嘴巴里,咸的发苦。
没了油纸伞的遮挡,雨点打在脸上,落在身上,凉的要命。
楚景容一颗心也跟着冰封起来:“萧云衍,你送我折辱一场,我还你春秋一梦,你我之间,扯平了。”
所以,所有的缠绵悱恻,都只是你处心积虑的一场报复,是吗?
萧云衍怔怔的望着楚景容,痛苦的就像被活埋,可他心中还怀揣着最后一抹期待,直视着楚景容问道:“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你我之间,真的只是这样吗?”
楚景容琥珀色的眸底,尽是凉薄,他抬眸望向萧云衍,没有丝毫犹豫,一字一句的回复:“只是这样。”
语毕,萧云衍眼底最后一抹希望也破灭了,只留下满目疮痍的空洞与死寂。
楚景容,原来,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
我可以为了你对抗整个世界,为了你,让父母为难,为了你,走过鬼门关,你却不能为了我,跨过世俗的门槛。
我能体谅你所有的为难,你怎么就不能给我一点时间?
非要用这么决绝残忍的方式让我遍体鳞伤?
他总想着,再坚持坚持,万一景容心软了呢,结果坚持来,坚持去,坚持到最后,被万箭穿了心。
既已没了余地,那就撕破脸皮吧。
萧云衍放声惨笑起来,像是已经走火入魔。
下一刻,他用一只手钳住楚景容的下巴,双眸宛若凶兽,恨不得将眼前之人剥皮啖肉。
萧云衍咬牙命令道:“刚才的话,你给我收回去,收回去,听到没有?”
楚景容吃疼,冷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刚才的话收回去,你嫁给我,我就是你的夫君,我就有权利管教你。”
“再说一遍!”楚景容眯起双眸,声音像是淬上一层寒冰。
“我说,我有权利……”
萧云衍话还没说完,便被楚景容狠狠一巴掌打偏了头。
嘴角有血流蜿蜒而下,又很快被暴雨冲刷干净。
望着萧云衍貌若癫狂的模样,楚景容怒极反笑,声音竟比这刺骨的雨水还要冰冷:“萧云衍,我还真是小瞧了你,你以为你是谁?你敢管教我?”
事到如今,他还有什么不敢的?
萧云衍猛地一抹嘴角,下一刻,冲上去一把抱住楚景容,一边强吻他,一边伸出手去,扒他肩头的衣服。
萧云衍已经疯了,竟敢众目睽睽之下做出这种事。
楚景容瞳孔一缩,脖颈处随之传来凉意,扭头望去,竟已被扒开领口,露出半个玉白的肩头。
眼底翻涌起铺天盖地的怒意,楚景容没留手,一掌将萧云衍轰了出去。
他的武功,萧云衍压根不是对手,而萧云衍从始至终,也没想抵抗。
整个人倒飞出去,后背撞在庭院中的枫树上,下一秒,猛地呕出一口血来。
身体像被抽走所有力气,萧云衍缓慢倒下,双膝跪地,一直到楚景容整理好自己,离开这所别苑,都没能站起来。
他爱的太过小心翼翼,以至于一朝露出隐忍压抑的欲念,在楚景容看来,就是疯魔了!
冰冷的雨水打在身上,将胸前的血迹浸染开,楚景容的这一掌,要了萧云衍半条命。
他们俩人对彼此的感情,本就不对等。
萧云衍宁可自己被天打雷劈,都舍不得让楚景容受丁点风吹日晒。
以至于刚才钳制楚景容下巴的时候都收着力,虽然会让楚景容吃疼,却在手松开后,连半个指印都没留下。
而在楚景容心中,萧云衍是个能因为一句难听的话,一个粗鲁的举动,就狠心灭杀的存在。
那人走了,一个眼神都没能施舍给他。
他的死活,楚景容并不在意。
雨水打湿长发缠在身上,心灰意冷也不过如此。
在楚景容彻底离开后,慕容寻的身影从后山上走下来。
他将刚才的一幕尽收眼底,此刻正把玩着折扇,摇头轻笑。
这就是徒弟爱上师傅的下场,可怜,可悲啊。
萧云衍知道接近他的是谁,却没有力气反抗,楚景容的那一掌,差点废了他,现在一丝内力都提不起来,只能做砧板上待宰的鱼肉。
“萧云衍,你怎敢跟楚景容说那种话?那人的脾气,你还不清楚吗?”
慕容寻将折扇抵在萧云衍的肩头上,继续冷嘲热讽:“现在好了,不但把人气走了,还让人生了杀心,你说,这可如何是好啊?”
下一秒,慕容寻将脸贴到萧云衍的耳畔,宛若毒蛇吐着信子般,嬉笑道:“对了,师弟确实走了,但走之前,让我给你捎句话。”
“你不用紧张,就四个字,且听好了。”
“师弟让我转告你。”
“你去死吧。”慕容寻忽的狞声大笑,手下猛然用力,从折扇的扇骨中凸出一道尖刃,直接洞穿了萧云衍的琵琶骨。
双眸睁大,萧云衍痛的闷哼一声,强撑着偏过头去,却见尖刃处流出黑色的污血。
没错,慕容寻在刃上涂毒了,涂的还是这世间无解的奇毒——醉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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