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斯特摸了摸它的侧脸,带着几分虔诚地低下头,与它额头相抵。
神秘种的蛇瞳中爆发出无数古老的字符,它们如风暴般冲撞进韦斯特的大脑,席卷了他的所有思想。
在一片恍惚中,他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回忆起第一次见到自家的牧场,第一次见到生命的诞生,第一次送走一只年迈的绵羊,第一次见到山谷中的春风吹开无数的花朵……
巴泽尔。
一个空洞的、分不出男女的声音猛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那声音带着灵性的启示,醍醐灌顶。
“这是我的名字。”魅魔——巴泽尔——对他做了个口型。
“哈,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个什么神。”韦斯特的双手还因那启示的声音中携带的巨大力量而有些颤抖,但他依然笑着捧起身前人的脸,亲昵地吻了吻。
巴泽尔那蛇般的眼瞳轻阖,身体前倾,与他交颈厮摩:“我还是你的。”
【作者有话说】:
成年了,正式脱掉石油新手装,换上新皮。顺便终于有名字了……不容易啊。
为了防止误会,说明一下:生命女神这个词确实不太好,就好像它们这个种族全是雌性;但实际上这个种族也是有性生殖。但为什么叫女神?主要是因为它们很早便在人间活动,而在生殖崇拜的时代,能够带来生命,尤其是与“孕育”相关的奇怪生物就成为了类似母神的存在……这是我的一点臆想,大伙见谅。
顺便,期末季了,所以这篇文应该会在12月底继续更新。
第三十七章 暴风雪
【一章闲谈】
与爱人耳鬓厮磨一会后,巴泽尔颓丧地将自己放倒在床上:“睡了,累。”
韦斯特笑着贴上他的后背:“现在不想做了?”
巴泽尔咕哝了两声:“之前是因为要成年了……”
“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你不爽吗?”
巴泽尔把肩膀转过去一个很小的角度,红着脸偏头看了看韦斯特,然后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后,他立马把头转回去,蜷成一团,羞耻地裹紧了被子。
“诶,我发现你还是有点可爱的。”韦斯特捂着心口夸张地称赞他,“下次多做点这种表情。”
“走开,韦斯特。”
……
……
一夜过后,风雪袭人。韦斯特在清晨推开门,立马被迎面而来的冷冽雪风吹回了壁炉前。他心有余悸地为自己倒了一杯热可可,捧在手里聊做安慰。
“这天气冷得像鬼——薇洛尼亚,你的虫子还能飞吗?”
他们本打算在上午让薇洛尼亚的猎虫飞遍小镇,寻找陌生神秘种的踪迹;但利维坦镇突如其来的风雪打乱了计划,她的虫子根本无法在如此猛烈的雪暴中出行。于是,特地早起的三人只能在沙发上排坐成一字长蛇,啜饮着甜到发腻的可可。
女猎魔人好奇地用肩膀拱了一下巴泽尔:“如何?你的能力、体质都发生变化了吗?”
已成年的神秘种点点头。
“多说一点嘛,拜托。”薇洛尼亚双手合十,眼睛几乎在放光。想想,一只生命女神,一种绝迹多年的神秘种突然在这偏僻的小镇重现——这是多么令人好奇的事情啊!
巴泽尔那贫乏的人类交往知识顿时告急。他现在还不太懂如何与女孩相处。在这样的社交困境中,他不自觉地耷拉下脑袋,显出一副可怜像。
见到此景,韦斯特侧身揽住他的肩膀往怀里带了带,警告性地看一眼女猎魔人。
薇洛尼亚并不怕他,但也不再继续追问。她朝韦斯特做了个吐舌头的鬼脸,然后便毫不在意地回到房间捣鼓起自己的宝贝虫子。
不过她的问题同样令韦斯特感到好奇。他抬起巴泽尔的下巴:“你的外形变了,原型与人形都是。还有什么别的变化吗?”
二人空间令他怀中的神秘种放松了很多。巴泽尔懒洋洋地倚靠在身旁人的肩头,抬手指了一下窗边枯败的盆栽。几次呼吸后,那褐色干瘦的茎干便绿意盎然,仿佛有无穷的生命力被注入到这小小的花盆中。一会儿,这盆杂乱的干枯枝叶便成了一团花叶茂盛的小绿植。
“这简直像是神迹。”韦斯特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他见过不少神秘种,大的、小的、老的、少的,但它们几乎全是移动的灾难,所及之处只有无穷无尽的麻烦。它们的外形也或可怖或可恶,总之令人生不出任何积极情绪。
但魅魔——哦,现在是巴泽尔了——他就像是一尊小小的神明。他的外形很令人欣赏,充满了无机质的美与几何的优雅,那玻璃丝般的触手更是兼具美感与功能性,可谓是生物工程学的集大成者。他的能力也令人宽慰,那令他像个能带来希望与生命的神祇——沉浸在对巴泽尔赞美中的韦斯特显然忽视了生命女神们遵守的等价交换原则:它们为某处带来丰收,就必然为另一处降下贫瘠的岁月。它们只是生命能量的转运者。
“你可以压制镇子里的那只神秘种,对吧?”想起正事的韦斯特自信满满地询问。
巴泽尔回馈他一个自得的表情:“生命女神对生育、生殖的控制是很精妙的。在这一能力序列中,我大概位于顶端——或接近顶端。”
话语间,它的手掌展开,然后慢慢合拢;于是那窗台上的花团便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般摧折、扭曲,淡蓝的花瓣与嫩绿的枝干相继凋零、枯萎……最后,这株植物又蔫蔫地趴回陶土盆中,寂静得仿佛从未盛开过。
韦斯特露出一个微妙的表情,摸了摸他的后背:“好孩子。”
第三十八章 前奏
【但一切都不会改变】
韦斯特在喂猪时看到了那只猖獗的神秘种:一只粉色的、皮肉晶莹的虫子,不生任何足,就像一根无耻的面条,在巴泽尔手中扭动着自己近乎透明的身体。
“这是那只让我们的公羊……的神秘种?”年轻的猎魔人问到。
巴泽尔点点头,将它扔在地上踩住:“地生型,很隐蔽。但幸好不是群居。我在步道旁的一颗树下挖出来的。”话语间,从他宽松卫衣下摆处探出几根玻璃丝般的管状触手,插入了这只粉色的肉虫。起初它还在地上活蹦乱跳地翻滚,但随着粉红色的液体被触手逐渐吸收,它的翻滚变为抽搐,最终归于平静。它那原本如易拉罐般粗壮、有弹性的身体变得干瘪,像一片皱皱巴巴的落叶。
“你喝了它的汁?”韦斯特露出一个难受的表情:“告诉我那些汁液不会经过你的口腔,求你了。”
巴泽尔踢开干瘪的虫尸:“这就是虚空生物的生活,野蛮、下流。”他抬起头,略微贴近了韦斯特。那绿色的面纹就缀在他略微下垂的眼角处,并一直延伸到下颌,像两道泪痕,让他显得无辜而纯稚。
韦斯特弹了下他的脑门:“别卖可怜了。说真的,你至少得让我适应适应。几天前你还是个缠着我咬脖子的小甜心,现在已经可以熟练地抽取你老乡的体液。这对人类来说是非同寻常的转变。”
“人类?”巴泽尔依靠上猎魔人的肩膀,口中热气打在他的脖颈:“你不是人类。”
神秘种用透明的触手在韦斯特的手指上扎出小口,汲取了几滴血液。他将其吸入消化器官,皱着眉头分析:“你的生命与薇洛尼亚完全不同,你们不属于同一个族群。你的血液更加强大,带着一些很古老的特征……”
他透明的触手搭在围栏上叩击着,陷入沉思。
“你就像我。”半分钟后,神秘种得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结论:“韦斯特,我们的亲缘关系或许更近。”
正在研究怀中人细白后颈的韦斯特身体一僵。他有些粗鲁地将巴泽尔从自己身前扯开:“听着,孩子,韦斯特是一个古老的猎魔人家族,我们的先祖是人类、结婚对象是人类、朋友是人类、同事是人类——你能懂我的意思吗?”
若是换做几天前的魅魔,也就被他糊弄过去了。但成年后的巴泽尔脑子里有一本关于物种辨别的百科全书,那是生命女神世代积累下的宝贵知识。他清醒地意识到,人类的血液不可能有这样的力量,就算是以神秘种的部分躯体改造自身的猎魔人也不可能。于是他抱起双臂:“你不是人,韦斯特。这是你的生命——你的本质告诉我的事情。”
此刻,韦斯特的心被两个念头占据。第一个念头让他感到一种甜蜜的惆怅:成年后的巴泽尔更加沉着,也更有自信。这当然值得高兴。但当略显幼稚的魅魔全身心地依赖着他时,韦斯特那可耻的大男子主义情绪的确得到了满足。于是他有些遗憾没有在神秘种迷迷糊糊的时候多逗逗他。
第二个念头则让他不寒而栗、如坠冰窟。从前,作为魅魔的巴泽尔曾问过他类似的问题,但他总以为这力量是一份天赋,代表着他会成为韦斯特家最杰出的猎魔人;但时至今日,面对着笃定的伴侣,他突然感到了动摇。这是一只生命女神。这些神秘种日夜不停地与各种生物打交道,将这些生命能量运送到这里,将那些生命能量运送到那里,吸收、转化各种生命能量……它们不会在这方面出错。
于是,那些曾被深深压抑的念头排着队出现在韦斯特的脑海中:
我是人吧。
我是人吗?
那一天,在燃烧着水火的羊皮纸洞窟里,是谁救了我们?
上一次的主降日之夜,以渡鸦抵挡整片虫群,这是杰出的人类力量,还是——
对了,母亲,她唱的那些歌谣,那是人类的语言吗?还是——
银灰色头发的猎魔人将脸埋入双手,喉间叹息低沉:“我不知道,巴泽尔。”
巴泽尔少有地表现出强硬的态度。他掰开伴侣的双手,直视他的双眼:“但是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人类,至少不是彻底的人类。你的血液里流淌着古老的回音,那就是你身份的证明。”
“那我是什么?你知道的,我虽然不是原教旨主义的猎魔人,不仇视任何神秘种——但至少我不能自己变成神秘种。我生长在一个纯粹的猎魔人家庭,以人类的身份加入这场种族之间的战斗;但现在你要我褪去这层身份,加入另外的阵营。我……我不知道。”韦斯特的头垂下去,无力地胡乱辩白着。
二十多年来,他以猎魔人的身份行走于世。这层身份把他与神秘种泾渭分明地隔开:他们是天生的敌人。韦斯特不愿猎杀无辜的神秘种,但他也不想加入它们。他只想做一个简单的守护者,守护着他的家族世代居住的这座小镇,抵御来自虚空的攻击。
但现在他成为了虚空的一部分,于是世界变得天翻地覆。所有坚固的东西都烟消云散,他不再是人类阵营天然的盟友,却也不可能成为一名熟稔的虚空居民。
“我有点沮丧。”韦斯特把手搭在巴泽尔的肩膀上,维持着一个若有似无的距离:“如果我不是人,我该怎么面对我的过去,又如何组织我的未来?”
巴泽尔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以为韦斯特已经是个成熟的青年,不会再像个中学生般哭着鼻子寻求自我认同了;如果他知道二十多岁的韦斯特还会演上这样一出苦情戏,他绝对不会选择在这时候把消息扔给他。
此时,面对着阴云密布的韦斯特,他那不太劳动的脑仁飞快地转动着,想要找到一个安慰人的金句。
“你看,我从前是魅魔,现在是生命女神,这是很正常的事情。你也一样,你从前以为自己是人类,但现在你不是,这也很正常。我们都很正常。额,你想守护人类也挺好的,电视剧里经常有你这样的英雄,这很好,人们会记得你,一个超越了种族的英雄人物……”巴泽尔笨嘴拙舌地安慰着他,却越说越乱,几乎要跟猎魔人一起抑郁了。
最后,他放弃似的一头埋进猎魔人的胸膛:“别难过了韦斯特,我学不会怎样安慰你。我会陪着你,在你赶走我之前。”
韦斯特把下巴放到他金橘色的头顶,轻轻蹭了蹭:“我想我没那么脆弱。只是……这太突然了,而且太颠覆性了。就像是某一天起床,你突然告诉我:韦斯特,我要离开你了。然后你走了,并且再也不会回来。”
“我不会走。”神秘种用玻璃丝般的触手绕上他的后背:“我们会一直在这里生活,我会帮你猎魔,帮你喂猪、放羊,一切都不会变。”
一切都不会变吗?韦斯特在心中问自己:当你成为虚空的一份子,一切都不会变吗?
然后他的伴侣打破了那层可悲的障壁,他金绿色的眼睛告诉他:一切都不会变,就像太阳每天升起,月亮每天落下,一切都会再次步入正轨。
既然如此,他会选择相信自己的伴侣。
第三十九章 打一架试试
【你还是有点弱】
一片平静无风的海面躺在皎白的月光之下,水面粼粼波光,游鱼时隐时现。距离海岸不远处,是一片祥和宁静的人类营地。几栋简陋的木屋坐落在热带丛林与海岸的交接处,四周散落着篝火的痕迹。
忽然,海底深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嗡鸣声。那嗡鸣声极有节奏,维持着一个和谐的波频颤动着。水中的游鱼都不会被这细微的振动所扰。
随着月亮逐渐下落,嗡鸣声随之加大,海洋深处的震颤愈发剧烈。终于,在跨过某个临界点后,海水如沸腾般扰动起来,“咕噜咕噜”的气泡从海底不断上涌,翻腾的巨浪无风自起。整片海洋都在剧烈晃动,仿佛正在经受一场旷日持久的海底地震。天穹上,月亮的移动速度虽慢,但最终还是无奈地落入地平线以下。
霎时,海面平静无波,一切重归平静。
但这宁静只持续了一瞬。下一刻,血红的七樽月亮破海而出,沿着诡异的痕迹极快速地升上天空;它们如同七只血红的眼睛,无言地监视着被红色月光笼罩的世界。红色月光所及之处,人类营地变为一片废墟,陈旧的篝火堆化为腐朽的灰烬。时间飞速前进着,摧毁了一切文明的痕迹。
接着,待七樽月亮已经静止,大海重又震动起来。但这次并不是地震般的抖动,而是仿佛有什么生物正从深海上升,扰动着海水不断上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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