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兑找了块平滑的石头坐下来,继续跟大家闲扯。
他仿佛召开记者招待会,回答完“各路记者”的提问后,韩兑隆重推出韩刚。
“我大哥韩刚在我的启发和引导下,决定来个全新的蜕变。从此以后,他不再乱发脾气,好好上工,抢着干家务,他要做一个外丑内秀的新好男人。你们大家可以监督他。”
众人:“……”
大家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清究竟哪儿不对。毕竟,韩兑是韩刚的弟弟,人家能有啥坏心思呢。
没坏心思的韩兑坐在石头上一边晒太阳一边侃大山,顺便套点有用的信处。
韩刚在埋头洗衣裳,接受着大家目光的洗礼。
半个多小时后,衣服洗完了。韩兑领着韩刚回家。
路上,韩刚冷不丁地问道:“小锐,你让我做新好男人,可是你自己咋不干活?”
韩兑理直气壮地说道:“我丑吗?我找不到媳妇吗?”
韩刚摇头:“你没有。”
韩兑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牢记初心,不忘使命。你的目的是用优点掩盖缺点。你也不要觉得不平,咱俩的路子不同,我走脑力路线,你走体力路线,这是根据咱们的特点制定的。”
韩刚频频点头:“嗯嗯,我没有不平。”
两人经过生产队办公室大院时,韩兑想起自己今天还没去报道呢。
他跟韩刚说道:“大哥,你在外面等我一会儿,我去跟李满福他们聊聊。”
韩刚一脸震惊:“跟李满福聊?”
韩兑冲他一笑:“没事,上次聊得挺好的。你等着哈。”
说完,他转身朝院子里走去。
不巧的是李满福不在,应该是去公社开会了。
副队长刘卫国和张会计在,张会计正在统计记分表,他们生产队原本是有一个记分员的,但这个人年纪大了,不但总生病,还手抖,这两年应该要退了。按李满福那尿性,肯定是要安排自己人进来。韩兑盯上的就是这个位置。
韩兑大大方方地跟两人笑着招呼:“刘副队长,张会计,下午好啊,忙着呢。”
刘卫国装作没听见,没搭理韩兑。
张会计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韩兑假装关切地问刘卫国:“刘叔,您这些年为了生产队的全体社员没少操心,这身体都累垮了,耳朵都快聋了,怪可怜的。”
刘卫国:“……”我的耳朵好使得很。
韩兑不再搭理刘卫国,只跟张会计有一搭一搭地闲扯,见他在统计记分表,便随口问道:“这记分表是要贴墙上吧,您工作这么忙,要不我帮你写。我的字写得还不赖。”
张会计看了韩兑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刘卫国这会儿也不假装耳聋了,急忙制止道:“老张,这记工分的事可不是小事,若是出了差错,没法跟大家交代,你要是忙不过来,一会儿我来弄。”
张会计眯着眼睛,用拳头轻轻捶着老腰,慢腾腾地说道:“不用,我慢慢干吧。”
他问韩兑:“你会写毛笔字吗?”
韩兑忙答:“会的。”
桌上正好有毛笔,韩兑拿起随便写了几个字,张会计一看,这字写得确实不错,潇洒灵动又有点风骨。
他惊讶道:“你啥时候练的?”
韩兑面不改色:“在学校经常帮人写大字报,练出来了。”
张会计点点头,“怪不得。”
刘卫国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经常写大字报?”
韩兑随意地答道:“不是我自己写的,是帮人写的。我同学中有□□,他们当时邀请我加入来着,我说考虑考虑。现在有些后悔,瞧瞧人家的风光日子,全国各处串联,有的还当上‘造反派’,意气风发;再瞧瞧我的现状,真是人比人气死人。真的,这年头老实人吃不开。”
其实韩兑并不是真的赞同这些同学的做法,他不过是故意拿他们来吓唬刘卫国而已。
刘卫国的嘴角直抽搐:“小锐,我好歹是你的长辈,好心劝你几句,做人就要安分,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韩兑唉声叹气:“安分有什么用?我这人就是太安分了才过成这样。好好的工作没了,想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总是不如意,我再等等,等到忍无可忍,我也不忍了。”
刘卫国嘴角继续抽搐。
韩兑在里面呆了一会儿,就告辞出来:“你们忙吧,我再出去转悠转悠。”
韩兑一离开,刘卫国就坐不住,赶紧去找李小波,让他继续跟踪韩兑,并说道:“这家伙的思想有点危险,你们多注意点。”
韩兑从生产队出来,韩刚瞅着他,问道:“你进去都说啥了?”
“没说什么,就是张会计问我会不写写毛笔字,我写了几个给他看。”
韩刚没说话,心中却暗暗生出一丝羡慕。
李小波听了刘卫国的嘱咐,十分关注韩兑的动向。
韩兑知道他在关注自己,但他丝毫不受影响,该干嘛干嘛。
到了刘逢秋生日那天,他拿着笔记本去了刘家。刘逢秋自是满脸惊喜,刘家一家人对他是异常地热情。
大家心情愉悦地吃了一顿晚饭。
韩兑心满意足地从刘家走出来,李小波觉得逮住了他的把柄,带着李小江等人拦住韩兑,气势汹汹地质问他:“刘家是地主阶级,是坏分子,你竟然还去他们家吃饭?”
韩兑看着李小波,气定神闲地说道:“李小波,亏你还是干部家属,你懂不懂什么叫贫下中农再教育?我那是去吃饭吗?我是对他们进行再教育?我要在精神上教育他们,在经济上吃垮他们。”
李小波听到这种理论,先是愣怔一会儿,接着问道:“那照你这么说,我们是不是也可以去吃垮他们?”
韩兑一脸严肃地说道:“你看你,你的思想政治不过关。你做为干部家属,就要以身作则,不拿群众一针一线;更不能吃敌人一顿饭,否则,你就是被腐蚀被拉拢,这可是个大问题。
再就是,你的觉悟还太低,万一你没教育好对方,反而被他们同化了怎么办?你懂得怎么教育这些人吗?你懂得革命理论知识吗?你不懂,这事只能我去做最合适。”
第016章 这个小伙伴稳了
李小波听到这话是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韩兑走过去,轻拍他的肩膀,好声鼓励道:“小波啊,觉悟低没关系的,你不要灰心,以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有空也可以来向我学习,今天就这样吧,你下去吧。”
李小波转身就走,走了几步,突然意识到,哎呀不对啊,你让我走我就走,我凭啥听你的呀。
他又折了回来,用不太友善的目光看着韩兑。
韩兑一看对方还不走,就说道:“小波,既然你这么舍不得我,那我就去你家做个客,顺便再吃点夜宵。放心,我不会在经济上吃垮你们家的。”
李小波:“……”
一旁的李小江看着他这位一向爱耀武扬威的堂哥被韩兑像耍猴似的戏耍,明知道不应该,可心底的喜悦却不自觉地往外冒。要是有韩兑这样的朋友,其实也挺不错的。可惜了……
李小江正在胡思乱想时,韩兑又把目光看向了他,他和气地问道:“小江,我看你似乎也舍不得我,要不我去你家吃顿夜宵?”
李小江脑子一抽,脱口而出道:“行啊。”
韩兑冲他一笑,挽着李小江的胳膊就往他家走去:“那行,咱们这就走。”
李小波傻眼了,冲上去拦着两人,冲李小江喊道:“小江,你是认真的?让他去你家吃夜宵?”
李小江这才如梦初醒,但话已经说出去再往回收,那怎么好意思?
他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愿意去那就去呗,大家都是同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李小波嗤笑一声。
李小江一看他这样子,急忙辩解道:“再说了,你不是说让我盯着他吗?这不正好吗?”
李小波狠狠地瞪了李小江一眼,这家伙脑子是不是搁家里忘了带了?这种话怎么能当着韩兑的面说出来呢?
算了算了,他也不管了,爱咋地咋地。大伯问起来,他就如实禀报。反正挨骂的是他李小江。
李小波白眼一翻:“随你吧,我不管了。我回家睡觉去。”
李小波这回真走了。
李小波一走,韩兑高兴地对李小江说道:“这家伙终于走了。我说句实话,如果非得有人跟着我,我宁愿那个人是你。至少我不感到别扭,你在我身后跟着,我反而感觉到一种踏实感。”
李小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
两人边说边往李小江家走去。
韩兑的到来让李家人十分震惊。
要知道,自从韩李两家结仇后,他们基本上不互相串门,红白喜事也不往来。
韩兑的到来就像是两个正在交战的敌国,突然来了个使者似的,李家人也拿不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小江的父亲李满堂和母亲白玉平用目光询问李小江。
李小江挠着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韩兑先跟两人打招呼:“李叔,白婶,我是应该这么称呼你们吧?我也不知道你们跟我爸妈谁的年纪大,就是看着你们比他们年轻,我就这么叫吧。”
白玉平先反应过来,赶紧笑着回答道:“啊啊,差不多吧,你爸确实比你李叔大几岁。”
韩兑彬彬有礼地道:“今天我冒昧登门,吓着你们了吧?事情是这样的,我不过是因为我姐的事去了几回公社,那个刘卫国就让小波和小江他们监督我跟踪我,小波就不提了,我跟他没啥交情,我跟小江却是同班同学,虽然因为大家都知道的原因没有成为朋友,但我心里一直挺欣赏他这个人,算是神交久矣。我实在不忍他为难,就索性主动送上门来。”
李满堂和白玉平显然还不知道有件事,两人不约而同地用责备的目光看着李小江。
李满堂说道:“小江,你怎么能干这种事?小锐犯了啥事你们要监督他?”
李小江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韩兑赶紧替他说话:“叔,婶,你们别怪小江。他也不容易。他当村小老师的事还得李队和刘副队长点头,这关口不敢得罪人啊。这事我懂。所以我特别能理解他。”
李小江用感激的目光看着韩兑。
李满堂和白玉平听到韩兑这么说,愈发地愧疚。多好的孩子啊,人家被跟踪了,还反过来替他们儿子说话。
两人对韩兑不由得愈发客气。
白玉平招呼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我去端面条。”
韩兑惊讶道:“我吃过了,你们这么晚了还没吃晚饭呢?”
白玉平指指李小江:“我们吃过了,就他还没吃。刚才小波来叫,我还以为是啥事呢?原来是去跟踪你,那个孩子也是个不靠谱的。”
白玉平说着话去厨房端来了两碗豆面条,非要韩兑再吃一碗。
韩兑看了看面条,语气诚恳地夸道:“这面条擀得真好,又细又薄,切得真均匀,这菜干的颜色挺好看,保留了青菜原本的颜色,这面条还放了香油吧,闻着一股清香。要不是我吃过饭了,还真忍不住想吃。”
白玉平被夸得心情舒畅,对韩兑愈发热情:“年轻人饿得快,你再吃一碗也没事。”
最后,韩兑盛情难却,真的坐下来跟李小江一起吃面条。
他吃着饭,嘴也没闲着,跟李满堂夫妻俩聊了起来。
这夫妻俩一向佛系,平时也不喜欢惹事,就是安安静静地过自己的小日子,本来跟韩家人也没什么仇怨,对韩兑本来也没多少意见,这么一寒暄,双方便渐渐熟悉起来。
韩兑把上次说给李小江的话稍稍改动了一下,又重说了一遍:“……叔,婶,其实我爸妈私下里说起来你们,也是不住地叹息。说你们年轻那会儿,咱们两姓还没闹得像现在这么僵,你们处得还不错。我爸说叔您是少有的实在人,又是他们那一辈的文化人,明事理,讲原则。干活从来不偷奸耍滑,还说您啊就是因为念书念得多了,人太斯文了太讲道理了,不像有些人没原则没底线,为了自己的一点私利,啥话都能说。这年头,什么人最吃亏?就是老实人、文化人、好人最吃亏。叔,我这人性子直,说话也直。我说句您不爱听的,您是三样都占全了。但凡您少一点善良和原则,咱生产队的副队长能轮到刘卫国那种人吗?”
这种话,李满堂怎么可能不爱听,他爱听得很,简直说到他心坎里了。要不是还有理智在,他差一点要引韩兑为知音了。
白玉平听得也暗暗点头,可不就是嘛,她男人就是太老实了太好了,也不肯拍马屁,弄得啥便宜都捞不到。就连儿子想当个小学老师,明明条件也够,可李满福就是推三阻四的。白玉平越想越憋屈,越想也就越瞧着韩兑顺眼。
他们越聊越热烈,李小江不知不觉中已经把面条吃完了,他要去盛饭,犹豫了一下就问韩兑要不要再来一碗。
韩兑连忙摆手:“不要了,都吃撑了。白婶做的面条可真好吃。我印象中好像在你们家蹭过饭吧?小时候的那种美好感觉又回来了。”
白玉平深有感触地说道:“你三四岁那会儿跟着小江到我家吃过面,你这记性可真好,到现在还记得。”
韩兑:“……”我记得才怪,就是撞一撞概率,没想到真撞上了。
李小江又去盛了一大碗面条,继续呼哧呼哧吃面,他一边吃一边听韩兑跟他爸妈闲聊,竟然听得津津有味。
这天一聊就是一个多小时,韩兑告辞时,夫妻俩都有些依依不舍。
李满堂让李小江送韩兑出门,刚到门口,正好碰上李小江玩耍回来的弟弟妹妹们,韩兑大大方方地跟他们打招呼,几个孩子面面相觑了一会儿,赶紧回应他。
等到了院子外面,韩兑真诚地夸道:“你大妹妹和你小弟可真可爱,我也想有个弟弟妹妹,可惜我家我最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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