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客户那里上班,同事问他黑眼圈怎么这么重,是不是没睡好。他摇摇头,样子有点魂不守舍。
熬到周四晚上十一点,丁叙又跳出来。
“朋友,再不现身我要怀疑你被外星人绑架了。”
他敷衍:“心情不好,恕不闲聊。”
“心情不好出来喝酒啊,一醉解千愁听没听说过,来吧,爸爸我请。”接着就发来一间酒吧地址。
想到第二天还要上班,付嘉本来不想喝,但最近情绪实在太down了,需要释放。开车赶到那儿,出乎意料的是个偏安静的地方,丁叙坐在吧台自饮自酌。
“来了?”
他往旁边让了让,付嘉坐下,盯着他面前半空的威士忌酒瓶,“全是你一个人喝的?”
“哎。”丁叙又往喉咙里送了半杯,“烦。”
“烦什么?”
“还能烦什么,就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妞儿,你说她到底什么意思……”
本来付嘉是来散心的,结果被迫听了半晌好友的单恋故事。一个小时后丁叙没形象地趴倒,付嘉喝了两杯左右,头脑还算清醒,心里却空空荡荡的。
翻开手机,置顶聊天依然是灰色。
他觉得自己应该洒脱一点,别再想徐书原的事了,可是总忍不住一遍遍点开对话框。
“看什么呢。”
旁边一只手唰地把手机抢走,丁叙醉眼朦胧地盯着上面:“一本书?女的吧。”
付嘉给徐书原的备注是书本的小表情,没用汉字。
“要你管。”他想抢回来,丁叙却把手伸得老长:“有问题,你有大问题,快点老实交代。”
“还我还我。”
丁叙力气大,抵着他点开对话框:“Hello这位小姐,嘉嘉喝多了,介不介意来接他回去呀。”
手松开,咻的一声,语音发出去了。
“丁叙!”
付嘉夺回来手忙脚乱撤回,接着就忐忑地死盯着对话框,直到屏幕熄灭。
还好,徐书原应该没看到。
“瞧你怂的。”丁叙醉醺醺地耻笑他,“我这是在帮你。”
起身打了他好几拳,付嘉仍然觉得不解恨,又狠狠踹他凳子。丁叙哈哈大笑,翻过身,一眼瞥见他攥在手里的手机:“欸、欸!打过来了!”
真打过来了。
付嘉心跳骤快,赶紧抓着手机跑出去,蹲在冷风里按下接听键。
“喂?”
那边沉寂了几秒,传来徐书原的呼吸声。
付嘉张口想要说话,又想起这几天自己受到的冷遇,硬是把话给咽了回去。
身后两个醉鬼经过时没注意到有人,直接踢了他后背一脚。他疼得轻嘶,顿了顿,又刻意嘶了声。
徐书原终于松口:“你怎么了。”
“没怎么。”
“没怎么我挂了。”
“喂你——”付嘉以为他真要挂了,僵直地等了会儿,忽然听到咔嗒一声。
“你在抽烟?”
那边,徐书原吐出一口气:“我在工作。”
不可能。
付嘉很熟悉打火机的声音,因为他爸。可徐书原抽不抽烟,他既管不着,也没心思去管。
“这几天我发消息你怎么不回?”
徐书原:“忙。”
“忙到连打字的时间都没有?”他不信,“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气我那天在车上乱说话。可我又不是故意捣乱的,我是关心你,你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话说得又急又乱,带着三分醉意。
静默片刻,徐书原忽然问:“你喝了多少。”
“不关你的事。”
“跟谁在一起。”
“说了不关你的事。”他赌气。
不知不觉声音越来越大,把周围的目光全吸引过来了,他却毫不在乎。
起身走到自己的车旁边,他抬腿踢了几下,故意把车轱辘踹得砰砰响,“拿着个手机跟摆设一样,看见消息也不知道回,你要是讨厌我就拉黑我啊!”
徐书原的声音多了层倦怠:“我先挂了,等你酒醒了再说。”
“不行。”
“付嘉,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付嘉咬了下嘴唇,“我就是……”
“别任性了。”徐书原淡声,“我还要工作,没有时间应付你,玩够了早点回家去。”
比起之前的冷硬,这样平静的拒绝反而更让人难受。听到电话里沉缓的呼吸,付嘉的心哗啦一下,变得柔软极了。
“你能不能打车来接我。”他抿紧嘴,手指握紧手机,“我喝了酒不能开车。”
“叫个代驾。”
“叫不到……”
“我帮你叫。”
从来没试过被人这么斩钉截铁的拒绝,付嘉愣住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吗?我的意思是……”抿唇片刻,终于还是说出来,“我的意思我想见你。”
“我明白。”
徐书原罕见地笑了下,有种自嘲的意味,“我很明白你的意思。”
啪嗒声又响了一次。
“你不愿意跟我在一起,但你喝多了又希望我去接你。你希望我能一直关心你,在乎你。付嘉,你很自私。”
“不是的,不是这样!”付嘉本能地否认,然而说不出个所以然,剩下的话在喉咙里滚来滚去。
“不是哪样?”徐书原定了定,嗓音僵硬地问,“难道你愿意跟我在一起?”
付嘉蓦地沉默了。
连他自己都觉得混乱,如果真的喜欢书原,四年前又怎么可能潇洒离开呢。
那个时候……
那个时候全系都听说徐书原叫人给耍了,谈了半年恋爱,那边却是个男的。
这件事太可笑了,可笑到值得被津津乐道。但不管别人怎么旁敲侧击,怎么用异样的眼光打量,徐书原始终没有透露付嘉的名字。
徐书原本来可以大声痛骂我的,但他没有,也许是觉得丢脸吧。想到这些付嘉就觉得愧疚。
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付嘉眼神渐渐暗淡,肩膀也慢慢塌下去:“其实这四年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当年我太不懂事了,只顾着好玩,做事情没想过后果。现在我知道了,自己那样很不对。”
回国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认认真真地说对不起,可徐书原却丝毫不觉得安慰。
“所以呢?”徐书原反问。
“所以我想要弥补你。”他闭了闭眼,把心里话说了出来,“我陪你去见医生好不好,也许你的耳朵还能治得好。”
电话里气息顿时变得沉重。
徐书原不讲话的时候总能让人觉得煎熬,不是阴郁,是没来由的压抑。他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情绪,一下又一下地呼吸着,良久后才说:“原来是为了这个,你是觉得亏欠我。”
付嘉语无伦次地解释:“不光是因为这个,还有你的手,还有……还有,书原你知不知道大家那时候都在传,他们说你——”
“够了。”
徐书原声音嘶哑地打断,而后像是自言自语一样:“我怎么会以为你变了?”
“书原。”付嘉嘴唇掀了掀,终于还是只叫了他一声。
徐书原却仿佛没有听见,沉默少顷后说:“你没变,但是我变了。付嘉,把你这些不清不楚的好意收回去,要么就和我在一起,要么就让我彻底忘了你。”
第18章 小蚂蚁的树叶
要么就在一起,要么就彻底断了,这是两个极端。
付嘉没想到徐书原会把话说得那么明白,更没想到自己这么逊,辗转反侧好多天都拿不定主意。
要顾忌的事情太多了,爸妈不能接受,社会也会用异样的眼光看自己。再说彼此还是同事,往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他没想清楚——
自己到底喜不喜欢徐书原。
好在感情虽然扰人,工作却愈发上手了。一次偶然的机会他跟客户高管在茶水间遇见,地道的德语让对方印象深刻,之后跟合伙人开会时还特意对刘总提起。
会后刘总拍了拍他的肩:“还以为你会不适应,看来是我小看你了,不错,虎父无犬子。”
“就是闲聊几句而已,根本不算什么。”付嘉摇摇头。
像自己这样占着一点语言优势,莫名其妙跟甲方爸爸套上近乎的,算什么优秀呢?
事务所里卧虎藏龙,许多人不仅聪明还很勤勉,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是矜矜业业的,比如徐书原。
怎么又想到这个人了……
算了,别想了,想不出结果的。
年前最后一次回公司,积攒的那一大堆餐饮跟打车票得报了,贴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才贴完。去三楼投单子,电梯人满为患,干脆去走楼梯。
结果好巧不巧,邱越他们也正从步梯下楼。
真倒霉。
付嘉放慢脚步,以免跟他们起冲突。
“对了邱越,你房子找得怎么样了?”
“合同都签完了,就等过完年搬走。”
搬走?是静姐要住过来吗,他竖起耳朵。
“动作还挺快。怎么,嫌书原碍你的事了?”旁边的人揶揄道。
“去去去,我什么时候嫌书原碍事了,你少挑唆啊,我那是奉女朋友之命……”
“那不还是嫌他碍事的嘛。对了,你这一搬走再给书原找个室友?”
“正找着呢。”
前面欢声笑语不断,付嘉却听得心里不是滋味,具体为什么又说不清。
晚上回到家,保姆告诉他白天收到了几十箱梨,全部堆在仓库了。他吩咐:“你们一人留两箱,剩下的让司机拉到爸爸公司吧。”
保姆笑着答应:“难为你想着大家,正好快放假了。”
是啊,快放假了,就连别墅四周都已经张灯结彩。
睡前刷到静姐发的朋友圈——
“年前不再接单了,大年初五再开始营业,谢谢新老朋友的支持。”
大概是快递也要停运了吧,暂时没法做生意。
他几次点开跟徐静的对话框,想要说点什么,又几次忍住了。算了,之前徐书原说过不让自己再找静姐买水果吗,没必要去自讨没趣。
除夕前一天才正式放假,不过许多人都提前开溜。同事们回老家的回老家,旅游的旅游,就连平时抢破头的打印室都空了。
付嘉今年哪也不打算去,所以干脆坚持到最后一刻,腊月二十九那天下午五点才撤。
回到家,客厅里坐着不认识的客人。
每年这时候都有不少人来给爸爸拜年,他司空见惯,打完招呼就上了楼。七点钟楼下喊吃饭,客人已经走了。
“这么多补品,真是当饭吃也吃不完。”老妈撇了眼客厅里小山一样的盒子袋子,“趁早拿去送送人吧,没地方放。”
付嘉静了瞬,忍不住问:“有没有钙片?我最近有点儿缺钙。”
“有吧,王姐你去那里面找找。”他妈妈指挥保姆,“找找有没有好一点的钙片。”
最后还真找出来两盒,保姆拿到他房间去了。睡前他对着那两盒钙片发呆,心里明白这是给谁找的,可最终还是什么也没做。
大年三十当天照样赖床,醒来手机里已经塞满了祝福短信。有运营商的,有同学的,也有之前买鞋加过的各种代购,点了半晌才把小红点消灭。
底下人辛苦一整年,老板们不好意思不出来散点钱,所以今天四部的微信群也格外热闹。群里发红包的时候付嘉觉得新奇,也跟着抢了抢,最多一次抢到二十多块。
见他一直在旁边盯着手机,付母凑过来,很快就哭笑不得:“你要是想要红包叫你爸包一个给你,跟他们这些人抢什么?”
“好玩嘛,妈你不懂。”
“抢半天抢到几块钱,到底哪里来的劲头……”
他才不以为意,继续抢得不亦乐乎。抢完大家拱他发红包,他也乐意,连发了几个大的。
热闹了一阵后忽然有人想起来,@徐书原:“咳咳,徐经理还在这个群吧?不能放过他嘛,得一视同仁。”
付嘉心里一颤。
好多天没跟他联系过了,他放假在忙什么?多半是在忙着照顾家人吧。
不久徐书原出现,说自己的手打字还不灵活,也发了很大的红包表示歉意。他一开口连老板都跟着出现了,问他在六部过得怎么样,要是适应不了随时欢迎回四部。
付嘉混在里面,问候了一句新年快乐。他没有回,不知道是不是看漏了。
到吃团年饭的时候母子俩换衣服出门。
因为沾亲带故的人很多,方方面面也都要照顾到,所以付家年年都是在外面包个两三桌,没有在自己家办过。
坐车赶到饭店,问候完一圈亲戚他爸才姗姗来迟。有老爸在付嘉乐得在旁边躲清闲,主桌留给喝酒的长辈,他跟小孩子们坐一起。
旁边的侄子注意力不集中,吃一会儿就无聊了。
“小舅,我想玩手机,把你手机给我玩。”
表姐严厉反对:“吃饭就吃饭,玩什么手机。”
侄子撇嘴。
付嘉有点儿不忍心,就跟表姐商量了一下,把手机拿出来说:“玩可以,但不能打游戏,刚才已经打了一个小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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