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记》作者:花斩与红樱
Summary:
致我敬爱的梅尔斯公爵:
您一定为这厚实繁杂的来信感到惊讶了吧,劳烦您阅览如此冗长的内容我实在是万分歉意。如您所知,我并不是个喜欢高谈阔论的人,只是由于此事详细实在难以讲清,而您在不能了解情况的前提下,势必要风风火火赶来向我质问,虽然那样也很有趣。
如果您还能记得去年十月左右让我们焦头烂额的那件事,那么我说起来也方便多了。那个莽撞而不知礼数的小家伙——当然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佣人——在一个月后将成为我的伴侣。
王耀与我亚瑟·柯克兰的婚礼,将于10月20日举行。
第1章
致我敬爱的梅尔斯公爵:
您一定为这厚实繁杂的来信感到惊讶了吧,劳烦您阅览如此冗长的内容我实在是万分歉意。如您所知,我并不是个喜欢高谈阔论的人,只是由于此事详细实在难以讲清,而您在不能了解情况的前提下,势必要风风火火赶来向我质问,虽然那样也很有趣。
如果您还能记得去年十月左右让我们焦头烂额的那件事,那么我说起来也方便多了。那个莽撞而不知礼数的小家伙——当然现在已经不是我的佣人——在一个月后将成为我的伴侣。
王耀与我亚瑟·柯克兰的婚礼,将于10月20日举行。
Aug.20.1859
亚瑟第一次见到王耀时,这个不知好歹的东方少年正在庄园里最大的那颗桑树上睡觉。亚瑟站在树影与光点斑驳交错的暗处努力仰起头向上望去,只能看见树枝上挂着的一片开了线头的亚麻布衣摆,还有被树叶遮遮掩掩隐约可见的小臂和手指。
他一定睡得很熟。因为直到亚瑟也蹲在最粗最舒服的这根树枝上观察他时,对方依旧毫无知觉大张了四肢靠着树干呼呼大睡。亚瑟看着他一脸无知的睡脸,半张着的嘴巴,不知怎么就看不舒服,抓住王耀的肩膀把他从三十英尺高的地方推了下去。
少年的身体在柔软茂密的麦子地里压下去一个大坑,下一刻惊天地泣鬼神的吼叫和金黄色的麦芒一起飞了出来:“这么高要人命啊!”
声音太高,刺得亚瑟的耳膜微微震痛。他皱起眉俯视下面的人,而下面那个也怒气冲冲不甘示弱地回瞪着自己,虽然这怒气不到三秒就弱了下去。王耀垮了肩膀,挠挠头不好意思地冲着亚瑟尴尬地笑:“那啥,公爵大人,中午好……公爵大人也是来睡午觉的吗?”
后者一个利落潇洒的下跃落地,不紧不慢从胸前掏出金怀表看了一眼,挑起半边眉毛对着看傻了的王耀说:“我不记得下午三点算是让佣人睡午觉的时间。”
对方嘟囔了句什么,亚瑟没听清楚,但看着王耀脸上丰富的表情都能猜得出来。无非是“麦地也不是某人会进来的地方”之类的回嘴。真是简单易猜的动物。
远处气喘吁吁的管家和几个佣人正手脚并用刨着麦秆往这边赶,一边靠近一边喊叫,可怜的老管家鼻梁上快掉下来的镜片上挂满了灰尘,让人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一个不小心这老人就摔在地上。
“那个……我能干活去了吗?”
王耀小心翼翼陪着笑,不提防亚瑟伸出戴了手套的右手盖在自己头上,顿时后背一凉冷汗唰唰地就下来了。他努力转着眼珠看到亚瑟的脸,苍白透明没有一丝生气,活像嵌上去的两颗祖母绿宝石一样的眼睛正冷冷盯着自己。在管家仆人们抓住王耀前一刻,公爵大人扯出一个轻蔑的笑容。
“真是和坎培尔仓鼠一样的身高。”
然后扬长而去。
“什……”王耀回敬对方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管家一手杖狠狠敲在脑门,呜咽了一声蹲在了地上。
王耀被招进这个庄园做杂工不到一个月,已经给众人添了不少麻烦。把灯油打翻或者是硬要给人帮忙结果不小心烧了厨房这种事已经稀松平常,但是却并没有遭到驱逐,反而引发了仆人们之间打赌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故的游戏——这是有着极为令人感叹而下泪的原因的:据说这个东方人身世坎坷,年纪小小才十二岁就被贩卖到了远离家乡的异国,遭受各种非人虐待终于被善良而富有同情心的管家老爷买回来,如此说来,不懂礼节手脚冒失之类的行为也不是那么不可原谅。
实际年龄远远超过十二岁的王耀今晚也声情并茂地在厨房里描述白天遇到公爵本人的事迹,不是很宽敞的厨房里挤了十几个男女佣人津津有味地听着他如何遇到公爵又是如何与其进行了深刻感人的主仆交流,其情节之温馨程度不下于莎翁的剧本,顿时让几位感性的女佣落下了眼泪,正用围裙下摆擦眼角。介于平日柯克兰大人鲜少出现于人前,众人对其满满的好奇心在今晚经过王耀加工渲染的故事中得到了充分的满足。
我们的主人是这么宽厚而体恤佣人,虽然不善于表达但是内心如此温柔善良,真是老天赐予的福气!
“真是……”
枕着双臂趴在书房窗台上的亚瑟闷闷看着一楼亮着光的那个窗口,众人的笑声夹在风里一阵阵送到自己耳朵里。
“就会说谎……”
亚瑟埋头把整个脸都压在胳膊上,刮进来的凉风让他头脑清醒不少,书房内沉闷的气味也被稀释了一些。爱丁堡秋季凉爽怡人的气候还是很让他喜欢的,这也是每年秋天都要来这里住到来年开春的原因。
“诚实才是好品德,书上不是也写过吗,要别人诚信,首先自己要诚信。”
在身后不知跪了多久的老管家取出手绢擦额头脖颈的汗水,擦完一层又冒一层,雾气又布满了镜片。
“不要弄脏我的地毯。”亚瑟换了个姿势靠着窗台,很是不耐烦地看着对方的动作,“虽然这些人手都是你管理,招新的佣人我也只需要看你给我的名单,但是最近我是不是太信任你了?”
“休想在我面前说谎。”这句话带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老人觉得心脏颤了颤,抬头看着常年侍奉的这位性格乖戾的主人。亚瑟讥嘲的话语字字都似利刃砍在自己身上。
“那人有猎狗的味道。”
第2章
Sep.03.1859
麦子收割得差不多的时候整个庄园都漂浮着酒香和麦秸混合的味道。这是所有在庄园内干活的人们最为期待的一段时期,这种像是胸膛内藏了只小雀儿的兴奋不止来自饭桌上丰盛的晚餐,也归功于变得闲暇的时间和多出来的薪酬。
简直是掉进蜜糖罐子的老鼠——亚瑟是这么评价那个黑头发的惹事精的。每当他处理完来访的信件和公务之后站在窗前透气,或者是接见完客人从长长的走廊回去的时候,都能用余光瞟到这家伙在忙活一些奇怪的事情。除此之外就是毫无仪表地趴在麦秸堆成的草垛子上睡大觉。
“Cattall Pollen ……India Madder Root……这什么东西?”
亚瑟对着满满一张纸的文字皱眉,目光转移到书桌边一只胖得像球一样正梳理羽毛的白猫头鹰身上。如果不是偶尔会从白绒绒的碎毛间探出来红色的小眼睛,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一只大一点的线球。
猫头鹰感知到主人的视线,很无辜地歪了歪头又啄啄自己的爪子。
“Cattall Pollen是水蜡烛哟,我的小亚瑟。”
背后猝不及防伸出一只手抢过自己捏在手里的纸,对于房间内突然多出来的一个人影亚瑟想也没想就抓起桌子上的鸟扔了过去,小东西也完全没有辜负主人的期望直接命中来人的脸,惊慌之中不停挥舞着爪子试图找到一个落脚点,引发来人一阵凄厉的哀嚎:“别划哥哥的脸,脸!小丹德莱尔你是不是又肥了?哎哟……我的眼睛!”
亚瑟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对着努力想把自己的脸从猫头鹰的爪子中解放出来的男人说道:“你不是说一年内都不会回来吗?”
三个月前还给自己留了一份长的要命的临别赠言,只看了头三个字就被恶心得直接烧掉了。
“顺便路过嘛……再说一年不见小亚瑟对哥哥来说是多么惨绝人寰的事情,还不如让我立马上火刑架来的痛快。”终于摆脱猫头鹰魔爪的那人顶着一头淋漓的鲜血很严肃地晃了晃从亚瑟那里抢过来的纸:“这一纸的观察报告是什么东西?小亚瑟你打算向炼制药草的魔女靠拢吗?唔,小亚瑟做魔女听起来也不错……”
“药草?”
“简单的治疗外伤有消炎效用的药草,当然对我们来说完全不值一提。”那人耸肩,对于亚瑟完全无视自己大段话语作出了极为夸张的伤心表情,转眼瞟到亚瑟手中的茶杯,顿时蔚蓝色的眼睛暗了好几分。
“居然还在喝这种又冷又难喝的东西……”
“哥哥真是讨厌你这种故作姿态的高尚。”
后半句是贴在亚瑟耳边说的。像蛇信子舔过一样恶毒冰凉令人发麻。
“弗朗西斯。”
亚瑟用手指抚摸着冰凉光滑的杯沿,轻轻从喉咙里蹦出一个字。
“滚。”
敬爱的梅尔斯公爵,当您来访寒舍时,我也曾就那个令人捉摸不透的东方人向您提出指教,他的一切行为都看起来是那么合理而不足称道,看上去就像个简单头脑的粗鲁小子一样,虽然也有细心的一方面——令人惭愧的是由于近年来venator的关系,鲜少购入药品,而忽视了庄内其他人的情况——那个东方人不知哪里搞来了许多药草,在收割季过去之后,他用那些完全不能让我相信的药草解决了很多问题,也因此得到众人的喜爱,使得一段时间内动不动就听到“王耀”二字的我感到异常困扰。我向您提出困惑,对于这个摸不清来路也找不到破绽的家伙是否有必要采取一定措施,而您大笑否定了我的多疑。
当不知道迷雾前面是厚实的道路还是悬崖之时,我宁愿选择换一条路前行;这既不是胆怯或是毫无决断,而是背负柯克兰这个名字必须做的决定。我告诉过您时常困扰着我的梦魇,每当我醒来都觉得四周嘈杂万分恨不得将这些声音全部消灭干净,连老威利给我在茶里加的鸦片酊也无济于事。我想或许是venator的事情让我过于烦心了,一定是的。
蹬蹬蹬走上楼梯的脚步声,和来来回回踩踏木制台阶发出的吱吱呀呀的声音。铜制器皿轻微碰撞的声音。
隔了半个世纪那么长,门板被轻轻叩响了。
一个迟疑而好听的嗓音在门后响起了,带有某种安宁剂的作用。
“公爵大人,您要喝药吗?”
半晌没有得到回答。陷在床铺中的男人没有任何反应。
门被推开了,紧接着探进来一只不安分的脑袋。见房间内毫无动静,干脆端着盘托整个身子都溜了进来。
整个卧室充斥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味道,拉得严实的窗帘遮住了大部分的光线,王耀只能仔细分辨着昏暗的家具向床的方向靠拢。好容易找到床头的小木桌打算把手中的东西放下,从旁边突然凑过来一只毛茸茸的脑袋就着他端着的药碗嗅了嗅,用带了不满的鼻音哼了一声,又钻回了被子里。
“这是给狗吃的猪食吗。还有你什么时候可以进我房间了?”
隔着被子也能听到的,发音清晰的嘲讽。
给狗吃的猪食是什么东西?
王耀抽动着太阳穴的青筋,不打算和这个生病的人计较:“川芎和白芷熬的醒脑安神汤,不要小看我家的医术。”
如果不是这尊神好几天都没出卧室而管家也不知去了哪里,一群感情丰富的女佣们商量来商量去把自己推出来,鬼才懒得理你。
隔了一会儿那个脑袋又悉悉索索从被窝里钻出来了,一双莹绿莹绿的眼睛瞪着自己,直让人心里发毛。亚瑟的不满很好的体现在了他那对拧成疙瘩的粗眉毛上,开口又是轻蔑毒舌的话语:“我的民族没有吃草的习俗。怎么,睡得多一点没出现你们就打算毒死我霸占我的财产?”
“喂,你很对不起担心你的佣人们啊。”
“就是说你还是有毒死我的打算了?”
亚瑟坐起来,用一根食指沾了点药汁舔了下,整碗药连带碗都被扫到了地上砸了个粉碎,一两滴温热的液体溅到王耀眼睛里。动作快到王耀根本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面颊和裤脚湿腻腻的难受。
“别把对付佣人那套用到我身上。毛还没长齐就当医生,这作为笑话来说你确实取悦到我了。”
看不清表情的昏暗夜色里,嗅觉和听觉就显得格外清晰。
东方面孔的少年呼吸滞住了几秒,说了声知道了然后也没收拾地上的碎片就行了个礼出去了。那股厌恶感丝毫不加掩饰地对床上的人显露出来。
不懂礼数……
亚瑟滑进柔软的床铺,伸出手臂捡起一块碎瓷片,上面染着些许颜色较为浅淡的液体。他举着瓷片努力想思考什么,停顿了片刻还是略带迟疑地用舌头舔了一下上面的液体。
清凉带着一点蜜糖样儿的甜。
“肚子饿了……”
掀掉被子赤脚踏在地上,踩到的碎瓷片马上割破了脚底好几处。亚瑟没理会这伤口,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四处翻找。
啊……存储的份量都被喝完了。差点都忘了这件事。
那小子血的味道虽然还凑活,可要比你好的多。
亚瑟翻起床沿垂下来的厚实亚麻刺绣床单,对里面扭曲而沾满血渍的尸体笑了。
“你说是吧,老威利。”
第3章
Oct.09.1859
摇摇欲坠的世界。
天空的裂缝迅速爬行,崩裂的碎片变成柔软黑色的烟尘落了下来。
亚瑟犹疑地伸出手,几片黑色的尘土悄无声息躺在自己戴了白手套的手心,而后安静地用一种可怕的形态将手套腐蚀,发出淡淡刺鼻犯呕的气味。
世界依旧在崩落,像是鸡蛋蜕壳一样,下着越来越大的黑色的雪。
人来人往,没有任何声响。
那气味在胸腔间来回游离,让他想起阁楼顶层压了数百年的带着土味儿的书籍。
啊啊,是尸体被焚烧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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