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州刺史这下真的是面容失色了,他唇边两撇胡子动了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眼,“…下官从来不做强夺民女的事情,想必是其中有什么误会,兴许是底下人不懂事,不小心开罪了夫人,下官愿意代他们赔罪。”
“哦。”谢棠如点头,拉长了语调,“刺史大人愿意代他们赔罪。”
“那刺史大人准备怎么赔罪?”
“赔罪”两个字被谢棠如念的阴阳怪气。
商清尧忍不住勾了勾唇角,魏国公世子这顺杆往上爬的本事真是一流。
虞州刺史清楚这下不大出血是不可能轻易摆平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痛得牙齿都在打战:“下官愿意献上黄金五千两,珍宝玉器一箱,以作对夫人失礼的歉意。”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暗骂,别人是被强抢来的,可是你是吗?你他娘的就是一仙人跳!无耻!卑鄙!下作!
谢棠如:“刺史豪爽,不过我的婢女之前也受了惊吓,我这个婢女啊,我向来都是当亲妹妹看待的。”
“那便给……给那位姑娘……”虞州刺史声音都在抖。
谢棠如截断他,笑吟吟的,“刺史大方,我却不能做那等贪婪小人,不如这样——刺史也给我那妹妹五千两黄金作为赔礼就成,一箱子珠宝玉器就省了。”
“加起来也就一万两黄金。”
一…一万两……
虞州刺史气血上涌,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谢棠如无辜地眨眨眼,向商清尧示意:不关我事。
商清尧负手沉吟道:“虞州刺史身体如此不好,怎么好担任一州重责,我看还是请禀中庭……”
“成王殿下误会了,下官只是一口气没有喘上来。并没有什么大碍。”虞州刺史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气都不喘一下地说完整句话。
谢棠如弯起眼睛:“刺史没事就好,别忘了我的一万两黄金。”
虞州刺史:“………”
虞州刺史又觉得自己一口气要上不来了。
直到谢棠如和商清尧走出大厅,身边一个低眉顺眼的小厮过来,虞州刺史急促的呼吸才平稳下来。
“荣王殿下问大人准备何时动手?”小厮阴狠地说,“殿下吩咐务必不能让成王走出虞州地界。”
虞州刺史满脑子都是他的一万两黄金,他兢兢业业在虞州的税收上做了那么多年假账,才捞到一万两黄金!
整整一万两!
虞州刺史心痛地要滴血。
小厮抬高声调连唤他几声,虞州刺史才回过神:“……我知道了。”
小厮又交待了一句话,虞州刺史都点头应允,他才满意地离开。
空无一人的厅堂内,虞州刺史瘫在黄梨木椅子里,口中念念有词。
“我的一万两……”
虞州刺史半死不活,谢棠如心情不错,连带着看商清尧都顺眼许多。
“刺史大人果真家财万贯。”
商清尧微有些好笑,道:“虞州刺史此人性情贪婪,但还有几分做实事的能力。他在虞州这几年,虞州的商业发展了许多。”
“但是虞州百姓的生活没有变好。”谢棠如一针见血,“钱是有了,不过都进了刺史的口袋。”
一万两黄金。谢棠如微微嗤笑,他原本没想要这么多,但奈何虞州刺史手笔太大方——京中八成以上的勋贵家族都拿不出这么多钱。
“你说的不错。”成王道,“先帝在位时自己便行事无道,巧立名目搜刮民脂民膏,底下人也不过有样学样。”
谢棠如讶异地瞥他一眼。
先帝可是成王的亲爹,但是成王评论起先帝来一点余地不留。该说这对父子关系果然如传言的那样不好么?
不过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谢棠如心念微微一转,随即抛到脑后。他岔开话题,说:“听说虞州夜市繁华,我还没有见识过。成王殿下先回去么?”
他主要是想找个理由甩掉商清尧。反正成王殿下日理万机,也没这个闲工夫跟着他吧?
不料成王殿下真有这个功夫——商清尧道:“我同你一块儿去。”
“………”谢棠如欲言又止。
商清尧状若未觉,微微一笑:“你一个年轻女子晚上孤身在外,恐怕不安全。虞州刺史一事已经是前车之鉴,阿翡,你该更警惕些才是。”
谢棠如感到了无穷无尽的嘲讽。他袖子一扬,转身就走:“随你。”
商清尧挑了下眉梢,千娇万贵的世子爷确实不知道该如何扮女子。若是换了其他人,恐怕没见两面就能拆穿他的男子身份。
但商清尧不打算这么做。一方面他要顾及谢世子的自尊心,另一方面他觉得谢棠如这个模样更加鲜活有趣。
他微微失笑,跟上谢棠如的脚步。
作者有话要说: 成王使用道具【一万两黄金】,可攻略人物谢棠如好感度+0.1。
虞州刺史:受伤的只有我。
【昨天和室友喝了一点点含酒精的饮料,然后头晕晕的。看来以后聚会都只能喝白开水x】
第21章 花谢月朦胧01
灯市花如昼。
谢棠如忧愁地拨开一盏垂着流苏的莲花灯,实在想不明白成王这么个大人物究竟是怎么跟着他出来的。
只能再找机会甩掉他了。
……前面好像有熟人。
谢棠如顿住脚步,抬手对商清尧比了个手势,商清尧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见熙熙攘攘的街道中央却空出来一片,一身藕粉衣裳的少女手握着长鞭,傲然扬着下巴,居高临下俯视跪在地上的青年男子。
那青年衣衫简朴,身上也无一丝贵重配饰,右手手指不正常地蜷缩起来,扭成一个诡异的弧度,好像曾经被人当中折断过一样。
谢棠如恍然大悟。
这就是商清尧之前提到过的,被虞州刺史千金薛慈宜强抢的那个落魄举子。
谢棠如当时还感叹了一番真是虎父无犬女,虞州刺史这位宝贝千金深得她爹的真传——都是强抢良家子的行家。
跪在地上的青年脊背直挺,风骨傲然,但就是这份风骨惹得薛慈宜更加不快。
鞭子狠狠抽去,青年侧身一躲,贴着他的血肉而过,劲风带出血痕。
“沈遇!”
薛慈宜恼怒呵斥。
听到名字,青年垂着头尚无反应,谢棠如的目光却慢慢变了。
沈遇。
这个可不就是张道士话本里那位寒门出身的主人公,在旁人言语中将谢棠如比得一无是处的那位么?
话本里没有说天之骄子还有这么一段被人虐待的悲惨过去。
是同名同姓?
他唇角勾出笑意,眼底神情变幻莫测,刹那就否定了这个猜测。
虞州人氏,寒门出身,容貌俊逸,先帝在位时最后一届科考的举子,加上沈遇这个名字。即使不考虑其他,完美符合这些条件的人也是万中挑一。
商清尧看他:“你对他感兴趣?”
这个“他”指代不明,一时分不清是刺史千金还是她脚下落魄的寒门子弟。
谢棠如没有接话,径直走了过去。
“薛小姐。”
薛慈宜扭过脸来,看到是他,脸色缓和了一点,“是你啊。”
她有一副和出谷黄莺一样婉转的嗓子,甜蜜纯真,前提是忽略她手上拿着的染血的鞭子。
她歪歪头,看到谢棠如身后气度不凡的男子,猜到这就是那位成王,扬起笑容:“你和成王殿下一起来玩吗?虞州晚上很热闹的!很多地方都值得去。过了前面的灯市,有一座我们这儿非常出名的姻缘桥,只要走过桥的男女就能结为恩爱不疑的夫妻。我本来也要去那儿的——只是这个家伙不听话——”
薛慈宜低头,不满瞪了沈遇一眼。
“你还不起来?”
她嫌弃地皱皱眉头,好像很厌烦沈遇的举止让她在谢棠如面前丢了脸。
沈遇慢吞吞站起来,低着头走到薛慈宜身后。他身上有股阴郁的气质,和话本里描写的意气风发简直不像同一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谢棠如的错觉,好像起身的时候,沈遇多看了他一眼。
并非什么善意的目光。
谢棠如玩味地笑了笑,继续和薛慈宜搭话,“薛小姐为何不去姻缘桥了?”
果然那道似有若无的视线再度投过来。
谢棠如唇边笑意微深。
薛慈宜对长得好看的人从来都多两分耐心,她撅起嘴,“因为碰到叫我不开心的人,所以我不想去了。”
“原来是这样。”谢棠如没有追问下去,与薛慈宜点点头后两方人错开,彼此消失在茫茫夜色里。
他不打算当着商清尧的面展露出对沈遇的太多兴趣。一来他对外的身份还是女子,薛慈宜很在意沈遇,他不想多招惹个麻烦;二来商清尧还是他头号警惕对象,对待对手,更谨慎点理所应当。
他看向商清尧,轻声说:“这位薛小姐一点都不畏惧你堂堂亲王之尊。”
“为何非得怕我?”商清尧反问,“你也从不怕我。”
“不。我怕死你了。”谢棠如扯了扯嘴角,是个十成十的虚伪微笑。
两个人最后当然没有去姻缘桥——他们两个去那种地方未免太奇怪了。
谢棠如找了个借口将商清尧拉到人多的地方,借着拥挤人潮脱身。商清尧武功高绝,但要在这种人潮如流水的地方找到故意隐匿起来的谢棠如也不是一桩容易事。
他脸上的笑容淡去几分。
谢棠如是故意甩开他的。
………
酒楼的包间内,谢棠如面沉如水地听着属下汇报。
一件是现任御林军统领曾经受过成王的恩惠,才得以从党争中保住性命。这点谢棠如早有预料,不算意外。
另一个是在他离京许久之后终于被想起的废太子,太子殿下苦等他一夜,回去之后就病倒了,请了许多太医都不见效,最后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医女治好了他。
太子殿下醒来十分感激,决定娶这位医女为侧妃报恩。
谢棠如听完面色十分古怪。
报恩的方式就是娶人家当小妾?
本朝律法,除皇子正妃外一概不入皇家宗谱,死后不能与皇子合葬,生下来的孩子也只能叫正妃为母亲。而且侧妃人数并非固定,只要皇子想,娶个十七八个侧妃也没有关系。
因此谢世子实在搞不懂太子殿下这是报恩还是报仇。
“不过那位姑娘没有答应。”暗卫补完最后一句,“此外,大皇子殿下联合虞州刺史,在城内对成王设下杀机。咱们是否需要——”
暗卫看向他。
谢棠如握着扇子敲了敲桌面。
成王明显不准备即刻进京,现在京城里面局势已经乱起来,他只需要到时候坐收渔翁之利。虞州离帝京十分接近,再近一点就会使荣王和端王感到危机,联手对付他。
现在商清尧按兵不动在虞州,对他是最有利的情况。
但是对谢棠如没有什么好处。
果然比起荣王和端王,商清尧才是他最需要忌惮的对手。
“见机行事。”
………
月上中天。
窗户被人从外撬开一条缝,一道敏捷的身影轻巧跳进来,摸黑走到床边。
冷刃寒光一闪,他握住锋利的匕首一刀朝床榻扎去。
力道未及落下,半空被人一截,他一惊,想要抽回力道,结果匕首纹丝不动,硬生生停只能留在虚空。顷刻间刃口猝不及防翻转,瞬间对准他心口。
帘幔外突然燃起烛火,照亮内室。
谢棠如披着中衣,懒洋洋靠在床头,二指并拢制住匕首。
“沈遇沈公子,半夜不问主人冒然来访,不是君子所为吧?”
利刃如雪寒光照见他一双锋利冷淡的眼。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结束了。
第22章 花谢月朦胧02
“你醒着?”
沈遇死死握住匕首柄,但在那看似轻薄无力的二指之间,雪白亮刃纹丝不动。
明明看起来只是个弱不禁风的人。
定了定心神,沈遇沉声开口:“如果成王殿下发现他宠爱的如夫人是男子假扮,不知会作何感想?”
此刻独自一人没有伪装的谢棠如,完完全全不似个女子。
削铁如泥的匕首在莹白指尖划过,轻巧转了个弯,刃口毫不留情紧密贴在沈遇脆弱的喉管处。
“哦。”谢棠如眼尾挑起,态度漫不经心,“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发现?”
谢棠如完全是随口瞎说,但他太过镇定的样子令沈遇不禁怀疑起是不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内情。
沈遇心中出现了一丝动摇。
除了薛慈宜那个又疯又瞎的女人,应该没有人能看不透谢棠如这点伪装。
谢棠如眯起眼睛:“现在轮到我问你了。”
“沈公子,我和你素不相识,无冤无仇,一见面你就想对我下杀手。”他盯着沈遇,一字一句道,“未免太狠心了点。”
“………”沈遇闭口不言。
“沈公子是个识趣的人。”谢棠如微微一笑,“你早点坦诚我也好尽快放你走,毕竟这么晚了,我还想好好休息。”
他说话的时候,手中薄刃往旁挪一分,恰到好处避开沈遇的致命处,随即血珠沁出,轻微痛楚蔓延上沈遇的脑海,沈遇才反应过来——那是皮肤被划开的钝痛。
再往旁边一分,谢棠如就能马上要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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