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劳烦了,我们走就是了。”说完,楚景容愤而拂袖离去,他回到房间,真的开始打包行李。
打开柜子,翻出几件衣物,拉开抽屉,抽出几条发带,像是下定决心要离开这里。
青梧没有帮忙整理,静静的矗立在门后。
他看得出来,自家公子这是在置气,不是真的要走。
若王爷还在,定会好声好气的哄着,求着人回心转意,可现在……
楚景容心中郁卒,他本就要走,不劳提醒!
等回到帝师府,就当之前的事都没发生过,再也不会有人说他的闲话,再也不用担心世俗的流言蜚语。
他终于自由了,终于轻松了,摆脱掉萧云衍,往后没有人能让他左右为难。
楚景容试图说服自己,努力说服自己,必须说服自己。
直到他打开一个木匣子,看到里面静静躺着一支玉白簪子,动作随之停了下来。
垂下眸子,目光变的晦涩,楚景容探出手去,指尖划过光滑的簪体。
最后,他将簪子取出来,撩起身后的长发,轻轻绾在了发间。
盯着青铜镜看了许久,楚景容眼尾有些红,他将取出来的衣物跟发带重新放回柜子跟抽屉里,面上的神色难掩落寞。
偏偏这个时候,那个不怎么聪明的仆役还探头探脑的想要邀功,凑到青梧身边问道:“小公子,真的不用我帮忙搬运行李吗?”
听到这话,楚景容的后背都僵直了,刚才他说了要走,现如今……如何收场?
青梧气都气死了,能不能别在这个时候跑来给公子添堵了!
“滚,赶紧滚,眼瞎心盲的玩意,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不让我看你一次打你一次。”青梧撸起袖子,挥舞着拳头,泼悍的将人赶了出去。
那仆役灰头土脸的跑远了,楚景容僵直的后背,缓和了许久才放松下来。
“青梧。”
听到动静后,青梧立马跑了进来,关切的问道:“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我想吃桂花酥,还有绿豆糕。”
外面冰天雪地的,本不该让青梧奔波劳碌,可楚景容突然想吃了。
嘴里心里都发苦,或许甜蜜一些糕点,能帮他缓冲一下这种苦涩。
“公子稍候片刻,青梧这就去买。”青梧回自己的偏房取了件斗篷披在身上,然后冒着呼啸的寒风出门去。
青梧的腿脚麻利,先去了坐落在皇城内的五芳斋。
这寒冬腊月的,五芳斋的生意依旧很好,来买糕点的小姐公子络绎不绝,店内排着长长的队伍。
若是换做以往,青梧也就乖乖排队了,可今天公子心情不佳,他便想早点买回去,一刻都不愿耽搁。
还好他对此早有预料,青梧冲到柜台前,从怀里掏出王府的令牌递了上去。
他跟着公子来王府没多久,王爷就派人将令牌送到他手中,说在外行事会方便些,不得不承认,有时候真的好用。
其实楚景容的帝师印照样能做到畅通无阻,但公子性情低调,从来不屑于用身份地位换取便利。
本来有人插队,是不能纵容的,可一看到柜台上的令牌,那掌柜立马眉开眼笑起来。
本着跟王府进一步拉进关系的目的,那掌柜的将自己的活扔给小二,亲自招待青梧。
“小公子,可是来买桂花酥?真是稀奇,王爷自从学成后再也没有光顾小人的铺子,今天大驾光临,不胜荣幸啊。”
听到这话,青梧皱起眉头,纳闷的问道:“学成,什么学成?”
“诶?你不是王府伺候的吗?”掌柜问这话的时候,还下意识的瞥了一眼青梧手中的令牌,没错啊,是襄亲王印。
“我是在王府伺候的,可是你所言之事我并不清楚,倒是烦劳掌柜的告知了。”
“这……。”掌柜的迟疑了,若是王爷没有让其他人知道的打算,他也不好冒然泄露出去。
青梧自然看出了掌柜的为难,他冷哼一声开口道:“不愿说就算了,只是我看这排队的人这么多,想必轮到我的时候,那桂花酥也卖空了。”轻叹一声,青梧继续道:“王爷出征在外,这令牌就无甚大用了,竟是连一份糕点都换不来。”
语毕,青梧抬腿朝门外走去,都不给人回旋的余地,吓得掌柜赶忙上前一步,把人拦住。
这小公子说话也太吓人了,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他哪担当的起啊?
“小公子别气啊,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前些日子,王爷每日都来鄙斋,跟着厨娘学做桂花酥,手艺渐臻佳境,学成后就再也没买过了我这的桂花酥了。”
这样一说,青梧忽的想起来了,王爷是有段时间,天天往公子房里送糕点,原来……竟是王爷自己做的吗?
君子远庖厨,堂堂一国王爷,得多爱一个人,才愿意为他洗手作羹汤?
这大周国最疼爱的娘子的相公,也做不到这一步吧?
可惜……公子已经跟王爷和离了,王爷的柔情,日后不知道要便宜了哪家的世子小姐?
青梧知道,公子嘴上不说,强撑着,心里……怕是已经后悔了。
要不然也不会迟迟不愿搬出王府。
青梧想不明白,为什么在一起的时候非要和离,真的和离了,又开始念念不忘?
或许真像他看的那些话本上说的:
人们用什么来衡量爱?
用分开后的痛苦与思念。
从五芳斋打包好一袋桂花酥, 青梧又去了皇城脚下的稻香村。
结果得到的是一样的消息。
青梧揣着这个秘密回到王府,不知道该不该让楚景容知道。
思来想去还是算了,自家公子已经够难受的了, 还是缓上一缓再说。
青梧打开点心袋子, 将桂花酥跟绿豆糕分盘摆好,端上楚景容面前的桌子。
“公子, 快些尝尝吧。”
楚景容伸出手, 捏起一块桂花酥, 放进嘴里咬了一口,柳眉瞬间不自然的蹙在一起。
“五芳斋是换了厨娘吗?”
听到这话, 青梧的目光变的躲闪起来。
“公子……公子为何这么问?”
“味道不对,淡了点。”
楚景容将咬了一口的桂花酥放下,微微侧开脸, 再也提不起胃口。
“公子, 五芳斋并没有换厨娘, 而是……而是……。”青梧捏着袖袍的一角, 不知道该不该坦白。
“有话直说,不用吞吐。”
“公子, 之前王爷送来的桂花酥跟绿豆糕,都是王爷亲手做的,他特意跑去五芳斋跟稻香村, 跟厨娘学了手艺, 掌柜们都在说……说……。”
“说什么?”楚景容藏在袖袍中的手蜷缩成拳, 眸光晦涩难明。
“没说什么,是我听岔了。”青梧不忍开口, 便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说什么!”却见楚景容的声音骤然拔高, 青梧不敢忤逆, 只能如实回禀。
“说……说王爷这般真心相待,定能与心上人琴瑟和鸣,恩爱长久。”
话音落下,房间内安静到能听到楚景容紊乱无序的呼吸声,他深吸几口气,终是有气无力的吩咐道:“撤下去吧,以后……都不吃了。”
这些个曾经喜欢的糕点,如今的他,已经吃不惯了。
萧云衍用爱编织的网,在这人离开后,开始慢慢收紧。
楚景容正是那网中的蝴蝶,翅膀被蛛丝缠绕,终是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
数九以来,朔风吹,寒气逼人。
萧云衍已经出征一个月,楚景容也跟萧云衍分别了一个月。
若说这一个月来,楚景容做了什么?
他什么也没做,终日就是站在窗前,对着院子里那棵凋敝的紫藤树发呆。
青梧不忍心看到自家公子失魂落魄的模样,便备好棋盘跟残卷,盼望着楚景容跟往昔一样,用这些东西转移视线,打发时间。
结果,书翻了一页,就开始怔怔出神。
棋盘上刚落下一子,楚景容就想起与萧云衍对弈的那天,那人将他的手贴在自己的侧脸上,半跪在地上,轻声问道:“还冷吗?”
萧云衍眼里似有万千柔情,曾经不觉得,如今回想起来,只剩下满腹悲凉。
楚景容时不时抬头望去,会在王府上空,看到那只海东青盘旋的身影,几番流连,不愿离去。
它是不是也在等萧云衍回来?
以前想不明白,为何天高地阔,这野性难驯的禽鸟,没有在被放飞的一瞬间就消失个无影无踪,反而时常降落到府中的鹰架上,梳理羽毛,停留片刻,再展翅离去。
现在却是明白了,萧云衍既没有囚着它,也没有约束它,这海东青是自愿留下的。
可笑的是,连一只禽鸟都分得清,谁待它好,谁呵护它,然后用陪伴来回报。
他却看不清!
非要等到彻底失去,才拨云见日,恍然大悟。
这一个月来,楚景容问自己最多的问题,就是他到底爱不爱萧云衍?
答案要么是爱,要么是不爱。
不能逃避,不能似是而非,楚景容逼着自己去面对,去看清。
最后得出的答案,让他无地自容。
他爱萧云衍!
爱他矢志不渝的深情,爱他不求回报的付出,爱他无微不至的呵护,爱他的隐忍克制,也爱他的情不自禁。
原来,身为一个老师对徒弟再纵容,再溺爱,都不会任由其牵手拥吻,同榻而眠。
他对萧云衍的感情,早在不知不觉间变了质。
回头想想,自己的一颗心何时沦陷怎会毫无察觉?或许正是因为察觉到了,才要逃避,才不愿接受。
他害怕了,害怕世俗的眼光,害怕流言蜚语,所以竖起浑身的尖刺,扎向最爱他的人。
如今大错铸成,将人伤的千疮百孔,一颗真心践踏的再也拼凑不完整 。
想起萧云衍送来和离书后的那一句:“从今往后,归安将如你所愿。”
如他哪一愿呢?再无瓜葛,再不相见吗?
楚景容心一抽一抽的疼,他知道,萧云衍向来说到做到。
所以更明白,萧云衍放手了,不爱了,再也不会原谅他,才会在抽身离去的时候那样毅然决然。
弄清楚自己的真心后,楚景容备受煎熬,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任凭青梧准备的饭菜多精心,多丰盛,楚景容吃几口就放下筷子,他不是有意让青梧忧心,只是真的吃不下。
在萧云衍之后,他也尝到了为情所困的苦。
为此,青梧经常背对着自家公子抹眼泪,楚景容非要折腾自己,他又说不上话,只能干着急。
萧云衍远在边关,生死未卜,每当塞外传来消息,第一时间会送往萧逸蘅所在的御书房,第二便是暗地里送进王府。
楚景容私底下嘱咐过尚书阁,但凡是边关的战报,不论大事小事,都要经他的手。
各位尚书大人自是听命行事,这一切虽没有瞒着萧逸蘅,却也没有特地告知。
楚景容不知道萧逸蘅是否已经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也没脸问。
他之前是有恩于箫家,现在是有愧于箫家。出世辅佐皇子是为了偿还师父的恩情,可将萧云衍伤的遍体鳞伤,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补偿?
在萧云衍出征后没多久,楚馨儿跟萧启峯就赶回皇宫,应该是收到了萧逸蘅的亲笔书信。
当天,皇宫内动荡了一整日。
当今圣上萧逸蘅被太上皇罚去太庙面壁思过,据说还受了一记打龙鞭,但皇宫内将这件事瞒的滴水不漏,没有更多的消息传出来,也就不知是真是假。
没人召见楚景容,萧启峯没有,连楚馨儿都没有,他们像是不约而同的遵守着萧云衍再无瓜葛的承诺,对楚景容敬而远之。
这是一种怎样的滋味呢?
是被爱流放的滋味,剔骨剜心……
入夜,楚景容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半梦半醒间,耳边像是回响起了那句“景容,我在,不冷了。”
楚景容猛地惊醒,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已被冷汗浸湿。
门外似有不寻常的动静,楚景容从榻上起身,披上外袍,走出门去。
却见皇城的街道上灯火通明,有御林军手执火把,在大街小巷穿梭。
楚景容皱起眉头,心下有了不妙的预感。
恰巧这个时候,尚书阁派来的人匆匆忙忙的跑来禀告,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惊慌。
“禀告帝师,大事不好了,送往战场的粮草,在半路上被夏军偷袭,一把火烧光了。”
楚景容瞳孔一缩,眸光骤然变的狠厉。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将士在外征战,粮草供给不足可是大忌。
“帝师,送往战场的粮草,被……被……”
尚书阁这次派来送信的人不怎么机灵,居然听话的想要重复一遍,被楚景容一声怒喝吓得匍匐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再吱声。
“一群废物,这么重要的事也敢出差池?”
那传话之人被吓破了胆,一个劲的磕头,却迟迟没听到有其他动静,等他鼓起勇气抬头去看,原地哪里还有帝师的身影?
楚景容轻功了得,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冲进尚书阁。
人轻飘飘的从屋檐上落下来,皇宫的御林军没一个有所察觉的,只有地面未消融的白雪上,留下了一个轻浅的脚印。
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萧逸蘅自然也在,负责粮草运输的官员呼啦啦的跪了一起,声称自己罪该万死,求圣上饶他们一命。
把萧逸蘅气的火冒三丈,一时间却无计可施,杀了他们倒容易,被毁掉的粮草让他如何在短时间内集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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