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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时间，除了值夜班的医护人员之外，只有陪床的家属偶尔在走廊里走动。白源找到奶奶所在的病房，看到他出现，好心帮忙把老人送来医院里的邻居露出吃惊的神色，但还是第一时间把床畔的位置让给他。
白源轻轻走过去，看到身材干瘦的老太太形容憔悴地闭着眼躺在病床上，小小的一团，心里一阵发酸。
而邻居则注意到了跟白源一起出现的邃敬，带着好奇的神色，示意他到病房外说话。
第25章 白源的身世
“你有什么事吗？”才出病房，邃敬便开门见山地问。
邻居阿姨露出慈祥的笑容道：“你是小源的同学吗？这么晚了特意陪他来医院，你们关系很好吧？太好了，自从他去上大学以后白奶奶就一直担心他性格孤僻被同学欺负，现在可以放心了。”
这话里槽点太多，邃敬只觉得刚拿到自己手上的主动权又悄无声息地溜走了。
邻居阿姨却不知道面前这帅气的大小伙心里在想什么，热心地继续念叨：“小源在学校里表现如何啊？成绩应该还是很好吧……唉，按说他本来可以上京城大学的，但是担心奶奶有事的时候照顾不及时，所以最后只报了隔壁的两江大学。没有父母的孩子就是懂事，让人心疼啊……”
“他父母不在了？”邃敬问。
邻居阿姨怔了怔，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脸红道：“小源没说过吗？是了，他从小就要强，既然他没说过，你就当阿姨刚才在胡言乱语，忘了吧。”
邃敬有些哭笑不得：“我都听完了怎么忘？你还不如直接跟我说清楚，我不在他面前提就是了。”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努力让自己表现得诚恳可靠一些。
邻居阿姨有些犹豫，觉得自己这种行为是背后讲人是非。但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是陪着白源从邻市漏夜赶来的……那就表示，白源应该很信任他吧？而他一定也很讲义气，既然如此，告诉他好像也没什么关系？还能促进白源和朋友互相了解。
邻居阿姨在心里把自己说服了，又有些心虚地透过门缝看了一眼，见白源正安静坐在病床前陪伴奶奶，这才朝邃敬打手势让他再走远一点。
这下，两人直接走到了医院备用电梯旁的小阳台上。
“白家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以前白源父母在的时候，好歹也是衣食无忧的双职工家庭。”邻居阿姨说着叹了口气，“记得大概是白源6、7岁的时候吧？当时他爸爸的公司奖励优秀员工，给了几个双人旅游的奖券。白源他爸爸想着自从孩子出世以后夫妻俩就没怎么独处过，所以把孩子托给白奶奶照顾以后，带着老婆去参加公司旅游……没想到在景区遇到山体滑坡，这一去就再没回来。虽然有保险理赔金，还有公司给的一些补贴，这祖孙俩生活上不至于太拮据，但毕竟一个老一个小，哪怕有周围的亲朋好友帮忙，还是有些艰难。幸亏白源这孩子争气，从小就用功学习，从来不跟人鬼混，比我家死小子乖多了！”
说到后面，邻居阿姨不由得习惯性地看着别家孩子哪都好，对自己孩子恨铁不成钢起来。
邃敬这才真正了解到白源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就让他更不解了，既然家里情况不太好，为什么白源还要拒绝邃思宇那家伙的提议，轻轻松松“打工”挣点外快补贴家用不好吗？
但这个问题的答案显然眼前这阿姨是给不了的，所以邃敬随口应付道：“没想到他这么不容易。”
“可不是吗？”邻居阿姨说到激动处，抬手似乎想要拍拍邃敬的肩，但看他一身贵气不像寻常人家的小孩，僵了僵，又把手缩回去了，“以后还要请同学你多照应一下我们小源啊！别看他总是冷着个脸跟谁都不亲，其实心软得很，为人又可靠……”
“邹姨。”
一道清朗的声音打断了邻居阿姨接下来的溢美之词。
白源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似乎跟邹姨还挺聊得来的邃敬，继续对邹姨说：“今天多谢您送奶奶来医院，晚上守夜我自己来吧，您早点回去休息。”
“谢什么，你假期回来的时候给我家那死小孩补补课就行了。”邹姨爽朗笑着卖了自己儿子，“行，既然你回来了，白奶奶醒来肯定也更想看见孙子，我不跟你争，白天再来跟你换班。对了，你这么跑回来，跟学校请假了吗？能待几天？白奶奶这事医生说动个微创手术就能解决，她本来都不让我们告诉你的，你还是要以学业为重啊……老邻居们都商量着排好轮换了，别担心。”
“嗯，学校那边我会处理好的。”白源极浅地笑了一下，“我送您出去吧。”
“不用不用，你还要陪床呢，白奶奶这边离不得人，待会儿药输完了还要请护士来换，我自己出去打个车就行了。对了，你这朋友怎么办？”邹姨忽然看向邃敬。
没想到就这一会儿功夫，邃敬在长辈这里的好感度就刷得这么高了……
白源跟着看向邃敬，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安置对方。
“要不，你在我家休息一下？我把钥匙给你，正好你陪邹姨一起走。”短暂思考后，白源很快拿定主意。
“不。”邃敬当场拒绝，“反正没几个小时天就亮了， 我懒得来回跑。”
见两个年轻人之间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邹姨赶紧打圆场笑道：“也好，我天亮以后给你们俩带早餐。靠墙放的那张折叠椅是我拿过来的，撑开可以当床睡，小源你让你朋友用吧。”
“好。邹姨您路上小心，到家给我打个电话。”
“行了行了，快回去看着你奶奶吧！”
将邹姨送走，白源领着邃敬回到病房内，找到邹姨说的那张折叠椅，默默研究怎么撑开。
邃敬看着对方动作，忽然低声问：“你家的邻居们不知道你是向导的事？”
白源微顿了一下，回道：“奶奶不想让别人知道，担心别人把我当怪物看。”
他手上用力，折叠椅“嘎吱”一响，彻底撑开来。那声响动在安静的病房内有些突兀，隔壁床的病人似乎在帘子后面翻了个身。
交谈的两人下意识地都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见没其他动静，白源朝折叠椅扬了扬下巴道：“你睡吧。”
“你呢？”邃敬问。
“我还要看着输液器，在床边坐一下就行了。”
毕竟是别人的家事，邃敬没有多管的想法。既然白源睡不了，他就不客气地把折叠椅占用了。可实际上，在医院这种地方，即使闭上眼，邃敬也根本睡不着。别说这一层各间病房里细微的声响了，就连楼上和楼下有什么响动，他都能听得清楚……但不可思议的是，以往这种会让他烦躁的，细碎不间断声音，今天却似乎没那么烦人了。
近在咫尺的，来自白源的气息，完全抚平了邃敬的情绪。
他想，这大概是他的感官已经记住了白源这个半吊子向导，并默认其靠近的缘故，所以抵销了陌生环境带来的不适感。
第26章 回家休息
极低的交谈声断断续续传入耳中，邃敬被穿透帘子的阳光刺得睁开眼，不可思议地发现自己昨晚居然真的睡着了。
“啊，你朋友醒了，他叫什么名字来着？”靠坐在床上的老妇人捧着碗粥，长满笑纹的两眼和善地弯着，边朝邃敬笑，边问白源。
“邃敬。”白源回答，“深邃的‘邃’，尊敬的‘敬’。”
“好名字，就跟人一样端正。”白奶奶夸道。
邃敬向来不擅长跟老人打交道，木木地听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后他抬手抹了把脸，问白源：“洗手间在哪，我去洗个脸。”
“出门左……”
“小源，你带小敬回家休息吧！你邹姨不是说马上就到这边了吗？小敬都陪你折腾一晚上了。”白奶奶打断白源的话，果断地拍板决定，“你们都到家里舒舒服服洗个澡睡一觉……你回头帮我收几件替换的衣服来就行了，取个结石而已，用不着大惊小怪的。”
白源反驳道：“手术是不大，但您年纪不轻了。下次再有不舒服就该立刻跟我说，我不希望从别人那儿才听到自己奶奶生病了这种事。”
白奶奶放下粥碗，孩子气地捂住耳朵，一副不想听的不合作态度。
白源噎住，倔强道：“您别这样，就算捂着耳朵我也知道您听得见……”
祖孙俩这番互动全落在邃敬眼中，让他觉得挺新鲜。原来正常人家亲人之间是这么相处的？没想到白源也有话这么多的时候……
等白源忙前忙后给白奶奶张罗好一切，跟再度过来帮忙的邹姨交接完毕，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了。
“我长这么大第二次这么折腾。”十分嫌弃地嗅着自己衣袖上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道，邃敬彻底卸下在长辈面前戴上的耐心面具，“这附近有酒店吧？我要赶紧把这身恶心的味道洗掉。”
白源：“你有衣服换？这个时间，商场还没开始营业。”
邃敬：“……”
白源：“骑车的话，从这边去我家差不多十分钟。”
面面相觑片刻，邃敬让步，重新骑上了他那辆大型摩托，载着白源驶进白家所在的小区。
白家住的地方是很典型的旧式职工房，左邻右舍互相都熟悉，他们一路走来都有人跟白源打招呼。步行爬上五楼，随着白源依次打开防盗铁门和木门，门后是一个跟昏暗老旧的走廊截然不同的温馨世界。
充满年代感的木质家具上分别铺设着手工缝制的桌巾、椅垫等饰物，放眼望去，屋子里错落有致地或摆或挂着不少的绿植，将这不算宽敞的空间装点得生机勃勃。一张摇椅上扔着勾了一半的毛织品，遥控器随意地放在印着不老松图样的玻璃茶几上……只简单地看几眼，似乎就能想象出来这里的屋主平日生活的景象。
白源随手把钥匙放入木鞋柜上的透明玻璃大碗中，给邃敬找了双客用拖鞋。
“浴室在右手边，灯的开关在门外面。开关左拧是热水，要放大概三分钟左右才会有热水出来……”想到什么，白源顿了顿，回头问邃敬：“我这里只有洗干净的旧衣服，你介意吗？”
没人回答，他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邃敬似乎在走神。
“邃敬？”
“无所谓。”失常只是一瞬，邃敬恢复平日的模样，换了鞋走进屋里。
见状，白源没有去探听对方刚才在想什么，按照自己原定的计划，去给邃敬找换洗的衣服。邃敬听着白源在主卧里翻找的声音，目光落向摆在电视柜上的那堆相框。相框里的照片全是白源一家人的日常生活，时间跨度大约是从白源学步的时候一直到他上中学——随着小小的男孩渐渐长为少年，照片数量和照片里出现的人物也渐渐减少，且照片中的白源不怎么笑了。
不过更让邃敬觉得奇怪的是，这些照片都是彩照，他没有看到白源父母的遗照。
“你在找什么？”
“没什么。”
注意到邃敬视线的落点，白源了然道：“奶奶房间里有个小佛龛，我爸妈的灵位和遗照都放在里面。”
看着白源平静的神色，邃敬不太确定现在是不是一般情况下正常人会说“抱歉”的场合，他有些笨拙地转移话题：“衣服给我的？”
“嗯，我的你大概穿不下，我爸的你应该能穿。”把手上的衣服和一块毛巾递给邃敬，白源转身走进厨房，“你去洗澡吧，我做早餐。”
手中的这套简单的西裤衬衫仿佛有了无形的重量，邃敬的手抚过柔软的衣料。是清净干爽的触感，带着些许樟脑和阳光的味道，显然就算衣服的主人已经不在了，它们依然被主人的亲人们珍视地收藏着。
心底有种陌生的情绪丝丝缕缕地生成，邃敬闭了闭眼，走向浴室。
狭小的浴室去除洗手台、洗衣机、毛巾架和水箱等占用的位置后，只有不大的空间能让人转身。浴室的莲蓬头看起来也是很多年前流行的款式了，但被养护得很好，没有任何锈斑。
邃敬没有开热水，习惯性地直接用冷水冲凉。
客观地评价，白家的居住条件跟邃敬自己家压根不可同日而语，但从站在门外向内看的那一瞬间，他心底就对这个地方生出了几分好感。并非他富贵生活过久了突然矫情，而是白家给他的感觉是一个“活着”的屋子，是有人认真地生活在其中，即使闭上眼都能感觉得到屋子里的人在做什么的，真正的“家”。
小腿被一个毛茸茸的身子蹭了蹭，邃敬低头看向有段时间没自己跑出来的精神体。
“你也觉得这里舒服？”他问自己的精神体。
黑豹仰着头，发出满意的呼噜声。
细碎微凉的水滴穿透黑豹半虚半实的身体落到地上，它好像也在沐浴似的，愉快地抖了抖毛。
邃敬顺手摸了摸黑豹的头，鼻子敏锐地捕捉到门外有食物的香味无声无息地钻过门缝，混入浴室湿润的空气中。
第27章 照顾
邃敬擦着头发走出浴室，看到客厅里靠墙摆放的正方形小餐桌上放了一锅冒着热气的青菜瘦肉粥和两副碗筷。他的黑豹确认地盘般在客厅里转了一圈，四处嗅过一遍以后，回到餐桌旁，直接钻到桌下趴住，尾巴一下一下地拍打着地面。
“我家习惯中式早餐。”白源端着一碟切成丝的泡菜和一个小罐子从厨房里出来，“粥里我没有放盐，你应该可以吃？”
注意到白源把装盐的小罐子放在桌子中央，装泡菜碟子放在离自己较远的地方，邃敬有些意外。
相对于哨兵，向导跟普通人是更为接近的存在，所以大部分时候，刚觉醒的向导也和普通人一样，不会记住哨兵的禁忌，也不会意识到需要配合他们。但自从在食堂里的那次交流之后，白源从来没有做出过会让邃敬觉得难以忍受的事，他就像现在这样，自然而然地权衡出了彼此的界限，轻易不会越界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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