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应有点儿受不了姑娘哭,不由揉了揉耳朵,觉得吵死了。
护卫警惕的望着大门之外,黑纱遮面的女子领着几个少年踏入谭府,正是木夫人以及乔陌他们几个。
木夫人轻轻咳了两声,原本在自家哥哥怀里哭的撕心裂肺的谭妤,哭声止住,低着头羞于面对夫子和同窗,只能呐呐喊了一声:“夫子。”
木夫人点了点头,上前几步,将身份令牌递给谭霈。
“原来是木夫人。”谭霈一惊,脸上露出几分笑容来,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谭婧跟沈城痛快打了一架,回来时已近黄昏,她不在的时候,谭霈已经妥善安排好书院每一个人,并设宴款待。
至于谭妤,谭霈最后还是做了和谭婧一样的决定,罚她跪祠堂。因此,这次宴会谭妤并没有出现。
谭家兄妹并没有在宴会上待多久,便走了,谭霈身体不太舒服,需要休息静养,谭婧打了一架,浑身乱糟糟的,需要去换衣服,留下了谭家长辈招待众人。
钟应趴在桌子上,百无聊赖打哈欠时,乔陌拍了拍他的手臂。
“小惜师妹他们要去找谭师妹,你去不去?”乔陌的声音传入耳中,钟应歪了歪头,便瞧见徐小惜和俞薇正在偷偷将食物装入怀里。
这两个心细的姑娘,估计是怕谭妤一个人跪在祠堂,又冷又饿。钟应这么想时,撇了撇嘴:“不去。”
“那我们先走了。”乔陌摆了摆手,在两个姑娘出去后,他和颜钰紧随其后追了上去,一副护花使者的模样。
钟应咬了几口糕点,深觉再待下去他便要睡着了,便端着一盘子橘子出去。
踏出了觥筹交错,推杯换盏的宴会,钟应瞧着略显冷清的夜色,便寻了一处较高的院落,爬上了墙壁,坐在了屋脊上剥橘子皮。
橙红的橘子皮放在了瓦片上,钟应细细剥去橘子肉上的白丝,一边吹着凉风,一边观赏夜色。
天风吹去了身上的酒菜气味,同时吹的头脑更清醒了些。
钟应便瞧见掌事领着两个侍卫,从廊角急匆匆走过,风中传来隐约的话语。
“朝阳先生需要的灵植已经差不多搜齐了……用不了多久就能开炉炼制大还丹了。”
“希望四公子能恢复修为……”
“……若是三位公子在就好了,他们天赋比四公子更加卓绝。”
大还丹?
钟应脑海中转过这三个字,心中倒不觉得意外。谭四公子丹田破碎,修为被毁,若是能炼制出大还丹的话,便能修补丹田,恢复修为,谭家为此大费周章也是正常。
没一会儿,掌事便领着一位青年,经过屋檐下的回廊。
那青年穿的花里胡哨的,手里提着一盏印金纱灯,在灯火光线下,一双琉璃色的眸子流光溢彩。
朝阳先生发现了钟应,朝着他的方向招了招手,非常友好的一笑,像是他乡遇故知般的自来熟。
钟应看着这笑脸,吃了一瓣橘子,酸甜的味道在舌尖回荡。
君不意从回廊另一头过来,恰好跟掌事几个擦肩而过。
掌事礼貌的问候一声时,那位朝阳先生也露出了灿烂笑容。跟刚刚对着钟应笑的模样一模一样,完全不认生。
掌事几人踏入树木阴影之中,君不意则抬头,跟钟应目光对上。
两人一上一下,钟应背对着朦胧星光,瞧不出眉眼如何,身形却修长矫健,君不意面容则被笼上一层灯火,下颌和唇瓣在光线下,莹润生辉。
君不意扶着栏杆,很自然的朝着钟应招了招手,声音虽淡却熟稔:“下来。”
钟应原本不想搭理他,但是看他这模样,好像有什么事,便端着橘子,一跃而下。
夜风将衣袍鼓起,又施施然落地,钟应隔着栏杆问:“干什么?”
“刚刚那个人,跟我们同一艘商船过来的,而且我见过他的画像。”君不意双手撑着栏杆,“六年前,我父皇差人请他来重明国,他以闭关为由婉拒,当天便跑了。”
钟应想了想:“你们请他做什么?”
“不止请他一个,天下排的上名号的丹药师,都请了。”
“那他跑什么跑?重明国吃人吗?”
“前来重明国的丹药师,父皇都准备了重金酬谢。”君不意微微摇头,“便是不愿意来的丹药师,父皇也备上了礼物。他这个反应,大概跟重明国……有旧怨,或者不敢在重明国内现身。”
重明皇可真大方……
钟应仔细回忆刚刚那位朝阳先生:“他是个道修,并不是什么邪魔妖怪,这点我不会弄错。”钟应翻了个白眼,“就算跟重明国有旧怨,错的也不一定是他,重明国存在这么久,不说大奸大恶之事,亏心事可干了不少。”
“……”
君不意眸光比星月还要剔透明澈,闻言不仅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你说的也对。”
钟应准备好嘲讽莲中君的话说不出了,不由恨恨的继续吃了瓣橘子。
两人相顾无言时,谭家一处阁楼前,突然吵闹起来。
第52章
群兽齐吼的声音、侍女仆从惊恐的尖叫声等,混合在一起,传遍全府,杂乱又刺耳。
府中侍卫最先察觉到不对,结成阵法,追捕或抵挡狂乱的灵兽。宴会上原本正在品酒谈话的修士脸色一变,放下酒杯,匆匆赶往事发地。
灵兽数量太多,修士匆忙应对之下,根本无法完全控制住,便有漏网之鱼在谭府乱窜,四处袭击柔弱的凡人或者修为低微的仆从。
一头身披鳞甲的灵兽撞上墙面,青墙倒塌,那头灵兽却毫发无损,摇头晃脑的站起来,抖去身体上的碎块。
滚落的废石废砖将路面挡住,几个仆从侍女慌慌张张的,像无头苍蝇似得乱跑,被石块这么一挡,停了一瞬间,就跟灵兽打了个照面。
仆从们想往后跑,却已经来不及了。
潮湿腥臭的风扑面而来,随之而来的是尖厉的爪牙,仆从侍女们一脸绝望时,离身体只有一寸的利爪再也无法前进半分。
“砰”的一声,灵兽整个扑倒在地,周边飞起一层厚重的灰尘。
带尘土散去一些,仆从们灰头土脸的抬头,这才发现灵兽背上站着一个少年。
廊角的灯笼照出少年灼灼如桃花的面容,仆从们这才认出,这少年是四公子带回来的客人,来自传说中玉馨书院的学生。
正是钟应从空中跃下,一脚踩在这灵兽身上,将灵兽砸趴下,他们才逃过了一劫。
“往西边走,离这儿远一点。”钟应拍了拍衣袖上的灰尘,眉梢眼角俱是嫌弃之色,好像救人的根本不是他似得。
言罢,单脚一踏,如矫健的蛟龙,再次跃上屋檐。而灵兽居然挣扎的又要爬起来,一双猩红嗜血的兽瞳紧紧盯着了仆从们,好像要将他们撕咬吞吃。
仆从们还没放下的心,又提了上去,惊恐的想要求救时,便见空中展开一副画卷。
画卷上有青山、有绿水、有碧空、有厚土、有虫鱼、更有鸟兽,形成了一块完整的天地。画卷笼罩而下,便如天地倾覆,将狂躁的灵兽收入画中的世界。
仆从们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画面,一时间忘记了恐惧。
便见那画卷一收,飞入夜空中时,被一只如温玉般漂亮的手握住。手的主人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大概是抱着画卷的原因,多了几分文人墨客的文雅。虽然以白玉面具遮盖容貌,却遮不住少年通身的风华。
钟应回头,暼了君不意一眼,略有些不耐烦的开口:“快些。”
“嗯。”君不意朝着仆从们点了点头,跟着钟应离开。
长风卷起两人的袍袖墨发,蹁跹如夜鸟,转眼便不见踪影。
仆从们长长舒了口气,擦着满头的冷汗,朝着钟应两人远去的方向致谢。忍不住感叹:“不愧是玉馨书院的学生啊!”
“果然名不虚传……”
钟应两人一边处理遇到的灵兽,一边赶往火光之处。
“我记得你说过,谭家商船这次运载的货物是灵兽?”钟应没有回头,眸中闪过一抹沉思。
“嗯。”
“他们这是不小心把灵兽放出来了?”
“听声音的话,至少有五十头灵兽。”君不意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声音清淡,“那艘商船无法承载这么多灵兽。”
也就是说,谭府内部应该也圈养了灵兽才对。
钟应他们来之前,身为瑶光院主的阿宛自然把谭家调查了一遍。谭家的生意主要是灵植和丹药,根本不涉及灵兽,也就是说,他们是近期才开始圈养灵兽的。
短短几天之内,购买或抓捕如此多的灵兽,一看就不同寻常。
钟应撇了撇嘴,神色不屑:“连几头灵兽都安排不好,谭家可真没用。”
在钟应看来,既然这么做了,就要有足够的本事处理好接下来的一切,处理不好那就是添乱的废物。
两人到达灵兽暴动的中心时,那座阁楼已经崩塌成废墟,梁柱断裂开来,爬上了一簇簇火焰,将周边映照成了橙红色。
谭家侍从将此处围成了一个圈子,目光敬畏的望着中央地带。
钟应环顾一圈,看到了谭家长辈,也看清了废墟中的场景。
残垣断壁中,灵兽的尸体一具具倒在地面,堆叠在一起,或被斩断头颅,或被开膛破肚,或被劈成两半……血液将地面染成猩红色,蜿蜒汇聚成小水洼。
天风拂过,却吹不散那浓重的血腥味,不少人看的面色惨白,双腿发颤,更有甚者扶着一边的树木开始呕吐了。
在一头灵兽尸体旁边,钟应看到了谭婧和谭妤这对姐妹。
谭婧头发散乱,衣裳破烂,袍袖几乎能够拧出血水来,脸上也多了几道被灵兽利爪抓出来的伤痕。她似乎力竭,将长刀插入地面,靠双手扶着长刀支撑身体,脸色阴森森的,一双眸子携着暴戾和愤怒。
谭妤一屁股坐在血洼里,全身毫发无损,却神色呆滞。
谭婧摇摇晃晃上前一步时,谭妤下意识往后挪了挪,仿佛根本不认识自己姐姐了,眼前之人是个可怕的杀人魔。
“你不是跪在祠堂吗?”谭婧质问,“你怎么在这里?”
谭妤摇着头后退。
谭婧便一把扯住了谭妤衣领,怒吼:“现在你开心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一直老老实实待在玉馨书院不就行了!啊!”
姐妹两气势成一边倒,即使谭妤非常讨厌这个姐姐,然而一到谭婧跟前,她总是跟遇上大灰狼的小白兔似得。
钟应猜测灵兽出逃的事,大概跟谭妤有关之后,目光一挪,便落在了一边的乔陌几个身上。
乔陌自然不惧血腥味,俞薇却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在一边干呕,两人身后则是颜钰和徐小惜,徐小惜似乎受了些伤,胸腹处全是血,昏迷了过去,颜钰便搂着她,小心翼翼的给她上药。
“这是怎么回事?”木夫人的声音传来。
颜钰浑身一激灵,求助的望向木夫人几人:“夫子,小惜受伤了,您救救她。”
沈城上前几步,想到自己到底是个大男人后,又停住脚步,让木夫人上前,替小惜查看伤口。
“不碍事的,只是受了些皮肉伤。”木夫人以灵力一探,便得出了结论,从储物袋中掏出了更好的伤药,交给颜钰,“找个清净的地方,帮她上药。”
颜钰赶忙点头。
沈城在身后补充了一句:“木夫人,你有没有完颜丹?姑娘家最怕留疤了。”
这一点,木夫人根本没想到,她目光古怪的盯了沈城一眼后,便将装了完颜丹的瓷瓶扔了过去。
处理好这件事后,木夫人转身,目光自徐小惜身上转到谭妤身上,不由微微蹙眉。
她性子严肃强势,便不太喜欢软弱的学生,平时还好,若是身处麻烦中心还这般,木夫人便有些不满了:“谭家的事,我本来不该多管,但是这件事关乎我几个学生,我便不得不管了。”
木夫人的话惊醒了谭妤,谭妤一时间居然没有被血腥味吓住,反而指着谭婧,一脸控诉:“夫子,叔叔伯伯,她修炼邪术,我看到了,她修炼邪术!”
此话一出,在场皆是一惊,戒备怀疑的目光纷纷落在了谭婧身上。
浑身是血的谭婧,的确让人惊惧。
便是钟应也忍不住多看了谭婧几眼。
钟应身为魔尊,对所有妖邪阴冷之气,最是敏感。但是以他如今修为,自然比不上前世敏锐,所以他白日里并没有看出谭婧有什么不妥之处。
今夜谭婧全力出手,钟应还真的发现谭婧气息不对。
说修炼邪术还算不上,但是谭婧也不怎么无辜,她走了歪门邪道,强行提高自己修为。
不动手还好,一旦全力出手,通身灵气便变得狂躁混乱,仿佛随时要从她身体钻出来似得。而她的灵气也不如正统道修一般纯净如泉水,更像是脏污之水,充满了杂质。
谭婧听闻此言,几乎想掐死这个妹妹:“你说什么?”
谭妤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推开谭婧:“你就是修炼了邪术,你用灵兽内丹修炼,我看着你杀了三头灵兽,取出了它们的内丹!谭府的灵兽,都是你用来修炼材料!”
“我就说,我就说你修为怎么涨的这么快,原来都是靠邪术!”谭妤语无伦次的指责,“你现在用灵兽修炼,说不准哪天就用人的内丹修炼了!”
“你疯了!你疯了!你疯了!”
“大哥他们的死绝对不是意外,肯定不是意外,是不是你……”
“啪!”
谭婧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了谭妤脸上。这一巴掌的力道毋庸置疑,谭妤直接被打翻,唇角溢出鲜血,脸颊高高肿起。
“够了!”谭家一位中年修士呵止,随后招手,数名侍卫便去检查死去的妖兽。
没一会儿,一名侍卫便上前禀告:“的确有几头灵兽被挖去了内丹。”
谭妤断断续续道:“我要见爷爷,让爷爷撤去你家主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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