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汲疑惑地眨眨眼,“为什么呀?师伯是常年游历四方吗?”
玄天赦勉勉强强地挤出一个笑容,可那笑着却还不如板着脸,眼神中时止不住的哀伤。他心里恐慌极了,唯恐白梦的那一魂一魄随之消散,他师兄也随之没了性命。想到此,玄天赦便撩开马车的帘子向外张望去,许是还得要半日光景才能到四象门罢了。
“师父?”孟汲见玄天赦没有回应,便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没事儿。”玄天赦顿了顿,眼神停滞在了一旁的招魂幡上,“汲儿,你可知此物为何?”
“是……招魂幡?”孟汲试探着猜测,聪明如他一眼便瞅准了那幡旗的模样,又回忆起白梦与周修冶操纵的样子,笃定地点了点头。
“不错,正是招魂幡。你可知这招魂幡本是白家的家传法器,当年周修冶更是杀尽了梦儿一家人才得到的。但是,现下这招魂幡却认了你为主。”
孟汲有些茫然,赶忙问道,“是为何意?”
玄天赦将招魂幡敛起,交付于孟汲的手上,说道,“便是这招魂幡往后只听你一人号令,若是你死了魂魄转世,亦或更甚者魂飞魄散,这招魂幡才会断了与你的构连,去择下一个主子。”
孟汲有些似懂非懂,可是当他触碰到招魂幡的那一刻,却感到了分外的安宁安心。就似是那招魂幡合该是他的,早该是他的一般。他有些痴缠地细细抚摸着招魂幡上每一处纹理,那幡旗周围环绕的经文他却是看不懂的。但是在手指轻触到上面的那一刻,经文就像是漂浮了起来一样,虽然他不懂意思,却能想象自己控制时候的样子。
孟汲的模样着实像被招魂幡摄了魂一般,呆坐着一动不动。
玄天赦想去唤他,却被寒诀拦了下来,“孟汲在与招魂幡构建联系,过后的话便更利于他去操控招魂幡了。看来招魂幡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可是为什么呢?”
“他的眼睛。”
“什么?”寒诀问道。
“孟汲他比我厉害,他在凡界底层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他的眼神依然澄澈,一眼便能望到底的样子。”玄天赦抿嘴,又道,“我很羡慕,也很嫉妒他。”
寒诀只是定睛望着玄天赦,也不搭话。
“若是我有他那副赤子之心便好了,我也不会变成今时今日这幅模样。”
“今时今日,这幅我喜欢的模样吗?”这次寒诀第二次对着玄天赦说那一句喜欢,若是头一回是玩笑,那这次呢?玄天赦看着寒诀那过分认真的双眸,一时间也辨不出真假。
但是悄悄掺红的耳垂却出卖了玄天赦,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连呼吸都乱了几分。玄天赦深吸了一口气,试图拼命压抑着自己怦怦乱跳的心肝,却未能奏效。他就像一条刚从沸水里捞上来的鱼,满身炙热,又无处可逃。
“我……”
玄天赦还想说什么,却被忽然喘起了粗气的孟汲打断了他的话语。他为掩尴尬,轻咳了两声,便扭脸去瞧孟汲是怎么了。
只见孟汲扶着胸口,堪堪歇了几分剧烈喘息。他还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师父,这招魂幡……当真太多奥妙了,着实有趣!”
“有趣便好。”玄天赦皱眉盯着招魂幡,“只是这招魂幡阴毒,恐怕师兄是想将他毁了的。可如今招魂幡却认主了,若是强行毁掉,恐怕会折损你的寿命。但若是要解绑,又要你身死。思来想去,我便只有求着师兄让你修习了。”
谈话间,马车便进了四象门的地界。
行至大门口,三人便下了车。正巧这守门之人是原先见过的,他看见玄天赦一行人便掬乐礼,并无细细查看便放众人入了四象门。
玄天赦心中有些惴惴不安,愈加往内行走,这感觉也愈加强烈了起来。他捂着胸口,有些踹不上来气。
寒诀见他模样,忙扶住他问道,“怎么了?”
玄天赦摆摆手道,“无妨。只是心里有些惴惴的,恐怕有事不对。”
寒诀捏了捏他的手,“无事的,安心。”
绕过玄武峰的矮山便可见远远地瞅见白凛所居的木屋,只是那木屋周围的景色却让玄天赦瞪圆了双眼,眼前一阵发黑,他也终于知晓自己的胸闷气短是为何而来的了。
便是可见那木屋上围满了白色的条布,就连着木屋前面的地上也簇满了白黄相间的花朵。
这分明就是灵堂!
玄天赦嘴里一甜,竟是活生生地逼得他呕了一口鲜血出来。他来不及思考便冲向小木屋,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见到屋子的正中间摆了一尊棺椁。蓦地绝望与崩溃像潮水一般涌上心头,他全身无力跪在地上,喊着,“师兄……师兄!”
没有回应。
作者有话要说:
玄天赦还是……嫩了点
第38章 尸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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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天赦感觉眼前一阵的天旋地转, 一路上寒诀的相劝让他心里安定下来,觉得白凛并不会有什么事。但如今这玄武峰下的这灵堂棺椁,却让他茫然失措。
他从未幻想过有朝一日白凛会走在自己前面,玄天赦从来都觉得白凛比自己更与世无争百倍的性子, 会保他岁岁无忧、位及登仙。明明白凛才是那个心怀苍生的人啊, 凭什么?为什么?
白梦没了, 若是师兄也没了?他该怎么办,他该如何啊!
玄天赦踉踉跄跄地向着棺椁走去, 他手上哆嗦极了,就连推开棺椁盖子的力气都失了。
寒诀这才领着孟汲赶上玄天赦的步伐,见状便快步上前扶住了玄天赦颤颤巍巍的身子。
玄天赦咬牙指着棺椁的盖子, 颤抖着说道,“帮我……帮我把棺椁的盖子推开,我不信、我不相信!”
寒诀叹了口气,思来想去还是顺着玄天赦的意思, 准备将棺椁的盖子掀开。他又拿眼神示意了孟汲,让他扶住玄天赦。
却在此时,三人听到木屋的门口传来了一阵“咯吱”声, 继而又有人轻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玄天赦猛然回头, 那白衣黑发的男子带着点疑惑的神色,正摇着轮椅驶向屋内。他脸色苍白,目若古井, 膝盖以下的裤脚被门边的风吹得空荡荡、飘忽忽的。
这人不是白凛,又是谁呢?
玄天赦有一瞬间甚至觉得自己如做梦一般, 他抖着双唇,念了几次, 都没发出声来。终于有了音色,便是沙哑着嗓子哭喊道,“师兄……”
“阿赦!怎么了?”白凛被玄天赦的这幅肝肠寸断的模样吓了一跳,他只道玄天赦只道白梦死了伤心过了头,却未曾想到玄天赦竟以为自己也随白梦一同去了,双重打击之下便是痛不欲生,濒临崩溃的前奏。
“我以为……我以为你也随梦儿去了,我以为你也不要我了,白凛!”玄天赦有些咬牙切齿,他狠狠地盯着白凛,就像是要把自己的怨气怒气,加之伤心难过,一股脑的全倾倒给他一般。
白凛有些疑惑地看向寒诀,眼神中的意思似是在问,阿赦是怎么了?
寒诀刚想开头说些什么,却被玄天赦的一句顶了回去,“师兄,梦儿死了。”
白凛一愣,他本以为玄天赦是看见棺椁才知晓白梦仙去了的,却没料到玄天赦笃定地就像是他亲眼所见的一般。他思来想去便只有,“阿赦,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两日前。”
白凛叹了口气道,“你们下山的第二日,梦儿的魂灯便炸裂了。我……我剜去了之前施展神甲功所落下的疤痕,这次成功了,但是我见到的景象便是梦儿最后选择魂飞魄散的那一瞬间。”
“是。”玄天赦抿嘴,“周修冶逼她去死了,她便去了。”
“周修冶……周修冶?”白凛细细念叨这个名字,就算化成灰他也记得这个人是谁。是他尊敬的岳父,是他的灭门仇人,现在还是逼死他世上仅存最后一个亲人的人。
不过一瞬间,白凛的泪水便沿着脸颊滴滴点点地落在了他的衣衫上面。他的抽泣伴着无声的沉默,在这静悄悄的灵堂里面,看得玄天赦心如刀割。
玄天赦蹲在白凛的轮椅前面,紧紧握住白凛的双手,说道,“师兄,我已替你手刃了仇敌。周修冶他,现下已经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梦儿呢……梦儿还是没了。”
“对不起师兄,都是我的错!若非不是我在董家村浪费了时间,也是能赶得上救下梦儿的,对不起……对不起!”玄天赦拼命地道着歉,可他知晓这也无济于事。
“阿赦,是师兄的措,与你无关。你千万不要自责好吗?是我的错,不关你的事,真的。”
白凛当然懂得这事情与玄天赦半分关系都没有,但是自己却被一时的痛彻心扉冲昏了头脑,竟然责怪起了玄天赦。他赶忙弯腰想将玄天赦扶起,却险些摔下轮椅去,还是一旁的孟汲搀了他一下,他才勉强稳住身形。
白凛这才注意到一旁这个不吭声的小孩儿,忙问道,“这是?”
孟汲“腾”地跪在了白凛前面,磕了几个头,红着眼睛说道,“师伯对不起,白梦姐姐是为了救我才甘愿赴死的。”
白凛诧异,“你说什么?”
孟汲看着玄天赦不让他说的神情,还是咬牙将事情的经过说与了白凛听。
听完孟汲的叙说,白凛倒是平和了下来,他朝孟汲招招手让他上前两步。孟汲便没有起身依旧跪着,往前蹭了几下,垂着头听白凛的教诲。
“你这孩子倒是实诚,别人遇到这种事恨不得埋死在心里面,你却偏偏选择说出来。”
孟汲垂着头,喏喏地道,“是我做的事我要认,若是不认了我便不配为人。况且师父师伯还有白梦姐姐待我如此之好,我不能做违心的事情来敷衍你们。”
“好孩子,你是叫孟汲吗?阿赦挑挑拣拣这么多年,当真是选了个好徒弟。”
“是。”孟汲点头,“师父说了,孟与白梦姐姐的梦字同音,我小名又叫小吉儿,便选了孟汲做我的名字。”
“是个好名字。”白凛道。
一旁久无言语的寒诀却忽然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味道,那味道似有似无的,微微臭气中又带着点熏人的甜香。他便拉过玄天赦耳语一番,玄天赦也像他一般细细闻着,却摇摇头。
“没有味道啊。”玄天赦透过窗子瞧了一眼外边的湖水,“许是湖水里飘来的味道吧。”
寒诀又换了个逆风的位置,再抽动鼻子,这股隐约可见的味道便消失不见了。但是他却留了个心眼,湖水的味道与这大不相同,恐怕还是事有蹊跷。只是当他转头看见白凛的那一刻,他便觉得不对劲儿了,果不其然,顺着白凛的方向那股味道便愈加的浓烈了起来。
分明几日前他才见过白凛,白凛的身上却无这股香臭交加的味道,可如今怎么就有了呢?寒诀细细分辨着这股略显熟悉的味道,在脑海中搜索着自己的记忆。刚巧这味道与其中之一重合,只是那味道是——
尸香。
怎么会是尸香呢?寒诀看着白凛与孟汲侃侃而谈的模样,他明明是个活生生的人。
至少,表面上是的。
“阿赦,你刚才握住白凛手的时候,他的体温正常吗?”
玄天赦有些不解地看向寒诀,皱着眉头道,“是正常的啊?师兄,应当是没有受梦儿的一魂一魄影响。我猜测大约是梦儿剩下的两魂六魄散去,而这一魂一魄还留在师兄的体内支撑着他的生命。”
“不,不对。”寒诀却摇头,“我说的那股味道,是尸香,正是从白凛身上飘散出来的。”
“尸香?”
“不错,正是尸体的香味的意思。”寒诀说着说着,却突然笑了起来,那笑容怪渗人的,让玄天赦不禁打了个寒战。
“怎么了?”
“没有。”寒诀咧着嘴笑道,“我只是有一个奇怪又大胆的想法,若是白梦的那一魂一魄早就散去了呢?若是白凛现下身子里没有魂魄呢?”
玄天赦听闻,本是安安静静坐着的身子却突然站了起来,就连同孟汲讲话的白凛也被他吓了一跳。他大声道,“怎么可能?!”
“阿赦,什么怎么可能?”白凛摇着轮椅到了玄天赦的一侧,疑惑地问道。
“没有。”玄天赦这几日被一个又一个的锥心事情惊得连保持自己往日的冷静都没有办法了,这才不由自主地喊了出来。现下想想,却是不该的。
白凛也不疑有他,只道,“阿赦,我很喜欢孟汲。若不是你抢先了一步,我倒是也愿意收他到座下的。”
孟汲嘿嘿一笑,有些受宠若惊地挠了挠头。
玄天赦看着孟汲的动作,这才想起了招魂幡之事,便道,“师兄,你可知招魂幡竟认了汲儿为主。”
“什么?!”白凛有些讶异,“这……这不是什么好事啊!汲儿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被那阴毒霸道的法器认了主呢?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解开?”
玄天赦摇头,“却是不能。”
“那……”
“但是招魂幡在认了孟汲为主之后,便洗了大半的怨气下去。汲儿,把招魂幡拿出来。”
孟汲乖巧地将他已经揣在包袱里的幡旗细细取出,递与白凛查看。白凛翻看着招魂幡,他从前只在灭门那日见过真真切切见过一次招魂幡,却是记不太清的模样。他只得隐约忆起那时的招魂幡阴暗并着鬼气森森。
而今所见,却有不同。
那经文愈发的亮眼起来,衬得幡旗的白色也更明亮了几分。许是孟汲心性太过纯善的缘故,连这招魂幡周边笼着的气息都变得柔和了。
白凛不禁失笑,可笑着笑着又哭了,“我曾以为这招魂幡是我、是白家噩梦的开端,却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竟能见到它这幅宁和的样子。”
白凛唤来孟汲,郑重地将招魂幡双手交还与他,说道,“汲儿,从今日起这招魂幡便不再是白家的家传法器,而是属于你了。我只希望你能善用它,不做恶事、不当恶人。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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