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注意你的措辞。”
“非常抱歉。”王耀回望了过去,盯着前方那人探究的目光没有半丝动摇。“柯克兰的存在由教会捕获的血族所提供,这是目前教会得知的唯一一位最高爵位的贵族。我能找到他,完全是因为在爱丁堡巧遇他的管家,看到了之前描述过的柯克兰家族家徽。”
所谓的,孤苦一人无处可活的十二岁男孩。
轻易得到了信任。
“柯克兰交友甚少,我在庄园三个月没有遇过一场宴会。由于其生性多疑,与任何人都保持相当远的距离。整个庄园的佣人也无人得知他的身份,但是否有受到柯克兰的暗示不清楚。”
低等的血族间为了获取力量,会相互袭击。以多欺少杀害高等血族的事情也偶尔会发生。
但那座庄园永远飘荡着宁静的麦香。
简直像温水一样。
法槌敲击桌面,用力之大让王耀不得不想这张桌子如果裂了该损失多少钱。
“既然多疑,为何会只与你同行前往伦敦?”
王耀暗自捏紧了拳头,不发一言。
那人换了个姿势闲闲托着下巴,浑身透出一种讥讽的怀疑。
“你话中巧合太多。而真理与运气并不等同。”
“你说他的尸体被烧了,请问你有亲眼看到他被烧干净么?”
冰冷漂亮的祖母绿眼瞳,轻蔑勾人的笑容。
用淡淡的嗓音说,王耀,用你的身体来取悦我。
疼痛和交缠。呼吸和试探。
在自己耳边的问话。
睡了吗?
真是蠢得无可救药的家伙啊。
这个他口中的“蠢得无可救药的家伙”,对着他扣下扳机时没有任何犹豫。
哪怕那人眼睛里流露的情绪让自己浑身发凉。
“……众所周知。吸血鬼并无道德约束。”
喉咙里轻微的发颤被狠狠压了下去。王耀抬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
“我与他交媾,因而得到暂时的信任。”
周围哗然的声音被什么捂住一样,无法听得真切。
正确的回答,正确的态度,这些是早就学会的事。
几时结束提问对于王耀来说已经无法分辨。当被要求出去的时候,脚下的步子却始终无法移动。
“啊,对了。王耀你距离十四个名额已经只差一个了是吗?”
那个人突然的话语,让王耀从进来后就没晃动分毫的挺直脊背猛然颤了一下。
王耀点头,扯开嘴角露出笑容:“我们的交易就要完成了呐,威斯特大人。”
他转身拧开门,外面亮堂的光线落在他带着挑衅和玩笑的嬉笑表情上,整个人顿时鲜活起来。
“麻烦下次把那个照得人眼瞎的吊灯卸了,否则我不保证会砸碎它。”
出教堂时几乎是用跑的。脚步声在空旷礼拜堂里格外清晰。
推开大门被外面耀眼的阳光烧灼到,眼睛疼痛到感觉真的要瞎了。
“可恶……不是阴天吗!该死的天气……”
下一刻柔软厚重的衣料落在了自己头上,王耀扒拉下来发现是自己之前扔给阿尔的衣服。抬头看到阿尔的身躯刚好挡住了自己身前的光线。
即使是逆光都能看到对方脸上毫无掩饰的开心。
“我都饿得要去天国了,所以午餐你请客!我要吃牛排、熏肉、还有肉馅饼,啊,把肉饼夹在面包里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你的人生只有肉吗!”
Venator。
吸血鬼是那样称呼我们的。
在拉丁文里,它的意思是“猎人”。
教会培养的吸血鬼杀手,是为了灭绝吸血鬼这种“异端”所存在的。
那种事怎样都无所谓!
只要杀够十四个吸血鬼贵族就够了!
钟声再次落在泰晤士河上时,紫红泛金的河面上就随着这一声又一声悠长的报时生起了淡淡的雾气。
白天潜伏在阴湿旮旯角的沼气开始偷偷摸摸爬了出来,弥漫成这个城市固有的夜雾。
某个尖角屋顶上的鸟型雕饰突然活动了一下,伸展出巨大的翅膀。在已经降临的夜色掩盖下竟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变化——一只巨大的三英尺秃鹫,化作被黑色披风包裹的高大人形。
“哎呀哎呀,这样悠闲可不行哟。”
悦耳低沉的男音在风中散了开去,被下面酒馆内热闹的喧嚷所吞没。
阿尔你个混蛋不要抢我的啤酒!有本事再干啊!
啊……先,先生请不要砸那个,很贵的……
“晚上可是某些生物出来猎食的好时机呢。”
男子从黑披风中伸出一只手压低帽檐,苍白的手指在暗夜中闪着幽幽荧光。
啪啦啪啦,翅膀扇动的声音过后,屋顶再无任何身影。
“就当是哥哥给你们好心的警告吧。”
第6章
从酒馆踉踉跄跄出来时,街上已经没有亮着的店铺了。
在他们身后,好容易赶走这两个醉汉的酒馆帮佣也放下了门板,声音很大,像是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了动作上。
顺着街道席地卷过来的冷风顿时让二人寒毛直竖打了个哆嗦,发热的头脑也清醒了不少。
“啊……好冷……”
路边干枯的梧桐叶子被风夹裹着擦过地面,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除此之外什么声响都没有。这让王耀对于自己酗酒到很晚的行为有种不可名状的恼火。更重要的是,面前这个正在叫喊着冷一边穿大衣一边露出酒足饭饱幸福表情的家伙,让人看了就想一拳揍上去。
事实上他的确这么实行了自己的想法,对准对方那颗金毛乱翘的头狠狠敲下;几乎是同时自己的肩膀和脊背与地面重重撞击并擦行了一段距离。不堪重负的衬衫像是被扯裂了。
“疼……”
王耀扶着后脑勺,正打算教训把自己突然按倒的阿尔,却猛地睁大了眼睛。
越过阿尔的肩膀,在他们刚刚站立的位置,有个衣着破烂的青年人背对着他们。虽然看不清衣服的颜色,但是呛人的血腥味已经到了让王耀想吐的地步。那些血液顺着衣摆滴下,在街道上聚开点点污渍。
在那人回过头来的同时,阿尔抽出了腰间的银制手枪转身就是一枪,爆掉了那人的头。
街上的血腥味却更加浓郁了一些,简直粘稠得无法化开。然而王耀已经没时间照顾自己的胃,在脖颈间感觉到寒栗的瞬间用手上的匕首向后方插了下去,距离之近甚至清楚听到了某种生物颈骨一根根断裂的声响。更多的血液喷溅了自己半个肩膀。他用手肘撑着弹跳起来,冷汗已经遍布脊背——完全没有感觉到背后来袭的气息,如果迟下手一秒死掉的就是自己。
王耀用袖子抹了一把湿腻的脸,空闲的另一只手握紧了上膛的枪。
夜雾里走出来人影陆陆续续在街道两头向他们移动过来。
“这还真是……”
阿尔拉了一下枪栓,对准街道一头的人影连续而准确地扣下扳机。八个、九个、那些人倒下之后又有新的身影出现,不一会儿就逼近了二人。
“很糟糕的运气啊。”
枪膛发出轻微的喀拉声响。阿尔转头,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对着王耀:“我没子弹了……”
“你不能多维持一下帅气的形象吗!”
连这种时候都要对这家伙吐槽真是无可救药了!
王耀连续打了几枪,咬牙对准扑过来的身体将其狠命踢飞,接着一把扯住阿尔的后领趁着刚打开的包围缺口冲了出去。
“耀你个笨蛋这边路口是死的!既然要突围选另一头更好吧?”
“吵死了!”
二人顺着街道一路狂奔,直至被封死的路口只能靠着墙喘息。因剧烈运动而狂暴跳动的心脏快从胸膛迸裂而出,尾随而至的那些攻击者却像是要慢慢享受食物般不慌不忙聚集了过来;这简直是倒胃口的恶趣味,但谁也没有开玩笑的心情了。
耗费完剩下几颗子弹,王耀暗骂一声,迎着对方反冲了上去,将最前面的那家伙扯了过来。左手的匕首利落地扯开对方脖子,同时用尽最大的力气将右手的银枪捅进另一个扑过来的人的口中,并直直穿进了气管。浸泡过圣水的镀银手枪马上让那人从口腔到头颅开始冒水汽,使其癫狂般狂抓着咽喉,不停撞击着能碰到的任何东西,这在包围群里引起了一阵骚乱。
可是紧接着疼痛就袭击了自己的左小腿。他转头看到小腿没了很大一片皮,而怒吼的阿尔正一拳揍在了偷袭者头上,开始拳打脚踢。王耀张大了嘴喊不出声音——这个笨蛋背后有三个袭击者已经扑了上去——血液像喷泉一样,染红了整个墙面。
被浇成血人的阿尔呆站在那里,透过镜片是全红的世界。
“凄惨得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个散漫悠闲的声音是从王耀头顶后方传来的。
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面前所有的袭击者都变成了四分五裂的尸体。
王耀扭头,在看到来人时微眯眼睛,暗自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不要这么警戒,很伤哥哥的心啊。刚刚我可是救了你们一命哦。”看到二人依旧没有改变态度,那人做了个很夸张的伤心动作,从墙头跃下轻而易举捏住了王耀的下巴,并扭断了王耀握着匕首的手腕。
“初次见面,对小亚瑟犯下杀罪的猎人先生。”
满满的笑意从那人优雅魅惑的脸上绽放开来。
“吾名弗朗西斯·波诺弗瓦。”
这个世上有种很糟糕的事情是朝不保夕,性命堪忧。
而更糟糕的事情是为工作和性命奔波,花费长年的时间却很难找到适合的猎物。
最最糟糕的是,当自己用了七年跑遍了这个国家每个城市和乡镇才勉强快要完成十四个吸血鬼的任务时,发现有个荒唐享乐出了名的法国伯爵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的伦敦晃荡了这么多年,而自己竟然没发现他潜藏的吸血鬼身份。
王耀现在很消沉。
直到他和阿尔被弗朗西斯强制带到了府邸内,包扎好伤口塞进换衣间,他还没从这个事实给予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如果说内敛优雅和保守知性是这个国家此时贯彻的审美和道德观念,那么这位波诺弗瓦先生就是完全背道而驰的叛逆者。他的风流美名与各种糟糕新闻都远远的传出了伦敦,一度曾让某些重要人物差点下令将其驱逐。在夏天还未来临之前,那座府邸里就会举办各样各式的晚宴,香粉和酒的味道从高墙内幽幽绕绕地飘出来,甜腻了一个城市。
这是由蕾丝,绸缎,纱网和美酒甜点以及欢笑与放荡组成的另一个世界。
不过这样,大致就能猜到为什么这只吸血鬼会采取如此高调的生活方式了。不管是取食还是聚众都容易得多。
一身疲累的王耀滚在柔软的衣服堆里,顺便很恶质地把满身血迹全抹在了身下干净的衣物上。
“我从刚才就在想啊,莫非我们是被当做了餐后甜点带来的?感觉不太妙……”阿尔抱着双臂很严肃的思考道,“我觉得我的血应该不好喝。”
冲过来的王耀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满面阴森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现在就把你的血放了怎么样?”
换衣间的门唰地一声拉开了。
“主人说时间不多请你们快点清理一下……”
女佣对着面前僵硬着互掐姿势的二人顿了顿,轻咳一声。
“现在帮你们刷洗,然后换衣服。只有一刻钟的时间。”
刷洗?刚刚是不是听到了刷洗?
从女佣身后呼啦出现了好几个同样装扮的佣人,利索地套上了洗衣妇常用手套一拥而上。
惨绝人寰的叫声响彻整个府邸。
“怎么了?”
在镂空镏花的铁制大门前,弗朗西斯伸出手,微笑着询问从马车下来的客人。
“好像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不,没什么。”
那人把手杖交给一旁的女佣,将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放在弗朗西斯邀请的手心里。后者俯身亲吻他的手背,笑弯了一双幽蓝深邃的眼眸。
“非常感谢您能来参加我的晚宴。”
第7章
滴着水的黑色长发凌乱地紧贴着脖颈和肩膀,暗金的眼睛里燃烧着愤怒,半露的胸膛因剧烈喘息而起伏。薄薄一层里衣也浸湿了大半。整个人虚弱得要倒下来,却散发着强烈的杀意。
这是弗朗西斯被女佣找来换衣间看到的情景。
弗朗西斯耸肩,干脆倚着门框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王耀,目光从王耀紧蹙的眉间顺着鼻梁滑下来,拂过薄削的嘴唇,形状姣好的锁骨,比西方人要小得多的骨架,腰身,然后继续向下。
“给我闭上你的眼睛!”
虽然是怒吼,王耀脸上却已经涨红得冒烟了。
“听说你不肯穿准备好的衣服?”弗朗西斯当做没听见对方的意见,挥手让其他佣人退下,一手关住了身后的门。他走至王耀身前,弯腰拾起扔了一地的礼服,很是愉悦地看着这只表情丰富的小动物。
“我不接受这种侮辱。”
“因为是女装?”
弗朗西斯做了个嘲笑的表情。接着一拳用力打在王耀背后紧贴的墙上。
“不要太天真啊,猎人先生。你干过的事足够让我的同伴们虐杀你,相信我,绝对是你想象不到的方式。”他垂下头,贴着王耀的耳朵低声说道,“所以这是个交易,你只需配合我参加这场宴会,然后我保证会让你毫发无伤的回去你们那该死的教会,啊,还有你的伙伴。”
柔软微卷的金色发丝摩擦着王耀的脸,微微发痒。
“善于说谎是你们的本性。”王耀皱眉,“我没有办法相信你的担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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