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由道入魔,又在魔界生活了六十年,想要得到皇甫家的承认何其艰难?
就算如今维持了表面的的风平浪静,暗地里却不知道要受多少猜忌和鄙薄……
而这些东西,钟应前世全部经历过。
更能感同身受。
那些疏离的目光、排斥的恶言等足以一点一点将人逼至癫狂……
鬼握紧了拳头:“君上,我打算留在九州,请你批准。”
不等钟应回答,他又迅速补充:“日后,君上但有所令,鬼定竭尽全力完成。”
钟应定定看了眼鬼,随后无所谓的摆了摆手:“你帮我办了六十年事,早就抵消了救命之恩,不在是九幽宫的人了,你想在哪里就在哪里,关我屁事。”
鬼猛的抬头,脸上划过一抹错愕。
“不过,你要是在扬州待不下去了,可以回魔界继续帮我办事。”钟应皱了皱眉头,颇为不耐烦道,“行了,一点小事而已,别耽误时间了。”
鬼继续领路,过了一会儿他才承诺似得道:“好。”
仅仅一字,重若千钧。
通过数重屏障,穿过一条逼仄的通道,鬼点燃墙壁上的油灯,解开牢门上的禁制,说道:“陈冰河便关押在这里。”
随着牢门打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钟应踏入牢房中,抬头望去,看到了牢笼中的人。
那人手脚、肩膀被长长的银针钉死在墙壁上,血液一次次染红了衣裳,在墙壁上结了一层层暗红的血痂。
头垂着极低,凌乱的长发遮住了面容。
钟应拂袖,一阵劲风吹起了乱发,露出了一张苍白狼狈的脸,正是钟应记忆中的陈冰河。
鬼的声音从身后幽幽传来:“我将他全身剑骨都打断了,他便是想死也死不了。”
钟应不由“啧”了一声,表扬:“干的不错!”
随后,歪着头,笑盈盈的对君不意道:“不意,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吗?”
君不意目光淡淡:“玉馨书院。”
“不对!”钟应摇了摇头,“是在尚合郡谭家,他便是暗中使冰剑偷袭那个,我当时还偷偷追了过去……”
这件事君不意记得,他隐约知道钟应神魂出窍追了上去,所以昏睡了一夜,却并不清楚钟应当时做了什么。
钟应得意洋洋:“我把他们全都揍了一顿,包括洛岭和他。”
手指头指了指陈冰河,钟应摸了摸鼻尖,咳了一声,声音渐渐转低:“不过我当年实力有限,让他们都跑了,不然哪里还有后面那些麻烦事啊?”
君不意摇头:“再有下一次,记得叫上我。”
说话声惊醒了陈冰河,他睁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恍惚了一下,便看到了鬼,目光冰冷狠戾:“原来是皇甫师侄啊,又是来审讯师叔我的?”
鬼神态漠然。
一声轻笑自牢房中响起,嘲讽:“看来真成了废人,连我们都没发现?”
陈冰河心尖微颤,艰难的挪动脖子,看到了一边的钟应两人。
钟应双手环胸,桃花眼弯了弯,笑盈盈道:“审讯你做什么?你知道的比顾无关多?有那个时间审讯,还不如直接搜魂方便。”
陈冰河瞳孔微缩:“是你!”
钟应饶有兴致的问:“被扒下一层皮的感觉怎么样?好不好受?”
陈冰河脸颊抽了抽,咬紧了后牙:“你一个魔族,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比你好就行。”
钟应欣赏了陈冰河片刻,问鬼:“我可以将他提走吗?我想带他去书院。”
鬼想也没想便回答:“可以。”
“不会有麻烦?”
鬼道:“我会解决的。”
“好。”
鬼拔出刺入陈冰河身体银针,带下一大块血肉,陈冰河咬紧牙关,直接痛昏过去。
离开牢房后,钟应的手指被握住,钟应回首,疑惑的望着君不意。
“应应。”君不意声音如清潭流溪,“我想以我的名义,邀请剑仙们到书院一聚。”
钟应意外:“为什么?你想跟他们联手?要联手的话,不如把那些有分量的全部喊过来。”
说到这里,钟应撇了撇嘴:“那群老顽固根本不会信我们的,说不定看见我还要对我喊打喊杀的。”
君不意垂下眼帘:“六十年前,他们来到书院,说你是邪魔,逼我们交出你……”
钟应歪了歪头,不懂君不意突然说这个的意思,便听他道:“他们当时说的话,我都记得。”
声音清而净,缓缓响起,却令钟应愣住,目光不由落在君不意身上。
正午的光线格外明媚,笼罩在君不意身上,勾略出流畅的侧脸线条,清透细腻的皮肤,根根浓长的眼睫。
君不意侧首,扣住钟应的手指,凤眸如丹青水墨:“可是,你从始至终都未做过危害九州之事,真正的邪魔,却是当年高高在上、正气凛然指责你的“剑仙”。”
君不意声音沉了沉:“既然如此,他们有何脸面在说半句话?”
钟应眨了眨眼睛,笑了起来:“好!把他们叫过来,把陈冰河扔他们脸上,让他们跟我们道歉!”
“嗯。”
苏有福闲得无聊,坐在走廊边椅上晒太阳。
长椅上放置着几盘糕点和灵果,她的膝盖上则摆着一摞五彩缤纷的丝带。
白嫩的手指穿梭于红色丝带间,将丝带织成一个的“福”字,在穿上珠子晶玉便成了一个精致的络子。
福字络子完成后,苏有福便开始织云形络子……
一连打了几个络子,才推至一边,小口小口的啃着灵果。
自从跟雪雪离开九幽宫,来到这座宫殿后,苏有福便再也没有见过雪雪那些奇奇怪怪的朋友了,据说都出去办事了,她每天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和九幽宫的日子差不多。
闲得无聊的时候就修炼、打络子、绣花以及养“雪雪”……
然而雪雪长的太快,苏有福还没养够孩子,雪雪就已经比她还高了。
“雪雪现在在哪里?”苏有福扶着栏杆询问侍女,她想去找阿爹阿娘、钟师弟君师弟他们了。
侍女低头欠身,只给苏有福留下一个后脑勺:“在云天阁。”
“又在那里……”苏有福嘀咕一声,往云天阁而去,这段时间,足够苏有福熟悉这座宫阁的每个角落了。
一路畅通无阻,苏有福敲了三下门:“雪雪,你在吗?”
“进来。”清润含笑的声音响起,一阵轻柔的风分开了房门。
苏有福抬步踏入,第一眼看到了一面巨大的山川江河图屏风,转过屏风,便看到了盘膝而坐的神君。
一身宽大柔软的衣袍落地,银色的长发贴合着肩背,如溪流般流泻至地板上,蜿蜒出一天星河路来,神君支着下颌,面前是一面半人高的古朴镜子。
神君侧首,温润的眸子落在苏有福身上,唇角含笑:“我正要去找你,你便来了,小丫头,过来。”
苏有福抬步过去,疑惑:“你最近不是很忙吗?”
忙到她都经常见不到人。
想到这里,苏有福便有些郁闷。
“再忙也得先处理你的事。”神君摇了摇头,问了个非常直白的问题,“小丫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道侣?”
苏有福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嘛?”
“帮你找个称心如意的。”神君笑道。
苏有福脸一下子就红了,有些羞赧:“我没有喜欢的。”
神君点点头:“那我找个好的,不行就换。”
众生镜中,浮现扬州的场景,昏暗的光线下,鬼正走在地牢逼仄的通道中。
神君摇了摇头,指尖虚虚一点。
如水珠子落在湖面上,画面瞬间消散,待涟漪渐渐平息,众生镜中浮现另一副画面。
那是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酒楼二层窗棂敞开,一青衫公子正悠闲自在的品酒听曲。
“资质一般,修为差了些。”神君摇了摇头,手指再次一点。
镜中画面一转,化为了一座小秘境。
秘境之中,一黑衣公子英雄救美,先后救了大师姐和小师妹。
“修为比先前那个好些。”神君依旧不满意,“过于风流。”
神君一边虚点镜面,一边品头论足。
“这个年岁大了些。”
“无趣,看着就不会疼人。”
“太沉闷了……”
“这个脾气太傲,这辈子都找不到媳妇……”
雪雪真的在为自己找道侣?
苏有福心情又微妙又古怪,最后抵不住心中好奇,凑过去瞧,只见一幅幅画面自眼前闪过,看的她眼花缭乱,头晕脑胀,实在受不了了,便将头扭至一边。
“咦。”神君手指顿住,“天资卓绝,洁身自好,能护短会疼人,小丫头和他妹妹也相处的挺好……似乎还不错?”
“唔,原来情根残缺,小问题,打个结就好。”
“小丫头。”神君回首,问了个奇怪的问题,“你认路吗?”
苏有福呆了呆,不怎么肯定的回答:“还行吧?”
“那便好,就这个了。”
“什么?”
神君弯唇而笑,温雅的眸子里盈了一层星辉:“先相亲吧。”
抬手一推,苏有福噗通一声,摔进了众生镜中。
魔界,万里深山中。
白衣金冠的青年腰悬灵剑,手中端着一精巧的罗盘,正在深山中瞎转悠,已经连续十次回到原点了。
“到底哪里错了?”青年轻轻叹息,百思不得其解。
他已经迷路一两个月了,魔界血流成河都不能影响他迷路。
头顶风声呼啸,隐约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声,青年头也没抬,挥袖卷起一阵柔风,拎住后衣领,轻易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女子。
苏有福发髻散乱,脸离地面只有一尺距离。
“人族?”青年低头。
苏有福扭过头,勉强露出半张脸。
目光对上,两人俱是一愣。
苏有福惊讶:“圣子?”
傅月溪眉眼间的惊讶如冰雪融化,眸子如看到救命恩人一般明亮。
“苏姑娘,你母亲拜托我来魔界寻你,总算找到你了。”傅月溪眉眼含笑,甚至顾不得问苏有福为何会从天而降,只道,“我们回九州吧?”
“啊,嗯。”
傅月溪端着世家公子的风范,“……你认路吗?”
苏有福:“……”
她都不知道这是哪里,并不认路。
第298章
黄昏殿划破长空,停在松软如冰雪的云海中。
收了黄昏殿,钟应和君不意携手,在云海中漫步。
凡世与玉馨书院中间有两个连接点,一是星辰台,二是日月台。
星辰台唯有玉馨书院开学时才开放,钟应两人一般走的是日月台,但是今日,钟应却发现星辰台开放了。
朝气蓬勃的少年少女们走过青石阶,踏上云雾缭绕的玉石台,憧憬的望着写着“星辰台”三字的白玉门,脸上带着紧张之色,向着夫子们走去,期盼着通过考验,正式成为修真界第一学府的学生。
“这几天是书院的开学日。”君不意注视着来来往往的少年们,脸上露出回忆之色,温软了许多,“我们以前来星辰台接引过新生,还有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突然从天而降……”
“那次是意外!”钟应当年被还是胖墩的孟长芳误解了许多次,反射性的辩解,“我真不是故意扑倒你,摸你屁股的!”
君不意:“……”
钟应:“……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我就是不小心碰到了而已!再说了,我们现在什么没干过?”
“陈年往事,不用提了。”
君不意手指抵住了钟应的唇,封住了他的话。
钟应耳尖微红,尴尬的清了清嗓音。
越解释越不清楚,钟应干脆转移话题:“老院主会亲自来星辰台接学生,我们直接去星辰台找他吧?”
君不意收回手指时,指腹残留着几分温热,唇角微扬:“好。”
两人落在青石台阶上,拾阶而上,却无一人注意到两人的到来。
钟应时不时歪头跟君不意说着什么,君不意轻声回答,尽管风雨欲来,两人却依旧闲适自在。
眼角余光暼到一处,钟应嘀咕:“那孩子有点儿眼熟啊。”
君不意顺着钟应目光望过去,只见一十四五岁的少年,正紧张的排着队。他过目不忘,又心思细腻,沉吟片刻后回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那孩子跟你有些渊源,那是扶风城齐家的血脉。”
钟应一愣,半晌才想起来:“齐韶那二缺的孩子?”
“应该是他孙子……”
虽然齐韶算不上什么故人,但是认识的人孙子都这么大了,钟应心中依旧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君不意缓缓道:“当年你不告而别,齐韶来到书院,指认你杀了他全家。我帮你洗脱冤屈后,他被阿宛院主圈禁在书院中。”
“那二缺还指认我?他脑子有病吧?”钟应翻了个大白眼,“蠢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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