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师也希望自己会。”越是前进,便离雪梅残片更进一步,阎攸宁笑问:“阿醉,是什么给了你我无所不能的错觉?”
“徒儿至今不知道师父到底是何修为,”池醉称颂道,“但在我心中,师父强大到就算那些魔头仙尊挡在面前,都能一一扫尽。”
阎攸宁瞧着池醉,青年朝着某一个方向不断行走,双手负后的手指动了动。
“师父,这一年多来您对徒儿的好,徒儿无以为报,所以师父您想要什么,直接对我说就好,凡是徒儿能得到的,都会双手奉上。”池醉真心诚意道。
是人都喜欢听好话,重生而来的池醉学会了曾经嗤之以鼻的阿谀奉承,以前还是勉强为之,如今面对阎攸宁,却能够面不改色的信誓旦旦。
人情债本来就难偿,这次,他确实是心甘情愿的。
阎攸宁不会无意义带他来此,按照对方贪图各种宝物的秉性,池醉唯一知道宝桐雪山有的只有那两样东西。
阎攸宁有些意外池醉如此直接,扫了一眼对方精致的侧脸,池醉也正好看过来,一双清洌洌的眼眸里倒映着阎攸宁的身影,里面干净又纯粹,不含丝毫谄媚,满是信赖。也不知等到自己离开,这双眼里又会有怎样的波澜。
平静的心湖犹如投入石子,泛起涟漪,阎攸宁竟有些心烦意乱,意外的沉默下来。
池醉真的长着一副好皮相,还是完全戳中阎攸宁审美点的皮相,面对这幅皮相,阎攸宁还真有点狠不下心。
池醉也不再言语。
半路上,自然有碰上来此历练的玄微派弟子,但有阎攸宁在,用上高阶隐身符,谁都没有注意到他们。
池醉漫无目的地走着,长身玉立,背脊挺直。
漫天风雪,与火红的斗篷纠缠,白与红两种截然不同的颜色交织在一起,平添些许寂寥。
大概是一直看着对方单薄背影的缘故,阎攸宁思及原著发生的一切,那份不知何时滋长的怜惜蔓延心头。
原著中,当池醉得知自己的付出只是一个笑话后,便留下禅莲心灯,而后在风雪中徒步离开。
作者用一段文字描述了男二的背影,辞藻复杂华丽,大抵想表达男二情场失意,沉郁又悲凉的心情。
阎攸宁之前只觉得矫情,如今望着与小说相差甚远的背影,却心有波动。
一如当初——阎攸宁本是有心利用对方,其实犯不着收徒,从一开始便可以打着交易的手段相处。
然而,这份师徒缘,因当年他好奇池醉的“真实身份”而起,经过长年累月的相处,已然变质。如果一直都是由利用和猎奇构成的师徒情,阎攸宁绝不会这么无措,他从来独善其身的活在世上,结果池醉却成了例外,阎攸宁可不想被这种情感束缚。
当阎攸宁明白这份情绪之初,只知道必须快刀斩乱麻,否则继续下去……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毕竟他过去从未遇到过拨动心弦的人。
一旦想通,阎攸宁就不会再犹豫,这也有了之前给池醉买了那么多东西的前提。
阎攸宁大步向前,缩地成寸一般即刻来到池醉身旁,拍了拍单薄的肩膀:“阿醉,你太瘦了,光看着你还以为要被风吹走呢。等离开这里提升修为后不要再冒进,扎扎实实按照我给你的秘籍修行就行。还有,不用那么早辟谷,多吃点,对你身体有益无害。”
池醉看过来,明亮的眼神里有些茫然,却还是乖乖地应道:“是,徒儿一定谨遵师命。”
天光西斜而下,落在雪上,也落在池醉的眼睛里。
一种熟悉的感觉袭来,与此同时,一块“宝桐禁地”的石牌从风雪中显现。
风雪瞬间变得比先前更肆虐,隐隐有巨大的法力撕扯四周空间,池醉身上红锦斗篷也抵挡不住,他站不住脚,下意识地抓住阎攸宁的袖子。
重生前,他到此地好歹是元婴前期,虽然被卷入禁地后浑身是伤,但至少还能护住自身,可现在不行。
池醉觉得整个人都要被禁地阵法撕碎之际,忽然落入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
看到蓝封 池醉的身子摇摇欲坠时,阎攸宁一把抱住少年,宽袍大袖完全包裹住对方,随后身形一闪,十分嚣张的直接闯入禁地。
宝桐雪山确实除了寒冰阵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但鲜为人知的是,其实雪山之中还有一处禁地。
此地本无名,后来修士来到此地,发现其中阵法无可解不说,竟然能轻易撕碎弱小修士,觉得异常危险,才为此地命名“宝桐禁地”。
当然,早有其他修士探寻过这里,一波又一波的人都没有找到任何宝物。久而久之,便认为这里早已被弃置,除了能历练之外,没有可搜刮的。
因为这里对元婴以下修士非常不友好,所以很少会有修士靠近。
原著中的池醉擅闯宝桐雪山,也是在被玄微派弟子追击的过程中,阴差阳错靠近这里才卷入其中的。
禁地里依然冰天雪地,极大不同的是有山川,川河成冰,就算在上面行走都不成问题,不过没人会去一试,谁知道会不会和雪花一样,看似柔和,其实每一片都似乎由法力凝聚一般,刮在身上可致血肉纷飞,冰川亦能让人经历另一种死亡。
山脉被雪覆盖,银装素裹,风雪剧烈糊人眼,
阎攸宁用法力保护两人之余,还拿出蛟龙玄光令。
池醉对这个地方记忆犹新。曾经无比艰难的禁地之行,得以轻松不少。
就是视野受限。
以阎攸宁的法力竟无法让风雪骤停。
这大能确实很能。阎攸宁勾起嘴角,胜负欲被激起,眼眸闪过凌厉的光,最近确实太散漫,等离开这里,该考虑寻宝之外的修行计划了。
隐约间,能在雪地看到一棵棵积满雪的银杉。
风景不错。
阎攸宁四处张望,一身宽袍大袖走在雪地银杉旁里,闲庭若步,四处观赏,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兴味。
池醉无语凝噎,毕竟这地方让他那般狼狈,结果阎攸宁就像是逛大街似的。好在有了阎攸宁庇佑,他也能无阻碍的前进,只不过……
“师父,您确定是让我来此历练?”
阎攸宁道:“我们不论过程,只看结果。”
这次,阎攸宁没有再叫池醉继续走,因为他记得原著中描写过,池醉找到雪梅残片之前,见到的是挂满白绸的银杉。
也不知走了多久,阎攸宁发现在这里瞬移都不管用了,七拐八绕一通,凝眸远望,终于在风雪中看到快要融为一体的满树白绸。
“知道这些是什么吗?”阎攸宁问道。
“徒儿不知。”
“这些树上白绸,都是玄微派长者用来祭奠死在这里的门人的。他们绝对想不到,会成为我们的引路物。”阎攸宁语气轻松,“这冰河里早有人摸索过一遍,阿醉,你与这里有缘,下去找找,找出两样东西,为师只取其中一样。”
阎攸宁还特意强调:“我要的,是你不需要的。”
他承认自己有些着急了,毕竟材料近在眼前,真让他焦躁难耐。随着岁数的增长,阎攸宁觉得自己根本没有修行出“视宝物如粪土”的高尚情操,反而越发深陷到处搜刮宝物的情结。
哎,执念太深,对修行不易。
但如果没有执念,他又活着作甚。
池醉表面不显,心中满是震惊,阎攸宁竟还知道这些!
这个男人仿佛独立于这方天地外,强烈的违和感再度浮现,压在池醉心头。他凝视阎攸宁不加掩饰的兴趣盎然,原先宽袖里紧握的拳头隐隐颤抖。
不论如何,先拿到东西再说。
池醉强行镇定下来:“徒儿遵命。”
话音落下,前方冰面倏然爆裂开来,阎攸宁不过是一抬手,普通修士根本无法撼动的寒冰便在他手中覆灭。
碎成一块块的冰块有的浮在水面上,有的直接沉入水中。
池醉刚想一头扎进冰河里,阎攸宁一把拉住池醉的手,嘀咕了声“真冷”,然后把蛟龙玄光令扣在池醉腰间。
强烈的不安霎时间转换成熨帖,安抚了池醉动荡摇摆的心跳,跳入冰湖前,池醉情不自禁又看了眼身后的人。
男子长身而立,一袭红衣灼灼如华,不浓不淡的剑眉下,眼尾天然上翘的眼眸优雅而迷人,鼻梁高挺,嘴唇颜色偏淡且薄,明知无情却又似透着多情,唇畔微微弯着,站在冰天雪地里,衣衫因风吹动,更显得男子风流无拘。
似他抓不住的风。
池醉一跃而下入水间,竟有种什么都抓不住的窒息感。
冰河里并无水怪,也无妖兽,有的是修真者总会经历的幻境考验。
原著里,池醉慌不择路来到此地时满心都是对顾澜澜的担心,当他伤势加重后,就算是元婴期也抵挡不住时刻袭来的攻势,不只是天意弄人还是天可怜鉴,他昏昏沉沉,一头扎到冰面上,然后冰层直接裂开,落进水里。
最终,池醉只觉得自己沾了顾澜澜的光开了挂,靠着对顾澜澜的强烈思念,最终脱离幻境,意外得到幻境深处两样宝贝。
从前,他在湖中看到了顾澜澜对他微笑,旋即转身离他而去……
而今,他看到阎攸宁朝他微微一笑,池醉的身后满是修士,阎攸宁身形一闪大开杀戒,之后竟然连他都不想放过……
阎攸宁以为会等很久,在这冰天雪地的,他少有捡起仪式感,怡然自得地拿出储物袋中角落里的锁身赫赤伞,撑伞等待池醉。
出乎意料的,池醉没让他等很久,不过一盏茶,他还想另凹几个姿势呢,瘦弱的身影便从冰河里一跃而出。
红锦斗篷下的白衣已是一身血水。
狼狈又可怜。
池醉单腿跪地支撑自己,呛咳着,拿出一样东西,展现在阎攸宁面前,牙齿打颤道:“师父,我拿到两样东西,一样刚想收起来,却自己跑到我体内来了。”他现在又冷又热,浑身难受极了。
阎攸宁点点头,道了声“无碍”,然后拿起池醉左手的雪梅残片。
形如梅花瓣,色如透明冰雪,纯洁无暇,让人不忍沾染。
阎攸宁没有多看,收起后赶紧托起池醉的手臂,让池醉靠在自己身上,迅速用法力瞬间烘干池醉全身,道:“那是红莲心蕊,这秘宝只要吸收得当,便可让你修为产生质的飞跃,就是过程有些痛苦了些,忍耐过去就好。”
他让池醉继续下水里打坐吸收,冰河能够中和红莲心蕊带给修士锻造身体的灼热,池醉却只是盯着他,一言不发。
阎攸宁疑惑地看过去,他是真猜不出池醉着急慌忙爬出来想干什么,催促道:“发什么愣呢,为师给你护法,快。”
大概是此行太过艰难,池醉眼里浮现一些泪花,显得格外委屈,阎攸宁连忙又给池醉输送了点法力,让他暖和一些。
池醉浑身颤抖,却还是不听话,还他耳边莫名其妙问道:“师父,您会走吗?”温热的气息吹在阎攸宁耳边,让他起了点鸡皮疙瘩。
阎攸宁愣了下,笑着用手刀轻轻劈了下池醉的脑袋:“走什么走,你在下面看到什么了?等你之后睁开眼,我保证还在这里。放心吧,为师守着你。”说带到最后他放轻了声音,低沉的嗓音仿佛裹着春风,是少有的温柔缱绻。
池醉定定看了阎攸宁一会儿,仿佛要将他深深记入眼中,片刻后才闭上眼。
阎攸宁脱掉池醉身上斗篷收起来,用法力托起冰河之水,不断浇灌在对方身上。滚滚河水冲刷在对方过分纤瘦的身躯上,阎攸宁扫了一眼后,移开视线。
这一次护法,便是半年之久。
和原著的半个月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但效果也比原著好多了。
曾经在池醉体内平分天下的水火灵根,因为红莲心蕊,火灵根彻底占了上风,虽然仍旧是相斥属性,却奇异的比原先更加融洽。
修为更是从炼气前期,一跃至筑基中期。
蝶翼般的睫毛微颤,睁开时,清澈如水,然而,红莲心蕊后遗症严重,池醉轻唤一声“师父”后便差点倒地。
阎攸宁直接转身将少年背在身上。
就算不是第一次,迷迷瞪瞪的池醉却还是僵硬得双脚都不知道怎么安放,好一会儿才缓和下来。
他保持趴着的姿势,两条胳膊圈着阎攸宁的脖子,而后一动不动。
走了好半天,阎攸宁听道池醉像小猫叫一样喃喃道:“你真的什么都知道啊。”
好家伙,怕是记忆还在闭眼前。
就是这口吻,修为没多少提升,语气倒是嚣张不少。
阎攸宁倒不觉得生气,逗弄小猫般回道:“有些事也不知,比如你接下来会做什么,又在想什么,这些为师都不知道呢。”
背着自己的人背宽阔而温暖,池醉无意识地再搂紧了一些,就连气息都透着安心的气息。
“……那你知道我在水里看到什么了吗?”池醉像是浸在水里,声音湿濡濡软乎乎的。
池醉喷薄而出的气息十分滚烫,眼角和脸色皆染上胭脂般的火红,明显红莲心蕊的力量仍有残余。
小说设定就是如此,原著里池醉踏入化身中期后,就像是醉酒一般缓了一会儿才找回思绪。如今池醉才筑基期,也不知道要缓到什么时候。
“让我猜?好大的胆子。”阎攸宁笑着道。
就原著里,池醉在冰湖里看到念念不忘的女主登场,经过从小到大的回忆杀后,池醉发现这是幻觉后狠心破除幻境的情节。
“你怎么不猜呀。”池醉不满地哼哼,像只奶猫,没听到阎攸宁的声音,自顾自说起来,“我在幻境里看到你了,你让我杀很多人,你杀红了眼,说如果我不杀人就要杀我,我学着你的样子,把那些我看不惯的家伙全给杀了……但是,因为我要走出幻境,最后也把你给杀了……”
“我不愿意的,真的没办法,我想出来见你,知道你在等我。”池醉第一次撒娇的状态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头抵在阎攸宁肩膀上,蹭了蹭,找好了角度乖乖靠着,又道:“不论你以前是怎样的人,不论我知道的你是怎样的人,我只知道收我为徒的是你,对我好的是你,我以前可能还有不甘,但现在,师父,我是心甘情愿认你做师父的……所以……”
说到最后,池醉的声音越发轻了。
轻不可闻的声音仿佛被风雪吹散,却又清晰落入阎攸宁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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