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你……你没事吧?”青梧急切的关怀声,却一个音节都没能落入楚景容的耳朵里。
他像是聋了一样,忽的又想起萧云衍最后来见他时,那想问没问出口的答案,还有斗篷遮掩下,那一缕他自认为眼花看错的枯白。
是他刚愎自用,才会被蒙蔽双眼,如今一件件,一桩桩的事串联起来,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慕容寻,慕容寻……。”楚景容咬牙切齿,指甲嵌入掌心里,恨不得将这人五马分尸。
竟然敢算计他!
在事后特地将这把折扇送来,吃准了他会因为师父的遗物而留下,又偏偏在萧云衍来送和离书的前一刻。
他就是想让萧云衍误会,以为是自己下的毒,以为是自己想让他死。
可他从来没想过要萧云衍的命啊,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做这种事,这是个误会,他必须要解释清楚。
楚景容起身冲出门外。
青梧只觉得身边一阵风掠过,尘埃眯了他的眼,等他揉揉眼睛再睁开,眼前哪里还有楚景容的身影?
“公子,你去哪啊?”青梧对着空荡荡的庭院,着急的呼喊一声,却没能得到丁点回应。
楚景容轻功了得,身影急奔在街道上,却在去皇宫的必经之路时,发现街巷拥堵的厉害,百姓都自发走出家门,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
没时间听这些市井消息,楚景容一咬牙,飞身踏上屋檐,换了一条街,打算抄远路奔向皇宫。
在楚景容的身影落向另一条街道同时,萧云衍的身影,出现在这条街道的尽头。
街的另一头就是玄武门,出了玄武门就离了皇城。
人声嘈杂,街道两旁矗立着男男女女,老幼妇孺,萧云衍却目不斜视。
他早已经没了期待,也学会不去期待。
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传来一道锐利的长鸣,那只被驯服的海东青,伸展着羽翼,划破长空。
萧云衍跟楚景容同时停了下来,又同时扭头望去。
天空中纷纷扬扬,降下了初冬的第二场雪。
漫天飞花,扑扑簌簌的落在萧云衍的肩头跟发顶,而另一边,楚景容伸手去接,任凭其消融在指尖。
一堵墙,两个世界。
彼此回望,却又无法相望。
楚景容回头,奔向皇宫。
萧云衍回头,大军开拔。
楚景容,就这样错过了萧云衍。
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则冰融,冰融则火灭。故此,佛曰不可说。
若楚景容肯早点融化,萧云衍也不至于冷到仅剩的一点火星也熄灭。
他们,注定各奔东西,他们,终究无缘无份。
作者有话要说:
你我本无缘,全靠我强求~
第46章
楚景容迈进宫门的那一刻, 萧云衍率领铁骑出了玄武门。
像是有所预感,楚景容的心骤然缩紧,他单手捂着胸口, 茫然的站在原地。
萧逸蘅已经摆驾回御书房, 跟之前一样,萧云衍要走, 他不送, 萧云衍若回, 他亲自迎接。
贴身伺候的正是这次立下大功的怜儿,伺弄茶水, 揉肩捏背。
萧逸蘅的目光落在怜儿身上,眼底划过一抹讶然,总觉得着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发育的太快, 带回宫才几日, 身量已经抽高半截。
“圣上, 帝师求见。”在萧逸蘅若有所思之际, 门外值守的福临海掀开卷帘,走进门来通报。
萧逸蘅的眸光沉了下来, 他单手抚弄着手边的紫砂茶壶,半晌后才回应一声:“请进来。”
在楚景容进来之后,萧逸蘅抬眸望去。
这人还是这般风光霁月, 一身白袍不染纤尘, 岁月都舍不得在他身上留下丁点痕迹。
反观自己那二弟, 年少白头,哀毁骨立。
爱上楚景容此人, 或许真的天理难容吧, 不然为何会降下如此惩罚, 生生剥夺了七年阳寿。
事后,萧逸蘅调查过皇家别苑当天发生的事,因此,楚景容对萧云衍做过什么,他心知肚明。
是要多狠的心呐,才能一掌下去,要人半条命,才能在云衍战都站不起来之际,转身拂袖离去。
一怒之下,萧逸蘅本想派兵将楚景容居住的王府围个水泄不通,到底是被萧云衍拦下来了。
一句平静无波的“解怨释结,更莫相憎”,就这样打消了萧逸蘅的念头。
是啊,爱也好,恨也罢,都别再纠缠了,就这样断的干干净净,不再有丝毫牵扯。
“不知帝师此番前来……”
萧逸蘅话还没说完,便被楚景容打断,换做以往,他还会顾忌皇室颜面,略一颔首在再开口,如今却是心急的顾不得了:“萧云衍,在哪?”
对此,萧逸蘅并不觉得被冒犯,毕竟,这才是楚景容的本性,恃才傲物,目空一切,红尘俗世,凡夫俗子,全都入不得他的眼。
“边关战事起,襄亲王出征了。”萧逸蘅的声音淡淡的,回答的不紧不慢。
什么?出征?
楚景容上前一步,再开口,声音带上了几分冷意:“他身上还负着伤,你怎么能送他上战场?”
听到这话,萧逸蘅挑了挑眉头,忽觉得十分好笑。
“楚景容,他受伤是因为谁?你那一掌,差点废了他的经脉,知道朕是用多少天材地宝,才勉强调养回来吗?你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朕?”萧逸蘅霍然起身,目露狰狞,他从小打大,很少跟一个人急眼急到这种地步。
瞳孔微微一缩,楚景容后退一步,对此无言以对。
他……他当时在气头上,并不知道,自己的一掌竟然……竟然……
楚景容扭头要走,大军行进,速度没那么快,他现在追,应该还来得及。
他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执着于见到萧云衍,见到那人后又该说些什么?
说自己不是有意的,说自己没想取他性命?
他不知道,可他就是要见到萧云衍。
楚景容刚迈出一步,就被萧逸蘅一声“站住”钉在了原地。
“楚景容,云衍已经放下了,你的目的也达到了,就算云衍以往做的多有不对,对你多有不敬,他已经受到惩罚了,你能不能,放过我的二弟?”
就放过云衍,让他好好的活着,别再为了你肝肠寸断了。
仅这一次,已经成这样了,楚景容现在去见云衍,就是把云衍往死路上逼,若再来一次,他那二弟就活不成了。
听到这话,楚景容的脚迈不出去了。
萧逸蘅提醒了他,跟萧云衍之所以沦落到今天的地步,都是他一手促成的。
说再不相见的是他,如今又有什么脸面跑去相见?
楚景容扭过头来,脸色有些难看,此时此刻,他已不屑于掩饰。
“醉光阴的毒……。”
“已经解了。”
萧逸蘅答完,却见楚景容依旧死死的盯着他,忽的明白,楚景容想听的并不是这个。
在这一刻,萧逸蘅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竟恶向胆边生。
他想看看,楚景容这样冷心冷情的一个人,在得知真相后,是否也会心生愧疚。
坐回软榻上,萧逸蘅把玩着手边的紫砂壶,不疾不徐的开了口:“毒是解了,但折寿七年,头白半边,如今满打满算,竟与帝师同岁。”
与自己同岁,短短几个字,像刀子一样扎进肺腑。
楚景容下意识伸手扶住身后的门框,才不至于脚跟不稳,在人前出糗。
最后看了萧逸蘅一眼,楚景容转身离去,背影憔悴,却在踏出房门的瞬间,再次被萧逸蘅喊住。
确实存了恶毒的心思,萧逸蘅想让楚景容也尝尝五内如焚的滋味。
“楚景容,你知道吗?云衍本没必要十六岁就上战场,他不是为了建功立业,只想配得上你。”
“那场荒唐的婚礼,是云衍拿命换来的,他跪在父皇面前,生生的受了十三道打龙鞭,皮开肉绽,深可见骨,昏死过去都没有改口。”
“母后无意胁迫你,却因为要保下云衍的命,终是选择对不起你。”
“云衍曾说过,这辈子唯一委屈你的事,就是勉强你嫁给了他,他曾像个稚子一样,跑来问朕,要怎么做,才能讨你欢心?”
还记得,在与楚景容合婚前,萧云衍兴致冲冲的拉着他去围场策马狂奔。
萧逸蘅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胞弟,从最开始的意气风发,到最后心死成灰,双眸再无波澜,要他如何不心疼?
“楚景容,云衍只是喜欢你,他罪该万死了吗?深情就算被辜负,也不该被践踏吧?你这么有手段的一个人,有千万种方式教云衍学会放弃,偏偏选了最残忍,最诛心的一种。”
“云衍就差把心掏给你了,楚景容,像你这种人,不配得到云衍的爱,你真的……不配被深爱。”
“够了!”楚景容猛地拔高嗓音,制止萧逸蘅说出更多让他不堪重负的话。
他背对着萧逸蘅,向来身姿挺拔的一个人,竟被这短短几句话压弯了腰。
闭上眼沉默许久,楚景容再开口,不似以往盛气凌人,反而带上几分气弱的乞求:“已经够了,别再说了。”
语毕,楚景容推开门走了出去,
其实他明白,萧逸蘅说的并不尽然。
萧云衍不是就差把心掏出来,而是已经把心掏出来了。
那人小心翼翼的捧着那颗千疮百孔又被蹩脚的针线勉强缝补好的一颗心,送到他的面前,后被他亲手捏碎。
楚景容教导过萧云衍,因此知道,箫家子孙,骨子里自尊心有多强。
但与他在一起的时候,却是任打任骂,伤的狠了,也不过是躲起来不见人,等独自舔舐完伤口后再来寻他。
每次询问他意见的时候,句尾都要卑微的缀上一句好不好?
被欺负到无力招架,也不过是气闷半晌,最后憋出来一句:“景容,你疼疼我吧。”
往昔一幕幕涌上心头,楚景容只觉得头痛欲裂,胸口疼的不像话。
他失魂落魄的行走在一片银装素裹的皇城,不知不觉就来到玄武门前。
楚景容一步步踏上城楼,放眼望去,雪飘如絮,冰封千里,来年定能五谷丰登,六畜兴旺。
只是长路漫漫,终来晚一步,他没来得及,在萧云衍离开前,看那人最后一眼。
……………………
城楼下行人步履匆匆,人来人往间,楚景容垂眸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让他周身寒气大盛。
慕容寻?
不找个地方苟活,居然还敢招摇过市,今天不杀你,我楚景容誓不为人。
负手落下城楼,猛然逼近,在离慕容寻还有几步远时,那人像是有所察觉,俯冲而去,妄想逃脱。
“慕—容—寻,你找死!”楚景容咬牙切齿,脚下轻功更甚。
慕容寻压根不是楚景容的对手,在逃跑的过程中,后背上挨了几掌。
楚景容愤极,每次下的都是死手,可即便如此,慕容寻依旧拖着残躯,不肯倒下,所过之处,寒风中都掺杂着血腥味。
你追我赶,一直来到鬼谷入口,那片郁郁葱葱的紫竹林。
慕容寻停下脚步,背靠在紫竹上,看着周围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眼底划过一抹留恋。
二十几年流落在外,如今总算能回家了。
看向眼前步步紧逼的楚景容,慕容寻知道,他漂泊无依的一生总算走到了尽头。
不觉害怕,更多是解脱。
“楚景容,咳咳……你就不好奇,我与萧云衍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为什么要害他?”
楚景容闻言停下脚步。
慕容寻身负重伤,已经没了死里逃生的可能,所以楚景容留他苟延残喘片刻。
因为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也想知道。
“因为我嫉妒他啊,明明都是一见倾心的傻子,凭什么他用对了方式,我却没有。”慕容寻满目凄凉,低吼出声。
他再也压抑不住胸口翻涌的气血,大口大口涌出嘴角,染红身前的衣襟。
作者有话要说:
老是看到有留评说,萧云衍追求楚景容,从一开始就用错了方式。
啊啊啊,这句话我想说很久了,傻狗有傻福,不是用错了方式,根本就是用对了方式!
下一章我就会说明,啪啪啪的打你们脸~
哼~()
第47章
什么?嫉妒?
楚景容皱起眉头, 觉得慕容寻在疯言疯语,妄想拖延时间。
要不然为什么每个字他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却听不懂。
“慕容寻, 你到底想说什么?”楚景容的耐心快要耗尽了。
慕容寻却异常冷静, 他语气平和的提出自己的要求:“楚景容,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但是在此之前, 你要先告诉我, 楚九辞的墓在哪里?”
楚景容深深的看了慕容寻一眼,下一秒, 他拎起这人的衣领,疾行几步,穿过紫竹林, 来到谷中的茅草屋, 随后一甩手, 将慕容寻狠狠扔在地上。
楚九辞就葬在这里, 一抔黄土,一块墓碑, 是楚景容亲手安葬的。
像慕容寻这种弃徒,本不配再来打扰,若不是……
“慕容寻, 现在能说了吗?”
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 慕容寻看着面前并排而立的两块墓碑, 双眸逐渐猩红。
一个是楚九辞,另一个, 则是他的爱妻。
慕容寻突然仰天狂笑起来, 早就该明白的不是吗?这人不与他的妻子葬在一起, 难道还会跟自己合葬吗?
这样癫狂的一面,让楚景容想起了雨夜里疯魔了的萧云衍。
慕容寻扶着墓碑瘫坐下来,他想要离楚九辞近一点,又怕身上的血腥弄脏墓碑,那小心翼翼又拘谨对待的模样,让楚景容再次想起萧云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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