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壬装作毫不在意地应答。
越是繁华的都市,其背面,就越阴暗。哪怕是曾经的斯哈、现在的绣都也不能幸免,西角落的贫民窟,是它最丑陋肮脏的一面。霉菌和垃圾在这里扎营,老鼠嚣张到从人的脚背爬过,时不时有一摊“惊喜”躺在路中间,给过路人愁郁的心情再增添上几分反胃。
杰妮亲眼见一个咬着廉价烟蒂的人被晦气到之后,对着那恶心的东西又吐了一口浓痰。
杰妮连忙拧头,专心投入到与身边人的对话当中。
乔治认为,现在的首要任务仍然是要救出陛下,他嘴里的陛下,当然指的是比迪·利维·梵。
对比起讨论激烈的其余人,前骑士团财务官科林的表现就有些过于平静了。他似乎很不在状态,一个人神游天外。
等第一轮讨论过去后,杰妮才终于举起手。
“你说。”乔治眼神示意杰妮可以畅所欲言。
“就算我们成功救出了利维,可如今是塞壬在掌权,救了他,最终也不还是落得和我们一样的逃亡境地。乔治,你确定你的陛下吃得了这种苦?”
还未等乔治开口,便有其他人道:“不现在行动,那又要什么时候行动?好不容易走黑市拿到一批武器,虽然只是手/枪,但现在也只能用这些了。”
“现在可以说是塞壬王最不得民心的时候了,他刚刚才用‘人种均衡’激起一波民恨,万一这次被他平息了,以后更不可能有机会。”
“我手里还握着个料。”一位身穿破旧白大褂,明显曾经是位研究人员的党众说道,“塞壬王本来是研制出了完美解决‘普罗’副作用的药剂的,但他隐瞒了这一点,只公开了‘人种均衡’。那种被他藏起来的药剂,叫做‘约书亚’。”
“那还不赶快把这个消息爆出去!给塞壬王愤上加愤啊!”
杰妮状似无意地划动了几下智脑,“不用我们爆,已经有人事先爆料了。这人虽然是匿名发布的,但摆出的种种证据都证明,他是研究院的高级组员,他说的话确有其事。”
乔治终于逮到机会开口:“趁混乱,先救陛下。塞壬如今天/怒人怨,相信没多久,我们就能找到机会帮助陛下重新复国。”
“其实不一定要救利维吧?”科林突兀地开口。
在乔治难以置信地望过来时,科林继续补充:“直接杀了塞壬,也是一样的结果,而且更快。”
“科林,不是我涨他人志气,可是我们中间,真的有谁能杀了塞壬?”
“是啊。”又一人补充,“没人能对着塞壬开枪,他的能力太诡异了。”
“‘琼花’。”科林的面色看起来像个重症病人,目光却熠熠生辉,暗含着一点凶狠气息,“原先我让约翰在拷贝麦克·伦磁卡时,让他给磁卡又复制了一段病毒过去。这种病毒可以直接侵入到与磁卡相连的智脑当中,从而达到监控麦克·伦的作用。
“而‘琼花’,就是实验室里,最新研究出的防御塞壬能力的药剂。”
“可我们怎么得到‘琼花’?”乔治问。
“莉莉丝会给我们的。”科林补充,“她不会容许一个活生生的研究对象,在她眼前乱晃,而自己却不能对他进行实验。”
“所以我跟她达成了条件,让她把‘琼花’给我们,我们帮她活捉塞壬。”
虽然科林本人,并不打算将塞壬活着送给莉莉丝。
乔治表情很不妙:“科林,你居然背着我们和路法家的人联系。你以前是最守规矩了,不会不知道骑士最基本的守则,是禁止与路法家成员产生交集。”
“人是会变的,乔治。”
科林说完这句,又将话题重新扳回他认为的正途:“通过监视麦克·伦的智脑,我还知道了,虽然塞壬自诩是超一级人类,但他的体质,与普通三级人基本无区别。他极易受伤,换言之,就是极易被杀死。”
“这我倒是知道,”杰妮再度举手,“以前路法·哈尔德还是挺拿我当内臣的,所以我也就瞥见了他摆放在书桌上的资料一角。那东西好像叫什么‘宙斯计划书’,上面记载了米利吉的人种是会不停变化的。这其中的轮换机制我也大概算清楚了。”
“怎么说?”
“嗯,大概就是今天和三天后,米利吉的人种等级都会是最脆弱的三级。”
乔治下意识也点开智脑:“塞壬半小时前才对外宣布,他决定把所谓的天贶活动改到三天后。”
“那八号就是杀塞壬的最好时机。”科林不无冷酷道,“既然这样,不管你们去不去,我都要一个人先去了。”
杰妮轻皱眉:“但是科林,你作为财务官,枪法本身并没有多好吧?很容易出意外的。”
“那不然你去?”科林怼她。
“我去就我去!”显然杰妮也不是好惹的,她直接对刚,“姐姐我早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拿到了国枪比赛第一名!比你能耐多了!”
乔治适时补充:“那看来杰妮才是更适合的人选,如果要派一个人先行潜伏上台的话,那必须得是杰妮。”
单枪匹马冲锋的活,护短的乔治当然更情愿外人来做,这样哪怕失败了,他也不会觉得可惜。
乔治尝试安抚科林不满的情绪,见对方重新回归到沉默,不再与人交流的状态了,也只能无奈地耸耸肩,紧接着去安排后续计划。怎么让杰妮顺利混入天贶,也是个不小的问题。
等众人交接完下一次的集合点之后,杰妮避过周围零星的行人,走到暗巷中更隐秘的角落当中了,才取出另外一个更崭新的智脑,给置顶发送短信。
“都交代好了,一切跟计划好的无差别。”
“由我来持枪,议长。”
哈尔德正操控舆论对网上那个有关“约书亚”的匿名爆料进行第二次发酵,便听到智脑响起了特别的提示音。
“怎么了,哈尔德?”躺床上玩网游的塞壬抽空看了一眼哈尔德。
“没事,是闹钟,我马上关掉。”
“哦……”
塞壬也只是问一句,平日里他总是给自己定个玩游戏的时限,比方说,一周不能超过三小时之类的。现在事情差不多准备到了“终章”,他玩起来也就毫无顾忌了,轻轻一笑,一个大招收了对面三个人头。
看完讯息,哈尔德总是悬浮着的心脏,也终于得以回归原位。塞壬选择在天贶当天,死在众人眼前,好将封建集权的所有仇恨都汇聚在他一人身上,随即带着帝/制和国人的厌憎一齐入土入尘。
但这个傻小子好像没想过,其实他还可以选择假死。
心情放松的哈尔德久违地哼唱了起来,等他意识到自己在做些什么,不自觉地轻笑出声。
自从父亲说过,身为贵族做出唱歌这样的行为实在是有违身份的话之后,哈尔德便再也没接触过这方面了。
可刚刚回响在他脑中的那一小段旋律,分明是歌剧无疑。
“……我要用纯金替她铸一座像,只要维罗纳一天不改变它的名称,任何塑像都不会比忠贞的朱丽叶那一座更为卓越。”
哈尔德碧眼弯弯,泛起涟漪。
嘘,不能吵,要安静。
他的小朱丽叶,正在网游里大杀四方呢。
他难得清闲,他不想打扰他。
作者有话要说:
现实农历六月六才是天贶节,这里为了对上时间线所以改了。
下一章完结啦,提前撒琼花。
第37章 大轴
锦华3080年七月初八,上善之日,诸事皆宜。
入夏之后,气温逐渐上升,哪怕是待在开满空调的室内,当灼热的日光照至身上,也总是有种令人烦闷的燥/热感。
塞壬不耐烦地坐起身,挥挥手似乎想把那恼人的阳光驱赶开来。等他反应过来这样做实在是太傻了点,塞壬才终于从睡懵的状态中清醒了。
哈尔德先行起床,塞壬稍微赖了一下床,但后者心里也没有任何负担,很淡定地任女佣服侍穿衣,余光撇一眼早已穿戴整齐的前者。
“哈尔,我做了一个梦。”
哈尔德轻笑:“你忽然这样喊我,我反倒有些不习惯了。是什么样的梦呢,小鱼?”
“我梦到过去的事。”塞壬垂眼,“我以为我不记得了,原来还是有点印象的。还好,我也没那么没良心嘛。”
“喂,塞壬,你再继续当我面说我男朋友的坏话,那我可要生气了。”哈尔德故意打诨。
“皮得你。”塞壬一扫先前的郁闷,淡笑着补充,“我梦见……爸爸了。”
他说,“原来米莉也不是一直待在实验室的,她也想过要逃离,所以才选择跟爸爸一起私奔。梦里,他们逃到了一个小山村。”
“小山村的人都很和善,看这么年轻的一对小夫妻照顾着不到周岁的孩子,总是时不时拿点羊奶拿点米糊过来接济一下。好像每个人都很喜欢这对夫妻,这对夫妻也总是想尽办法去回报这些人的善意。
“这也许,是米莉人生中最快乐的日子了。”
“可我竟然一点也不记得了,爸爸的样子、爸爸的名字,我也通通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姓戚的。”
“塞壬,你是不是对我男朋友要求太高了点?”哈尔德挑眉,“他只是个小婴儿啊,能回忆起来已经很不错了。”
“然后,我又想起来另外一件事。”说这句话时,塞壬眼底的怯弱与哀伤一扫而尽。
“虽然印象中,米莉长得确实好看,但村里人对她,有些过分善意了。一个村子的部分人对一个人有好感很正常,可如果是全村人都喜欢同一个人呢?”
“当我的面,徐薇总说米莉一无是处、是没有用的废物。可如果米莉本身也是有能力的,只是这能力不太明显,或者是像我一样随着年龄不断增长的呢?”
“哈尔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种那么多琼花吗?不仅是在图兰旧王宫,哪怕是新建的大皇宫,我都不厌其烦地,一次次要建立属于我的琼花庭院。”
哈尔德摇头:“我不明白,但我很乐意听。”
“米莉身上就是这个味道。但是很显然,人类是无法自行产出自然界花卉的味道的。”塞壬穿戴完毕,只差一顶旒冕与权杖。
塞壬从女官手里接过权杖,见哈尔德捧起了旒冕,垂首准他为自己加冠。
“哈尔德,我知道伊迪丝发现了‘琼花’可以解控‘雷神’,我惊讶的同时,还感到很欣喜。”塞壬补充道,“徐薇向来看不起米莉,可如果她知道,她引以为傲的‘真神’技能,能通过她最以为耻的女儿的‘香味’进行消除的话,她面上的表情,该是有多么精彩啊!”
“哈尔德,在这件事情上,是我战胜了徐薇!我赢了!我赢了她!”
旒冕戴好了,哈尔德伸出手指帮塞壬将纠缠在一起的串珠拨开。
他说道:“我的陛下,您早就胜过了徐薇。你解析‘普罗米修斯’,消除了它的副作用,你改变和影响人类,让他们重新回到从前。你是国宝级研究员,你是药物基因双证书博士,你是锦华的国王。”
也是我的朱丽叶,我惹人怜爱的小鱼。
“陛下,您功德无量、史无前例,理应名垂千古。”
塞壬将哈尔德的话头打断:“或是背负千古骂名,旋即遗臭万年。”
塞壬摇头:“哈尔德,我不想世人爱我,我想他们恨我,怨我,然后用言语杀死我。”
“那我呢?”哈尔德碧眸暗沉,似乎很难过。
塞壬想了想,直接踮起脚捧着哈尔德的侧脸,轻吻一口他的嘴唇。
“你可以爱我。我……当然也爱着你。”
哈尔德笑了:“小鱼第一次主动说爱我。”
如果以后再没机会对哈尔德说爱,塞壬理应在这时多重复几遍的。可不知为何,他竟然说不出口。
于是高傲的陛下轻甩袖,义无反顾地抬腿走向门外光亮一片的末日。
八月初八天贶节,家家户户晒红绿。
虽然七月八的天贶活动是在赶急,但所有的章程该走的该走,全都一应俱全,不得半点闪失。
所谓红绿,指得是各色衣衫,暴晒它们一通,方可扫除一切晦气,保佑下半年安然度过。
玄黑的衣袍破开一列列红绿衣衫的遮拦,衣衫试图挽留,可黑金绣朱雀袖角对它们统统不屑一顾,只准许艳阳为它镀上一层金光。
哈尔德隔着一段距离望着塞壬背影,目睹他让服饰们吞噬,等待许久,终于见他一人踏上一级级台阶,坐到早已安置好的纯金王座之上。
历届的王,为了提现自己的平易近人,总是会在发表演讲时站起身。但塞壬并没有这样做。
他借用扶手支撑住下颚,整个人看起来昏昏欲睡,让人不由得怀疑,他们的陛下昨晚到底是抛弃重要的天贶去做什么了。
代替塞壬宣读的是路法·肯迪,在众人眼中,他也是陛下眼前的红人之一,与路法议长平分王上的娇宠。
恶意揣测王上在榻间是TOP还是DOWN,是部分民众近期的乐趣之一,在他们的描述里,国王大概是一夜御七男,一次抱两人都不在话下。
王上不在状态,民众窃窃私语,潜伏在人群中的刺客,却是乐开了怀。
“杰妮,塞壬也真是太自信了。这一层层不知道作什么用的花布,可再适合躲藏不过。”
杰妮抚了抚掩藏在西装外套之下的枪/械,侧头望了孤单站立的议长一眼,随后面无表情收回视线:“确实,正好哈尔德和亲卫队都在布料外,那我出发了。”
乔治程序化地安抚了一句:“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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